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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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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守着俺娘,俺兄弟姐妹,吃的喝的没城里好,俺觉着那是享福,可是,闲下来,俺又挂着城里的大爷大娘,那滋味,一样酸酸的、苦苦的,也让俺掉泪。反正,家去回来的,都有想头。”姐姐停住脚,双手抱住我,泪水打在我的头上,“妹妹,姐跟你一样啊,姐姐是那年湖堤决口跟家里人失散的,后来姐姐被好心人救起送到了收容所,再后来让爸妈领养了,姐姐记得家里有爹有娘还有弟弟,姐姐梦里也常常梦见他们,也会蒙头悄悄的流泪啊。”“那你怎么不找啊?”我抬头看着姐姐,“你不记得家在哪里,还是——”“嘘——”姐姐打断我,“姐姐工作以后,一直在暗暗的寻找,因为,姐姐记得家靠着一个好大好大的湖,姐姐后来找到了他们,姐姐借口出差也回去见过他们了,不过,爹在那次大水中死了,娘和弟弟抓着爹推给他们的一根檩条漂出很远得救了。”“太好了”,我高兴得跳起了脚,“那你——”“嘘——”姐姐又一次打断我,“我娘不让我回去,更不想因为这给这里的爸妈添乱子,娘咬牙切齿说,那样做,就不是人,还让我跪地发誓,让我不要回去了,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好好孝敬爸妈,不然,她就跳湖自尽。”“啧啧”,我匝着舌头,“那你就再没敢回去?”姐姐摇了摇头,“去上海结婚前,我又回去了一趟,心想,结婚这么大的事,该告诉自己的亲娘一声,可好,一见面,娘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怕是真的要去跳湖,我连忙说明来意,娘才舒了口气,斩钉截铁的让我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让我结了婚别忘记孝敬爸妈,送我出来,娘拔下头上的簪子,我还以为要送我个念想,没成想,娘把簪子丢进了湖水,说我要是再去,她就如那簪子。唉,如今,姐姐也想开了,毕竟娘还活着,有弟弟一家孝敬着呢,姐姐只能好好孝敬爸妈,也只当是孝敬了亲娘。人在做,天在看,姐姐心想,娘也看得到,这样,她才能快活的活着。”“姐”,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姐姐,“俺以为就俺命苦,想不到姐比俺还苦啊,一个人憋在肚子里这么多苦水,你怎么受得了啊。”姐姐动情地说:“妹妹,真是老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姐俩都是苦命的孩子,同命相怜,姐是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的了才跟你吐吐苦水,不然,这些姐姐会憋在心里一辈子的。不过,记住,也就私下咱说说就行了,可别让爸妈知道,免得让他们伤神伤心的。”我使劲儿点着头,手搂得更紧了。 

“那不是她姐俩吗?”伯父的声音,“你姊妹俩亲亲热热的在那啦啥呢?饭都做好了,咋还不家去,这不,老婆子非拉着我出来看看呢。”“爸,妈”姐姐欢快的叫着,“妹妹当了和事佬,我问妹妹想要啥,我想好好谢谢妹妹呀。”伯母“呵呵”笑着,“这主意不错,是得好好谢谢菊花,她可是天天踢你说好话的呢,不是菊花,咱娘们这一面怕也见不了这么快。” 

不管怎样,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了,我喜欢。 

第十三章 难思量,世事无常

伯父虽然退休在家,可是对国家大事了如指掌,一是他的组织关系都转回到了当地,没间断参加组织生活;二就是靠他那台红灯牌的收音机了。虽然,家里也有有线喇叭,可那只是早中晚的各广播一会,而且声音也小,还“刺啦啦”的听不很清楚,于是,一向克扣自己的伯父奢侈了一回,托人买了那台收音机,我到了伯父家的时候,就觉得全家就那东西最金贵,其他的跟山村一般家庭无异。组织活动不常有,听广播却是天天的课程。好多事情,我们也都是茶余饭后听伯父转播才知道的。 

那天,吃晚饭,伯父念念有词:“奇怪啊,今天怎么一天都没有领导人的活动。”伯母说:“领导人就不兴休息休息啊。”过国庆节,吃着午饭,伯父又说:“今年国庆,咱这里倒没啥,上边的庆祝活动好像不太对劲儿呢?”伯母说:“可能要改改章程了,还能年年那么老一套的啊?”伯父摇着脑袋,“别乱说,嗯,总觉着不对劲儿的。” 

