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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荷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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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藏豫闻言，剑眉一挑。那个对任何子女都不管不问的皇兄，竟然会关心这个他一直遗忘的儿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怪这孩子心情大好……
看着他提到眼睛时不自然的表情，藏豫故装委屈：“彦儿真是偏心呢！皇叔哪次来看你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不是的！”清彦慌忙地在床单上摸索，失明的双眼望着藏豫的右侧，里面满是慌忙。他找到藏豫的手，握在掌中，头摇得像拨浪鼓。“皇叔每次来，彦儿都很高兴的！”
藏豫轻笑，反握住清彦的小手，安抚道：“皇叔和你开玩笑呢！ 皇叔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皇叔好狡猾！总是捉弄彦儿！”清彦脸上紧张的表情缓和下来，轻声抱怨。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藏豫手撑着下颚，平静地望着窗外。“祁太医怎么说？”
“清彦殿下的膝盖有些变形。”子墨回答。“祁太医说清彦殿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他的腿不能动，影响到骨骼的成长，膝盖会变形也很正常。”
“哦？”藏豫轻声应道，没有看向他。
“今后祁太医每天清晨回去替清彦殿下按摩下肢。”子墨接着说。
“这样可是能缓解关节变形？”
“是。”
“那孩子知道了，又要伤心了吧？”藏豫叹道。清彦眼睛看不见，双腿又天生残废，他并不知道正常的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即便他能摸出来膝盖有些变形，也不会怀疑什么。“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是，属下会去吩咐。”
“祁太医没说清彦的眼睛怎么样了？”
马车内一阵沉默。“没有好转。可能情况还比以前想象的还严重些，很快就会完全失明。”
藏豫点点头，没再说话。只要皇兄能多去看看他，也多少能减少些他的痛苦。
吃完晚膳，藏豫将紫宸扶起来交给伊竹，临走前嘱咐了句：“我要出去办点事。早点睡，不许等我，嗯？”
“那……王爷晚上还回来么？”这是藏豫从城郊回来后第一次晚上出府。前几日，他虽然没陪在身边，但一直呆在书房里。现在乍听他要出去让紫宸有些心慌。
藏豫揽过他，在他的头顶落下一吻。“傻瓜，当然会回来。只是会晚一点而已。”
把紫宸交给伊竹后，藏豫走出凝雨轩，对身后的子墨吩咐：“备马车。”
马车驶出王府后，藏豫却久久没有下命令。子墨只好问：“主上，去哪？”
藏豫的下颚支在手上，轻声吐出地点。
在紫宸身体养好之前，就先这样吧。
因为昨晚，又是彻夜无眠。
紫宸缓缓地睁开眼睛，在熟悉的黑暗里感到阵阵暖意从身旁传来。
“王爷？什么时辰了？”他迷迷糊糊地问，感到藏豫温热的手环住腰间。
“晚了。乖，快睡。”藏豫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耳垂，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紫宸莞尔，往藏豫怀里挤了挤。他重新闭上眼，享受着那让他宁心的温暖。
倏地，他觉得心里注入一股冰冷，将原本的暖意全部抽走。脸上的笑意僵住，而后逐渐退去，留下的，是无形而空旷的悲伤。他闻到了藏豫身上那股淡淡的紫罗兰香。
愁（8）
第二天清晨，伊竹侍候紫宸穿衣时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眼下有抹若隐若现的青暗，比起前几日颇显憔悴。
“公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她担心地问。
“……没有。”他回答得有些恍惚。早上藏豫起床时他其实并非熟睡，可他却没像往常那样醒来送他。藏豫走得匆忙，并未留意他一直醒着。
自从昨晚发现藏豫身上的薰香之后，他便难以入眠。紫宸记得那个味道。他入府的第一夜，藏豫身上便飘着这股淡淡的紫罗兰香。紫宸听他说过，那是都城里最有名的妓院，婵娥楼，专用的薰香。
昨晚出府办事，原来，是去那儿了啊……
他顿时觉得有些冷。尽管夏日的上午并不清凉，却还是不知所措地倔强，不想加衣服，只得地握紧了袖口。
“公子……”伊竹望着他越发苍白的面容，不禁皱起眉头担忧地提议：“还是请莲太医到府上看看吧？您的脸色真的很差。”
真是可笑啊！紫宸自嘲地想。眼睛看不见，别人要瞒他什么都轻而易举，唯独他自己的一切他人都能一目了然。瞎子就是瞎子，永远都如此无能。
“不用。”他平静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暴自弃。“我很好。”
早膳寥寥吃了几口，便再也无法勉强任何食物入胃。他只觉得心里闷得慌，难受。
“我吃完了。”他宣布。
“公子……”伊竹一惊。碗里的白粥只喝了一半。烘甜饼还有咸菜更是几乎没动。即使按照紫宸一贯较小的食量，这也算少了。
“扶我出去吧。我想抚琴。”紫宸自顾自地站起身。
“呃……？哦，是。”
今日藏豫比平时早回府，在去书房的途中看见守在凝雨轩门外的伊竹，不禁疑惑。紫宸目不能视，伊竹不是该时时随侍左右么？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
伊竹看到他站在对廊，便快步走过去，向他作揖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紫宸呢？”
“在屋里。公子说想独坐一会儿，遣奴婢出来了。”
