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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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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庆幸积雪差不多有一公尺厚。”松兴致勃勃地说,“嘿,天晓得,那会子停了一下电,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干的,有空教教我,那一下子简直比得上功夫片——没错,我倒忘了你家也是,”他撅起嘴怪声怪调,“神秘的东方人。”
萧撄城没作声,就连斯温森这倒霉蛋本人,事后也悻悻承认,“我喝了酒,才被狼小子扔下楼。”
可没人比萧撄城更清楚明白,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柔软小巧的生物,貂一样敏捷而狠毒地窜过了他身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携着斯温森?拉姆奎斯特高大的身体直直撞上中庭落地窗。
是破碎的玻璃,划破他指尖。
“你怎么知道。”
维琴秋微微一挑眉,“再说一遍?”
萧撄城轻声重复,“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是人。”
维琴秋看了一眼萧未瀛,惊愕地笑了,“哈。”他似乎觉得这提问非常有趣,“哈哈,这就是你在想的东西吗,大小子?”
他揶揄地做了个鬼脸,“你发了这么半天的呆,就是要跟我犟这个?”
萧未瀛敏锐地伸手按住他,看向大侄子,“奥尔丁,维锦不会乱讲,已经有迹象了,对不对?”
“他杀了人。”萧撄城迟疑一下,困难地说,“他给自己找了时间证人。”
维琴秋轻柔地回答,“聪明宝宝。”
萧未瀛并没像他那样放松,紧盯着大侄子,他轻声问,“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是不是?”
“……亚尔赛特,我不知道,赛特瓦尔斯警司的死,她会不会怀疑。”
“哈。”维琴秋伸了个懒腰,“小女友起疑了,所以得把罪魁祸首送走,消灭证据。”
萧撄城怒视他,“我弟弟没有问题。”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维琴秋的声音依旧轻柔,甜蜜得像砂糖洒上新鲜柑橘,“当然,对我来说他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可不想弄懂高贵的文明世界是怎么想的。”
他笑得轻巧而调侃,“告诉我,准公爵大人,在你们那儿,废除死刑的文明国度里,怎么处理连环杀人犯?——是交给自己哥哥带回家去细细管教吗?我猜不。”
萧撄城觉得胸口被人重重给了一记。
“不该死吗?”他在自己公寓里找到蜷缩成一团的萧撄虹时,弟弟抬起满是泪痕的斑驳小脸,问出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那些人不该死吗?”
赛特瓦尔斯的死讯和他的家意外失火的新闻一起,在第二天就抵达萧撄城耳中,他立刻驱车去找弟弟,国王中学的毕业式下星期就要举行,萧撄虹却不见影踪。温德伯爵的宅邸没有,莉迪亚那里也没有,萧撄城在找遍了所有想得到的所在之后,终于灵光一现,他回到自己在城里的公寓。那是他刚上大学时父亲的礼物,亚尔赛特偶尔会来住上几天,虽然萧撄虹并没有钥匙。
门窗紧闭,他却在厨房的地板上发现了半昏睡状态的弟弟,他看上去就像只刚被剥出蛋壳的雏鸟,潮湿绵软得没有一点活力。
然而盯着那双墨蓝色的瞳孔,萧撄城就忍不住想要发抖后退。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回答萧撄虹的任何问题,但他还是问了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要杀那个人……赛特瓦尔斯警司。”
“呵。”
无力地靠在橱柜上,男孩抬起那双眼睑单薄的细长眼睛,无辜地笑了笑。
“我不喜欢他用枪指着你。”
——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危险人物,不是他。你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
……是你,唤出了怪物。他做这一切,完全是因为你。
……是你。
萧撄城沉重地坐倒在地,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小宝。”
他握住弟弟冰冷的手指,“我们得去趟罗马尼亚。”
作者有话要说:
☆、CH7 MIRROR
CH7 MIRROR
凡人的眼睛在最深邃的时刻,也不过是些模糊哀愁的镜子。
——那你呢?
