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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知秋作者:夏不安(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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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是不一样的,陆凡想,阿焕的可爱总是清爽的,纯粹的,甚至带着那么些许隐匿于内的骄傲和矫情,这似乎是矛盾的然而又很和谐的存在于阿焕身上。可也许正是因为那些纯粹的东西,才让陆凡难以捉摸。
  想法复杂的人可能真是无福消受那些简单美好的事物,一是因为他们打从心眼儿里怀疑纯粹的存在,二是因为面对纯粹他们多多少少有些自卑。陆凡大概是那些胸有城府的族群中不一样的个体,他有骄傲的资本,对自己的复杂世故从不掩饰,对纯粹的事物又有着真诚地向往。只可惜,现在还是可望而不可及,可及而不可亵玩焉。
  他一时又觉得心情有那么些回落,朝着伍晓航笑了笑,叹气道:“也是,若是心理学那么有用,我就跨专业考研,再没有什么比读懂人心更难的了。”
  “也不尽然。”伍晓航低下头搅拌着烤肉酱,“读心是难,可是最难的恐怕是偷心吧。”
  陆凡想这孩子有意思,拿起啤酒和晓航的杯子碰了一下,“哥们儿,估计我真得跨专业了!”
  顾唯一边嚼着肉一边也拿起啤酒和两人碰杯,“你丫就老老实实等着学校保你的研吧,还跨专业呢?跨世纪吧你!”
  伍晓航问陆凡:“你打算考别的学校还是直升本校的研?”
  陆凡摸了摸下巴说:“我还没想好读不读研。”他不是敷衍,是真没想好,一方面读研之于他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忽然被提起来,他有些惶然,再一方面他也没什么经济压力,工作还是不工作也没有搬上台面正式考虑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老早就不想呆在省城了,不管是去外省工作也好上学也好,总之,他要逃的远远的,远到不至于常常要看见他爸那张抑郁的脸,以前是要从他妈身边逃开,现在是要脱离他爸的阴影,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注定不能安放在某处叫做家的地方,那个地方无论在雅镇还是在省城,都没有可以让他倾注情感的一隅。如果不能让人留恋思念,家就是个没有温度的空房子,再大再好看也无法收拢陆凡那颗早已习惯漠视的心。

  十七

  “你就象一朵鲜花,
  温柔、纯洁而美丽,
  我一看到你,
  哀伤就钻进我的心里。
  我觉得,
  好象应该用手抚摩你的头,
  愿上帝保持你永远
  纯洁、美丽而温柔。”
  陆凡看到阿焕时,总下意识地想起这首海涅的诗,他记得他的母亲过去常常朗诵,用英文,韵律也是极美好的。幼时,他还听不懂英文的时候,母亲总是一字一句的解释给他听,“‘Oh,you like a flower’就是你好像一朵鲜花。”后来,他的母亲又有了一个孩子,女人也是这么教那个孩子说:“‘Oh,you like a flower’就是你好像一朵鲜花。”,陆凡便在心里快速地接茬:“插在牛粪上。”
  陆凡对他的继父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一个年逾耳顺的糟老头子,一具鸡皮松肉的胴体,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的吸引力。他不恋老,也不恋父。认真说来,也许是有点“俄狄浦斯情结”,他从前就挺喜欢他的母亲,一个温柔、坚强又独立的喜欢唱歌剧的女人,他的继父就是她的业余声乐老师。
  情结自然不能等同于爱情,况且陆凡对他母亲的爱也不是巫山云、沧海水,从他十四岁离开母亲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后,那份亲情便慢慢褪色减质,最终潜藏在心底不再时常想念。陆凡的父亲是个转业军人,和老婆离婚后就辞了交警的工作,到省城和老战友合伙做生意,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说也算小有成就了。
  倘若只是拿理念不和、兴趣不同来做托词解释他们的离异,陆凡还可以理解,关键是这个理由似乎是唯一真实确凿可信的理由,他以为他们仍是相爱的,只是没法生活在一起罢了。
