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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鸣西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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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歉疚之意也无。薛正原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今这副样子,想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救出我的家人?”苏凌一脸茫然,对这句话显然难以理解。
薛正冷冷瞪着苏凌,却不再说话。
宇文熠见薛正这副模样,挥手命人将他抬下去,这才坐到苏凌身边,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番。
原来两月前宇文熠得到密报,苏霆回到大夏后,损兵折将,肖浚睿非常不高兴,但不好过于明显地发作。不久之后,肖浚睿忽然下旨将苏家三族逮捕入狱,对外说是苏霆渎职,以至三万人马临阵失将,群龙无首全军覆没。而其真正的罪名却是叛国。
“胡说,苏霆绝对不可能叛国。”听到这里,苏凌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手脚冰凉:“我苏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出叛国之人?”
讥诮之色渐渐取代了满脸的忧虑,宇文熠嗤笑一声:“你世代忠良,也要有人信啊。苏霆在大燕时,朕不是跟他见过面么?还推杯换盏,相聚甚欢,何况你跟朕……”上下瞟着苏凌,其意思不言自明。
苏凌预感到宇文熠将要说什么一般,嘴唇开始不住地哆嗦,整个人都在摇晃。
宇文熠接着道:“朕知道这事以后,立刻派出虎卫,联络我们长年潜伏在夏的内线,试图救出你的家人,但……但肖浚睿发现此事后,居然提前将你的家人秘密处死,还布下陷阱等着薛正他们,结果,虎卫和我安排在大夏的内线伤亡惨重,损失了十之八九。”宇文熠摇头叹气,他说这话真假参半,内线的损失并不是很大,这么说只为在苏凌面前讨好。
苏凌浑身发着抖,呆呆盯着宇文熠,眼里空茫一片,整个人似乎失去了魂魄。
揽住苏凌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怪朕,没能救出他们。”宇文熠温柔得似乎要化成水,转头在苏凌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凌,大夏现在你也回不去了,就安心留在大燕吧,朕什么都依着你。”
苏凌依旧一动不动,木偶般任宇文熠搂着。
半晌,宇文熠才将苏凌稍稍推离自己,想把他抱到榻上休息一会。抬眼间不禁肝胆欲裂,只见苏凌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一股鲜血从嘴角潺潺流下,胸襟已被染红了一大片。
“凌!”宇文熠手忙脚乱地将苏凌放到榻上,呼唤御医。
不一会,须发尽白的张太医便颤巍巍地来到了御书房中。
苏凌已经躺在榻上,背对着人,全身缩成一团。
张太医并不认识他,但此人既然能够躺在大燕皇帝的御榻上,自然是自己要小心伺候的。
走到榻边坐下,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公子可否转过身让老朽诊脉?”
苏凌依旧缩成一团,纹丝不动。张太医以为他没有听见,又提高声音重复一次。依旧没动,莫非是昏过去了?站起身想要看看病人的脸色,但苏凌的脸深深藏在腹腿之间,半分也看不到。连双手都交叉着藏在胸前,根本无法诊脉。
这可如何诊治,张太医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宇文熠。宇文熠皱皱眉,示意罗春过去帮忙。罗春轻唤了几声,苏凌依旧不动,无奈之下,只好伸出手,想将苏凌翻过来。苏凌全身一阵巨震,将身体缩得更紧,任罗春如何央求用力,就是不肯转身,也不肯伸手。
罗春不敢过分用强,只得退开。
宇文熠走到榻前,想要温声安慰几句,又觉得不太妥当。对张太医道:“他家里出了点事,伤心过度,刚才吐了血。”
张太医松口气,诊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现在看样子“望”和“切”是没办法了,只能通过“闻”和“问”来判断,好在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这种病例不知见过多少,只要明白了苏凌的病根,按常规下药即可。

一百零四

对于苏家被诛这事,宇文熠虽然看似叹惋,私心里其实却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尽管不是太愿意承认,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多么喜爱着苏凌,苏凌对他却并没有爱意,其实只是自己单方面地强行将苏凌留在身边。如果苏凌对他还有点什么感情的话,那便是如苏凌自己所说的感激和依靠。
若在过去,宇文熠也就认了。毕竟他们一个是大燕的皇帝,一个是大夏的将军,两人之间横着一条永难逾越的鸿沟。换句话说,就算苏凌说过他爱着自己,宇文熠也不敢相信,只会觉得他是为了保全自己哄自己开心的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肖浚睿杀了苏凌的家人,同时也诏告天下,正式罢免了苏凌镇国大将军的职务,苏凌与大夏已经再没有任何关系。过去不敢奢望的东西忽然变得可以触摸了,宇文熠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干脆便将苏凌安置在了御书房,除了上朝,时时都陪伴在他身边,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批阅奏章,都寸步不离。
苏凌一直缩成一团,一动也不肯动,甚至连水米也不愿进。宇文熠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含了药汤和稀粥给他度过去。苏凌愣愣望着他,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流出了两行清泪,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濡湿了墨色的长发。
那么坚韧自尊的人居然在人前流泪!究竟是因为失亲之痛,还是因为多年来赖以生存的信念的崩摧?