德拉加快步跟上卓根提斯们,趋前看了看,微微皱眉,忽然出声,“停下。”
队伍一停,扶着萧撄虹的两名卓根提斯也转过身来,德拉加看着他们那个疑似拖死狗的训练有素姿势,又皱了下眉,“这样,他很不舒服。”
卓根提斯们面面相觑,心里打鼓。在咱家,除了那位侯爵大人,谁有个三灾八难不是扔给药塔速战速决,小孩子更轮不上精心伺候,一个个天生天养似的,也都抽枝拔节地长得玉树临风,倒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来自瑞典的小勋爵。
倘若他只几岁大,倒还好些,十五六岁在维奥雷拉家已经算得上成人,就连德拉加自己,这个年纪时候也已经做到药塔辅使,没资格被宠着惯着。
德拉加明白他们迷惑,一贯地不作声,走到萧撄虹面前,轻轻抓住他的肩,“云宝。”
萧撄虹困顿地抬了下头,“……德拉?”
“我背你。”
他一矮身蹲下来,卓根提斯们愣了愣,连忙把萧撄虹放到他背上。细瘦手臂软软地从肩头垂下来,德拉加握住他膝弯,站起来慢慢走了,留下身后龙牙会的卓根提斯们一路发怔。
背上负着的应该是一只动物,柔软地死去了的动物,所以才安静无比地偃伏,仿佛在生之年耗尽了太多激情和生命,只剩下厌倦——德拉加恍惚有这样的感觉,他把萧撄虹向上颠了颠,觉出男孩的头垂在他肩上,细碎发茬紧贴着后颈,微微刺人,呼吸微弱的鼓动低不可闻。
把孩子背回房间安顿好,他立刻写了个方子,交给卓根提斯送去药塔,才低头去看萧撄虹。
他得到苍白诡异的一丝笑容。
德拉加吃了一惊,立刻伸手探他额头,高烧的滚烫和少年眼神里奇异的闪亮混在一起,诡谲如巫药,他暗暗叫了声不好,尊主大人刚才直接随手给这孩子下了个咒,企图打消他那种异样的精神兴奋,催他去睡,当时似乎有点见效,现在却变本加厉地加速了衰竭。
即使受训过的特种兵,一星期断绝睡眠也已经是极限,何况娇生惯养的十五六岁小男生,三天不食不睡,维琴秋说他要出事,并不是吓唬人的。
他握住萧撄虹的手,声音里微微带了点不自知的歉意,“云宝,”停一下才说,“你必须睡一下,我开了药给你。”
萧撄虹微微点头,“好。”目光忽然转开,“……这个房间,是那时候的吗?”
德拉加一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被萧撄虹一说,依稀有点印象,仿佛龙鳞馆里这间屋子,正是当年自己陪这毛头住过的。
“对不起……”
攒足了力气,苍白脸颊上绯红渐渐转成血红,萧撄虹吃力地盯着他,笑了笑,“对不起,德拉,我又回来了。”
德拉加微微一呆,怔了会儿才轻声回答,“……不关你的事。”
真的,这不关你的事。
萧撄虹微笑,“嗯。”乏力地歇了会儿,他喘一口气,“德拉……你,还在药塔吗?”
“嗯。”
定定盯着德拉加的脸,他那双青蓝色的眼睛非常憔悴,疲惫得不像个少年,抓住德拉加的手指,他死命支起身子,德拉加想按住他,萧撄虹拼命摇头,德拉加只好扶了他一把,他顺势一头扑进德拉加怀里,伏在他肩上低低地说:“我有东西给你。”
德拉加一怔,随即会意,一颗光滑坚硬的什么滑进他衣领,他不动声色隔了外袍按住,卷进衣袖。
萧撄虹筋疲力尽地躺回去,又笑了一下,“……我不欠你的。”
我不欠你的,人情,责任,牵绊,或者其他什么。
德拉加在他那双孩子气的秀丽眼眸里看到一点近乎诡异的坚执,忍不住一惊,他抖开衣袖稍微瞥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
“……云宝。”他竭力压低声音,“你居然还……”
你还敢藏着一颗这东西!