  如果他们的婚姻意味着,每天都要为了彼此的行为不合己意而起争执,每天都要哭闹的死去活来,每天都要互相欺骗以求安宁,那么这么牵强不如好聚好散。古语所谓“离之双美,合之双伤”,不要说维系中爱有多深情有多浓,到头来撕破脸摆到台面上,不过就是一张纸一个孩子。
  陆凡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妨碍两人另辟新径,更不愿意做一个失败婚姻的砝码。很小的时候,他便开始观察他们的牵绊,他可以感受每一道裂缝的作用力,它们的反复,它们的时强时弱,以致最后的分崩离析。陆凡起初选择了爱唱歌的母亲,他和那个军人出身的父亲是不大交流的。可是后来,母亲很快嫁给一个爱唱歌老头子,这让陆凡失望。再后来十一岁时,他的小妹妹的出生让他开始犯恶,他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婴儿,不喜欢她的哭号,不喜欢她身上的奶腥味,不喜欢她骶部的青色胎记。
  离开母亲之前,陆凡一直生活在雅镇。雅镇是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没有什么知名度,只是恰好叫雅镇,所以当地人戏称这是全国最大的镇。这里的居民乐天知命,随遇而安,如同这座无名之城一样,有着巨大的包容力和消化功能。
  可是陆凡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同桌是个女生,总是说自己不是雅镇的人,陆凡问她“那你是打哪儿来的?”她便说“娘胎里来的。”她叫邱焕玫,大家都叫她阿玫姐,因为她比班上大部分的孩子都大一些。陆凡也要小上她一岁,他却只叫她阿玫。
  同桌相处久了就会变好友,少年陆凡曾对阿玫说:“你是我交的第一个女性朋友。”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有意思,似乎要撇清一些东西,又想要证明一些东西,不管怎样,“第一个”总归是好的。
  初三学年开始的时候,陆凡已经在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有了新的同桌,但他保持着良好的交友习惯,时常会和雅镇的朋友写信或者通电话,他十四年的回忆在雅镇,十几年的哥们儿在雅镇,他的曾经被迫公开的秘密也留在极少部分雅镇人的记忆当中。
  陆凡每年寒暑假总要回来和母亲住上一段日子,哪怕只有短暂的三两天,这是传统也是习惯,好让自个儿记得还有个妈,好让妈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子。这年寒假自然也不例外。要出发的前一天他开着家里的车送顾唯去长途汽车站,顾唯一路上不改长舌妇的风格,问陆凡和伍晓航进展到哪一垒了。
  陆凡说:“最近考试忙着呢,就在QQ上聊过。”
  顾唯难掩失望:“兄弟抓紧啊,那可是块儿未被开垦过的处女地!”
  陆凡一听,倒是有些小吃惊,在他看来,伍晓航虽然长相纯洁,但举止行事怎么打量都不像是圈内新手,“呦,那我更不敢贸然行动了,鲜肉新鲜不好嚼啊!”
  顾唯冷哼道:“我这块儿老肉你不稀罕,晓航那鲜肉你也不稀罕,难不成你想吃斋念佛?”
  陆凡腾出一只手拍拍顾唯的肩:“我从来没舍得把你当肉吃,你是贡品,得摆着日思夜想。”
  顾唯这才笑骂了一声,“滚边儿去!”
  末了陆凡又安慰道:“行了,晓航这人我挺喜欢的,我自个儿会看着办的,不敢再劳您费心。”
  送走了顾唯,陆凡刚发动车子,却在倒车镜中一眼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熄了火定睛看了看,果然是阿焕正在售票口排队,深冬腊月男孩儿就裹着件咖色的牛角大衣站在冷风中,时不时地捧着手呵口热气。
  陆凡呆坐了一会儿,还是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阿焕手捂着咖啡跟着陆凡走到车前,犹豫着说:“还是别麻烦了,我坐城际公交很快的,四五个小时就……”
  “进。”陆凡开了车门,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阿焕的话。
  阿焕进了车子,扣好了保险带,眼巴巴望着窗外,一个多月没见面忽然有些生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回去收拾些东西咱们就走,不耽误事儿。”陆凡对阿焕说,“你的姑娘呢,不是本地人么,怎么不来送你?”
