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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鸣西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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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想什么呢?”苏凌不知何时来到了肖浚睿面前。
“凌儿,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信不信?”肖浚睿眼底沉着深邃的眷恋,萧瑟苍凉得一如这秋日的长空。
苏凌发现这个游手好闲的荒唐王爷似乎忽然长大了,虽然陌生却让人安心。其实忽然长大的又岂止肖浚睿,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山河破碎,国家危亡之际,又有谁还能保有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真?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苏凌笃定地点着头,伸手与肖浚睿握在了一起。
晨光给两个挺直的身躯被镶上了金边,银甲反射出点点寒芒。无边的旷野和看不到首位的车流被定格成了永恒的背景,时间似乎瞬间凝固了,四目相对间,大夏未来的君王和大将军立下了誓言。
一百
大队一路向南,秋色渐浓。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洪州被破,镇国大将军苏万钧殉国。
仅仅过了五天,圣京便沦陷,太子萧任则率军与燕军血战三日,战死在城头。
宇文纵横攻入圣京,发现肖赞等人已经逃离,片刻也未多留便挥师追赶。
得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南奔的队伍一片骚动,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
平民们发现跟着皇帝非但难以得到保护,只怕还要成为靶子,于是很多都自行散去,躲到偏远的乡下。躲无可躲的王公大臣则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肖赞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离开闳都之前便觉得有些不适,连日奔波加之重重打击,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赵无忌等一干臣子哆哆嗦嗦地跪在车驾前,将太子和镇国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奏报给大夏皇帝时,肖赞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却狂喷出一口鲜血,从皇舆上栽了下来。
惊慌失措的众人急忙将其扶起,肖赞却已是面如淡金气若游丝,自此昏迷不醒,不到十天便龙驭归天。
太子和皇帝先后去世,群龙无首的大夏臣子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这个紧要时刻尤其如此。
但皇子们一到十六岁就要封王就国,基本都不在京城,自然也不会跟着皇帝一起逃亡。大臣们面面相觑了大半天天,才有人忽然想起,恒梁王肖浚睿此时不正在队伍中么?此言一出,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要能不让那个位置空着,坐在上面的人哪怕是向来以不学无术而闻名于世的肖浚睿,也已经变得丝毫不重要。
一干大臣风风火火地赶到肖浚睿面前,不由分说便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肖浚睿还没来得及闹明白情况,便被推上了皇位。由于时间太紧,条件又有限,新君继位居然连新的冠冕袍服都没来得及做,肖浚睿直接穿上的父亲的一身替换的服饰,便匆匆登基,改国号承德。
赵无忌派人从附近的集镇搜集来了一些孝帐灵旗,翻飞的白幡和遍野的哭声让这支原本就凄惶狼狈的队伍更加无助。
肖赞的尸体无法按照祖制葬入皇陵,肖浚睿只好决定找个僻静的所在暂且安葬,等到将来再另起陵墓。
下葬这天,秋风漫卷,四野空濛。
肖浚睿带着百官长跪在父亲的坟前——那是一个小小的坟头,背后是浅浅土丘,刚培的新土带着淡淡的泥腥味,一刻柏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坟前。之所以会找这样一个地方埋葬肖赞,一则是为了便于将来寻找,二则是因为有大臣说,背后的浅丘和那棵柏树可以护佑子孙兴旺。
坟不敢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标记,普通得如混同乱石堆中的石头,任何过路的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这就是一代夏君肖赞的归宿。
“父皇,儿臣肖浚睿今日在你的坟前起誓,今生今世定要将燕贼赶出我大夏国土,收复圣京。到那个时候,儿臣定然会来此,恭迎父亲回归皇陵。”肖浚睿一字一顿,语声铿锵有力,显示出无比的决心和信心。
