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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何肯笑人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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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粮食出来,赵和还是另去请求赵瑗手下陈宛,才总算不至于手下人饿死。
赵和对李点恨的咬牙切齿,无奈寄人篱下发作不得,这会听他说这种话,哪还受得住,当下发作起来,哐当一声搁了剑在案上,怒道:“咱们同为刘公卖命,如何成了为我将军卖命,赵大人在此,难道竟不为李将军这等无知言语蒙羞!”
李点一听这话也怒的搁剑,直立了起身开口欲骂。
鲜侑慢悠悠开口,声音清泠泠似乎带着凉意,将这一屋子的腾腾而起的火药味道顿时压了下去:“李将军何必如此激动。”
“鲜侑有负刘公重托,鲜侑此去愿为赵大人取邯城,何敢自居功。”
赵和也和道:“我与将军在琼莱为孙胜所趁,被孙胜乱军数千人夜袭围攻,我两千余将士拼死阻敌,护得将军出城,不可谓不勇,琼莱之乱,本就非人意所能制,李将军却为何三千人在绥阳道给孙胜仅仅五百伏兵杀的抱头鼠窜,大败而归?”
鲜侑道:“说到绥阳道遇伏,鲜侑心中也有一事不解,我听说孙胜是派了一小股骑兵从将军背后杀来,鲜侑来陈安之前也途径绥阳道,绥阳道西是阔地,东就是徂莱山,山林茂密,骑兵难以展开,本该是步兵施展攻击的妙处,将军若能及时据地反攻,未必会败,不知将军却为何也如此狼狈?”
李点又按剑起,赵和也按了剑,两人气势汹汹彼此怒目,鲜侑只收敛了声息垂眼不语,赵瑗听他们吵,不耐烦挥了挥手,出声止住李点,道:“鲜将军说的有理。”
李点冷哼一声,道:“我自然是不如鲜将军。”
抓了剑又坐回原位,鲜侑冲赵和示意,赵和收了剑退下,鲜侑道:“还请赵大人示下。”
赵瑗心中主意已定,点了点头,缓声道:“鲜将军还有伤在身,如此。”
微微一顿,四下环顾,立起,沉声道:
“我等受刘公所属,为刘公讨孙胜,李将军为我领兵,鲜将军为副,十日后后即行!”
各自领命退下,出了正厅,赵和怒道:“这姓李的欺人太甚!”
“赵将军勿怒。”鲜侑道:“我们的士兵现在情况如何?”
赵和道:“少数重伤,其余的的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鲜侑颔首道:“这便好,赵将军准备吧。”
赵和离去,云州道:“那个李点。”
他未说完,鲜侑接道:“李将军可是个妙人。”
云州疑惑道:“什么妙人?”
鲜侑轻笑,腿上的伤似乎有点开裂,撕得疼痛,他示意云州靠过来,抓着他胳膊撑着,皱眉忍着痛,慢慢道:“李点虽是个蠢货,却还没蠢到家,不过说他聪明,确实也是蠢得够厉害,这还不算妙人?这可是实在妙的很。”
两名使女过来相扶,回了后府一看腿上果然伤口又撕开,重新包扎了伤口,这才又上榻躺下,鲜侑命了使女退下,留云州在床边守着,闭了眼却睡不着,又睁眼问云州道:
“你们羯人长在马背上,长在草原里,整天放羊放马,不管姑娘还是小伙子,都会唱歌儿,你可会唱什么歌儿?”
云州道:“我不会唱。”
鲜侑笑道:“那你会什么?”