  “哦,她感冒了,我没让她来。”阿焕解释道。
  “呵,还挺知道怜香惜玉。”
  陆凡打了个急转,阿焕一头撞在陆凡的肩膀上,正想疼的叫唤,陆凡一只大手已经抚上他的额头,温暖干燥,阿焕心头一紧,别过脑袋,有些滞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疼么?”
  “疼。”阿焕想到那个晚上,他和陆凡一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陆凡也是这么问自己,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好,他总归是无法拒绝陆凡偶尔施以的亲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生真是像极了阿玫啊。
  “陆凡,你要是能够当我姐夫也挺好的。”阿焕诚恳地说。
  “嗯。”陆凡不愿意反驳。
  “我希望你能当我姐夫。”阿焕说的是真心话。
  “嗯。”陆凡拍了拍阿焕纠结在一起的双手,“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阿焕也不加掩饰地随口说道:“怎么会,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有一道惊喜闪现在陆凡的脸庞,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彷徨和疑虑,慢慢地那原本犀利的目光覆上了一层暗淡的平静,掩盖了其他所有的情绪。

  十八

  到达雅镇的时候已是半夜,只因两人在路上又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车速耽误了时间。
  进了市区,陆凡看着依旧精神矍铄透着车窗东张西望的阿焕,无奈地说:“回头你去考个驾照吧,以后我们往返你也能担当些,我都困的不行了。”
  阿焕摸摸头发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会开车的,要不现在咱俩换换?”
  陆凡真是连火气都发不出来,他惨笑着说:“看不出来啊,得,返校的时候你来开。”
  “返校的时候咱俩还一起啊?”
  “你想挤大巴我无所谓啊,反正这车是我爸的,我还得开回去。”
  “哎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阿焕开心地答应,回到了离别小半年的雅镇,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大变化,迫近年关的深冬之夜依然宁静安详,不似省城的夜夜不羁。然而这安静的夜里,邱家老宅还灯火通明,阿英在厨房里给儿子煮夜宵,邱老爷子也破天荒的没有早睡,躺在沙发上哼赵氏孤儿,唯有邱华愈淡定地睡觉去了。
  车停在巷子口,阿焕说:“陆凡,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家睡吧,这么晚你回去方便吗?”陆凡的家事阿焕多少知道一些,他晓得陆凡的父母离异,母亲大概是在雅镇又嫁做人妇了吧。
  陆凡客气地推辞了,说自己在雅镇还有个小公寓,今晚先睡那里。阿焕归心似箭也就不再礼让,拎了行李和陆凡道了别,就兴冲冲地向家奔去。
  孩子还没到门口呢,母亲就心有灵犀似的从厨房跑出来开了大门,阿焕搂着阿英又亲又叫,一个劲儿地说“老妈,我可想死你啦!”,待走进客厅看见老爷子,祖孙俩更是泪眼滂沱相拥而泣,那股子亲密劲儿奈何谁也插不进一个缝。
  待擦干眼泪平复激动之后,阿焕问阿英:“我爸呢?”
  阿英不满道:“哼,背床去了。”
  “那我姐呢?”
  阿英更加不满了,碍着老爷子的面,也不好发泄,就敷衍道:“白天打过电话了,说有事明天再回来……来乖儿子,妈给你做的三鲜馄饨快趁热吃了!”
  阿焕抄起勺子送入嘴中,热气瞬间充盈了食道,整个身心都暖和了起来。
  陆凡拖着倦怠的步伐爬上六楼,声控灯在一片寂静中不做亮,他捏着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门锁,很快门打开了,但不是他打开的。
  阿玫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说:“回来啦?”