宇文熠紧紧将苏凌贴紧自己的胸膛,心中痛如刀绞,那丝淡淡的窃喜在此时显得如此的阴暗卑鄙。
“凌,朕一定替你报仇,灭了大夏,杀了肖浚睿那个混账。”宇文熠发誓般握住苏凌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摩挲。
苏凌只是微微抽动着肩头,将脸转向了一边。
“对了,朕怎么忘记了,肖浚睿的儿子现在就在朕手中,朕先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给肖浚睿送去,给你消消气。”说罢恶狠狠地哈哈一笑:“来人,去把大夏质子给朕宰了,砍下脑袋送给肖浚睿。”
“陛,陛下。”怀中了无生气的人终于出了声,那声音既微弱又干涩:“陛下,请陛下收……收回成命。”
宇文熠抬手止住正要领命而去的侍卫:“怎么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苏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整个人都已经麻木,刚撑起一点便又跌回了宇文熠的怀中,喘了口气,才在宇文熠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不……不是苏凌心软,但那肖浚睿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即使对于自己的儿子也……也难说有什么怜惜。况且……况且知渐殿下离开他时不到……两岁,根本……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又……岂会为他难过?反倒是这些年来,苏凌与……与知渐殿下相依为命……情同父子,他若是死了,只怕肖浚睿远远……没有苏凌心痛。”苏凌边说边喘气,短短几句话竟说了半柱香功夫。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肖浚睿那个混蛋。”宇文熠狂躁起来:“对了,还有个肖浚睿派来的使者赵慎还住在闳都,朕把他杀了,羞辱肖浚睿一番。”
苏凌无力地闭上眼,再度躺下:“陛下,我累了,再也不想见到流血,求陛下不要再杀人,就算替苏凌的家人积德超度吧!”语声喃喃,宇文熠要费尽了力气才听得清。
或许是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太大,当宇文熠再次想将苏凌搂在怀里时,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短短两日,苏凌整个人瘦下去了一大圈,脸色唇色都苍白得吓人,低垂的睫毛却被衬托得更加纤长乌黑,令他呈现出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柔弱和病态,却又别是一番我见犹怜的情致。
笑容噙上了嘴角,宇文熠低头用鼻尖挑弄着排刷般的睫毛,嘴唇有意无意地在清瘦的脸颊上扫过:“凌,你的人已经是朕的了,你的心一定也会是。”
苏凌这一病就是两个月,宇文熠将他安置在宫中养病,日夜陪伴,极尽温柔之能事。他的这番作为很快引起了各方的不满,大臣们联名进谏,请皇帝为家国着想,多留后嗣。连深居简出,从来不过问政事的皇天后,也委婉地向宇文熠提出,后宫雨露要均,免得生出怨气。
对于大臣们的谏言,宇文熠只是一笑便置之不理。但皇太后的话他却不能采取这种态度,只得恭敬地应着,虽然依旧守着苏凌,隔三差五地也会去其他嫔妃处安歇。
这些情况苏凌一概不知,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大好,精神却一直恹恹的,有的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宇文熠见他如此,吩咐左右多带他到御花园走走,免得困在屋子里胡思乱想。
