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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王爷作者:诗花罗梵-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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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气的她命丧黄泉,我是极其不愿的;然而她却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我从斑驳的铁栏边轻轻扶起,仰头吻上了我的脸颊。
咿咿的抗拒声啼哭般响彻灵王府,眼看她就要覆上我的身,不远处的长廊中忽然传来了怪异的声响。杂乱的脚步渐行渐近,薛灵王一掌劈开了这间幽暗小屋的门,挺拔的身躯有些虚浮,端的是一副方从昏迷中醒来的模样。他看到已然是半裸着与我依偎在一起的阿香,漆黑的眼底便燃起了压抑的怒火,上前将铁笼硬生生扯散变形,掐住阿香的脖颈冷笑道:“你这下贱的奴婢,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香没料到来人是他,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惶恐,半晌艰难地道:“千岁,奴婢……”
薛灵王显然不想听她解释,大手铁钳般扼着她的喉咙,冷然的神色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我恢复了些许清明,便慌忙拖着笨重的身躯上前去拦,总算将阿香从鬼门关前抢下,朝薛灵王缓慢地摇摇头,递去恳求的眼神。他松了手,重重地踹向阿香的肚腹,怒道:“滚出去!”
阿香咬着唇,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踉跄离去,掩上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有着与她主子同样的哀愁。
当薛灵王褪去他的外袍披到我身上,在颤抖中像方才的阿香一样吻住我,并将那柔韧温暖的身躯靠上来时,我便是悟了——他将在今夜死去,成为这世间除我之外的另一只僵尸,它们的王者。
“我不愿你沦为这般模样……也不愿其他人玷污你的身……”他用低沉的嗓音在我耳旁轻语,抬手把那包覆着僵尸身躯的破碎衣裳悉数脱下,一如往常的无数个日夜将我抱紧,并不去在意那已被细鳞划破的肌肤。“我早该知晓,你这般的仙子本就是凡人留不住的;如今遭受了诅咒,更是我这个无德王爷的过错。毅鸣,便教我洗去你的尸气,就此殁在这里罢——只愿你日后回到天宫,还能记得我的名姓。”
沉睡的冰冷部位陷入温热的包围,他注视着我早已毁坏的面容,仍像对待珍宝般细细地亲吻,掌心抚过每一个畸形丑陋的部位,好似在尽着他这一生最后的柔情。
僵尸的眼睛看不甚清晰,意识也愈发模糊起来,我倚在他的胸膛上,一边感受着咚咚的心跳,一边缓缓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变得疲惫而微弱,终于在我耳边停滞了下来。
……
……
……
薛灵王死了。
原本繁华热闹的古城忽然在一夜之间衰落下来,入目皆是大片的缟素,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哀悼着这个拯救豫西百姓的年轻王爷。压抑的乌云始终笼罩在这座古城上方,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冲毁城墙的暴雨;失了主人的灵王府依旧辉煌,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死寂的颜色。
没有人知道这座华丽的建筑正在缓缓褪去它的宁静祥和,带来一场近乎于毁灭的危机。
薛灵王尚未下葬的时候,坏事来了。
那些被灌毒剜眼的幕客,竟一个个被自己的怨气堆成了可怖的活僵,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悄悄从王府的后山匍匐爬出,蹦蹦跳跳地敲开王府的大门索命。他们的模样与化作飞僵的通天仙者不尽相同,却是一样的可怕,对人肉与人血喜爱至极,且因为非死非活,不惧怕任何足以致命的攻击,使得王府内的所有侍人家丁都感到了绝望。
好在有白师爷这个善使通灵古术的英雄人物,他们姑且还算安全,于是皆把他当作神明一样膜拜,全然忘了下落不明的通天仙者。然而一切都是白师爷这个恶人的计谋;先前的薛灵王虽是说了气话,却并未真正下令去剜幕客们的眼,是白师爷擅自吩咐了行刑人,又佯装善人地灌输着他们对薛灵王的怨恨,最终做成了可供自己驱使的活僵。
而当王府中所有陷入恐惧的人都无暇再顾及白师爷细小的动作时,他便有了充裕的时间去搬运灵王府的诸多秘宝,甚至去成为这豫西的第二个异姓王。城外兵荒马乱,传信的驿站被蛮夷封锁,求助无望的人们只能愈发敬重起白师爷来,只除了略有起疑的阿香。
城中有姑娘为薛灵王殉葬了;他却只平静地躺在灵柩中,僵冷的尸骨正在积蓄着不甘的怨气。
传说中的僵尸王爷是舍不得生前的金银财宝与还未获得的永生,才被自己的怨气活活逼成了不死骨;可这时的我却知道,他只是彻底看清了白师爷的真面目,不甘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所拥有,包括褪去尸皮的仙子,于是在下葬的那一日以僵尸的面貌归来,守住了他的故地。
在与幕客化作的僵尸对峙的日子,府中心惊胆战的侍人渐渐发现了异样之处。——通天仙者在哪里?
