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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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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之跌倒,如果说滟昊泠消散的是生命之火,那么他身上被抽干的,就是站立下去的勇气。两人的距离明明已经如此之近,却还是难以化为一个拥抱。再也洗不净的满手血腥,让他如何再去拥抱对方?既然是他亲自下的杀手,又如何单靠一点微末的温暖将之偿还?

  倒是滟昊泠支撑着坐了起来,无人能够体会他的伤势是否痛苦难当,只是他脸上依旧潺潺的笑意,使人少不得有几分错觉,即使是心脏碎裂,那伤,也不十分痛的。

  或许,他早已将旁的疼痛从体内剔除彻底,除了绵亘此生的一缕遗憾之外,再疼再痛,都是能够忽略不计的。

  一句轻若无物的话,飘进了烈熠的耳中。滟昊泠问的已是断断续续,况且是那天无关紧要的往事,他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张大的双眼,空茫的眼神迎着滟昊泠最后的神情。凭烈熠如何一遍接着一遍的寻找,也寻不出半点怪罪。

  只有最后的一分,是浅淡的遗憾,许是为了最后一丝心愿未了,到底无法将前尘往事······痛痛快快的放下。

  ——熠,当初我们初见的酒肆,叫什么名字?

  那样破败的一座小屋,门廊上斑驳的老漆,掉落的不仅是区区几个字,还有残存在心的一个留恋。人生不若初见了,竟是早已不明那是邂逅于无期无许,还是展开日后纠缠的攻心与计?到了今日,其间的区别无从轻重,重要的只有难以作答的默默无言。

  然而,本就没有的名字,又让他如何作答?难道要在这样一刻,心口胡诌一个名字哄骗滟昊泠么?

  初见的无名酒肆,虽然不是经由他建造,却是他利用了早已荒废的空宅。那时满心只考虑着如何让自己与滟昊泠的第一次相见看起来顺理成章,因为这座空宅的所在,正好在他前行的必经之路上,便随手拿来使用,又何曾留意过早已被岁月斑驳的名字。

  到底是回答不上了——

  只能默默看着他潺潺的笑,逐渐流逝而去,再无挽回的可能。

  到了最后,便是连这一丝遗留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烈熠并不晓得如今的情景落在众人眼中会引起怎样的惊骇,他已是无力再去追究一二。震撼也好,不信也罢,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事,一时间的不能接受,也不表示永远都不会接受。终有一日,在燕支花海上的众人,乃至于七界的所有百姓,都会认同这个事实。

  滟昊泠的身躯,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起先还并不明显,直到原地只剩下一个浅淡的影子,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汐蓝的帝王,在落败之后,竟然连尸体都难以保存,消失于此地?

  烈熠没有惊诧,半分也没有。这是一早就能料到的结果。

  风御畅的占星早将一切说的明明白白,再如何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扶乩之术,风御畅在最荣耀一刻说出的话,也是一语成缄,道破了七界数百年风风雨雨的终结,也望穿了两个男人的一生。

  两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两个人。按照预言的轨迹,滟湄漪设法怀上了烈炽的孩子,怀胎十月的血脉抚育,腹中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双生之象。担负预言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只是烈炽为了保护滟湄漪,不得不早生修为作为交换,才终于得以逆天而行将自己的孩子一分为二,分别成了滟昊泠与烈熠。若不是他如此去做,要想顺利诞下预言之子,以滟湄漪的娇弱,大概在生产当日就已然夭亡。

  如今,既然胜负已分。滟昊泠消散的生命之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其存在,结果······就唯有消散一途。

  意料之中的结果终于切切实实的发生,烈熠只是默默看着。是否想要挽回都不再重要,这已是人力无法追回的定局。双手动了动,再也不会嫌弃染满的鲜红,再如何腥浓的味道,都是滟昊泠曾经存在的证据。双臂弯起,圈出一个怀抱的姿势,那样的慎重与小心翼翼,只可惜······其中已是空无一物。

  曾经的滟昊泠,会不自觉的在人群中追寻他的影子,无论是十人之中,还是百人、千人、万人。

  殊不知,这也是他的本能。那个杀伐决断,高高在上的汐蓝皇帝,从来都是他最为牵念的一道身影。

  从这一刻起,再也,不用去追寻了。

  纵使翻遍七界的每一寸土地,纵使从今往后坐拥天下,也有找不回的东西。再如何盟约如山,也只能化作随风飘散的悲叹。

  烈熠缓缓站起,敌我双方,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都竟不知细细注视他的举动。他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斯单薄,然而站起来的动作竟是如此坚定,宛如山岳,巍峨不动。

  过去的事,总是令人无比迷茫,而剩下的一切,只能是愈加坚定。以他一人之力,再如何艰辛,也要换这如画江山,百年长安。

  “决战。”命令下达,清冷的如同碎冰撞击。从此以后的烈熠,再也不复从前的宽和柔缓,也并非与滟昊泠一致的残酷冷肃。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内心,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再也无法知道他真正在想些什么。