秩序井然地跪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听到此言群情振奋,齐声高呼万岁。激越的呼声惊飞了四野的鸟雀,直入云霄。
夜已深,高天上星光闪耀。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早已酣然入梦,原野如此静溢。
巡视完防卫的苏凌回到从马上跳下来,打算稍微小憩片刻。
树后闪出一条白影,苏凌刚要厉声喝问,却见那人对他摆了摆手,那体态姿势十分熟悉,竟然是肖浚睿。
“陛下,你怎么来了?”话问出口,才想起似乎有点不敬,待要见礼,手肘却已被肖浚睿托住。
“凌儿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
“现在不比过去,陛下是君王,而苏凌是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废。”
肖浚睿似乎有些不高兴:“什么君君臣臣的,听得人头疼。虽然现在我当了皇帝,但浚睿还是那个浚睿。”
苏凌有一刹那的失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陛下,臣正想求见陛下,有本奏。”
“跟你说了,不许这个样子,难道当了皇帝就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了么,就非要去做那孤家寡人?”肖浚睿不管他的什么本不本,继续抱怨。
“陛下……”苏凌有些无奈。
肖浚睿干脆席地坐下,用袖子擦擦身边已经有些枯黄的野草:“凌儿来,我也正有事找你,咱们坐着说。”肖浚睿神色自若,和过比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两样,苏凌犹豫片刻,终于在温柔热切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坐下。
一百零一
两人紧紧相依,雪白的孝服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相同的颜色和谐滴溶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凌儿不妨猜猜我找你有什么事?”
苏凌略略思量:“想是陛下对撤离路线已有安排。”
肖浚睿叹道:“还是凌儿知我。现在燕军已经追来,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我担心要不了几日便会被追上,因此我想下旨,召南方各郡守兵集结在阳宁关,全力抵御燕军。”这个问题肖浚睿已经琢磨了一天,就是下不了决心。
苏凌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不住玩弄着手中的短刀。刀光清泓,寒气逼人。
“陛下,臣以为阳宁关是守不住的。陛下可否想过,跟随陛下撤离圣京的军队和南方各郡的守军,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家底,是将来光复山河的本钱,我们再也输不起。”
“你还是说清楚些吧!”
苏凌点头坐正,从腰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在草地上摆放:“这里是阳宁关,这里是圣京,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要说近便,自然首推阳宁关,据此不足百里,圣驾两日便可到达。但是到达以后呢,我们又该怎么办?依靠现在这点兵力是绝对守不住的阳宁关的。就算陛下现在就下旨召南方各郡守军齐聚阳宁关,没有十天也绝对集结不齐。而按照燕军的行军速度,少则七日,多则八日便会追到阳宁关,到时候若他们全力强攻,兵力如此悬殊,试问我们能守几日?”
“只要我们能撑上几日,各郡的勤王之兵便能陆续到达,到时候再决一死战。”肖浚睿还想坚持。
苏凌抬头望着肖浚睿,眼里是压抑的痛,良久才幽幽道:“陛下,就算人马齐聚,也不过十多万人,若是这点兵力便能守关的话,你的太子哥哥和我的父亲便不会殉国了。”
肖浚睿猛地呆住,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人在绝望之时总是下意识地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至于这稻草管不管用反倒没有考虑。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等着燕贼追来?”肖浚睿颓然。
苏凌却似乎完全没感受到他的颓丧,盯着地面的碎银,神情严肃地沉思片刻,又摆了两块下去。
“这里是万仞关,我们从这绕过去,以万仞关为据点长期据守,将燕军的补给线拉长至一千四百余里,这样的话,只要能够死守住关隘,时间一长,燕军必退。”
“从西边过去怎么成?那边山高林密,全是狭窄的栈道,我们不是行进得更慢了?”肖浚睿觉得苏凌的想法不可思议。
“正因为这边山高林密,道路难行才高走这边。陛下试想,这边既然都是栈道,我们通过之后便将其烧毁……”
话还未说完,肖浚睿便用力一击掌:“对啊,栈道没了,燕军想要继续追击变得重建架设才行,自然就很难追上我们了。”
“陛下圣明。而之所以臣要以万仞关为据点抵抗燕军,是因为三个原因。其一,万仞关位于西南,各郡守军可以更加迅速的集结。我们一旦能多拖延燕军些日子,他们便能加固好万仞关的防御。”说着又取出一张纸摊开在两人面前,借着月关看去,那深深浅浅勾勒出来的却是一副关防图:“臣前些日子与燕军作战,对他们的战术习惯有些了解,若按照此图布防想来有些用处。”
肖浚睿点头:“那其二呢?”
