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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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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感气儿也煞了,人也清明了,倚着窗口坐下,扇子也无需打任山风吹来,惬意的闭了眼睛悠哼起了曲子来,只唱道,“巡官算我,道我命运乖,教奴镇日无精彩,为想佳期不敢傍妆台,又恐怕爹娘做猜,把容颜只恁改,漏永更长,不由人泪满腮,他情是歹,咱心且捱,终须也要还满了相思债”一曲毕,忙拿团扇掩了口回头左右张望,幸而无人,要是叫人听去岂不成了笑话自己又吃吃的笑了,拿肘枕在窗沿上,眼皮渐渐沉重,未几昏昏便欲睡去,正神魂游荡时,忽听得一串脚步声,勉强撑起来看,原当是慎行,不想来人并未见过,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商旅打扮,脚上蹬着皂靴,毋望正疑惑,那人深深一揖道,“请问小姐可认得朵邑裴兰杜裴公子?”
毋望吃了一惊,脑中百转千回,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回道,“有人托我传一口信给春君姑娘。”
毋望答道,“我便是,先生请说。”
那人道,“只说日思夜想,未不敢忘,告诉姑娘,姑娘自然知道,旁的什么也没说。”
毋望心中一暖,又急问道,“裴公子现在何处,先生可知道?”
“公子眼下一切安好,叫姑娘莫记挂。”那汉子摸出一块玉玦承上,又道,“我是生意人,各地的跑,到桃叶渡时有个人托我传话,只叫我今儿到松竹寺来寻姑娘,话传到便是了,旁的我一概不知的,这里还有一块玉,那人说是公子给姑娘压裙脚的,全当信物。”
毋望心慌得没了头绪,接过玉,草草道过谢,只顾坐着发愣。那人看她丢了魂似的也未逗留,回身便去了。
毋望心道神天菩萨,总算得知他一切尚好,那桃叶渡是在城南秦淮河畔的,莫非他人在应天么?回过神来再找那带信儿的人,竟已不知所踪了,又怪自己未问清楚,后悔得什么似的,忙追赶出去寻,外头香客云集,哪里还有人影,只得退回厢房里,细细摩挲那羊脂玉,只见上面雕了兰草和杜若,四个角上各坠了一串金铃,当下又羞又恼,哪里有人送禁步当信物的,还说明了是压裙脚的,真真叫人臊死了
毋望这里捂着发红的脸,北平的裴府上,臻大爷正围着一张汉白玉的美人榻转圈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看得一旁的助儿和虞子期一头雾水。
助儿道,“大爷这是怎么了,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哪里有人真睡这个”
虞子期背着裴臻压低了声道,“想是才到北平那会儿看了《汉宫秋》,一时兴起才做的。”
助儿道,“大夏天的睡这个也受不住啊”转而对裴臻道,“大爷,这玉凉到骨子里,春君姑娘睡了怕伤身子,况只能夏天用,冬天就闲置了。”
裴臻抚着下颚道,“正是呢,我想着回头着人给下头加个屉子,冬天就放汤婆子焐着,好给她歇午觉用。夏天在面上铺上垫子便是了,凉快软乎又不硌人,她瘦得这样,正是最合适不过的。”
助儿和虞子期对看,冷汗直流,心道果然心思比头发丝还密,一张榻上下这么多功夫,也只有他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会干这种事了。
虞子期躬身道,“主上,朝廷里的人已经动身往北平来了,燕王殿下没了主意,才刚打发人来问呢。”
裴臻笑道,“我都病了十来天了,哪里起得来床他接着装就是了,理会那些个小吏做什么我上趟听王简来回,说殿下装疯愈发炉火纯青了,大六月的围炉烤火,当真无师自通啊,到底是做大事的,你们谁能及他分毫?换作我是不成的,这样的天赋,稍加点拨就能成大器,我的力气留着起兵时再用不迟。”一面说着,一面又拿手摸那美人榻的围子,皱了眉道,“这并蒂莲雕得硬,这么大的围子糟蹋了,明儿叫人重雕,雕不好就别想要工钱了,既送人东西就送好的,这种半瓶子醋算什么。”
助儿惊恐道,“祖宗,您还想把榻运到应天去不成?”