握着那颗比小指还小的淡绿晶莹珠子,他只觉自己握着一把冰针,忍不住的战栗与刺痛。
萧撄虹微笑,“是啊,为什么不。”他嗓音细弱如雾,微微眯起眼睛,“你不用去骨塔……我不欠你的。”
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能治好他吗,维锦。”
维琴秋大笑,“治好?治好——你以为这是种病?”
萧未瀛按住他手腕,轻柔抚了几下,维琴秋盯了他一眼,平了平气,又叹了口气,“奥尔丁,接受事实吧,或者你不如庆幸一下?一样有四分之一我家的血统,不是人的那个可不是你。”
萧撄城刷一声站了起来,萧未瀛皱眉,“坐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侄子不要冲动,萧撄城站着运了半天的气,慢慢坐下,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我父亲、叔叔、姑妈都是二分之一的维奥雷拉,可他们没一个异常,包括我……为什么疯狂的那一个是云宝呢?
“你这就跟走在大街上被车撞到再哀嚎抱怨‘为什么是我’一样。”维琴秋懒懒地说,“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用你们所谓科学的说法,显性基因?隐性基因?我不知道。但这就是发生了,他很可能是个天生的卓根提斯。”
萧撄城脸色微微泛了青,“不。”
维琴秋撇撇嘴,“相信我,我也不希望这样。”他一指萧未瀛,“不过这也不是偶然,你二叔从来有点预言的古怪本事,大概你不知道?”
萧未瀛苦笑。
“还有你姑妈,罗拜雅那丫头当年有多能打,难道你没听说过?”
你真的以为,那是人类理所应得的能力吗?
“可是云宝……我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维琴秋立刻追问,“为什么?”
“他……”萧撄城哽住,求救似的看一眼萧未瀛。
这不是很明显的嘛!留一个只有四分之一维奥雷拉血统的孩子在这里?梵比多山里?!
维奥雷拉家族自古戒律森严,最重血缘,卓根提斯禁与外族通婚,就是为维护血统纯正——他们会怎样看待小小的萧撄虹?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天之骄子,地位、财富、美貌一样不缺,可在这特兰西瓦尼亚山森深处的古老家族里,他充其量只算个……杂种。
怎么能让自己小弟落到这种境地!
就算有维琴秋的面子,终究不能管他一世。有多少人好命到能让当家尊主生死相许呢?一旦失去了维琴秋的庇佑,血统混杂的异族人,是没办法在这个家族里好好生存下去的。这一点他十分清楚。除非……
年轻的勋爵打了个冷战。
维琴秋已经笑出声来,“噢,为什么?难道你没听说过我家的瑶?薇恩?维奥雷拉吗?”
他一句出口,萧撄城连嘴唇都吓白了。
一百年前,那位维奥雷拉家族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尊主大人,稚龄继位,年少惊才,据说化身原形也是极其罕见的妖兽,可惜二十岁就撒手人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活得好,死得早”,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偏偏就是一半萧氏血统的维奥雷拉。
“瑶大人继位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嘛。”
这一下连萧未瀛都皱了皱眉,“维锦,别闹了。”
维琴秋嗤嗤笑,“别紧张,别紧张。”他一扬脸,依旧高傲,“我家这个当家的位子,还不是谁都坐得了的。”
萧撄城默默腹诽他半晌,才重新平静下来,满脸求恳,“维锦,拜托了,让他好起来,做个普通人吧。”只要……做个普通人就好,正常地生活,正常地结婚生子,正常地生老病死……这个孩子,他有那样理所应当富足和乐的一生呢。
维琴秋没言语,注视着他的目光满是怜悯,过了会儿才悠悠地答,“那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缓了一下,“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放这孩子离开吗?”
药塔的年轻督事亲自送了配好煎好的草药和丸剂过来,交到德拉加手里,看着床上的萧撄虹有点发怔,轻轻问,“这就是那小孩儿?”
