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流光(下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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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俊生日晚宴上的一番表白让徐冉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是来得甚至比自己能意料的还要晚一些罢了。

　　过去是黄秋燕。现在她人失踪了，于是徐冉便很适时的承担了给乏味的医院生活增添八卦材料和快速提升五，六千教职工丰富想象力空间的光荣任务o（╯□╰）o

　　他去打饭时候配餐员小蔡照旧从配餐车里格掩耳不及迅雷拿出一个一次性白色塑料饭盒，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红着眼圈小声说了句，“徐医生加油！”

　　徐冉伸手接了小蔡给的饭盒，尽管不知道小姑娘让他加什么油，他现在这样子还有什么油好加，但还是展齿笑了一下，回了小姑娘一句，“加油。”

　　躲在食堂背角的柱子后头埋头吃饭，没想到就这么个旮旯，也会给人看到，也会有人结伴着从他埋头吃饭的脸旁呼啸而过，然后偏生还找个挨着他的旁边桌上坐下。还偏生津津有味的大声讨论上午的手术过程，好像当坐在他们旁边的徐冉是木雕，空气一样儿。

　　如果这点气徐冉都咽不下的话，他早就活不到能看见今天的太阳。他也不算笨，知道在骨外这个科最理由对他眼前处境落井下石的就是眼前这两位……………胡波和小董。

　　他只是面无表情从位置上站起来，若能从柱子另一边绕出去的话徐冉宁肯让自己显得像个懦夫可是没办法，柱子另一头封死了过不去他只能从胡波和小董身边擦身而过，掠过他们身旁时候胡波敲了一下碗边，仿佛漫不经心之间看见徐冉一样，还招呼了一声，“呀，是你？徐医生？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怎么哪儿哪儿都看不见你？”

　　“哪能啊，胡医生是有所不知，徐医生是马上就有更好的发展了所以韬光隐晦在。准备有朝一日厚积薄发中呢。哈哈。”

　　“啧啧啧啧，我说呢，徐医生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招人疼的，就像每天都有人可以特意给徐医生留一碗烧排骨一样的道理，董医生，你有此特殊待遇么？”

　　“哪能有这样的待遇呢，我又不是帅哥，我只吃我花我挣钱赚的子儿，做我一个男的该做的事儿，钉是钉铆是铆，踏踏实实过我的小日子就够了。”

　　瞧小董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傻子也能明白他挖苦徐冉在，徐冉掂量了一下手里犹然还有余温的饭盒，浅浅一笑，眼神宛转，“董医生？”

　　“嗯？”小董不知道徐冉会如何回应他，仰脸迷惑看着他。

　　“董医生昨天赠我的一句话，做人要低调点，头放低点，尾巴夹紧点，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很好用，所以想给董医生说声，谢谢。受教了。”徐冉还真挺谦恭朝小董低了低头。小董愣了一下，脸上有点惶惑。又不知适时该说什么话好，一时之间怔住。

　　“既然董医生送我一句月满则亏，我无以为报，就送董医生一句话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们个人好自为之吧。”

　　说完，徐冉朝用复杂眼神正默然瞅着他的两位眨眨眼，大大方方走开。

　　徐冉不是想和小董比拼什么对古汉语文学的认识程度，其实撂下一句话走人时候全无报复人的快感，只为着不让自己像个任人拿捏的落水狗罢了。

　　只是觉得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看不见未来的路蜿蜒到何方……………过去，他至少有个奋斗目标，前行方向，身边自始至终有个人帮助他支撑在……………现在呢，没了，什么都没了。余俊恨他了，他也不敢爱院长，故意吓吓小董，潜台词自己点背不会太久，可是这样子的他还能指望着在SH能够咸鱼翻身吗？

　　未必。

　　像黄秋燕那样子死撑着在这个地方呆这么久，徐冉觉得他没那个耐力和韧劲挨下来。这么想想，他突然很想黄秋燕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哪怕只是像以往那样絮絮叨叨的抱怨也好啊。

