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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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个孩子，不管忆璇来过多少次，每一次依然会很兴奋，他选了一大堆零食最后两手都捧不下，却又买了根糖葫芦含在了嘴里。
　　走过半条街，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卖鱼的摊子，摊主是个小眼睛的小伙儿，他看见青岚先是一愣，然后又看见了忆璇，这才笑道：
　　“原来是小忆璇啊，今天怎么换了个俊俏哥哥跟你一起来？”
　　“天权哥哥出远门了。”忆璇撅了撅嘴，回答道。
　　“这样啊，那两位今天要买什么鱼？”
　　青岚对挑选食材并不是很懂，便随便指了一条买了回去，想起卖鱼小哥说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买完了鱼，青岚拉着忆璇往回返，正走着，忆璇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个摊子发愣，青岚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专门帮人刻印的摊位，便也不自觉地站住了脚步。
　　“上次天权哥哥在这个摊子前蹲了好久的……对了，他说你收了他的礼物，是吗？天权哥哥很厉害吧，他说那个乱七八糟的字是用什么大篆还是小篆写的，那可是古人用的字呢。”
　　——我并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可是我却很想对你好，想为你做些事，想给你很多东西，即使你不接受也好，我不会放弃的。
　　忆璇说了些什么青岚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仿佛看见了一直以来都很倜傥高大的白色身影就那样蹲在乡下集市上的路边，用一个破旧却锋利的刻刀专心雕刻的模样……他明明说过不会放弃的，可是却还是被自己逼走了，而且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青岚哥哥？？”忆璇惊呼。他竟然看见有两滴泪水从青岚的眼眶中滑落，于是慌慌张张地想伸手去擦，却被青岚将手抓住。下一瞬间，青岚已经将忆璇抱在怀里往齐龙山上飞奔而去。
　　他跑到那片忆璇玩耍过的树林，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在雪地里翻找着什么，因为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痕迹都被重新掩埋在这一片纯白之下，因此任凭他两手被冻得麻木仍然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但他却不肯放弃。
　　“至少……至少让我找到，我不想他什么都没留下……我不想……”青岚不停地喃喃自语，眼泪越落越快，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一边的忆璇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他想要找人帮忙，便转身向古月的山洞奔去。
　　他不想看见青岚哥哥这样难过。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想念，他再也不会在青岚面前提起天权。
　　
　　事后古月问过青岚做这样的决定是否后悔。
　　“完全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即使后悔似乎不会有什么用了。”
　　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那这样的人大概不是智力不足就是感情缺失，不管是谁都有犹豫和后悔的时候，也有放弃和绝望的时候，可是这些最终都是会过去。
　　也许等到某年某日，青岚可能会在早晨醒来推开窗子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天权的长相，而且也再不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甚至可以坦然地嘲笑自己当初的痴傻，而这将是所有的这一切痛苦结束的时候。
　　毕竟他们都是这样冷酷的生物，或者说冷酷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时间罢了。
　　




19

19、余生　。。。　
　
　
　　天权回到天上界的时候，就马上被若干名天兵“友好”地押送到了玉帝面前。天权来到大殿，单膝跪下行礼，却迟迟没有听见玉帝让他起身，他挑挑眉毛思考是否要自行站起，却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权啊……你不该回来的，应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才对。”
　　“可是我就算跑得再远，仍然也逃不脱您的追击。”天权想起之前在原野上在天兵捉住的事情，有些讽刺地道。
　　“那是在我想捉你的情况下才成立的。”玉帝再次叹了口气：“你要明白，比起处置文曲星君，让别人以为我们天界的兵将无能要让人心情愉快多了。”
　　“请您说明白些吧。”
　　“你明明就猜到了不是么？东海龙王对自己的爱女之死念念不忘，恨不得天天去找王母哭诉，而且我当年对你也确实偏袒了一些，但是现如今我亦没有办法了，龙宫司海，我们并不想跟他们有明显的冲突。”
　　“果然是这样，没关系的，天权任凭处置就是了。”
　　玉帝闻言深深看了天权一眼，目光中带着惋惜，然后向殿外喊道：
　　“来人！将罪人文曲压入牢中待审！”实际上，他在这七个兄弟之间最欣赏的便是文曲了，他一向聪明而有分寸，却没想到之前竟在男女之事上犯了糊涂，还让人抓到了把柄，当真可惜至极。
　　
　　天权被关在牢中几天，一个活物也不曾见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朋友的人，之前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上了，而他那几个兄弟更不用说了，大多都是十年也见不上一次，百年也说不上一句话的。天权忽然觉得似乎还是人类的牢房要好些，书上说他们至少会安排一个送饭的人每日过来看看。
　　天庭的大牢极其干净，墙壁地面甚至栏杆都是统一的暗灰色，有时候天权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小心变成了色弱，就是这个世界干脆本身就失去了颜色。