“其二是万仞关地处西南,一路上道路狭窄艰难,燕军就算久攻不下想要再弄些巨型抛车来,也无法运到。况且万仞关虽然说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易守难攻。出尤其是这里气候湿热,多蚊虫瘴疠,燕军都是北方人,长期居留于此,必然水土不服,多生疾病,战斗力势必减弱。”
“有道理,其三。”肖浚睿觉得希望一点点回到了自己身边,连语声都开始激动得有点发抖。
“其三,若我们能够坚守住万仞关,便可以以广大的西南地区作为根基重整旗鼓。西南土地肥沃,自古以来便是粮仓,陛下只要能韬光养晦,妥善治理,富民强兵,让我大夏的国力得以恢复,何愁没有重回圣京的日子?”
苏凌说得兴奋,不自觉地拍拍肖浚睿的肩头,忽觉不妥正想收回时,手已经被拉住。
“陛下!”甩了一下,没有甩掉,苏凌轻轻唤了一声。
肖浚睿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苏凌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凌儿果然是将相之才,大夏的安危全凭凌儿了。”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肖浚睿的语气里有着恍惚和痴迷。还没来得及开口,嘴唇已被封住。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无论脑海的声音如何坚持,人却依旧随着肖浚睿倒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温柔而热烈的吻抽去。
腰带已被解开,滚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了一起,沉重的呼吸充斥在耳边。
夜风轻拂,带着仲秋的薄寒,仿佛要拂去这恼人的温度。
皎洁的月亮害羞般躲进云层,却又留下一抹暗淡的光亮,照亮这对生死相依的人。
一声车门打开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有人从附近的马车里跳出来,三步两步便躲到了树后。
苏凌如梦初醒般猛地推开肖浚睿:“浚睿,现在国难当头,你我又都有重孝在身,不能,不能这么做。”
肖浚睿发丝凌乱,抚着胸口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喘息平复下来,对苏凌微微一笑:“凌儿说的是,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又何必忙在一时?”
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云层。
倾洒的月光星辉里,肖浚睿缓缓俯下腰,闭起双眼枕在苏凌的腿上:“凌儿,不要动,躺一会就好,我真的累了。”
苏凌低头用嘴唇肖浚睿额头上飞快地触了一下:“陛下,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肖浚睿疲惫地喃喃道:“是的,明天会好的。”
一百零二
小酒店里热闹了起来,左边的一桌人已经喝多了,旁若无人地高声谈论着长乐王宇文律前天跟户部尚书、国舅爷元珏发生冲突的热闹事。
两天前两人的车架在大街上相遇,按理宇文律是王爷,元珏该主动避让,谁知他却旁若无人地驾车飞驰而去,宇文律躲避不及,惊了辕马,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引得数百人围观。
宇文律颜面扫地,满心愤恨,第二天便带着几十号人冲到元珏府上兴师问罪。元珏毫不示弱,命全府家丁呼啦啦冲出来,将来人打翻在地,连宇文律本人都挨上了一顿老拳。
“国舅爷可是太嚣张了,若是长乐王爷告到陛下那里,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一人煞有介事地道。
“那可不一定,一朝天子一朝臣,国舅爷可是陛下驾前的红人,我看陛下定然会袒护。”对面的人显是不以为然。
“这可是有规矩的,国舅爷再尊贵,也没有爵位,又不是三公,怎么能跟王爷争道?这天下还是姓宇文,陛下不至于这样吧。”有人对这番话表示怀疑。
“那你们等就着瞧吧。嘿嘿,长乐王当年支持的可是永王和宁王,跟当今陛下不怎不对路。别看曾经也在京城呼风唤雨,那风光日子早就不在了。你们知不知道,陛下曾经责怪他身为王爷老是留在京城不合祖制,叫他赶快就国。长乐王不肯,恳请陛下让他留下照顾生病的太上皇,陛下出于孝心,这才没有勉强的。”