　　他买了一包烟，很颓的窝在被医院长廊边盆栽的浓密长青藤遮蔽出的一方幽暗的小角落里抽着烟。那一刻可能太孤单所以很想身边立马出现一个人，哪怕只是陪他默默坐一小段儿也好啊。暗暗期盼来期盼去，只等来一个，这时候让他最不堪的，余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说，爱我这篇文。真的，宝贝们。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鼓励对我有多重要。

　　12

　　12、第　12　章　。。。

　　余俊双手插兜里，站在一片常青藤隔出的阴影中不动声色看着被淡淡烟雾包裹着的徐冉一张脸。

　　好像第一次看这脸孔如此仔细。

　　过去应该有好多机会的，一起打球，教室里上课，复习，吃饭，但好像每次都没来得及把那张脸瞧仔细罗。

　　读书时候很多人说这张脸叫好看。他在心里拧着偏说不。这一次不远不近地看着。看那人蜷缩在角落里安静吸烟，比别的男孩都要纤细的骨骼仿佛有点撑不起多少生活的重荷。就是这么一个人忽然让余俊有了玩味的兴趣——

　　很清冷的脸，却有明艳的五官分布在上面。弱不禁风的模样之下余俊真的很想知道那里面究竟装着些什么样不同的分子可以让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爸爸也能臣服于他的膝下？

　　余俊渐渐走拢了去，坐在样子看起来又骄傲又寂寞的人身边。

　　徐冉把头偏过一些，脸上并没有带半点讶异的表情看着余俊。

　　“喂，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余俊手指比划出夹烟送嘴里吸的样子出来，“还挺老道，看不出来。”

　　停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人让人看不透的地方多去了，这是小CASE哈哈。”

　　徐冉听余俊这么话里带刺的，索性又把手中的残烟往肚子里狠吸两口，以漂亮的弧线把烟屁股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浅浅笑了笑，说，“人都是复杂的动物，不光是我。你呢？不也挺让人刮目相看吗？”徐冉说着，还真做了个刮目的动作。余俊和徐冉这一对旧时亲密朋友虚伪地相视而笑。

　　“是吗？那还不是跟冉你学的。冉，你真是我的好老师。”

　　“哪里啊，是你天资聪慧，资质过人。”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夸人了，冉，还夸的这么恶心吧唧的。”

　　“是~吗？”徐冉拉长声音，“瞧我们，不这么生分好吗？互相一见面你夸我我夸你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只是碰巧遇到你坐在这儿，所以过来陪陪你。”

　　徐冉侧头一看余俊脸上的神情便知他没说实话。他只是点点头，“也好，我心里觉得怪不好受，正想有个人陪着坐会儿。”

　　“是吗，冉，你难道有什么不痛快吗？”余俊诚恳地说，一副挺替徐冉操心的模样自然而然就显露出来。

　　无论徐冉对现在自己的处境多么强作镇定，余俊摆出的情深意切还是让他有些支持不住的倒塌。平心而论，他甚至能接受顾教授把他高高挂起置之不理，可以接受小董半揶揄半幸灾乐祸的嘲讽，甚至胡波明目张胆的打压，就是受不了余俊这样亲亲热热握着他的手很无辜的样子。

　　让徐冉很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是否出了问题，到底是他把余俊想复杂了亦是余俊纯善的外表之下原本就掩藏着不为他知晓的复杂，或是他对余俊生活的影响程度改变了这个美好的人。。。。。。徐冉微微弯腰，双手托着腮，手肘撑着双膝默默看着手指挨着他的余俊。

　　“这样看我干什么？”

　　徐冉收起托着腮的双手，苦恼地拿一只手手指在脸上捋了一把。“你到底想我退到哪一步？”

　　“退？你在说什么，冉，我真的听不懂啊？”