　　等住到了第十天，天权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前来探望他的客人，可惜的是那人也穿着暗灰色的衣服，几乎与整个监牢融为一体，实在是没有什么鲜明的存在感。
　　“摇光，你怎了来了……？”
　　“我在想我要是不来，大概也就没人会来了。”摇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理由。”天权笑了出来。
　　“该说你什么好，明明长了颗聪明绝顶的脑袋，这点事情你猜不到么？干嘛还要赶回来被人关……”
　　“赎罪。”天权仍然笑着，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有什么罪好赎，之前那一千年还不够久么？”摇光皱眉。
　　“好像是不够吧……”天权无所谓的耸耸肩。
　　“别告诉我你这是在自暴自弃。”
　　“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根本上的错误就是了，”天权挑了挑眉，“说起来多谢你特地过来看我，果然也只有你还想着我了啊……不过我困了，你慢走，恕我不能远送。”
　　摇光因为这句明显的赶人的话而脸色阴沉，冷哼一声“不知好歹”便拂袖而去，瞧他这些个所谓的兄弟，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审判之日到来，天权有种回到了上次他帮青岚脱罪的那天的错觉，一样是玉帝王母和龙王，唯一不同的就是旁听者从开阳变成了摇光。
　　其实对大部分其他人来说，这件事早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想这老龙王也真是不易，一千多年过去了仍然对三女儿龙素娴念念不忘，其实他就是再生个女儿也能长得这么大了。
　　过程不必详说，总之是批判他多么过分什么的，而且还说自己失踪的这些日子是躲起来与当时真正的杀人凶手合谋想要再次坑害某人，他们列出种种证据指出他当年根本就隐瞒了事实，而说谎则更加证明了他心里有鬼。天权懒得否认，但是心里却感慨自己还真是堕落，竟然光顾着想跟青岚破镜重圆，怎么就没想到要跟他合谋坑害坑害开阳呢，真是失策。
　　“王母，毕竟是龙素娴想用噬魂阵杀人在先，所以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过重了些。”摇光的声音打断了天权的走神。
　　“即使是如此，那也是他这个作丈夫的逼的！”龙王怒道。
　　“可龙素娴触犯天条在先，若天权是为了要自我保护，杀了她又何错之有？”摇光冷冷的说道：“因此，王母娘娘的惩罚方法太重了些，还请诸位三思……”
　　龙王闻言火气更旺，恶狠狠地瞪向开阳，而王母却觉得摇光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想了想对才玉帝说到：
　　“那就将终生禁足的地点从冰牢改成文曲殿怎样？就像之前那一千年一样……”
　　玉帝闻言点了点头，龙王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了些许满意的表情，好在仍然是终生禁足，谁管他被禁足在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他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天权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穷极一生，也再出不了天庭，出不了自家那个不算小却十分冷清的庭院了。
　　
　　这日早饭过后，青岚将忆璇放出去玩耍，自己便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发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叩门，他起身打开门后发现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摇光。
　　他忽然想起天权说要让忆璇离他远些，虽然不明白理由，但是青岚还是决定尽快将人打发走。他将人让进屋内，泡了杯茶放到摇光面前，然后隔着方桌在摇光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星君前来所为何事？”
　　“你和天权发生什么了么？”摇光直接切入主题，眉头深锁，“为什么他会变成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青岚一愣，没想到竟然是为这个来的。
　　“星君大人不要什么都不曾亲眼见到，就在心里指责我的不是，他已经懦弱到需要你这个弟弟帮他强出头了么？”
　　“青岚！”摇光终于被他的嘲讽语气激怒：“我当初救你是为了帮天权，因此你不感激我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
　　“那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强迫他了么？”青岚也同样非常火大，怎么这段时间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他吵架，“难道只要谁对我好，我都要跟他谈情说爱？
　　“很好……话已至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摇光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你，天权因为当年杀死龙素娴的事被永生禁足在文曲殿了，你以后大概再也无法见到他，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青岚闻言一瞬间呆若木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摇光甩门而去。
　　如摇光所说，他的目的终于还是达到了，然而却没想到竟是让天权付出这样的代价。
　　青岚慢慢蹲在地上，把脸埋入双臂，干涸的眼睛似乎再次有了湿意：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独自抗下所有罪责，独自去找开阳复仇，独自剔骨忍痛只为让他重生……可是却也是这样的人，曾经因一时兴起擅自改变他的人生，曾经那么冷酷地对待自己的妻子，曾经把自己当做廉价的玩物……
　　正因为他如此矛盾地存在着，才会让自己解不开顿不脱，一面深刻地爱着，一面冷静地怨着，好像在地狱的界限挣扎犹豫，然而实际上不管选择哪边，都将是无尽火海万丈深渊。
　　
　　天权被软禁的第一天，就几乎赶走了文曲殿中的所有天奴，只留下负责打扫的几个人。
　　以后的日子，他便每日在不同的地方发呆，不是在自己的卧室，就是在某处已经空下来的下人房，又或者是在藏书阁，还有他已死去的妻子曾住过的偏殿。