日薄西山时,风里弥漫了花香。
大燕的御花园方圆数里,各种花木分成不同的组团栽种着,每走一段便呈现出不同的风致。如此巨大的花园,有很多地方都除了负责花木养护的太监以外,便再没有人来,石板铺就的花径御长出了苍苔,浓密的树荫挡去了暑气,也挡去了部分日光,黄昏时便透出些阴森。
树丛中不知何时栖息了几只夜枭,一到晚上便发出诡异的鸣叫,吓得胆小的宫女们不敢靠近。
“公子,天要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胡贵不住地左右张望,汗毛根根倒竖。
苏凌摇摇头,自己转动了车轮向缓缓前行。四周一片安静,车轴新上了桐油,无声无息,只有木轮碾压在石板上的声音,单调而空旷。
“啊————啊————”一声野兽般凄厉的嚎叫从树丛深处传来,胡贵一屁股跌坐在地:“鬼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枝叶间隐隐透出几角飞檐,那嚎叫便是从那里传来。
胡贵犹自抱头坐在地上,忽觉得身边空了,抬头一看苏凌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处。
“公子,等等。” 胡贵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树影的缝隙间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宫墙,新漆的朱红鲜艳如血。
太阳已经彻底地落下,池塘里升起袅袅青烟,摇晃的宫灯波动了夜色,荡起陆离的影象。漆黑的匾额上是三个蓝色的篆字“长寿宫”。
野兽般的嚎叫一声紧似一声,野枭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声音,并没有振翅逸去,反而应和似的叫了起来,此起彼伏。
这里就是长寿宫!那么这疯狂嚎叫着的当然是宇文纵横了。
苏凌神色间的无力与悲戚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那个令他恐惧憎恨却又无法摆脱的恶魔,如今已经变成了野兽,无论他看上去如何狂暴,也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力量,只是用他最后的疯狂在做垂死挣扎。而那些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自己的噩梦,终于可以摆脱了。 
洛秋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海中,如同不悔的蝴蝶。
宇文纵横,纵然你一世枭雄,结局也不过如此。而我要从你这里讨取的,不仅仅是你的这条命,还有你夺去的我大夏千里江山。
“我没看错吧,这可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苏凌苏大将军么?”宇文律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凌身后,手搭在肩头,脸跟着贴了上来:“哦,我错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苏大将军了,那个肖浚睿已经把你给罢免了,本王还是叫你苏公子,或者,叫你凌?”宇文律相貌本也俊秀,但长年来纵欲无度,饱食终日,脸上身上长满了赘肉,松松垮垮垂下来。咧嘴一笑时,极是猥亵。
苏凌振臂将宇文律甩开:“王爷嫌命长?”