　　一句话把徐冉真真狠狠噎了一下。

　　看样子，这人一直想这么装糊涂下去，即使徐冉把话挑明了余俊也云山雾罩的拖着他瞎转悠……………徐冉是真怕这种感觉：就好比一记恶狠狠的拳头剁在棉花包里………………死不了人却郁闷死个人。徐冉不适应这样磨刀石上磨钝刀的打法，眼看着过来过往的人都盯着余俊和他的暧昧眼神，他匆匆忙忙起身说了句“对不起，快到上班时间了，我们改天再聊。”然后在余俊悠远的注视之下快步走开。

　　第二回合完全落败。

　　第一回合也是，简直就被那看着像无害的兔子一样的小子给打得落花流水嘛，还兵不血刃！！徐冉想想都觉得这年头不给力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他还没想好对付余俊的对策所以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是也！

　　下午上班，被闲置的徐冉干脆帮骨外科主管护师对医嘱。医生能有功夫帮护士且肯帮的这年头本来屈指可数，何况是SH的“F4”之一的徐冉医生呢。而且年纪大的护士一般来说已经混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往外捅的话篓子。王老师便在边念医嘱的间隙之间大声夸耀徐冉的好处，恰巧顾教授经过护士站又不经意间看见了和护士对医嘱的徐冉，微微一愣之后听见王老师漫天骂了一句，“也不知哪个眼睛没长好的，好好的徐医生挂着，我看他往后日子还能好了？哼，等着瞧去吧！”

　　顾教授伸缩了一下发迹开始脱落的圆圆伟人一样的脑袋，想接这位老护士的话茬，又怕吵不过老女人反而弄得一身臊；恨徐冉却只有在心里暗暗骂；一股无名之气上不去下不来于是乎他旋风般走到徐冉身边不远处，从桌面拿了一本病程记录纸，摔摔打打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们，么么么！！！爱你们哦！

　　13

　　13、第　13　章　。。。

　　那种感觉一定很多人都曾经有过：本来谨小慎微的一个人被逼急了，也就开始破罐子破摔的自甘堕落下去。或者急了的话再老实的人也会学会抗争起来，就好比一句老话说的，人急悬梁，狗急跳墙嘛。

　　就像徐冉目前的处境…………他原本还处处考虑到和顾教授之间的关系如何转圜，现在看两个人间的裂隙越来越大，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修补已经千疮百孔的破布上。

　　医嘱对完了，他索性帮王老师拿抹布擦病历夹上的灰尘。这些事对外科医生来说是全然不屑做的，但是徐冉在李阳老师手下做的那会儿，李阳倒会常常教导底下的医生说医护之间本来是一家，大家起相互监督相互照顾相互提携作用一起把病房管好才是正道。顾教授表面上对护士尚属和颜悦色，背地里却没少对着他底下的医生们嘀咕护士的毛病，什么借用病人的处方开药，把病房多出来的药品兑换成钱私底下偷偷地分了，如何如何。

　　徐冉瞧不起顾恒教授这种鸡零狗碎的脾气。

　　在他看来，医生护士是同属一个战壕的战友。在这个战壕里，医生开药有回扣；药商时时会请医生吃饭，娱乐；病人还会给医生红包，好处；院里也只为重视医生的利益。而护士呢？

　　谁会为护士的人权买单呢？

　　院方？患者？亦是药商？

　　其实没有任何人。

　　黄秋燕的失踪其实间接向徐冉演示了院方对护士，以及对整个弱势群体的凉薄。

　　骨外护士长过来揉揉徐冉的肩膀以示感谢。然后对王老师说，“产家进了一台监护仪，报废了一台旧的，您看要不要锁到仓库里去？”

　　要报废的这台监护仪徐冉知道，血压监测出了问题，其他的功能还是好的。他想到了什么，把护士长拉到护士站没人的角落，低声说了一句，“要不，把徐子健现在用的那台换下来，用这个报废的？血压坏了没关系，反正我也闲着没事，给他拿血压计监测一下就行。”