藏豫剑眉一皱。据他所知紫宸并不喜欢独处。因为眼盲的关系，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那么此时又为何将伊竹屏退？如此思索，开口时嗓音略为低沉：“怎么回事？”
伊竹摇了摇头，面露困色，道：“奴婢也不清楚。公子今早起床时便神情抑郁。早膳吃的也比平时少。奴婢本想让莲太医来瞧瞧，可公子不愿意。一上午只坐在回廊里抚琴，到了午膳的时辰却说不饿，然后就让奴婢离开，独自在凝雨轩坐到现在。”
藏豫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独坐尚且不论，不吃饭可是大事。紫宸身体虚弱，又是大病初愈，任何事都马虎不得！
当藏豫踏入凝雨轩时，里面略为暗淡的光线与屋外的一片明媚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一时恍惚。凝雨轩朝东，上午自是阳光充足，可现时是下午，烈日已过半空，光穿过院子里繁茂的樱树枝叶投进来，将屋内染得荫绿，甚感清凉。
他在内室找到呆坐在圆桌旁的紫宸。即使离得如此远，依然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异常。
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逼近的脚步声，紫宸竟一时判辨不出来人的身分，神情有一分慌张。
捕捉到自他无神的双眸中浮现的惶恐，藏豫知道可能是吓着他了，尽量柔声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紫宸松了口气，但随即内心却再次混乱起来。此时，面对他便是不知所措。紫宸下意识地别开脸。“没什么。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察觉他有些别扭，藏豫想不出缘由，也并不点破，耐着性子探索。“那，为何不吃饭？”
“不饿。”
将他深隐眉间的落寞收入眼底，藏豫走到紫宸面前，单指抬起他的下额。即使他并不能看见自己，也逼着不让他撇开脸逃避。
“你怎么了？”低沉、富有雄性强势的嗓音，在紫宸耳边，吐气如兰。
藏豫低柔的声音却恰恰勾起了紫宸内心的委屈。他只觉得双眼微热，已在聚泪。生怕自己会在他面前落泪，紫宸慌忙地站起身，欲要逃开，可被身后的矮凳一绊，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去。
“啊！”待他轻呼出声，自己已被牢牢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藏豫低叹，将他拥在胸前，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
鼻间，又闻到那股紫罗兰香。那薰香经过一夜，已淡了许多。可紫宸眼盲，加上离得如此近，还是闻到了。
那抹他理不清的哀伤又涌上心头，但他没有推开藏豫，因为如今，对他的怀抱已是如此贪恋。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藏豫再一次问，语气中夹着一丝宠溺的无奈。
“王爷昨晚出府办的事，办妥了吗？”
以为他在转移话题，加上自己本就心虚，藏豫并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嗯，还好。”他顿了顿，决定为晚上做个铺垫，便道：“不过今晚还要出去一会儿。”
紫宸渐渐冷却。许久藏豫听他轻声说：“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也好。”藏豫不明他为何绞结，但看他的气色实在有些差，便想着先让他休息，其他的可以等以后再说。藏豫扶着他在床上躺下，然后拉过薄被帮他盖上。“晚膳时我再来叫你。”
好像，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但等自己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府上了……
这次会不会又是那样？紫宸有些麻木地想，嘴上机械性地回答：“嗯。”
听到凝雨轩的门被合上时的吱呀声，知道房间里又剩下自己一人，紫宸缓缓地在床上卷缩起来，将一团被子抱在胸前。
怪不得他近来宁可睡书房也不回寝室，紫宸嘲讽地想着。应该，已经厌倦了吧？自己真是荒谬至极，竟会幻想着他会一直爱下去！不过区区一个男宠而已，还是个瞎子，即使作为他寻欢作乐的工具恐怕也还差了一些，他能如此温柔地对待已是意料之外的福份。自己怎胆敢奢想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即使知道自不量力的执著已近乎滑稽，却还是止不住滑落在枕边那滚烫的泪水。
愁（9）
“紫宸……紫宸……？”他朦胧地感觉有人抚摸着他的脸，轻声叫他。
“嗯……”贴在脸颊上的手掌及其温暖，他下意识地将脸贴上去。
感觉紫宸像小猫般的蹭着自己的手，藏豫不禁莞尔。他用另一只手拨去滑落在紫宸额前的头发，柔声道：“该用晚膳了，快起来吧。”
脑子逐渐清醒，意识到是藏豫在叫他。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
“王爷……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伊竹已经把饭摆好了。你午膳没吃，现在该饿了吧？”
紫宸借着他的力坐起来，孩子气地揉了揉眼。
“要是累了，就在床上吃吧？”藏豫看他一副惺忪的样子，体贴地建议。
紫宸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会把床弄脏的。”
“无妨，若是脏了可以让伊竹换。”
紫宸还是摇头。他摸索着掀开被子，然后感到藏豫搀住他的手臂，扶着他走到桌旁。
“我吩咐厨房用鸡汤熬了粥。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快趁热喝了。”汤是他在紫宸睡下后就吩咐厨子熬上的，掺了补身的草药炖了两个时辰。除了鸡汤粥，还有一盘清炒笋片和清蒸鱼，都是清淡的菜，因为紫宸还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