“这事微妙,陛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朝中还有那么多老臣,陛下为了服众只怕偏袒不得。”
“什么偏袒,长乐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桌的人也凑了过去,小小酒馆一片热火朝天。
住在京城的老百姓对政治永远充满热情,闳都如此,过去的圣京也是如此。这些跟朝中政要权贵有关的敏感事件,以小道消息的形式迅速传播,虽然会在传播的过程被添油加醋,但却往往并非完全捕风捉影,而这些看似胡乱猜测的的分析,也难说是没有道理。
苏凌有些高兴,这两个人无论谁斗败的谁,抑或是两败俱伤,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丢一粒花生在嘴里:“店家,算账。”
店门上挂着半张少年的脸,看见苏凌转过头,飞快地缩了回去。苏凌也不过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
果然,那半张脸不一会又悄悄伸了进来。
“殿下!”苏凌大吃一惊,那少年竟然是肖知渐。
肖知渐听他这一叫,拔腿就跑。苏凌追出来时,却见他站在街道拐角处,眼巴巴望着苏凌,如同要哭了一般。
“殿下。”苏凌叫了一声便想过去,不料肖知渐却急急向后退了两步,眼中滚出大滴的眼泪。
“殿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情形有些诡异,这些日子关注肖知渐太少,莫非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苏凌的心“咯噔”一声,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肖知渐看他追来,转身又想跑,匆忙之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呦,这个死孩子,走路也长点眼,看你把咱家撞得。”被撞倒的人声音尖细,肖知渐却理也没理,一溜烟跑进了一条巷子,再也看不到影子。
苏凌把那人扶起,却是胡贵。
胡贵咧着嘴摸摸自己的屁股:“公子爷,宫里来人传陛下口谕,急召你进宫,车驾已经等在门口了。”
宇文熠这次并未在自己的寝宫,当罗春把苏凌带到御书房时,苏凌惊讶地发现薛正也在这里。
回想起来,已经一两个月没有见到薛正了,连同好多平时熟识的虎卫都一起不见了踪影。苏凌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事与己无关,也就没有多问。
但即便如此薛正是宇文熠的侍卫长,见到他原本也没什么奇怪。令苏凌感到惊讶的其实是此时的薛正居然坐在一张软榻上。见他进来,薛正眼角挑了一眼,便转开了去,神气间满是怒气,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怨恨。
一百零三
“你过来。”宇文熠拉过苏凌坐下,他和苏凌的关系薛正清楚得很,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凌,有件事,朕一直想跟你说。”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停住,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苏凌。似乎在查看他的反应。
“陛下有事尽管讲。”苏凌心中还惦记着肖知渐,只盼宇文熠有什么事赶快说了,自己好去看看肖知渐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这个……”宇文熠吞吞吐吐,憋了半晌终于狠狠叹口气:“薛正,还是你来说是怎么会事吧。”
苏凌疑惑的眼光转向薛正,这才发现他的胳膊吊在脖子上,腿也上了夹板,难怪会坐在软榻上面君。
薛正倒也干脆,大声道:“苏公子,薛正无能,一起去的兄弟死伤了十之八九,还是没能救出公子的家人,请公子恕罪。”嘴上说着恕罪,语气间却半点歉疚之意也无。薛正原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今这副样子,想来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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