　　护士长眼睛直愣愣看着徐冉半晌。

　　徐子健手术下来才几天，账上就已经差了两千多块。徐冉昨天翻翻他的账单，李阳老师都是给他用的廉价一点的抗生素，大头不在这里。都在这些仪器上头。

　　护士长知道徐冉的意思。

　　徐子健光用的这台监护仪平均每天算下来都要一百五十多块，一个星期下来要一千多。一千多对于杯水车薪的一个家庭来说无疑就是一笔大额支出。用报废的这台，正好可以把这笔支出给徐子健省下来。

　　上班以来，徐冉见过富得不知道这一生该怎么花的主儿。那些人要啥有啥可就是买不来身体健康，买不来夫妻子女情深；

　　也见过穷的，穷的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穷的连饭了吃不起，穷的给医生护士下跪，求他们大发慈悲网开一面再让他留在医院多待一些时候他们也不想留在家里等死。

　　这些见识带给徐冉最真切的想法是，经济社会带给人们越来越悬殊的贫富差别，而疾病带给贫穷的人们则是没顶的悲哀和打击。但是，无论贫富如何，死亡对待每一个人皆平等。无一漏网。

　　两年了，徐冉有时候觉得自己看多了已经麻木了，可有时候看到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还是忍不住会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也曾经暗暗以为等他对眼前发生的悲欢离合熟视无睹了自己才能真正胜任医生这个职业可还是会想，如果真的不再对患者有任何悲天悯人的同情那他会不会真的和屠夫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开膛破肚，一样的面对鲜血淋漓，一样的面对生死，一样的麻木不仁。

　　“原来她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难不成徐子健真是徐医生的亲戚？”

　　现在解释是不是对徐冉来说已经不是多重要的问题了。原来遮遮掩掩不就为了顾教授的面子，现在木已成舟…………徐冉笑了一下，期待地看着护士长，“可以吗？”

　　许彦护士长看着徐冉黑黑清亮的瞳仁，忍不住心跳加速了几拍。她点点头，“嗯。徐医生发话了，当然，是可以的。”

　　徐冉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许彦抬眸看看徐冉，犹豫一下，“徐医生，如果徐子健是你家亲戚，有些能省的，我可以悄悄帮你省下来。不过，你和顾教授关系已经僵成这样了，不如由我说，徐子健是我熟人打过招呼的，这些都算在我人情上，你就不要再往里面掺乎了徐医生你看这样子行吗？”

　　徐冉没想到护士长这么仗义，吃了一惊后眼圈蓦地红了。为了掩饰感慨的心情他对许彦弯了九十度的腰，接着匆匆掉头而去。

　　那时候徐冉心情复杂的难以用具体词汇描叙一二。

　　原来他一心只想治病救人，不让无辜孩子遭遇他那样黑暗的童年。现在才发现那曾经的梦想遭遇到社会的现实之后是多么易碎而荒谬！

　　他非但拯救不了别人他甚至连力所能及的小事面前都束手无策，裹足不前。但当他处境绝望的时候总会品位到人情中的温暖，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

　　人一无所事事，就会把注意力无意识的放在生存的基本需要上。就像徐冉过去站在手术台一连十几个小时都不会饿，现在才吃中饭没几个小时就感觉到饥肠辘辘一样。

　　他想起，还有一盒糖醋排骨放在他衣柜里头没吃。拿了一次性饭盒进了空无一人的医生休息室，把饭盒放在微波炉转了几分钟之后，整个休息室蔓延着香气四溢的甜香味道，还没来得及把第一块排骨啃干净，休息室的门被人拿脚“咣当”一声踹开了，还伴随非常不满的呵斥声，“好哇，我说我等到现在怎么也没等到我的烧排骨，原来你小子居然躲在这里中饱私囊在啊！！！”

　　徐冉很无语的向上翻了翻眼睛。没听说省了几天的糖醋排骨给他，排骨就非得戳上他李阳的商标。

　　李阳也不管徐冉的态度如何冷淡，一屁股在高低床的下铺坐下来，挤在徐冉身边，伸着脑袋到处看，在桌子上柜子里也没瞄见有多余的筷子，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