第二天,三叔来了,对伯父说:“明天十五了,俺二嫂托俺一块儿来看看大哥大嫂,”放下一大袋子东西,接着说,“顺便问问兰花花家去不?要是家去,正好俺一块儿带她走。”“噢,到十五了,这个俺倒给马虎了,”伯父扒带着光亮的脑门,“嘿嘿,行啊,带孩子家去团圆团圆吧,明天俺去给她请个假。”伯父乐呵呵的,我听了更高兴,我说:“大爷,那俺一会儿去找兰花姐姐,告诉她明天来家过十五。”“不用叫了,妹妹,”兰花姐赶巧来了,“你踏踏实实的走,单位调休,明天不上班,我就是专门来跟爸妈过节的。”“那太好了,姐姐,那俺可就家去过十五了。”说着,我就跑过去拉三叔的手。“看你这孩子,”伯母手里择着菜,“一说回家就又沉不住气了,快帮我拾掇着做饭,吃了中午饭再走不迟。”又对兰花姐说:“兰花呀,去买点月饼,割两斤肉,让你三叔和菊花带着。”兰花姐姐说:“妈,我这不都准备好了,有买的,有单位发的,豆沙的、冰糖的都有,肉也分成了两份。我也是估计着老家来人看您,妹妹可能也要回去的,所以特意准备好了呢。”伯母高兴的说:“好好,都带上,好闺女,单门独户的知道过日子,懂得人情世事了,好,有进步。”“妈,看您说的,”姐姐不好意思,伯父、三叔在那“嘿嘿,呵呵”的笑。 

午饭很丰盛,伯父和三叔他哥俩还喝了一壶酒,看着大家笑逐颜开的,我也很高兴,可心里像揣着个小兔似的不安,我知道那是为啥。好歹捱到吃完午饭,我习惯的要去收拾,姐姐拦住我,伯母也说:“菊花,心早就飞到家了是不?她三叔,不是我撵你走,喝口水快些上路吧,别折腾坏了咱这孩子。” 

三叔显得比往日迂磨,慢条斯理的跟伯父伯母道别,我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背上包袱,戴上席帽夹子,点上烟,好歹算是出了门。到了街上,想到要跟家人团聚,心里又开始“怦怦”的跳,我拉着三叔,一个劲催他快走,三叔说:“妮子,甭着急,今儿个,保准早早到家。”出城到了东河沿儿,三叔放下包袱,在桥头坐下了。我急得要哭:“三叔,你是不晌午喝多了,你坐这干嘛呀?”“这孩子,说啥呢,你见过三叔喝醉过啊?”三叔摇晃着脑袋,摘下席帽夹子呼扇着,“你娘说了,这回不让咱走着家去了,让咱爷俩也开开洋荤,这回咱坐汽车——”怕我听不清楚,最后俩字拉开了长腔。“坐汽车?”我将信将疑,“就咱那路哪能开进汽车去呀?”“是啊,咱那是开不进汽车,可山后行啊,该着你这丫头有福气,头两天咱山后才通了公共汽车,这回,三叔沾你的光,也享受享受坐车的滋味了。”三叔说的像是真的,于是,我就扭头朝城里看,盼着汽车快点来。“三叔,怎么还不来啊,真的假的,你知道钟点吗?”我着急的问,“今儿个,俺也是大闺女坐轿——头一回,不过,错不了,村头那织布的矮子刘坐过几回了,去山后的、去咱公社的都打这过,估摸着也快来了,要不俺在你大爷那迂迂磨磨的,早来了还不一样得等着啊,哎,那不,来一辆?”三叔站起身,背起包袱,朝那车直晃席帽夹子。车过来,停下了,问了人家师傅,不是这趟,不过,司机师傅说,那趟车再等半个小时就该来了。还真是,有车就行,等吧。我心里踏实了,打总也跟三叔一样,坐在了桥头的水泥墩上。这下我不着急了,开始跟三叔打听起家里的事情,三叔好像也定了神,倚着桥栏杆摇头晃脑的一一回应着我的问题。“呜呜”的车响,我赶紧站起来摆手,车停下,问过就是这趟,我和三叔连忙上了车,汽车开了,晃得站不住脚,我和三叔跌跌撞撞的奔后面的座位坐下。人家过来让我们买票,三叔掏钱买的,撕下两张小纸片,又找回多余的钱,“噢,那就是车票啊?”我说,三叔把纸片和钱都塞我手里,说:“好了,票和钱都给你,家去给你娘报账吧。”“是俺娘给你的钱?”我问,“是啊,你娘那个犟劲儿啊,不拿着就好像俺就不带你坐车了似的,唉——,真是个要强的女人啊。三个妯娌,你大娘有学问,你三婶子心细,就你娘,最明事理,做的事儿啊,让你挑不着毛病啊,明明想让你家去团圆,可还得让俺看看兰花是不是家去,要是兰花不家去,你也别想走了。”我说:“不用娘说,俺兰花姐姐要不陪俺大爷大娘,俺也不跟着家来。”“啧啧”,三叔晃着脑袋说:“菊花,你可算是比着你娘剥下来的,善!” 