所有的人都似是已经把他们的仙子遗忘了,如今才堪堪想起,于是便问起白师爷来。白师爷也实是有些茫然的,困惑之下又找不到当初的媒介,只得道我回了天宫;而我只是带着灵媒古镜躲藏了起来,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薛灵王吸去了我身上的污浊之气,将它们尽数容纳进自己体内,并把鲜活的人气给予我,以此换得了我的脱胎换骨。我看看眼前的灵媒古镜,它正在我怀里散发着和煦柔美的光泽,连意识与动作也似有反应,仿佛正在与我神魂交融,将千年来的真相尽数呈现到我面前。
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化,不再是僵尸腐朽的死态,却也不是身为凡人时的常态,通灵一般轻盈起来,头脑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清明,甚至能够飞燕般自由地穿梭在屋脊间,以神明的姿态蔑视着沉睡在深山地下的蹦蹦跳跳们,仿佛是上天赐予的蝶蜕。
正因如此,我终于知晓了自己名为通天仙者的缘由。
拍去落在肩头的枯叶,我在荒寂的山陵中静静地看着正在举行的葬礼。坚信能够长生的薛灵王并没有为自己修建王冢,陪葬的物事又已被白师爷掏空,只能凄凉地葬在一处简陋的风水宝地。大片连缀的乳白中,凄凄哭着的人们环绕在灵柩边,有的是哀悼王爷,有的则是哀悼自己殉葬的女儿;那华美灵柩中躺着的是我最为亲密的爱人,可此时的我隔得远远地看着,心中并不十分难过。
因为我知道他即将苏醒。
一抔黄土撒下去了,又一抔黄土撒下去了。
灵柩中始终没有动静。
数十抔黄土撒下去了,数百抔黄土撒下去了。
灵柩震颤起来,慢慢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翘起一丝诡然的缝隙,从中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白师爷察觉到了异常,便停止假惺惺的啼哭,神色凝重地端详着眼前骚动的灵柩,忽而一僵,猛地被破棺而出的庞然大物按在身下咬断了喉咙。
他几乎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锋利的枯灰尸爪拆成了骨肉分离的碎块,鲜血的腥气融入山间的雾气,只在空中留下没有尾音的惊呼。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归来。
看到已然是僵尸形貌的薛灵王时,我竟这么想道。
☆、千年梦
被地狱般的景象骇到的众人纷纷四散而逃,狼狈至极地在山间的落叶中翻滚着,连绵的白绸也被他们踏在脚下,凌乱地沾染上白师爷的血迹。薛灵王没了生前对他的最后一丝尊敬,屠夫般残忍地分割着,逐渐将脚下的土地变为殷红的颜色。
破裂的灵柩边空荡荡地拂着微风,没有逃窜的人唯有泪痕未干的阿香,愣在原地不知是欢喜是悲戚。
待到薛灵王终于停止碎尸,睁着那双猩红的眼抬起头来看我时,天边的日头已是沉了下去。落叶的沙沙声响在空寂的山间,我慢慢地朝他走过去,他却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喉间发出浑浊的咿声。他的阴眼还未衍变透彻,还能依稀从我眼底看清自己的模样,似是有些畏惧迟疑,不想用这般丑陋的姿态面对已是通灵之体的我。
“薛云。”我唤他。
