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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锦之醉红楼-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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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愿意把川戊还给我?”
  似是诱人的筹码,实则不过是走在刃上的摇摇欲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得选的阿江,惨白了脸沉默许久后,才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川巳一下就笑出声来。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后来,还是夜枭跟着阿江一道走了。少了颈子上的刃,冬小也不知跳起来逃命,依旧傻子样跪在地上,瘦小身子眼看就淹进了雪里找不到踪迹。只是,垂了多时的脑袋倒是肯抬起来了,也不期然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恨。
  哪里能不恨呢?
  “你杀了我娘,杀了全城的人。”
  “嗯,没错。”川巳耸肩。“待会还要连你一道送上路呢。”
  “你最好一定杀了我。”冬小死死盯着川巳的眼,居然就没了惧。“否则,我将来一定会杀了你。”
  “你放心,放虎归山这种事,从来不是我的作风。”川巳咧咧嘴,自动转了脸瞥向阿江消失的方向。“只有太过自信的蠢物,才不动纵虎的患处。”
  停了小会的雪,洋洋洒洒又飘了起来。
  前去挖坟的两人,很快就回来了。阿江走在前,夜枭断后。即便离很远,还是能瞧见夜枭的背上负载的一团黑。一直笑着的川巳,在瞥见缓步而回的两人时,不觉间那笑就没了踪影。
  “埋在哪儿?”
  “城门外的青松下。”
  到了跟前,夜枭小心放下背上的人搂住了,前后不过说一句的光景,就觉眼前一花,身上分量也失个干净。等她定下心来瞧,才觉那本是靠在自个儿肩头的人,竟就进了川巳的怀间。
  “傻子,临死也要死在能瞧见我的地方。”川巳垂了眼,似笑非笑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行了,动手吧。”
  话一出,先惊了阿江。不知那动手二字送给了谁,但只见夜枭的利刃再度扬起且指向了冬小时,称不上花容的容颜惊成了一团灰,人更在回神时仓惶着冲上前。
  阿江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气力死死攥住了川巳的衣。
  “其实,有句话早便该告诉你。”
  轻松甩了阿江的手,川巳只肯拿眼对着怀间人,到底不愿再多瞧阿江一眼。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谦卑的承诺,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投石

  冬小还是死了。脑袋骨碌一下滚到阿江脚边,眼瞪得圆睁,还带了点死不瞑目的笑。
  然后,阿江就开始了长久地注视,久到完全忽略了周遭。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冬小的脑袋已经稳稳托在怀间,而自个儿,竟是回了操练场旁那赖以容身的茅草房内。
  一道在的,还有夜枭。
  “回神了?”夜枭乐。“不过是死个孩子,还是不相干的孩子,竟是比死了亲生样难过。主上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你该更感恩戴德才是。”
  阿江的回应,不过是转了身低了头继续抱紧冬小的头,一脸的茫茫然。
  对着个榆木疙瘩样的主,难为了夜枭也不生气,单手支了脸颊靠在桌边时,不经意里还流露出三两小女子的柔情,哪里还有方才屠城时的狠绝?
  “现在也没有外人,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坦诚布公地谈一谈?”
  明知不会有回应,夜枭却当未觉,细长眸子微微眯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雁荡这座鬼城,几十年来没有外人踏足过。最近几年,除了爷与三爷,肯来这雁荡的也是各怀鬼胎的主。我的目的很简单,听候爷的差遣。你呢?”
  说话里,夜枭四下打量了一番,笑意更浓。
  “难道只是为来做豆花?”