  这才是帝王。

  距离坐拥天下,仅余半步之遥。

  说是“决战”,谁的心里又会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局势的发展已是再难扭转。烈熠决断如斯,也是为了以雷霆手腕,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一切。既然燕支花海战役中,汐蓝一方已经主力尽出,这一战的胜利,就能决定一切。

  从刚才开始,赫连远遥就远远看着。即使明白这两人的交手,谁也无法插足其中,到底还是掩不去担忧,只愿守护在近处,以策万全。直到烈熠的命令传来,才将他惊醒。曾经的无数私心祈望,到了滟昊泠消散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遥远——烈熠,到底还是去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曾经的同伴情谊,今时今日也到了不得不断绝的时候。

  转身,前去执行命令。赫连远遥了解烈熠的悲悯,再说以如今的情形来看,用不着赶尽杀绝,也是能够得到胜利的。叫来数十名精干的战士,让他们去羽檄军中散布滟昊泠战死的消息。实际上,又何须刻意去做这些,之前的决战,多少人都看见了。真正需要的,就是让谁去点醒他们罢,点醒那些兀自不愿相信皇上已经战死的汐族人。

  兵败如山,所以大抵如是。

  兵器的掉落,临死的惨叫,以及无数的杂响,勾勒出一曲惨烈的败亡乐曲。

  烈熠站在其中看着,听着。数日以来被药物压制的疼痛,裂开头颅——



  第十一卷 第二十二章——心灰意冷

  应是昏迷了的,晕倒在战场之上。类似的情形之前也发生过一次,只是比起前一次的浅草桥落败。这一次赢来的则是完完全全的胜利。在锁定胜局之后,烈熠尽管身体不适,不过就局面而言,已是没有大碍了。

  次日醒来,已身在北冥城中。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窗外的风景也不甚明了,隐约能辨别出天光未明。穷奢极侈,放在任何一座宫殿只怕都是一样,墙角立着的灯罩中,有通夜燃烧的巨烛,透过薄纱隐射出的光芒,也显得朦胧婉约。到底已经烧了整整一夜,蜡烛也就只剩下短小的一截。

  就着这一层光,烈熠辨出了殿宇屋顶的纹样,雕梁画栋,依稀还是记忆深处的样子。也不知赫连远遥是无心之失,还是刻意为之,这里······竟然是滟昊泠从前的寝殿,玄晖宫。被褥等寝具,早已替换过,皆为崭新。然而滟昊泠遗留在这殿宇中的影像,又岂是如此就能够彻底掩盖的?

  曾几何时,当他从浅眠中转醒之际,便有一双深沉若海的眼眸,与他四目相对——

  奈何今日,已是念无可念。

  心灰意冷——

  心已灰,意却不能冷,还有那样多的事物等在那里。或大或小,或缓或急,共同之处则是一件也疏忽不得,非要经过他亲手定夺不可。

  就说这入主北冥城,赫连远遥可谓做的不错,只是他如今的身份也只是一介将军,再如何军功煊赫,也只能限于牧野军中,政局之上,他有心也无力,不是那么容易插上手的。就算赫连远遥自身狷狂,到底还是不能不顾烈熠的情义,少不得要谨慎一些。

  烈熠还尚未踏出玄晖宫半步,甚至都还没有下床,无需确凿的证据,空气中弥漫的沉沉气息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烈熠也是皇宫之中长大,年幼之时就开始以太子的身份监国,他本能的熟悉着这种气息。

  那是,暗流汹涌的味道。

  掀开床帘,烈熠踏上了放在一旁的靴子。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想必是弄出了声响的。如今的他,自然没有必要遮掩行藏,如此以来,也是一种诏告。

  听到了寝殿中的动作,立刻就有人进来,落下一路细碎柔婉的步伐。想来是一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只等着主子醒来,就能及时入内伺候。这些本来都是皇宫中的规矩与习惯,只是烈熠长久征战在外,生活起居无一不是简约至极,冷不丁又回到这样的生活,短时间之内还真是有几分难以适应。

  烈熠抬眼一看,两名身材纤弱的女子,一前一后鱼贯而入,从容貌到举止,无一不是酷似。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烛光与宵明,她们两人原本就是这玄晖宫中的侍女。两女各自捧着晨起盥洗的物品上前,低眉顺目,也不多看烈熠一眼,只是各自做着手中的事,尽本分而已。

  宵明的谨小慎微,烈熠一直是晓得的,倒是不知到了如今,连那个性情活泼的烛光也完全变了个样子。亡国之祸陡然降临,只怕她们心中是极度不安的罢。

  等她们放下手中的东西,烈熠也没有真的让她们伺候,到底还是难以习惯,不如自己动手来的舒适。玄晖宫中一时再无旁的声响,只听见布巾在水盆中绞动的水声。静谧的缓缓流淌而过,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奈何在这份伪装的平静之下,到底还是物是人非了。

  “两位姑娘,劳烦帮我请卓寒青将军过来。再替我们找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这里是寝宫,当然不适合用来谈话,更加不适合谈论正事。