　　天权有时候觉得被禁足在这里还不如被关进那深灰色的监牢，至少不会走到哪里都会想起那个人，说起来……也正是在这里，他和青岚一起度过了相识以来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他和青岚一起在这里由少年长成青年，想来那时候的青岚就已经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习惯性地将一身的骄傲和尖锐隐藏在低眉顺目之下，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毕露锋芒。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注定要互相错过了呢？其实人生注定会有一些要错过的东西，然而却只有这一个，才会让他如此的痛苦和惋惜，即使到了今日，仍然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
　　




20

20、芍药　。。。　
　
　
　　摇光拂袖而去后，青岚再也无法将自己隐藏在冷漠的面具之下，猛然想起忆璇随时可能会回来，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脸，于是他急忙起身，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在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迈步向外走去。
　　他需要时间冷静下来，他必须找回自己的伪装，要不然他将不知道要如何在齐龙山生存下去。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可是天权还是有办法让自己的决定变成重击全部反弹到自己身上，可是他并不想这样被对方牵着走，他不想一直处于下决心然后又后悔的循环之中，他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安静的空间，等摇光带来的震惊平息下来，让他把一切都整理清楚，然后重新找回那个冷静淡漠的自己。
　　
　　然而摇光从青岚那里离开后，却没有马上离开齐龙山，虽然天权和开阳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但是二人毕竟是双生兄弟，他觉得对于一些事情开阳还是有必要知道的，于是他来到了古月的住处，一进门却发现除了开阳和古月之外，还有个孩子，正是跑出去玩的忆璇，他刚好来到了这里想找古月玩，却与摇光碰了个正着。
　　摇光本来想讽刺他们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孩子，却在看见忆璇的时候愣住了。
　　眼睛很像……但是细看似乎又不像，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摇光的全部注意力一下子被忆璇吸引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李忆璇。”忆璇有些怯生生的，其实他连第一次看见青岚的时候都不曾紧张，但眼前这个人让他直觉地让他不安。
　　“忆璇……？你父亲叫什么？”摇光皱眉问道。
　　“不知道，他很早就死了。”
　　“那你的母亲呢？”
　　“也死了，因为疫病。”忆璇乖乖的回答。
　　“你……”摇光眉头皱得更紧，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简直不可理喻，但是仍然忍不住问道：“你可愿意以后跟着我？我会教你很多东西……”
　　“摇光大人……？”古月错愕。
　　“不要。”忆璇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果然天权哥哥说的没错，你这样穿成读书人模样的都是人贩子。”忆璇说完，转身就跑出了门。
　　“哈哈哈哈哈……”开阳看着难得一脸呆滞摇光爆笑出声，而摇光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劝说王母直接给天权判个死罪才对，居然这样对着个孩子信口胡诌。
　　
　　天权住回文曲殿的生活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而且他知道，像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大概会永远持续下去。他开始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用回忆来打发时间，因此慢慢地想起了很多几乎已经从记忆中淡忘的事情，有的是儿时的一些小事，又或者是少年时读的书中的情节，然而大部分的回忆却都是关于青岚的，毕竟细想来，这个人竟是他这漫长的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给他波澜的人。
　　记得青岚似乎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疏离而冷淡的，那时他们还是少年模样，青岚也刚出瑶池不久，那年王母娘娘生辰，他拿着两匹冰蚕丝犹豫要用那种颜色当贺礼比较好，身后的青岚竟忽然开口说道：
　　“我觉得青色的比较好看……”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他说：
　　“这里哪有你个奴才说话的份儿。”
　　那么高傲的语气和姿态，让青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似乎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看见过青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当时说话时眼中的自由和轻松，他变得恭敬而遥远，即使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们之间似乎仍有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从那之后青岚确实不曾再“多嘴”一句，如今想来竟是他亲手将爱到骨子里的青岚推开，在当时就把原本的可能狠狠地扼杀在自己的高傲和冷漠之下，这一切走到今天这步，怎不能说是他自作自受。
　　随着想起的事情越多，他越发觉得自己连让青岚“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似乎已经没关系了，因为不管愿不愿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