坐在车上,看着车后扬起的沙土和路边迅速倒退的大树,我说:“三叔,这汽车跑的还真快,真的早早就到家了呀。”“妮子”,三叔说,“以后想家了,自己就能家来,过星期,头天家来,第二天早起就有回城的车,别憋屈自己啊。”我点点头,三叔这句话,让我心里安稳了许多。 

坐车的新鲜劲儿还没体会够,就到了东山后下车的地方。下了车,顺着山路,爬上东山,家就在脚下了。我大声喊起来:“娘——,俺回来了,听见了吗——”,不一会儿,山腰那飘着缈缈炊烟的地方就有了回音:“闺女——,是俺菊花回来了不是——,俺听见了——” 

又是一个团圆节,又是一顿团圆饭,哥哥也赶回家过十五了,还有三叔一家跟我们一起,那个热闹劲儿就甭提了。天擦黑,堂屋门后响起了小喇叭;“咔嗒”,弟弟拉着了电灯。我好高兴,想不到,从夏到秋,才多长时间啊,山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进山上城,有了汽车;家家户户,装了喇叭;最最让我激动的,是家里终于有了电灯,母亲再在夜里纺线做活的,可以在明亮的电灯下了。山里的变化让人振奋,我感到,山村跟城里,差距在缩小,距离在拉近了。 

吃完晚饭,三叔一家走了,我们还是不约而同的来到大门外的柿子树下,沐浴在融融的月光里。哥哥说:“俺估摸着菊花家来,下了课就往家跑,俺没白跑这趟。”哥哥接着问我“你啥时候回城?住两天,等到星期俺再去送你吧?”母亲冲哥哥说:“你说住下就住下啊,不耽误上学啊?”我忙说,“娘,俺大爷替俺请假了,俺可以住几天。”“那你说,耽误了学习咋办?还有,你跟大爷大娘说过住几天了吗?你们问问你姐,要是她有这么好的上学机会,她舍不舍得耽误好几天?能家来,还不都是你大爷大娘宠着你,是事儿别过分了,家来见了面、过了节就够了,该做啥就做啥,别拿正事儿当儿戏。梁子,你打着啥时候走啊?”哥哥说:“赶明儿一早就走,绝对误不了上课。”母亲点点头,“唔,那菊花吃了早饭,俺去送你坐车回城,你不是知道车站在哪了,咱就不麻烦你三叔了。”“哦,”我无奈的点点头。 