他颤了颤,仍在后退的脚步停下来,却仍是犹豫着不敢上前。我踩在白师爷未寒的尸骨上,顷刻间便来到了他面前,与眼前这堕入阴间的庞然大物对视良久,缓缓张开手臂,带着微涩的情绪将他拥入了怀中。已停尸多日的躯体变得异常坚硬,不再有一丝曾经的温度,这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僵尸王爷的伊始。
“我的妻……”不知为何,我竟模糊地讲出这话。薛灵王静默了许久,用那不久前才分尸过白师爷的爪覆上我的脊背,像生前一样轻轻摩挲着,好似这都是我们缠绵后一起陷入的梦境。
浓深的夜□□临了。我在朦胧的月光中抬起眼,隐约预见到了甚么;于是低头去看脚下白师爷的碎屑,发现它们果然生出眼睛般寻找起彼此来,不断抛却污秽连结成新的血肉,一点点依照着肢体的模子拼凑,漆黑的眼球甚至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白师爷早就吃了长生丹,已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这时,大山逐渐震动起来,埋藏在地底的呜咽此起彼伏地响在耳旁,松软的黄土中也伸出了一双双索命的尸爪,幽幽地荡在我们周围。一只敷上了脉络的血手从脚下爬过,指挥着那些僵尸从地底破出,歪歪扭扭地朝我们蹦跳而来。
我与薛灵王看这些喽啰,实是有些不屑的;可此时的我们都忘了不远处还有一个忠诚的侍女长,待到回头去看时,阿香已毫无防备地被僵尸们扑倒在地,一声不吭地咽了气。
她被僵尸们得意地拖入地下,甚至没来得及呼我们一声,纤白秀气的手腕露在土外,又软软地没了进去。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尽管如今我已变得异常敏捷,也没能来得及去捉住那消失的手腕;薛灵王踩在白师爷的鲜血上看着,身侧的尸爪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僵尸们消失的陷坑。
事到如今,阿香已算是薛灵王唯一的亲信,看着忠心于自己的侍女沉入地下,他心里定是极不好过的;然而既已知道无法挽救,他便将气撒在了始作俑者的白师爷身上,愈发残忍地将那些血肉粉碎得更甚,末了又将它们与泥灰搅拌在一起,来使他彻底污浊。
看着他那懊恼的神色,我虽有些怜惜,却是一言不发。
因为心底知道,阿香的死正如白师爷的复生,也是无法改变的正轨。七七四十九天后她就会从地下爬出来,成为陪伴薛云千年的僵尸美人。
月光淡了,薛灵王也失去了气力,像当初身为僵尸的我一样软倒下来,倚在我怀里静静地睡去。
……
……
这座豫西的古城荒了。
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所爱戴崇敬的王爷,已变为了传说中可怕的怪僵,统领着整座王府的爪牙意图祸乱天下;虽然不少人家还在惦记着长眠于地下的女儿,可是如若再不走,自己便要沦为僵尸的腹中餐了。于是一夜之间,这座原本还算繁华的小城便荒寂下来,连听到传闻的蛮夷也不再进攻,彻底将这里隔离为了一座死城。
灵王府中有趁夜而逃的人,都被地底爬出的僵尸所袭击,有些被吞吃入腹,有些则被灌进尸气,成为了它们的同类;薛灵王虽恼怒他们的背叛,却也没法对丧失意识的死物教训些甚么,仍将它们收留在王府中,以僵尸之态酝酿着自己的报复。
与此同时,我发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平衡——
人与僵尸的转换只能有一次,一旦从僵尸变为人,或是从人变为僵尸,便再无法逆转了。因此承载了我的尸气的薛灵王再无法复原为人,那些被幕客吸走人气的府中家丁亦然。而正因他们是僵尸,才能堪堪制住不死之身的白师爷与他手下的幕客爪牙,阻止他成为这豫西永恒的霸主。
