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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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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翊君舔舔他的嘴唇:“我不是成心的,是故意的。”

  “求我,就饶了你。”高锦杰在他下巴上咬了两口,只是他的威胁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想吃饭就松手。”

  高锦杰还真有些饥肠辘辘,无可奈何下只能松手。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不一会功夫,傅翊君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又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白酒,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这里不比上海,买不到你喜欢的洋酒,就凑合着喝点这个。”

  高锦杰抿了一口,实在不大适应这种辛辣的口感,微微皱皱眉头,傅翊君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他嘴里,那种不适的感觉立刻被稀释。高锦杰老家是山西人,每逢过年家里依照北方的习俗,也吃饺子,只是他感觉都没有今晚的这顿可口:“翊君,以后每年除夕,我们就吃这个了。”

  “我没意见,不过如果你还是装大爷,总让我一个动手可不成。”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放爆竹,噼噼啪啪的响声里,两人吃完了一生当中最难忘的年夜饭

  五十、酒足饭饱,两人便滚上了床。高锦杰揽着傅翊君的腰,让他舒舒服服趴在自己身上,拉开棉被将两人裹得紧紧实实:“这儿真没法跟上海比,大过年的啥消遣都没有,不如你再唱两段,就上次那个戏就行了。”

  傅翊君今晚也喝了几杯,脸上还带着几分酒后的余热,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有了些水汽:“前些日子唱过么,我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就一个多月前,我过生日那晚,你唱的那个《游龙戏凤》。”

  傅翊君下巴搁在高锦杰胸口上,眨了眨眼睛:“那个啊……词儿忘了。”

  高锦杰在他腰上掐了掐:“不许忘,赶紧的吧。”

  傅翊君慵懒地笑笑:“真忘了,要不你来一个,凭什么总是我唱你听,轮也轮到你了。”

  “也行,你想听什么歌?”

  “就以前你在酒吧唱的那首,你说了一串洋文我也听不懂。”

  高锦杰也开始耍赖:“我啥时候在酒吧唱过歌,你记错了吧。能者多劳,你就多唱几次也累不着。”

  好半天对方都没回音,高锦杰抬眼一看,那小子趴在那儿已经睡着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关上台灯,抱着他就那样睡了过去。

  许是喝不惯白酒的缘故,半夜里高锦杰口渴得难受,打开台灯才意识到趴在他身上的小子不见了,被窝里只剩下自己。他连忙披上厚外套来到客厅。

  客厅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弥散着一股子浓烈的烟草气息。这里比高锦杰在上海的住所小很多,所谓客厅其实就是一个过道,平日他们主仆三人就在这里闲聊、吃饭。高锦杰摸索着找到灯绳,拉亮头顶的灯,傅翊君就坐在平日吃饭的八仙桌旁,裹着一个薄毯,脸埋在膝盖上,浑身蜷成一个球,旁边的烟灰缸里扔了几个烟蒂。

  高锦杰心里一阵酸涩,走过去将他从毯子里剥出来,抱进怀里,在他嘴唇亲了两下:“都过去了,就别再去想了。”

  傅翊君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抑制不住地,浑身都在发抖,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都被日本人枪毙了,扔在那个大坑里,他们还在给坑……”

  高锦杰猛然吻住傅翊君的嘴唇,把下面那些话全给堵了回去,旋即抱着他回到卧室,放在床上,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覆盖在他身上,重新盖好被子,不断在他眼睛、脸颊和嘴角轻吻着,待他平静下来,方道:“知道是噩梦还非得说出来,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说罢便在对方耳垂上咬了一口,傅翊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推了他一把。高锦杰翻身,两人变成侧卧的姿势,他将傅翊君的脸按进自己胸口:“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明早起来别忘了给我拜年。”、

  傅翊君闷闷地应了一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逐渐又睡了过去,高锦杰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这半年来,他何尝不是每每在噩梦中惊醒。那次的经历太过于恐怖,以至于他时常怀疑眼前的平静生活才是一个不大真实的梦境,而那些荷枪实弹的家伙随时都会破门而入,把他和傅翊君拖进审讯室,或者直接带到刑场。

  夜凉如水,外面时不时还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高锦杰轻轻捧起傅翊君的脸,溺爱地在他额头上连吻了几下,又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相拥而眠。

  当又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高锦杰他们已经在这个镇子上住了整一年。傅翊君除了每天去学堂,回来时顺路给高锦杰买报纸,基本不和周围人来往。高锦杰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很少出门。即便是这样,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这个偏僻的镇子,这些言语倒不是猜测高锦杰与傅翊君之间的关系,毕竟这里民风淳朴,阿芬又对外人说他们是表兄弟,来这里逃避战乱的。

  临放暑假前,校长通知傅翊君,说他们已经请到了别的国文老师,下学期就不用再来了。离开学堂走在镇子的青石小路上,傅翊君不由长叹一声,权衡半天,决定暂时先不把这个事情告诉高锦杰,毕竟离新学期还早着,谁知道这期间又会有什么变故。

  买完报纸从邮局出来,身后就有两个学生追了上来:“先生先生。”

  傅翊君回过头故作严肃状:“是不是又忘了留的作业是什么了?”

