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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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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无异议。”

我笑了笑,看向易道临,“南怀王一案由你和苏昀一同负责,三天之内,务必找到南怀王!”

二人稽首道:“微臣领旨。”

退朝之后,易道临在宣室同我说:“微臣没有想到,陛下会烧了罪证。”

我盘腿坐在案前,无奈一笑:“不烧还能如何?法不责众呐易卿家,此案由你全权查办,涉案人员只广,涉案金额之多,你心中有数,你自问,有能力拔起这条根之后,再在短时间内培植一个完全干净的班底吗?”

易道临沉默了。

“前腐后继,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是不可能彻底干净的。少时寒窗为大济苍生,进了这个泥潭,还能保有这样怀抱的,少了,没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查下去没有一个干净的。寡人杀得完吗?”我摇头,叹了口气,“杀不完的过去千年,从未有人能肃清,寡人也自问不能。只要他们都忠于寡人,细微之处,也不必察察为明。裴党苏党,南怀王党,能从今变为王党,也就足够了。”

易道临说道:“希望能如陛下所愿。”

我叹气苦笑:“先将南怀王这根肉中刺拔了再说。刘绫还没没有招供吗?”

易道临摇了摇头:“南怀王既然让自己的女儿试探苏昀,怕也是没有亲情淡薄,连女儿都能舍弃,恐怕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下落。”

“苏昀那边如何?”我想起他今日朝上的沉默,心下忽地一沉。

“昨夜搜寻一夜无果,宫里宫外都搜查过了,但南怀王狡猾之极,只怕没那么容易露面。”

我烦恼地按了按额角,“把他的亲信,全都问斩了,城外亲兵招降,派人南下抄他的家,按例是应该抄他九族,但寡人新婚,大赦天下,改为流放吧”

“陛下”易道临顿了顿,斟酌着问道,“可曾问过凤君,南怀王可能的所在。”

我愣了下,“没有,怎么了?”

易道临说道:“凤君与南怀王亦曾有勾结,目的为何,微臣虽不知,但双方关系匪浅。或许南怀王的下落,凤君能猜到一二。”

我知道他不喜欢在床上与我谈公事,因此也没有再去烦他,今日又削了他的官。

我幽幽叹道:“易卿家,裴铮,是把锋利的刀呢”

易道临怔了怔,道:“诚然如此。”

“寡人却将他挂在床头装饰,他会不会心存怨怼呢”

易道临低头干咳一声,尴尬道:“那是陛下的家事。”

我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无奈笑道:“你说的是,寡人自会问他,你且退下吧。”

烦,真烦

我翻来覆去地看着手心手背,却始终想不到两全之法。

“小路子,凤君呢?”我悠悠喊道。

小路子自门外小跑进来,答道:“回陛下,凤君在寝宫。”

我撩了下摆起身,道:“摆驾。”

与其我一个人烦恼,不如拉他一起烦恼。

我这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权啊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

到这时我才明白国师当年说的话,当国君,不可有心,不可动情。找一个不是很喜欢也不讨厌的人过一辈子就好了,如此便不必整日里忧心着他的忧心,怕委屈了他

四八

寝宫外,几个年轻宫女聚在一起轻笑着交谈什么,真是没规矩啊

我干咳一声,几个宫女背脊一僵,急忙转过身来拜倒,柔柔道:“参见陛下”

我轻叹道:“起来吧起来吧,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凤君是在休息么,你们这样不怕吵着他吗?”

宫女们对视一眼,一人膝行上前一步,俯首道:“陛下,凤君不在寝宫。”

我愣了一下。“不在?”转头看小路子,“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路子抹了抹汗,干笑道:“凤君是这么跟小路子交代,可能是有什么事走开了,许是让太上皇传召过去了。”

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已过了午,我那不成器母亲也该起身了吧。

我卷了袖子正准备往母亲寝宫方向去,那宫人却开口道:“陛下,方才裴学士来过。”

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她来做什么?找凤君吗?”

为首宫人朝旁边伙伴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下去,从屋内捧出一本名册来,小路子接来让我过目,却是后宫一些大小事宜,按理来说,裴铮正式封了凤君,日后后宫从东西两宫到六尚宫事都该由他负责了。我后宫空虚真空虚,只得他一人,尚宫又多是女子,想他昂藏七尺男儿,以后便要统领群雌想来真是颇为喜感。

我挥了挥手,让小路子收起册子,又问道:“裴学士可还说了什么?”

宫人答道:“裴学士说,近来太医院突然少了许多珍稀药材,包括两株两进贡天山雪莲,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请陛下明示。”

我想了想,笑道:“怕是母亲贪嘴偷吃了吧。还丢了什么?”

“银杏子、朱果、熊胆粉也都丢了些许。”

我皱起眉头,这些东西,却不像我母亲会动。“只怕是有人偷了宫中药材出去倒卖了。”我冷哼一声,“让裴学士着人彻查清楚,后宫无主,那些人也真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我拂袖离去,却见小路子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脸色微白,额上布了一层细汗。“小路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病了?”