  陆凡给了她一个轻轻地拥抱,然后将箱包提进了屋子。
  阿焕是一个星期后才见到阿玫的,那天邱家在海鲜楼聚餐,阿焕的几个姑父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阿玫才姗姗来迟,穿着修身的羽绒大衣,依然是高高的发髻,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她拎着七七八八的礼盒一边笑盈盈地分给长辈们,一边和邱老爷子道歉说自己前几天帮朋友带了个团才没赶回来迎接阿焕。
  这道歉让阿焕听起来不是滋味,他想若不是爷爷在,阿玫才不会在乎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家吧。
  “阿焕,喏,给你的。”阿焕接过阿玫手中的盒子,打开来看是一个日本牌子的火机,价格肯定不便宜,可是之于阿焕却没什么用途,他又不抽烟而且也没有学抽烟的打算,他抬头迎上阿英的眼,果然两道寒光射过来,表情甚是不满,为避免争端,阿焕就想对阿玫说火机给咱爸用也不错,结果还未开口,阿玫又递过来一个纸袋说:“我在免税店买了一对儿呢,这只送陆凡,你帮我给他吧,谢谢他在学校里对你的照顾。”
  阿焕瞅了瞅纸袋里的盒子,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这样一来就不好再把这只火机给老爸了吧,同礼不送隔代人。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对这份礼物颇感尴尬的阿焕,在得知陆凡也会拥有一只时,心里反而渐生起一种安慰来,一方面感慨阿英对自己倒也似朋友般的好,一方面又想到因为可以和陆凡拥有一样的事物,就仿佛自己因这小物提高了身价,与陆凡更亲近了似的。
  阿玫在家待了没两天就说节庆旅行团工作忙匆匆走了,那两天阿焕和阿玫交流甚少,但还是在阿玫走前将陆凡的“心意”传达给了阿玫。阿玫笑的有点儿难看,“陆凡和你说他喜欢我?”
  阿焕点点头,至少他觉得陆凡对阿玫是有情意的,“他常和我说起你,比较……关心你。”
  “哈哈哈。”阿玫的笑声有些突兀,“他也常和我说起你呢,十分……关心你。”
  阿焕早已习惯了阿玫的反讽,也不在意,“我认真的,你不信算了。”
  阿玫凝视着阿焕那张精致的脸,欲言又止。
  年前阿英给了阿焕一张储蓄卡让他买台笔记本带学校,阿焕想到陆凡是学计算机的,就想让他帮自己挑一款性价比高的。在QQ上聊了一会儿,陆凡说要不明天一起去电脑城转转吧,反正自己也没事儿。阿焕自然高兴,第二天下午穿了阿英给他买的新大衣赴约。
  陆凡停了车子,老远就看见阿焕站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像尊美丽的雕塑,走近了才发现男孩儿似乎在看着什么,顺着目光,他看到了笑意盎然的阿玫,她不是一个人,那甜美的笑容正对着一个年轻男子,那人叫王栋,陆凡也认识,实际上,他们都是初中同学,说起来王栋和阿玫还是陆凡牵的线,只因两人都是他的好友。
  陆凡走到阿焕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而后轻轻在他面前摆了摆手。
  “陆、陆凡?”阿焕回过神来慌忙挽着陆凡的胳膊向回走,一边走一边急促地说:“我冻坏了,我们赶紧找个商场进去取暖吧。”
  陆凡故意停住脚步,指了指背后:“电脑城在那边。”
  “啊,是啊,我们先不去成么?”阿焕依旧不依不饶地扯着陆凡的袖子,“我们先去麦当劳坐坐,我有东西给你。”
  陆凡打开包装,一只银色的打火机,阿焕说:“我姐送你的,漂亮吧,喜欢么?”
  陆凡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展颜,“嗯,喜欢。”
  阿焕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我姐果然很了解你!……你看,我也有一只!可见,除了我老爸,咱俩是阿玫最爱的男人了,是吧?”
  陆凡默不作声,只是抱着胳膊望着好心肠的阿焕微笑。
  阿焕口不择言地乱讲了一通后,见陆凡沉默不语,自己也觉得泄气,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那只银色的打火机。
  “我看到了。”陆凡看着满脸惊叹号的阿焕,摸着下巴道:“你这什么表情啊,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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