  阿江却只是茫然地呆坐着,神游太虚样。
  夜枭又探了身来,眼底有亮光闪烁。
  “来,把你的目的说说看,我很想知道呢。”
  本是戏谑样的话,听在阿江耳里却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事。猛地起了身,幅度大了,怀里抱着的脑袋就骨碌一下坠了地滚出去老远。这会,阿江却是顾不上那脑袋了,带着满脸的惊慌失措,竟是转了身就朝外跑。
  夜枭耸耸肩,笑里又多了点高深莫测。
  自打出了房,阿江就一直一直没停下来地跑。说是跑,其实也不过是踉跄着急行。雪没到了膝,又没有夜枭那样的一身高超本领,哪里能在雪地里跑得起来?饶是如此,赶到川巳住的草庐时,还是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结果,人到了草庐外,脚下又像生了根样动不得了。透过残败的窗,能清楚瞧见草庐内的情形。也就是因着瞧见了,这才一时没了提脚的力气。
  草庐里,川巳正拿雪沫子帮川戊仔仔细细地擦着脸。
  “你这个傻子。”
  川巳微垂了头,手冻得通红,擦拭的动作却做得轻之又轻。擦完了,也不肯停歇,摸起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匕首就开始帮川戊净面。活着时从来想不起刮刮胡鬃的川戊,坚持六年倒也把自己搞得像是人熊一头。临了死透了,还得麻烦川巳来帮他变回点人模样。
  真叫人恨不得干脆连脖子一道给刮了算了。
  嘴里虽是一直在抱怨着,可真正做起来时却还是小心里加温柔。忙活了多时,川戊总算变回多年前的俊俏模样了,川巳这才微微一笑里扔了匕首。
  “做皇子做到你这种地步,也算古来奇事头一桩了呢。差点冻死饿死的皇子,死了还要别人帮忙净面,也不怕让人笑。”
  埋怨着,佯怒着,唇角那点笑倒始终没逝去。带点厉寒的指无意识地游走在无意识的人脸颊之上,川巳的笑慢慢就走了味。
  “都不知道,你竟是瘦成这样了呢。也是,六年里就没有好生吃过一顿饱饭,偶尔有些好东西了,也巴巴递到我跟前来,哪里能不瘦?”
  呢喃着,回忆着,人倒是贴着那同样冷的脸颊闭了眸子轻声叹。
  “如果当初你没有跟我来这雁荡,纵是日后终有一天会被父皇剖了心做成药,死之前也能过几年舒坦日子。如今倒好,平白受了六年苦,到头还是落个命殒的下场。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蠢?”
  明知不会有回应,川巳却说得兴起。那窃窃私语的模样,任谁瞧了也只当是做哥哥的凑在睡熟的弟弟耳畔絮絮叨叨。阿江在草庐一直瞧着,残败的容颜上第一次生出些隐约的幽怨。
  “瞧够了就进来吧,站在那儿,也不过是浪费功夫。”
  冷不丁草庐里的人发话,阿江还没反应过来。直等到川巳扭了脸来轻挑眉时,这才陡然回神样,生了根的双脚也终于能安稳着提起来了。
  犹豫着进了草庐,人不觉又生了惶恐,一双眸子四下里飘忽,说不出地惴惴。
  川巳又笑,自然里正了身,先前那点慈兄模样又毁得干净。
  “去,写封回函告诉你的主子,沐川巳不日便会扶柩而归,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这才真正是语如惊雷。
  “怎么,听不懂?还是,想不透我怎么就知道你的目的?”川巳挑眉,笑得轻蔑。“你身上那点刺鼻香,也就是老二府里的人能招架得了。你以为我为何要留你性命?难为他一番动作,也不能把他的人赶尽杀绝不是?紧着去回函,回完了,我也好动身回京。”
  阿江张了张嘴,人成了冰雕。
  “六年了,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川巳垂了眼看着川戊,唇角有冰霜。
  “这一世,真正让我有了亲自了结的心呢。”
  ------题外话------
  台风啊台风,台风呀台风呀呀呀呀呀
   


☆、花嫁

  上京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是在凌晨时落下的。
  正是梦回低吟时,花未却猛地睁开了眼。都说雪落无声,听在花未耳里,却如鼓声入心,惴惴。听了许久,方才陡然惊觉,出了声的,是心。
  屋里生的火盆早就熄了去,也不觉冷。睁着眼听了半晌雪落的声响后,确定自个儿是没法再度入眠了,索性连那床榻都一并舍了去。也懒得找了衣衫来穿,干脆地起身站到窗边,仅着内衬的身绷成了一条线。
  居然就能站到天大亮。
  后来,还是有人突兀推了门进来,才打断了花未的静处。六年前曾经放过狠话,未得允许擅自闯进自个儿房中的人,哪怕是自个儿的奶娘,也是会挨上板子三十逐出府去的。如今,倒是有不怕死的主自动送上门了。
  只是等花未瞧清来人的模样时,又隐约愣了一下。来的,是个面生的丫鬟呢。容颜说不得娇艳,胜在肤若白雪。安安静静地站了,颇有点出尘的味。
  “小主,奴婢秋玉是自二殿下府中过来的。二殿下说,大喜的日子将近,指派奴婢过来也好有点照应。”
  “哦?他回京了?”