德拉加看他一眼,没作声,过一会儿才说了句,“他只比你小一岁。”
阿梅代乌?维奥雷拉搓着手嘿嘿两声,好奇地打量合着眼的萧撄虹,德拉加也不理他,扶男孩起来,轻轻揉他太阳穴,“云宝,喝药了。”
一离了那颗珠子,这孩子立刻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偏偏靠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精力,撑着不肯入睡,德拉加早看明白,不是他不肯睡,他整个人根本已经紊乱失调,被那种异常的兴奋和疯劲儿混着他固有的恐惧与惊吓撑足了身体,就像个充气过满的氢气球,随时可能砰一声炸个粉碎。
他能做的,只是给这只气球徐徐地放气,再想办法压制住不断疯涨的那股异样强势兴奋。
扶着男孩小小的头靠在怀里,他吹冷了瓷勺里的药汁再送到唇边,姿势非常熟练,无视阿梅代乌在一旁看得发愣。
萧撄虹听话地张嘴抿了一口,脸皮立刻皱成核桃皮,“……苦。”
德拉加一怔,舀了一点也尝过,有点不以为然,还是吩咐阿梅代乌,“……弄点糖果来。”
阿梅代乌忍笑答应一声,转身就跑,回来时带了满满两口袋杏仁蛋白糖和蜜饯,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把,边吃边笑,“厨房还以为主上抽了风,突然想吃这种东西。”
德拉加掰了一瓣糖玫瑰给萧撄虹,耐心告诉他,“喝完这些,有很多糖果。”
萧撄虹烦躁地推开他的手,抓住药碗,手又抖了抖,德拉加连忙扶住,他拧着细长双眉,一口气喝完整碗药,抢过一块糖塞进嘴里,背身躺下,咕哝一声,“你们不会给药里放点甜吗?死心眼。”
阿梅代乌呆呆看着自家御使大人挨了骂只是嗯一声,照旧面无表情,突然有种掉进兔子洞的荒谬感。
德拉加挥手叫他回去,他这才想起来,低声传话,“埃米尔大人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德拉加皱眉,还没回答,萧撄虹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掀被子挺身想坐起来,没半点力气,一侧身差点撞到床头上,阿梅代乌连忙帮手扶住。
他盯着德拉加,气喘吁吁地问,“那家伙还在药塔?”
德拉加点点头,阿梅代乌好奇地看,只觉这位小勋爵实在有点古怪。
萧撄虹轻微冷笑,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蜥蜴呢?把可拉海还我。”
“你先睡,明天带给你……”
“给我。”指甲掐进德拉加手臂,他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把我的蜥蜴还我。”
德拉加拗不过他也不敢拗,知道他三天没睡,脑子已经有点不大正常,无奈轻声嘱咐阿梅代乌,“去我房间,把可拉海带来。”
萧撄虹颓然倒在枕上,眼皮渐渐有点睁不开,含糊着问,“可拉海还好么?”
德拉加替他掖掖被角,“长大了,很漂亮。”
“它不会死……对不对?”
德拉加犹豫一会儿,“我不知道。”那是得了龙纹症的蜥蜴,能活这些年已经不易。当年萧撄虹离开,自然没办法带着这东西一起——萧撄城也不允许。染上了人类味道的蜥蜴再送回药塔也没法和同类相处,他索性养在自己房间,七年来那漂亮的紫眼蜥蜴越长越大,身上的银纹也渐变明亮,衬着青蓝底色,益发像一双奇艳的眼睛。
……眼前这孩子的眼睛。
“他给了我一样东西。”维琴秋轻声地说,眼神放远,似乎被思绪微微绕得绵长,“很重要的东西。”
我放他走,是因为他用那件东西,换了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的自由,而不是他自己的。
萧未瀛轻声问,“是那个吗?”
维琴秋轻轻点头,“对,骨珠,东方人叫舍利子、设利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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