宇文律脸色变了变,恨恨地站直身子:“你别得意,不要以为没人能看穿你,你的这里是什么?”说着指指苏凌的左胸压低了嗓子:“是一颗祸心。”
苏凌侧目看着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便欲离开。
宇文律几步奔到他面前:“皇兄的病是你搞出来的,我知道。”
“长乐王这是在指控我么?如果有证据的话可以直接去陛下那里告发我,如果没有证据就请让开。”
“你这只公狐狸,把陛下迷得团团乱转,别看他为你冷落后宫得罪朝臣,但你能得宠一时还能得宠一世么?似你这种贱人,总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凌忘了,王爷可是当今皇叔,威风自不待言,想当初王爷给永王和宁做坚强后盾的时候,当今大燕皇帝可担惊受怕得很呢。”挑眼望着宇文律一笑又道:“不过,现在失宠的可不是苏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堂堂长乐王,皇室血脉,挨了打不也只有打掉了门牙往腹里咽吗?何况苏凌不过是个俘虏。苏凌也许确实会死无葬身之地,怕只怕王爷你是没命看到了。元大人昨天可跟陛下玩了一下午的蹴鞠,元皇后也已经有身孕,我若是王爷,早就躲到封国去了,还在这里现眼等死?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该死的到哪里都得死。”苏凌笑得很无辜,眼神纯洁得象初生的婴儿。
宇文律的脸色却忽然变得煞白,仿佛见到了鬼。

一百零五

矮几上的漆水已经有些剥落了,蒲席虽然非常陈旧却还没有破损。不过前几天窗户坏了,刚刚修好,散发着松木独有的清香。
大夏南迁之后肖浚睿一方面轻徭薄赋,鼓励生产,一方面加紧军队建设,将从圣京带来的大量财物用作了军费。
肖浚睿提倡一切从简,官员们的一切用度都不得奢华。而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穿布衣,吃粗粮,连居住的宫殿都是将原来的府衙稍稍改建了一下。
经过多年的休养,大夏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财富,肖浚睿这才下旨扩建皇宫,以昭天家威仪。一年前,皇宫扩建完成,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气势恢宏,绝大多数宫室都重新改建,有了圣京皇宫的气势,独独这处小院,却连一草一木也未动过。
“楼将军到了没有?”
“回陛下,没有。”
“哦。”肖浚睿又坐了回去,无聊地环顾四周。熏炉依旧冒着袅袅青烟,酒壶也还是放在原处,壶口上冒出丝丝热气,什么下酒菜也没有,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用不着温酒了,但肖浚睿却执意要饮热酒。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这间简陋的宫室里秘密召见边关的将军,而上一次已经是十多年前。
肖浚睿还记得苏凌听完他的话后只是呆了呆,便抬头凝望着他,眸子里的幽幽痛楚一闪而过。
“我不想立后。”那时肖浚睿已经有了醉意,任性地将群臣联名请立皇后的折子丢在地板上。
苏凌拾起折子,就着烛火打开细看了好几遍。
转身撩袍跪下,将那奏折高高举在头顶:“赵大人他们说的极是,皇天后土,人无妻若树无根,君无嗣则国不立。臣,镇国大将军苏凌附议,请陛下为天下计,尽早立后。”
“什么,你竟然也让我立后?”
“臣请陛下早日立后。”
起身扑到苏凌面前,死死抓住他舒展的肩头大力摇晃:“你竟然让我立后,那我对你的这片心算什么?这么些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你的心究竟是在哪里?”
苏凌脉脉凝望着肖浚睿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扶住扣住自己肩头的右手:“臣的心一直都在陛下手中。”
愤怒的气势陡然被抽空,肖浚睿颓然倒在了蒲席上:“为什么做了皇帝就一定要与凌儿分离?我不愿意。”
“陛下现在已经不是苏凌的浚睿,而是大夏的皇帝。不管陛下愿不愿意,大夏已经是陛下的责任。而苏凌将会永远守护大夏,守护陛下,永远不会与陛下分离。”苏凌笑着,拉住了肖浚睿的手,金色的盔甲被窗外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他的眼睛也闪闪发亮,又温柔又坚定,如同水中的星星。
梦忽然惊醒,肖浚睿不由暗自摇头,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又梦到了从前。
“陛下,楼将军求见。”
“快宣。”肖浚睿坐直身子,整了整衣冠。
楼斐然推门而入,跪倒见礼。肖浚睿含笑示意他平身,指着自己对面的坐席:“楼将军请坐。”
楼斐然只是略一迟疑便谢恩坐下。
“那事路大将军跟你说过了?”
“回陛下,说过了。”
“你怎么看呢?”
听他如此问话,楼斐然稽首道:“臣愿为大夏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好,好,将军是真英雄,朕敬将军一杯。”说罢亲手斟满一杯酒双手递到楼斐然面前。楼斐然接过一饮而尽,激动得微微发抖。
“宇文熠狼子野心,刚刚登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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