  由于得了命令,两女这才抬头,在看见雷伊的容颜之时,眸子里皆皆闪过一抹惊诧。烛光和宵明,还有一层特殊的身份,既然是滟湄漪的密探,实质里就不可能如同表面看来的乖巧无害。两女自然是知晓的,如今的焰赤皇帝烈熠,就是曾经见过的熠公子。只是,那时看来还只是普通清俊的容颜,此刻竟然······像极了滟昊泠。

  不过,惊诧也只是一闪而过。以她们两人常年来周旋于皇帝与太后之间所练就的老辣,只需一瞬就明白在这容颜更改的背后,隐匿了何等骇人的秘辛。而这些前尘旧事,绝非她们的身份可以探寻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

  “奴婢们这就去请卓元帅。皇上可以去御书房等待,离这里也不远。”纤手指明了御书房所在的方向,双双退下。口中唤着皇上,只是如今这一位,怎么也不是汐蓝曾经的帝王了。

  ——分割线——

  “你找我来?”卓寒青踏着与他年纪不太相符的坚毅步伐走进御书房之中,隔着一张宽大的桌案,不卑不亢的与烈熠对视。即使对方已是数百年来,七界之中最尊贵的男人,卓寒青却还是没有使用敬称。说他冥顽不灵也好,说他行事固执也罢,只是这一身属于武人的傲骨,还是不得不令人钦佩。

  烈熠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能够得到卓寒青的衷心,今日之前,他们之间还是彼此交战的敌人,战火消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如何能令人轻易改变心性?即使卓寒青对他效忠,大概也是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况且卓寒青的效忠,也并非烈熠此刻真正需要的东西。他请对方前来,是为了旁的目的,于是索性开门见山。“朕请将军前来,是有事相托,关于······滟湄漪。”多年来都如此叫着,到头来也难以改口。而且他的母亲,只怕也从来不知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听见他如此直呼其名,卓寒青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只是还没有弄清他所托付的内容,也就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按捺。

  看出卓寒青神色之间镶嵌的戒备,虽不明显,却也无从忽视。烈熠暗叹,他与卓寒青相交并不深,曾有的共事机会也是当初隐姓埋名守在滟昊泠身畔的时候,从此之后,再没有见过这位老将军,他们也不曾以敌人的身份对战沙场。

  想来是滟昊泠心存顾忌,才没有赋予卓寒青领兵的大权。不过,关于卓寒青,烈熠还是听过不少传言,甘于戍守北冥城,想来也与那些传言有不小的关系罢。

  “朕希望你能带滟湄漪离开皇宫。”既然已经明晰了卓寒青克制的心意,烈熠也就直言将所托之事告知。

  “什么?”在如何克制的情绪,还是免不了有发作的一刻。其余不论,如今滟湄漪的身份是汐蓝太后,以太后之尊却要流落民间,这已能算上十足的屈辱,更是闻所未闻。卓寒青什么都可以忍耐,唯独与滟湄漪有关的一切,关心则乱。

  “当初无论出自怎样的理由都已然无从追寻,但是天下皆知,是滟湄漪一人的主意,设法怀上预言之子。如今大局虽定,但是为了社稷安稳,还免不了要采取许多手段。眼下的情势中,少不得会有人翻出陈年往事抓住不放。假如滟湄漪继续滞留北冥城,难保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烈熠分析权衡利弊,大概在今日之前,早已无数次考虑过这些事物,深思熟虑,自然是令人信服的。此事宜早不宜迟,在七界之中,痛恨滟湄漪作为的人不在少数,谁也无法肯定他们会在哪一日前来申述。

  入主北冥城的第一个清晨,烈熠就以最快的速度召来卓寒青,除了担忧滟湄漪安危以外,他也有自身的理由。真的要说等不起,也许他比滟湄漪还要更加等不起。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事事万全固然是好,奈何有心无力之下,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卓寒青心中已动,只是,少不得还有一层疑虑。“以你的立场,似乎没有必要关切敌国公主。”

  谁说卓寒青不明世俗琐事,只是以他的性子,不屑于陷入这些纷争罢了、事关滟湄漪,他的目光竟是如此敏锐。烈熠绕过宽大的桌案,走进卓寒青面前。“卓将军未必不知其中的因由,说起来你也是当事人之一——滟湄漪,是我的母亲。”

  “你?”尘封的记忆陡然苏醒,卓寒青脸色大变,“你······就是当初那个孩子?”即便是亲眼所见,然而过于诡异的出生方式,卓寒青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活不下来。哪知,时隔数十年,他依旧这么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



  第十一卷 第二十三章——于心不忍

  卓寒青脚步匆匆,与烈熠谈论一番之后,深知滟湄漪如今处境岌岌可危。太过惊恐焦灼的心情使他慌不择路,险些撞上正朝这边走来的桑拓。后者为了加以躲避,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端着的药碗之中溅出些许浓黑的药汁。

  即使都知晓彼此的名字身份,但双方到底不曾认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卓寒青略加歉意的看了桑拓一眼,就转身匆匆而去。桑拓则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神情,看着被弄洒的汤药,感到相当可惜。

  汤药一旦放凉,就要更加影响效力,桑拓可惜归可惜,还是不能继续耽误,抬脚进了御书房。

  “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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