云州道:“我在草原上,我会吹埙,吹笛,牵马,喂马,还会杀人。”
鲜侑笑了笑:“会得真多,我也会吹埙,吹笛,吹埙是在北方学的,哪天可以吹给你听,说不定比你吹得还好。”
云州道:“我肯定比你吹得好,谁也没有我吹埙吹得好。”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陶埙吹了起来。
十日后,李点受赵瑗命,领兵讨孙胜,鲜侑陈宛为副,领兵八千往琼莱,军队到了邯城城下,扣城叫阵,孙胜闭城不出。
李点率众列阵于城下,骑于马背,冲城上高声道:
“这里是陈安赵大人帐下李点,请孙将军上城楼一会。”
半晌城上士兵回话:“李点是谁,将军说不识。”
一边赵和冷笑,李点羞恼不已,转了马回头对鲜侑道:
“鲜将军,孙胜不认得我总该认得你,你来喊。”
鲜侑轻笑道:“孙将军不肯给李将军面子,何况是我。”
李点道:“鲜将军。”
鲜侑只得笑笑,开口冲城上喊道:“鲜侑请孙将军上城一会。”
半晌城上士兵回话:“鲜侑是谁,将军说不识。”
鲜侑对李点笑道:“将军看到了,我说了孙将军不认得我。”
李点恼怒要发作,只听城上士兵又道:“将军说,让辜子兰来,或者带辜子兰的人头来。”
李点在邯城城下叫阵三日,孙胜皆闭城不出,李点只得暂时后撤五里,屯于邯城五里外的洧水,于邯城隔洧水相持。
鲜侑正在帐中拭剑,身上还是穿着白色宽腰便服,已经散了头发净了脸,似乎就要睡下,赵和顿了顿,还是进了帐,鲜侑看他进来,收了剑递给一边云州,冲赵和笑道:
“将军请坐,赵将军这会过来看来是有要事。”
赵和不肯坐,直挺挺立着,鲜侑道:“将军有事请明言,鲜侑一定知无不言。”
赵和直言道:“李点驻军在洧水,背后无险可守,我们兵力不足又离敌营太近,与邯城只一水相隔,洧水虽险却非不可渡,如果孙胜渡河来袭,或者出奇兵绕过洧水从我们背后杀来,我军必定败绩,将军为何不阻止?”
鲜侑道:“赵将军便是为这事?”
赵和道:“将军是什么意思?”
鲜侑道:“李点将军可一点也不相信我,我说北他必然往南,夫子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我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看赵和脸色沉重,鲜侑忙笑劝道:“你且放心,此事我自有计较,李将军已派人在敌人必经道路上把守,我看李将军心中已有主意,还没到咱们说话的时候,且看看吧。”
云州放了剑过来界面道:“将军可知孙胜?”
“正是这里。”鲜侑抚了抚他脊背,笑道:“云州能言我所不能言。”
赵和道:“将军何意?”
鲜侑道:“孙胜乃是意气之人,李点数次派人去挑衅,我看他忍不了几日,不消几日便会耐不住出战,这会说不定是给陈先拉着,你等着看李将军如何。”
赵和给他几句岔开了话题,犹自有些糊涂,鲜侑笑着打发了他出帐,云州道:
“李点在孙胜手下吃过一次亏,还自以为是,一点不把人放在眼里。”
鲜侑冷笑道:“李点想诱敌来攻,却实在小瞧了孙胜,孙胜看似意气率直,实则粗中有细,颇有心计,轻而不躁,急而不乱,李将军小心自作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点军与孙胜隔洧水对峙,双方僵持不动,李点每日让人往邯城下叫骂,无奈孙胜全似不闻,丝毫没有动静,城下士兵骂的口干舌燥喉舌生烟,城内安安稳稳传不出一丝动静。
鲜侑笑眼看,也不着急。
他垂头微微带笑,李点看的十分不爽快,道:
“鲜将军笑什么?这副模样,昨晚刚娶了新媳妇,快活过头还是怎的?”
他说的粗鄙,众人发笑,鲜侑也不恼怒,只连忙敛容正色道:“鲜侑年纪尚轻尚未婚配。”
赵和道:“鲜将军一向英明,不知道这回鲜将军有何意见?”
四下无声,只等他说话,鲜侑左右看了看,都看向他,鲜侑向前一步垂眼开口道:
“将军说的在理,我军兵力不足,不能强行攻城,孙胜守城不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长此必有损我军士气。”
众人都等他下句,鲜侑于是道:“我能让孙胜出城。”
李点直身跪起道:“你有何法?”