用膳时，藏豫还是像以往那样体贴，以至于紫宸觉得好像昨夜的事只是一场梦。可是晚膳后半个时辰，藏豫便将他交给伊竹，出府了。
紫宸心里难受，却又明白自己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藏豫从未对他承诺过什么。堂堂当朝王爷本就不可能对任何人专一，何况是个连牌坊都没有的男宠。藏豫虽然表面上有些残忍，但内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即使对他已经倦了，也不会刻意为难。可藏豫对他再好，也是有时限的。兴趣过了、淡了，自然会到别处另寻新欢。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异想天开地以为藏豫对他好他就是特别的。
他咬着下唇，不断地对告诫自己：不能哭出来，绝对不能哭出来，不然伊竹会问的。
过了许久，他对伊竹说：“扶我回韵秋阁吧。”
站在一旁的伊竹看他一直沉默地坐在圆桌旁，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嗯？公子，回韵秋阁作什么？”
“该回去了。”藏豫既然已经厌倦了，总不能老是赖在他的寝室不走啊……
伊竹被他的回答弄得摸不着头脑，但想到他一整天都有些古怪，便没多问。“那奴婢先去收拾一下。”她转身要走，却被紫宸叫住。
“不用弄了。反正我也看不见。”说完，他起身，等着伊竹搀扶。
“……是。”她慢半拍地应道，心想：今天的公子好怪啊……
藏豫回到凝雨轩时，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却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紫宸呢？”他问。
正在侍候他宽衣的碧云停下动作想了想，道：“应该在韵秋阁。听伊竹说是晚上公子坚持要过去的。”
藏豫皱了皱眉，显然对着安排不太满意，但随即又记起昨晚回来时把紫宸吵醒了，便将想抱他回来的冲动压了下去。
也许是不想被吵到吧。这样也好，他身子还弱，本就该好好休息……
虽然理智上是这样想的，心里却禁不住地对空空如也的床榻有些不适应。
翌晚，藏豫照常来到凝雨轩用膳，紫宸也照常坐在圆桌旁等他。藏豫牵起他的手扶住盛着米饭的碗，然后开始给他夹菜。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不自然。
“昨夜睡得还好么？”气定神闲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他对昨晚分床睡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还好。”紫宸的语气也很淡，尽管他昨晚几乎没睡。瞎子很难适应新的环境，尤其是个心事重重的瞎子。
本来心里就已经乱了，加上陌生的气味、空旷的床、和消失了的那个令他宁神的臂弯，让他如何入眠？
“那就好。”还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不适应，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藏豫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离开凝雨轩后在书房门外看到等候已久的子墨。藏豫瞥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直径踏入书房。
子墨跟在他身后，问：“主上，今晚是否需要备马车？”换言之，今晚他是否还要去婵娥楼？
藏豫的脚步微微停顿，随后继续大步走到案桌后坐下，打开堆在最上面的公文开始批阅。
“不用。”他说。
既然紫宸已不和他同床共枕，他也无需夜夜去妓院净欲。
待子墨退出书房，藏豫放下手中的文本，靠进椅背里仰头望着屋顶，轻叹一声。
这样不正中自己下怀么？他本来也想让紫宸回韵秋阁睡一段时间，只是舍不得他胡思乱想的不安，才允许他同眠。如今他主动搬回韵秋阁，不是再好不过么？可，若是本意如此，为何现下又隐隐觉得失落？
算了，还是等他身体好些了再说吧。藏豫无奈地决定。
愁（10）
可紫宸的身体并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好起来，反而越发有衰弱的趋势。藏豫看他每晚吃的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差，问他，得到的也只是只字片语的敷衍，还有隐于眉间的哀伤。平常明明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偏偏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变得极其难以揣测。也许是那十年的孤独，让他不自觉地把别人不屑关注的伤心全都隐藏得很好。
数日后的一个晚上，在被告知伊竹又一次被紫宸屏退后，藏豫忍不住推开了韵秋阁的门。走进卧房，便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床头。听到声响，那人有些惊慌地转向他，脸颊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就知道你没睡。”藏豫低声说，语气虽然平淡，内心却忍不住为他的泪水伤神。
“王爷……”
藏豫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抹去他的泪水。“怎么哭了？”
紫宸轻声哽咽，别过脸。“没、没有。”
“都掉眼泪了，还说没有！”藏豫刮了下他的鼻子。“你近日一直无精打采。到底怎么了？”
“王爷……”他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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