  “不是。”两个孩子连连摇手,一个推搡着一个,都不想先开口,最后那个高个的鼓起勇气:“先生,镇上的人都说,你表哥,是个大汉奸,替日本人做事的,是不是?”

  傅翊君怔了怔,顿时明白刚才校长态度那么冷漠的原因了:“当然不是,”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只好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汉奸,不是。”

  两个孩子得到先生的答复后,满意地跑开了。

  回到小院,高锦杰就躺在树荫下的躺椅里,似乎是睡着了。傅翊君悄然走过去,蹲下身端详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想起那年在戏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知不觉间眼睛就有些酸涩。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对方的手背,可刚刚挨着高锦杰的手,他便睁开了眼睛:“今天怎么回来早了?”

  “放假了。”傅翊君坐进他的怀里,靠在他身上。高锦杰环住他的腰,在他发心吻了吻,两人都不再做声,闭上眼睛依偎在一起。过了一会,阿芬出来,看他们这样,本打算叫醒他们回屋里睡,临了却又改了主意。回屋前,她没有由来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想到,这短短一瞥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很多年以后,当高晋生的小女儿子蓝问起二叔和傅翊君当年的事情,阿芬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此刻的这一幕——夏日的午后,安静的小院,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斑驳驳,深深浅浅。

  不管镇子上这些流言蜚语,整个夏天,这个小跨院里的人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这几天,高锦杰总看见傅翊君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他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你在写什么?”

  傅翊君连忙盖着那些纸,弯起眼睛笑了笑:“我试着想把《王子复仇记》改成京戏戏本,可是太难了,那些唱词我编不出来。”

  高锦杰不大在意地哦了一声,趁他不留神,一下把那些纸抽出来,看了几眼:“好像还有点意思,不过莎士比亚的戏比较难,他的辞藻太华丽了,又是翻译过来的,难免拗口。你不妨先试试曹禺的戏,比如《雷雨》,还有《日出》。”

  傅翊君一把夺过自己的成果:“我自己写着玩玩的,又没当真,就我那水平。”

  “你不是都当先生了吗……”

  院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刚刚出去买菜的阿芬跑了进来,大声说:“二少爷,我听镇子上的人说,日本人投降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猛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相互看看,怔怔地站在那里,说不出,动不了,只感觉一股热力急涌上眼眶,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真正到来的时候,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五十一、一番辗转,他们一行三人回到上海已经是九月上旬,错过了大上海万民涌上街头庆祝抗战胜利的历史时刻。日本人投降了,战争结束,国家百废待兴,只是此时的上海,跟往常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这座城市仿佛早就习惯了荣辱不惊。

  一年多没有回来,高锦杰在愚园路的住宅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花园里的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屋子里一尘不染。就在他们回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周佛海派人送来请帖,让高锦杰去他家里做客。此人现在已经是国民党的接收大员,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高锦杰想不出他这么急着见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

  过了两天,高锦杰独自去了愚园路1136弄周佛海的家。周佛海神色如常,仿佛一年多前高锦杰向日本人供出他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般。在书房,周佛海拿出一张支票,放在书桌上,高锦杰不大明白地看看他,周佛海把支票朝前推了推:“这一年来工厂一直在生产,这是你那份。你离开上海后,日本人冻结了你的账户,这些钱也转不过去,但一直给你留着。还有,工厂那边,你尽快回去接手吧,我也不打算继续参股了。”

  高锦杰听完,毫不客气地拿起支票,放进钱包:“那就谢谢周先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家那边也是你派人打扫干净的吧,让你费心了。”

  周佛海摆摆手:“这些都不足挂齿。你知道了吧,季灃也是戴笠的人。”

  早在唐生明出面接管他和傅翊君的案子时,高锦杰就证实了他的身份,所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周佛海有些意外的看看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做什么,打理好工厂,等父亲回来了,再做打算。”高锦杰回答得轻描淡写,从接到支票,他就感觉到了周佛海身上的不安情绪,但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周佛海沉吟了片刻:“听说重庆方面成立了一个什么清算小组,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战时政府人员的情况,你大哥高晋生是小组的重要成员。”

  高锦杰有些吃惊,这个消息他真的没有听到过,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人联系了:“这个怕是讹传吧,家兄在军界,这些事情军方应该不会插手的。”