“也”小路子微怔了一下。

我喃喃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样子。”

小路子怯怯问道:“陛下说是,谁病了?”

“凤君他”我刚想回答,又打住了话头,斜睨他,“这是你该问吗?是寡人在问你话!”

小路子低头道:“奴才身上有些不爽利,许是天太热了。”

我看他样子也不像作伪,一身虚汗脸色惨白,倒像是中暑,便大发慈悲道:“你去太医院看看吧,顺便把事情调查一下,寡人自己过去便可。”

小路子松了口气,躬身道:“恭送陛下。”

还没到母亲寝宫,远远便听到母亲说话声:“好累”

莲姑冷哼一声:“你自找。”

母亲哼哼唧唧两声,“莲儿你别这么冷漠嘛,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言听计从不会让我受累受痛哎哟!你干嘛拧我耳朵”

莲姑说:“豆豆来了。”

我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趴在躺椅上让莲姑给她揉着腰母亲。

母亲惊诧地看着我,说:“你竟然起得来!”

我面上一热,干咳一声:“母亲,你真胡闹。”

莲姑收了手,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道:“有人宠着就是长不大。”又抬眼看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还是豆豆乖巧。”

我嘿嘿一笑,坐到莲姑身边,母亲獐眉鼠目地凑了上来,张口想问什么,我立刻堵住她话头说:“不许问我问题!”

她皱了皱眉,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裴铮没有来么?”

她撇了撇嘴道:“你们两个人新婚燕尔,还会记得我这个老母亲吗?”

我怔道:“他没来你这儿?”

“这个真没有。”母亲无奈地一摊手,“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我沉默地表示,这个真信不过。

母亲委屈地看向莲姑,指控道:“瞧见没,女儿长大了就这副德行,亏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几个爹爹能忍得了她真是不容易,一张嘴说出话来能把死人气活把活人气死,父君听了无奈,二爹听了黑线,三爹听了直接开打,四爹装作没听到,五爹跟她有得一拼

我连裴铮都说不过呢

“母亲啊”我叹息着打断她,“既然裴铮不在,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她拉住了袖口。

“你找他有急事?”母亲仰起脸看我。

“有点正事。”我含糊了一句。

“等下再走”母亲懒懒坐了起来,拍拍椅子说,“我也有正事问你。”

我又坐了回去。

莲姑起身道:“我给你们沏壶茶。”

母亲冲莲姑一笑:“莲儿我要天山雪莲做糕点。”

莲姑无奈摇头。

我看着莲姑远去背影,抽了抽眼角:“果然是你偷了天山雪莲”

母亲摆摆手道:“自家东西,能叫偷吗?”

“天山雪莲也就罢了,你还拿熊胆粉、银杏子和朱果做什么?朱果可是有剧毒。”

“这三样我可没拿。”母亲皱眉道,“别乱栽赃。”

我狐疑看了她半晌,见她也不像说谎,便也罢了。

“你说有正事问我,究竟何事?”

母亲却又支吾了起来,似是不好开口,我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你说吧”我缓缓说道,算是给了她一点开口勇气。以我经验来说,她定是做了什么对不'奇·书·网'起我事。

终于她沉重叹了口气说:“豆豆,母亲对不起你。”

果然

“没有把阿绪管教好。”

嗯?我一愣。“什么意思?”

母亲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上,“那昨天你五爹给你药,你用了没有?”

我尴尬地别过脸,含糊道:“没、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母亲却用比我还含糊声音说:“豆豆那个你知道,之前阿绪给裴铮下了药”

我点了点头,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便道:“阿绪下是秋药吗?”

母亲愣道:“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容易解药。”

“那不然是什么?”我想到昨日裴铮异样,皱眉道,“阿绪孩子心性,虽调皮捣蛋,却仍善良,总不至于给裴铮下毒药吧!”

母亲无力叹了口气:“也只有你会觉得随便打折别人老二阿绪是个善良孩子了阿绪他啊,其实也没给裴铮下毒,只是中了蛊。”

“什么蛊?”

母亲轻声道:“情蛊”

“哦”我默默点头,然后倏地瞪大眼睛,说:“啊?”

母亲沉重地说:“就是那种会让人对母蛊持有者死心塌地忠心不二情蛊。”

我心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于是哑着声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

“今天早上,阿绪不小心透露出来”

我心终于缓缓沉了下来,沉到了谷底。“为什么现在跟我说?”

母亲绞着衣角说:“此事说来,终究不该瞒着你。情蛊是闽越五大蛊之一,便是你五爹也察觉不到。”

“那昨日五爹给我,究竟是什么?”

“他同我说,见裴铮脚步虚浮,以为是阿绪给他下了卸功散,便又给了你万灵散。倒是瓶子打开,裴铮自然知道是什么”母亲紧紧盯着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豆豆,你还好吗?”