鲜侑微微露笑:“我自有办法,实在不行,或者我得先去靖州提了辜子兰的人头来。”
李点脸颊抽动,到底没说出话,鲜侑接道:“我军人众虽不多,却有骑兵精锐,将军可命人带五百骑兵到邯城向孙胜挑战,诱敌出城,将敌人引到邯城十里外的南陂,将五千力作为后卫,南陂周围数里皆是原野,平旷开阔,将军骑兵可在此与孙胜军一战。”
李点道:“若是孙胜仍不出怎么办?”
鲜侑道:“这次孙胜会出,将军放心。”
赵和道:“末将有一事。”
他开口欲出列,鲜侑将他衣带一拽,赵和顿住了,李点道:“赵将军有何事?”
赵和退回去,半晌道:“无事。”
出了营门,鲜侑转身问赵和道:“刚才赵将军有何事?”
赵和道:“将军如何诱敌出城?”
鲜侑道:“该出城的时候,他自然会出。”
赵和道:“将军。”
鲜侑道:“李点半月来每日在城下叫阵,也不见城中有一点动静,今天孙胜却上了城回话,不知孙将军打的什么掩护,我想明日他应该会出。”
赵和道:“既然如此,将军,我恐李点使诈,明日还是让我去城下诱敌。”
鲜侑道:“无妨,明日你同我一起。”
第 8 章
战场上尸山如积,刀兵如聚,杀的昏天黑地,原野为鲜血染得一黑。
南陂这片原野是一片古战场,荒草茫茫林木不滋,残阳似血,映照的原野一片残酷的迷蒙,奇异寂静恍若凝固,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鲜侑有一瞬间也觉得心跳视觉听觉都仿佛被凝固,但只一瞬间脑中弦又被“硁”的一声拨动,他看到云州正坐于马上,拉着马缰,脊背挺的笔直,容色坚定,目光直直。
这少年从来没有过犹豫软弱的神色,他随时都像头野兽一样的专注执着。
鲜侑心中微微一叹,心想这世道,这战场中,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冲杀。
自己终究不能。
鲜侑道:“云州。”
云州转了头看他,脸上转而柔和。
鲜侑冲他一笑,却觉得没什么话说,只作罢,转而命赵和道:“赶紧集合人马,孙胜渡河袭营,邯城必定守备空虚,咱们去邯城,孙胜必定回援,赵和你同玉炎带人去半道截他,陈宛将军,其余人马随我去邯城!”
鲜侑陈宛领兵杀入邯城,直捣孙胜营中,擒陈先,鲜侑下了马,火光映的他脸上一片红,显得脸上笑意有些朦胧,仿佛是初春堤上,轻柳拂动,到不似刚从刀山血河中出来,他走近,看着被两名军兵押着缚于近前的陈先,道:“陈先生别来无恙否?”
陈先一哂,道:“这得问将军,我为鱼肉,自己可再做不得主。”
鲜侑道:“陈先生好骨气,常人不及的通达。”
鲜侑定眼看了看他,随口赞了一句,有些笑意,继而思量,继而皱了眉头,最后却又有些无趣,颇觉烦闷,转身上了马,命道:“先带下去,好生看管着。”
城内交给陈宛,他带了一行数百人往城外去,他骑得飞一般快,远远跑在前面,众人追之不及,连连催马,马蹄声阵阵,蹚蹚踏踏如急管繁弦,云州用力打马跟上前去紧紧追上他,和他并驰,问道:“你怎么了,你不高兴?”
鲜侑驰马丝毫不缓,只道:“没有不高兴,却也没有高兴,只是无趣的很。”
云州道:“你喜欢什么有趣?”
鲜侑道:“此事过后我想回衡阳去。”
云州道:“我跟你一起去。”
鲜侑突然拉住缰绳住了马,转了马回头,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道:
“我好歹衡阳还有老家,你却是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看来我命也不坏,我实在喜欢你,你不如随我回了衡阳,我让你从我宗族姓如何?”
云州道:“你宗族姓什么?”
鲜侑突然发笑,道:“好蠢货,自然姓鲜。”
云州道:“好。”
鲜侑又转回马,两人不再说话,催了马奔驰,刚到得城外已见一片火光透亮,自己的人马,赵和弛了马近前来,未等他说话鲜侑直开口问道:“如何,可有孙胜?”