这些幕客,便是千年后我在食人村见过的那些想要烹饪宋志良的诡物。他们确乎不是僵尸,而是凭借着食尸与主子同样长生不死的妖孽;吃人,也吃僵尸。千年后的白师爷曾诡笑着说道,这村中的僵尸愈来愈少,薛云很快便要奈何他不得,缘由便是如此。
薛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剁碎,却无法真正地把他送入黄泉,如今的我也是如此。
而这其中的玄机我已窥得分明。千年后的白师爷在我颈边咬出一个微小的破口,使它蜿蜒出诅咒的黑色图腾,却不知自己的灵媒之力也随之流入我的体内,秘密地在深处潜伏着;而今我拥有了他的灵力,体内的尸气又被薛灵王吸去,便与他隐隐形成不相上下的对峙之势,尽管也能令他感到痛苦,却没有强到能够径直将他化为黄土。
唯一的法子,便是回到千年后他的灵力已被我尽数吸收,衰微到极限的时刻,以通天仙者的名义将这个恶人制裁。
——要离开了么?
怀抱着薛灵王的我苦涩地想着。
在灵媒古镜的另一边,食人村里的僵尸愈来愈少,很快要落入白师爷的掌控了。无解的循环已经进行到了我即将回归的时刻,而在这之前,我尚有一事要做。“毅鸣……”天色渐亮,昨夜才与城外蛮夷恶斗一场的薛灵王困倦地抬起眼来,似是在看着我的脸庞,眼中却没有任何焦点,伸出手来描摹着我的五官,许久才苦笑道,“我看不见你。”
我将他拥得愈发紧了。如今的他虽是已有了僵王之力,足以睥睨白师爷和他的喽啰,然而除此之外,他还要以僵尸之身恐吓城外那些探头探脑的蛮夷;尽管城中的百姓已经少之又少,不知逃亡在何处的天子也不再关注这座偏远的小城,却仍是固执地保卫着。他实在过于繁忙,虽有我的相助,阴间的躯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疲累了。
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他可以忘记对白师爷的仇恨,可以放弃自己驻守的故地,却不能在身体日复一日的腐朽恶化中模糊有我存在的视野。他成为僵尸的日子颇有些长了,英武也渐渐从青灰的脸庞消退,注视着我的双眼时常变得空洞寥落,朔月之夜萎弱脱水的尸身一如千年后的模样。“……想看见我么?”我低声问他。
他吃力地撑起身来吻我,维持着人身的姿态想要与我缠绵;可我却拦住他,手慢慢地探向他的脑后,在柔滑的发丝中寻找着正中的位置。
摆放在面前的灵媒古镜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窗外的满月映照得分外明亮。传说中本领极大的通天仙者,正在为这位虔诚的门徒开眼——那会是一只能够使他看到阳间物事的阳眼,并且能够容纳召唤满月的光芒。这座古城的夜空将永远不会出现半月和弦月了;永久的满月将会永远保持着他的王者之力,以此来使作祟的白师爷不会太过猖獗,等待着千年后我的回归。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能力,或许通天仙者,本就是个匪夷所思的存在。“薛云。”冰凉的血液顺着我抚在他脑后的手指流淌而下,那只眼睛已经凄愁地睁了开来,仿佛已经预见到我接下来的话。我低头吻吻他的鬓角,轻声道:“我将要走了,千年后还会回来。这只眼睛能助你看到阳间的物事,也是满月的象征;有它在,白师爷便定然是腌臜的老鼠。”
“千年后……”那只乌黑的眼睛倏然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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