“好了,都别耷拉着头了”,母亲说,“不是也快放秋假了,说回来不就又家来了,大过节的,你们兄弟姊妹的有啥说道的快说吧,月亮到了头顶就都家去睡觉。你们要是嫌俺碍事,俺家去做活儿。”说着就往起欠身,我赶忙拉住母亲,“娘,明天就让俺回城,您就让俺多陪您坐会儿吧,”姐姐也说,“就是啊,娘,谁会嫌您碍事了,就是赶明儿就让菊花走,俺都发急,不知道说啥好了。回去就回去吧,反正没几天就放假了。”妹妹靠近了些,“二姐,兰姐姐走了,就你自己,连个伴儿都没有,要是俺,俺可受不了。”我摆弄着妹妹的小辫儿,“二姐已经习惯了,就是闲下来好想家的。”姐姐插话了,“想家好啊,俺就是老怕你把俺忘了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谁还想这里的破屋烂墙的。”“说啥哪,姐,”我急了,“要是咱俩能换个个,俺情愿是你,让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去。”“嗨,你是知道换不了啊,”姐姐说,“一个秋忙下来,腰酸背痛的,你是没受过,还有往山上担水,一天下来脚都是肿的,伸过手来,摸摸,都是女孩子,你的手这会没了茧子了,软和和的,俺的呢,就跟咱这棵柿子树上的老皮一样呢。”“咯咯”,妹妹笑了,母亲苦笑着,“你这妮子,别再说了,你的苦在明处,你妹妹的苦在心里呢。难为你了,为了这个家,你当老大的付出是太多了些,娘心里清楚着呢,要不,娘老是觉着对不住你们呢,不过,有句俗话不是说苦尽了甜就来了,这苦日子你也快熬到头了,都有上门来给你提亲的了,等找个好主,嫁出去,你也许就也吃香的喝辣的了,可俺菊花的苦,娘知道,谁也替不了她啊。”母亲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下双眼,姐姐赶紧凑近母亲,“娘,您可别想歪了俺,俺认命,再苦再累俺也愿意守着娘,您可别私下里把俺许了人,打发了俺啊。”“这不结了,”母亲拍了下腿,“你当菊花不愿意粗茶淡饭的也守着娘?狗不嫌家贫啊,你那样说会伤着你妹妹的。”“娘说的是,”姐姐对我说,“妹妹,你别往心里去,姐姐就是天天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给闹的,娘不是说了,俺要是再有机会上学,那一定是一霎也不会耽误的,不过,你们听好了,姐姐不后悔,姐姐是死活不上学了的,姐姐再苦再累,只要你们都好好上学,学出了名堂,姐姐就值了。”“姐,”我搂着了姐姐,“别再说了,俺又没记恨你,俺也是想能守着娘,替娘多干活,苦点累点算啥,心里不委屈就行。你们能受,俺就受不了啊?”哥哥发话了,“唉,就是咱娘那话在理,明的苦暗的苦都苦,身体上的伤痛和心灵上的伤痛,依俺看,后者更甚。”弟弟歪着头看哥哥,“哥,你说的什么呀?”“就是说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厉害,就说咱姐,累急了歇歇就好了,不忙秋的时候不是就不腰酸背痛的了?在比方说你吧,你腿上磕破了,拔几棵漆菜搓油搓油糊上,一会儿就不出血了,几天掉了疙喳,好了。心里的伤咋治,那可难了吧。”哥哥摇着头。弟弟扭头看我,“那俺二姐就是心里有伤啊?二姐,你怎么了,你可别伤着心里啊。”姐姐使劲儿抱住我,低声说:“俺算明白了,妹妹,你可别再伤心抹泪的了,以后不忙的时候,俺就带娘去看你,顺便也让娘去医院看看,拿点药么的,姐姐刚才说的都是胡话,说得难听点,就是屁话,风一吹,啥味都没了。”“咯咯”,我笑了,挨着我的妹妹也笑了。弟弟问:“说啥呢,你们笑什么呀?”姐姐说:“说你是个小屁孩呢,”转而一本正经的说:“俺盘算着,以后不忙的时候就带咱娘进城,一来看看大爷大娘还有菊花,二来也顺便去医院看看,拿药,同意的举手。”呼啦无双手都举过了头顶,姐姐说:“好了,手放下,少数服从多数,”转脸对母亲说:“娘,您可得服从啊,不光为了您自己,还有菊花,这个家。”母亲点点头,“嗯,俺服从,到底俺大闺女还是说到了点子上,就冲你大爷大娘,还有菊花,这个城就得进了,这要不是有了汽车到山后,俺可不敢答应呢。”就这么个决定,我心里就释然、豁亮起来。 

第二天,哥哥饭没吃就上了路,姐姐也自己带着饭上坡了,妹妹弟弟恋恋不舍的也去上学了,拾掇停当,喂上猪羊,母亲拉着我就出了门。我劝母亲留在家我自己走,母亲执意不肯,非要自己送我到山后,没办法,我只好挽着母亲上山。母亲说:“你哥哥说得没错,这心里的苦才真的苦,像赶上饥荒年景,草根树皮的吃了人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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