  没兴趣对着个没兴趣的丫鬟,意兴阑珊地转回脸,花未的嗓音里也听不出个虚虚实实。
  “速度倒是快。”
  真正波澜不惊,喜忧不见。
  “昨个夜里前脚刚回府,后脚宫里便来了人将二殿下招进宫去,至今也没回返。得亏昨儿夜里奴婢就在二殿下房中,这才领了他的吩咐今儿一早赶过来。一道来的,还有绣娘。小主,您梳洗过后请移步西厢房,也好让绣娘把一把尺寸改改嫁衣。”
  秋玉笑笑,不卑不亢地一气说完。就是说道身在主子房了,也没生点骄纵。
  而眼下,那场景有点滑稽。一个是即将过门的主母,一个是暖床多载的侍婢,两个人同处一室了,该有的剑拔弩张亦或者愁云惨淡不见分毫,反倒是一切理所当然到令人诧异。
  花未探手掬一把窗棂雪,檀唇微微一勾。
  “嘴碎的主。出去。”
  “是。”
  乖乖领了命往门外走,门关起的瞬间,秋玉还是送了一记轻笑回来。
  “小主,您要快些了。”
  花未不言语,抓着窗棂的指上却生了猩红。
  等花未收拾妥当去了西厢房,先瞧见的是满眼的红。红霞帔红盖头红绸红缎红被红烛,一片红后,站着望眼欲穿的众人,当然也少不得那个一派从容的侍婢秋玉。
  花未蛾眉轻挑,一脚踏进了满室红中。
  寻常百姓家女儿出嫁,能穿得上两层嫁衣便生了满心的欣喜。在这儿,那嫁衣却足足有七层。眼角余光瞥见铜镜中隐约倒映出层层叠叠的红时,花未的动作不过是别开脸顺便闭上尚且完好的眼。七层嫁衣,不过等同七重枷锁。
  这世间,有哪个会因着枷锁在身而欢喜雀跃?
  耳畔倒是一直能听闻丫鬟与绣娘的窃窃私语。听得久了,也烦了。及至听到有人抚掌轻叹时,花未猛地睁开眼,冷笑间就是一记耳光甩了出去。
  “几时轮到你开心了?”
  平白挨了一巴掌,小丫鬟吓个半死倒是真的。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半晌不敢抬头,身子也抖成了筛。倒是因着这出,恼人的低语声消失得干干净净。
  花未挺满意。
  却还有那不知死活的主,自动来请罚。
  “小主,这是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金蚕丝呢,绣线也是选的金银丝线,您戴上试试看?”
  说话的,是秋玉。手里托着个眼罩,上面绣了只凤,倒真如她所说,是件好物什。可那好物什瞧在花未眼里,就成了洪水猛兽。
  花未的回应,是拿起桌上剪刀直直插在了秋玉肩头。
  “啊!”
  有人惨叫起来。秋玉踉跄着倒地,没有惨叫出声,但拿手捂着的肩头处还是有猩红慢慢溢了出来。
  “一再试探我的底线,活腻了?”花未咧嘴,笑得狰狞。“当我是死的?”