赵和冲侧头兵士招手道:“把人带上来。”
鲜侑又道:“李点将军如何?”
赵和道:“李点将军受了重伤,已被送回陈安。”
鲜侑道:“还没死,李将军真是一员福将。”
赵和道:“将军英明。”
鲜侑恢复了笑,道:“这老天爷却不大英明。”
正说着已有军士押着孙胜到马前来,鲜侑定眼看了他半晌,才道:
“孙将军可有什么话说。”
孙胜道:“败军之将,有何可言,是杀是剐任你处置便是。”
说话间却仍是声音凛然一片霜意,一身英气丝毫不减,缚了手直直站立,笔挺如标枪,端的一身傲气,鲜侑不禁道:“孙将军这等英武人才,我怎么舍得。”
孙胜道:“你自然也可以不杀我。”
鲜侑道:“我的确不想杀你,不如你给我个理由。”
孙胜抬眼对上他,眼中似有波澜:“我说了任你处置,便不会求你。”
鲜侑道:“孙将军不会求人,鲜侑又怎可强人所难,既如此,我奉赵大人之命前来,改日便将你送往陈安交给赵大人,谅你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他说完转身打了马欲走,孙胜叫道:“鲜将军!”
鲜侑纳闷道:“你还有话说?”
孙胜凛声道:“我自然任鲜将军处置,与姓赵的何干。”
鲜侑顿道:“我不杀你,你先前虽有负我,我却不愿有负将军,鲜侑虽为无能,好在孙将军能屈能伸,想必不会觉得屈辱才是,孙将军可愿随我去西山?”
孙胜只派了张敞带少数人出城迎敌,自领三千人众操舟架了浮桥渡洧水袭李点,李点防守布在营后徂来山险道上,不料孙胜渡河,被杀的措手不及,鲜侑陈宛趁势攻入邯城,此役张敞死,孙胜被俘,陈先被俘,李点负伤,领残众逃回陈安,鲜侑陈宛攻下邯城,孙胜部众死伤超过半数,余者皆降。
李点负了重伤,逃回陈安,鲜侑同陈宛留守邯城,半月后陈安赵瑗使者前来,说是请鲜将军去陈安郡一趟,鲜侑正午睡刚起,近日身体有些劳乏,刚睡醒仍有些痴怔,赵瑗来使催了几次令他去陈安,鲜侑一直以病推脱,鲜侑照旧打发了使者,见云州正在院中同几个军兵习射,便叫了云州跟着一同往军中去寻赵和。
正出了门又有使者来带话,殊为意外,却是阮元。
阮元随了刘子善军北征,路上染了风寒,军中久久未愈,刘子善便命他回西山,派了数十军士护送,已到了城外,鲜侑数日来颇觉无趣寂寥,知是阮元来了,很是高兴,急急命了人扫斋,便忙去军中叫了赵和等人一同出城去迎。
孙胜陈先二人也在其列。
近日军中无事,几人皆穿着常服,连赵和也是难得的一身轻便缁衣袍服,鲜侑一路忍不住打趣,出了城只见阮元已从马车上下来,脸色有些发白,似乎瘦了些,一身碧水青衫拢在身上显得人有些单薄,却并不太有病容,鲜侑见他便是眼睛一亮,连忙上前道:“平叔不在,我可是连个陪着喝酒的人都没了,寂寞的紧。”
阮元笑道:“今夜我陪恕之痛饮。”
鲜侑笑道:“还是莫了,平叔等身体好些。”
他见鲜侑身后孙胜,此时孙胜一身暗红便袍正侧耳听旁边陈先说话,这人面色冷峻,鲜研明艳若雪中寒梅,欺霜赛雪,阮元一眼便猜出,笑道:
“这位是琼莱的孙将军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孙胜面向他施礼,道:“阮大人。”
阮元定定看了看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瞧出什么,那张脸确实始终颜色不改,仿佛给冻得凝固,阮元看了半天,末了牵出一丝笑,道:
“见孙将军之前我还颇多疑惑,正说要问问恕之,现在却似乎没什么好问。”
鲜侑笑道:“平叔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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