  周佛海连连点头:“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道听途说。”

  高锦杰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大明白,既然周佛海已经都成了接收大员了,他还在担忧什么。而且战时他确实和重庆有来往,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

  还没有等到高锦杰去把自己的工厂接手回来,他们的工厂就被政府查封,说是汉奸财产。几天后,他在报纸上看到周佛海以汉奸罪被捕的消息。这些事情都隐隐让高锦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试图跟重庆的父亲和大哥联系,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高锦杰的不安情绪自然感染到了傅翊君,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对方,赵纬是能证明高锦杰清白的最有力证人,可惜他连赵纬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这日傍晚,薛明骅到家里做客。傅翊君把他拉到二楼书房,悄悄说了高锦杰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薛明骅想了想:“不会那么糟吧,听说这次抓汉奸的行动就是军统在搞,既然小杰是为军统那边工作,他们应该心里有数。”

  他们正说话,身旁的玻璃窗被外面飞来的一粒石子打碎,玻璃稀里哗啦地掉在地板上,吓了两人一跳。高锦杰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傅翊君没事,便松了一口气。这时,又是一下,另外一块玻璃也被打烂,随即大门外传来孩子们不断的喊声:“一个汉奸,一个□□,一对卖国贼!”

  高锦杰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还没有迈出去就被傅翊君使劲拉住。薛明骅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出去把这些孩子驱散。回到二楼,看见那两人就站在走廊里,轻轻拥在一起相互安慰,薛明骅长叹一声,悄然离开了高家。

  第二天早上,高锦杰在几声单调的鸟鸣声中惊醒,安静地洗漱后一个人下楼去了餐厅。昨晚他们都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到天快亮时,傅翊君才勉强睡着,所以便没有忍心去叫醒他。阿芬刚把牛奶摆上餐桌,便有一帮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上前想去阻止他们,被推到一边。那些人来到高锦杰面前,打开一张纸干巴巴地念了几句,无非是什么代表国民政府逮捕汉奸那一类的说辞。

  当冰冷的手铐铐在高锦杰手上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冰冷。傅翊君听到动静,穿着睡衣跑到楼下,大力推开那个企图带走高锦杰的人:“他不是汉奸,是为你们军统做事的,你们可以去问戴笠。”

  旁边有人冷笑,掏出手枪指着高锦杰:“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去问一下蒋委员长?老实点,子弹可不长眼睛。再啰嗦连你一起带走。”

  立刻有人上来也要给傅翊君带上手铐,高锦杰急了,忙把傅翊君挡在自己身后:“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抓他做什么。”

  说罢,他回头用眼神安慰着傅翊君,一句话没说,跟着他们走了。

  高锦杰被扔进提篮桥监狱两天了,没人审也没有人问。关押他的单人牢房狭窄逼仄,一张小床连翻身都困难,每日只有两三个干硬的黄面馒头,起初他对那些馒头连看都不看,到了第二天晚上,饿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就着冷水,把又干又发霉的馒头吃了下去。

  第三天中午,他被人带出了牢房,本以为会有人来提审,结果是被带到了会客室,看到傅翊君苍白憔悴的面孔,他竟有些想流泪。隔着铁栅栏,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翊君把带来的衣服递了进去,又给他两包香烟和两袋面包:“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他们才让我见你,面包大概都不新鲜了。”

  高锦杰先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你和阿芬都没事吧。”

  傅翊君摇摇头,抓紧时间告诉高锦杰外面的事情:“薛大哥前天去重庆了,他临走时让我转告你,让你放心,多则十天,少则四五天,你就会自由。”

  高锦杰无力地把头抵在铁栅栏上,长叹了一声,傅翊君旁若无人地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看守过来就要带高锦杰离开,傅翊君据理力争:“不是说好了可以会见十分钟么?”

  那些人根本懒得理他,拉起高锦杰就走。高锦杰怀里紧紧抱着傅翊君送来的东西,踉踉跄跄地出了会客室,在出门的一刹那,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傅翊君的目光相遇,两人都不舍地看着对方,但沉重的铁门很快便无情地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就在当天晚上,高锦杰被转到了南京的老虎桥监狱,那里羁押的几乎全都是有汉奸嫌疑的人。到了后立刻便开始了审讯,那些人让他交代和周佛海勾结的事情,还有在伪保卫局供职期间的叛国行为。

  一开始高锦杰还在努力为自己辩护,结果只换来对方的阵阵冷笑,到后来他索性什么也不说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对那些人的提问熟视无睹。

  审讯室里又阴又冷,饥寒交迫中,高锦杰渐渐支撑不下去了,最可怕的是,这些人不让他睡觉,一盏大瓦数的白炽灯始终在头顶亮着,灼烤着他已经十分衰弱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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