我抬了抬眼皮看她,咧嘴道:“还好。”

至少知道从中了情蛊到现在,裴铮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忠于我,没有任何背叛可能性。

但是他全心全意,却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情蛊。

母亲说:“阿绪他不敢来见你,他说了,当时会那么做,是想你既决议立裴铮为凤君,便要保证他无二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情蛊可靠。中了情蛊,裴铮绝不会有二心,你若喜欢他,他便会加倍对你好,你若恨他,他便受锥心之痛,他心,他情,他命,彻底掌握在你手中”

我哑声问道:“裴铮也知自己中了情蛊。”

母亲点了点头:“知道。”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却终究猜错了事实。

一想到他所有好,可能都只是因为情蛊,我便觉得有如被万蚁噬心,疼得头皮发麻

“母亲。”我轻声问她,“你能接受吗,如果二爹对你好,也只是因为情蛊而已。”

母亲为难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但她已经回答了。

“我不怪阿绪。”我说,“他只是个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真正感情。我不敢说自己懂,只能说,这不是我要。母亲,让五爹帮我解了蛊吧。”

“其实你若不知道,两个人这么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知道了,你告诉我了,我就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我打断她,“我不能忍受感情里有一点杂质。”

“你就不担心解了蛊之后,他原来对你深情,都化为乌有。”

我笑了,迎上母亲目光。“乍听到他中了情蛊,我确实有过担心,可是母亲,他知道。”

我柔声说:“他明知道是情蛊,还是选择了接受,把自己完全交到我手中他全然信我,我又怎会再怀疑他真心?”我心仿佛又暖和了起来。

或许他早已中了情蛊,却是我在他心中种下,否则聪明如他,怎么会做出那样傻事?他到底是报复回来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终于让我中了同样蛊毒,不可自拔。

母亲愕然看着我,眼底震惊缓缓化为温暖笑意。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我脑袋:“哎呀豆豆在我看不到地方,偷偷长大了。”她将我揽进怀里,揉着我脸说,“是不是裴铮那个坏小子让你学会了相信,教会了你情为何物。”

我靠在她肩窝处,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他曾怨我对他深疑不信,在我这个位子上,本就不该全然相信任何人,但是如今对他,我愿意例外。对天下人来说,我是陈女皇刘相思,但对他来说,我只当他豆豆。”

“呸!你是我生,什么叫他豆豆!”母亲忿忿不平掐了一把我脸颊。

我推开她轻哼道:“给你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也算还够了!”

“真是小没良心!”母亲哀叹连连,眼底却含着笑意。

莲姑这时推了门进来,接着母亲话头说:“那你就是个老没良心。”

母亲大声哀叹:“二哥啊,莲儿也欺负我!”

我无奈起身,对莲姑道:“母亲就交给你了,我还是先回宫了。”

莲姑点头道:“对了,方才我过来时候看到裴铮往寝宫方向去,他先前去了哪里?”

这个我如何能知,只有问他本人了。

离去前,我殷殷对母亲说道:“今晚,一定要让五爹解了情蛊!”

情蛊易解,只要解了母蛊对子蛊羁绊,子蛊自然无效。

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情蛊已经解开了。

回到寝宫,便见裴铮脱了外衣,只着着件白色中衣,斜靠在窗台边上翻着之前裴笙送来册子。听到我脚步声也不起身,只是抬起凤眸向我看来,唇畔噙着抹淡淡笑意,道:“你来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先前去哪里了?”

“我让人把丞相府东西搬了回来,方才过去清点了。”他淡淡说道。

我听了,却呼吸一滞,心生愧疚。

他垂眸看向名册,我偷偷伸出手,扯了扯他袖子,弱弱道:“裴铮,你会不会怨我?”

他奇道:“怨你什么?”

“你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军政大权在手,权倾朝野,如今”我瞥了一眼那名册,清咳两声,尴尬道,“只能管管这后宫”

他哈哈大笑,忽地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唇瓣扫过我脖颈,亲昵道:“原先是一人之下,如今这一人,也服于我身下,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推开他脸,猛地咳嗽起来,宫人们忍着笑退了出去,我才羞恼地转头瞪他:“你你说话就说话,这么抱着我做什么!又让他们看了笑话!”

“脸皮真薄。”他说着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不过一句话,脸色便泛红了。”

真让人泄气,为什么总是对他无力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

我原是不喜欢他这样能说会道人,总觉得油嘴滑舌人不可靠,偏生我又是耳根子软人,情话听多了,难免会动了心。更何况,他又不是只说不做

我为自己突然绮念感到羞愧,脸上越发火辣,他靠近了,贴着我鼻尖低声笑道:“想到什么了,脸突然变得这么红,眼睛像要滴出水来了”

我往后缩了缩,别过脸,细声道:“今晚我要去陪母亲,你一个人睡。”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好。”却也没有问我原因。

我犹豫着,伸手抱住他腰,靠在他肩头说:“后宫不得干政,凤君不得为相,这是祖训,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已废了丞相一职,你将会是陈最后一个丞相。”

“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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