  “小。小主”一直从容的秋玉,这会总算摆出了点丫鬟该有的畏惧来。
  “你们,比着她的尺寸再制一套嫁衣出来。”
  花未却是看都不再看一眼地上的女人,只拿冷眼对着一帮绣娘丫鬟们,人在笑,那笑却能骇破一众人的胆。
  “既然她那么急切,我就满足她。下月成亲时,我要她跟着一起上花轿!”
   


☆、只当温柔

  雪一直下,像是没了头。
  从正殿出来,川夷就垂了手立在殿门口看天,一直看一直看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做主子的不动作,奴才们也没胆量擅自动作。到后来,就变成一众人杵在殿门外齐刷刷地看天。
  活似要把黑压压的天看出个洞来。
  许久,还是川夷幽幽叹了一气,自个儿先结束了这无聊举动。
  “去宸宫,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是。”
  于是,一众人又开始浩浩荡荡地往宸宫走。人多,路长,走起来却没多少声响。不,岂止是这一帮人走不出声响,整座宫廷都静悄悄的,好似连雪落都能砸出点声来。
  一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呢。
  到了宸宫时,本想着天还早,皇后不见得会起身,哪里想到了一问才知道,皇后竟是早早起了身去了东宫内佛堂。
  既然如此,索性再转了身子奔去佛堂。等一众人又浩浩荡荡赶去时,守在门口的宫奴又跳出来告知,皇后娘娘并不曾到过佛堂,在里面的,反倒是前任的皇后如今的言妃娘娘。
  听宫奴报备完,川夷一愣,接着便有了种“啊,竟是被戏弄了”的感觉,真正哭笑不得。
  心里叹一声,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点点头算是应了宫奴后就自动退到一旁,又开始了垂手看天。
  “殿下,奴才进去帮您通报一声?言妃娘娘这才刚进佛堂不多会,这一番礼佛下来,少说也要三两个时辰呢。”
  总耗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宫奴心头小声言。怎么说都是太子殿下,未来是要登上大宝的主子,定要好生伺候了才是。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川夷笑笑。
  宫奴诚惶诚恐。当下里折转了身去到佛堂内通报,自然是带着允回来。川夷也不耽搁,微微点头算是谢过宫奴后一脚踏进了佛堂中。
  略显空荡的佛堂,正中摆了佛龛。经年的烟熏火燎,连带着后墙都成了昏黄。而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跪着个青丝成白的人,木鱼敲得断断续续。
  “佛也不见得怜悯,求佛,倒不如求己呢。”嗟叹一声,川夷稳稳站在了那人身后。“言妃娘娘。”
  敲木鱼的手空中一顿,最后还是默默收回来,木槌随手放到了一旁。堪堪转回身来,藏在白发后的脸倒也变得清晰了不少。如果说六年前的言皇后还如日中天,那如今,便只剩一个流年中黯然老去的言妃娘娘。
  当初,受牵连的,又岂止是远走雁荡的两人?
  “太子殿下。”
  言妃微垂了眉眼,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如今来看,倒像是卑微着跪在了川夷跟前。
  “这几日离京,我去了雁荡城。”川夷别开脸,漠视着眼前卑微的女人。“去见他们两人。”
  垂着的螭首猛地抬起,眼中也有异样的光亮。只是那光亮,稍纵即逝。言妃颤着唇,啜啜着,到底还是颓然着再度垂了首。
  “是吗。”
  “我没有对他们说起你被贬一事。”
  总觉是轻易里就将那人的心思看得通透,所以连应对的话都可以提前说道了。那种看透人心的温柔,倒不如当作残忍。
  “七日后,川戊会出现在你面前。事到如今,你剩下的,也不过是两个经年难见的子嗣。待川戊回来,好生跟他聚一聚,日后,想再见,难过登天了呢。”
  “太子。”言妃低声。“让他们兄弟二人留在北疆,不行吗?已经不会再打搅到你们,也不会再生威胁,大家相安无事,不是很好?为什么,还要特意跑到殿下进言,将川戊发配益州?花未是你的,天下迟早也是你的,这样,还是不够?”
  “去益州,是封爵,不是发配呢。”
  扯出点往昔惯用的温柔笑,川夷轻轻柔柔地提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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