裴臻蹙眉想了想道,“还是先搁着罢,等日后牵了都再说。”
虞子期呵呵傻笑,“您连牵都的事儿都想好了?”
“你不知道爷运筹帷幄么?”臻大爷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横他,又道,“我们大奶奶可有消息?”
那素姐儿七日前趁着去道观还愿之际溜之大吉了,连带着她老子也没了踪迹,许是想事迹败露无密可探,留在他跟前反叫他拿捏,干脆自寻生路去了,这倒也好,省得他写休书还要费劲把她送还给萧乾,如今她自己去了,算她识时务罢。
那虞子期道,“大奶奶往宁王封地了,好像并未去找萧乾,那日过了正德门就未再露面,现下死活不知。”
裴臻有些不悦,哼道,“你手下的那帮子人,花酒都喝进脑子里去了,愈发的蠢笨无能,竟查个人都查不出来了,你回去好好管教才是。”
虞子期一迭声说了六七个是,给助儿使了眼色忙退出去了。
裴臻拿杯盖拨了拨茶叶沫儿道,“近来老爷太太都安好罢?”
助儿道,“家里人都好,乡下地方没人认得,连姓儿都改了,旁人自然也无从查起的。”
裴臻点了头道,“我如今也没什么牵挂的,只是心里放不下她,这会子信儿该带到了罢”
助儿道,“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姑娘拿到了信物还不知怎么样呢”
裴臻想着她的样子咧嘴大笑道,“定是羞得找地洞呢她那样明白的一个人,岂会连这个都不知么我是存心逗她呢,好给她提个醒儿罢了,我这里心里梦里都是她,她若转脸儿嫁了人,岂不白糟蹋了我一片真心么。”
助儿道,“爷怎么不给她写封信呢?”
裴臻叹道,“我着实不知该怎么写,如今她在她舅舅家里也衣食无忧,我好歹也能撂开手,只盼燕王大业图成,我好堂堂正正去寻她,若不成”
助儿这里吓白了脸,颤声道,“不成大爷怎么样?”
“不成”臻大爷慢吞吞道,“那也没法子。”
助儿绝倒还以为他有别的说头,竟是没法子,只好等死
裴臻见他垂头丧气,便道,“我一个人死便罢,断不带上你,看势头不成,给你些银子,你往关外去不就有活路了么。”
助儿油然生出一种豪壮来,挺胸道,“奴才八岁起就跟在大爷生边,烂命一条值什么,要死一同死,也成全奴才的忠心。”
裴臻嗤的一声,“爷何时打过败仗了,且死不了,长长久久的活着,就是兵败了也备了后路,只是再没有脸面去见她了。”
助儿看他面色颓废,也知大爷一番深情,心里爱得那样又不好与她长相厮守,究竟疼得怎样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好几回他半夜醒来,隔着屉子看里间的灯还亮着,扒在门上看,大爷丢了魂似的捏着春君姑娘那方帕子发呆,从前哪里见过他为了女人痴得这样,可知当真的用情至深,又想起大奶奶的蛇蝎心肠,立时恨的牙根痒痒,大爷头里还要面子不叫他知道,那素奶奶嫁他前原有了人的,剑门关那回险些要了大爷的命,他早知道,必定拿刀把她剌得一条条风干了做腊肉。
裴臻道,“我现下尚有空闲,若燕王起了兵便再也无暇顾及她了,等过阵子还是去趟应天为好,一则瞧瞧她,再则,也好给她吃了定心丸。”
助儿为难道,“好是好,只是眼下府外都有守卫,竟弄得坐牢似的,王爷唯恐主子跑了,日夜使了人看守,爷要出去,只怕甚难。”
裴臻哼了哼道,“我若发愿要走,凭他几个守卫岂能拦得住我他这样防我,岂知我便不防他么,不过大家图利当年若不是叫他骗了,替他办了几件见不得人的事,何苦落到现下的田地既一根绳子绑着,又不拿真心来待,想来很是不值。”又挥挥手道,“你打发人把玉榻抬到作坊里去罢,照我才刚说的办,可仔细了,有个闪失我不饶你。”
助儿应了,忙缩着脖子出去了。裴臻踱到玉榻前又在那纹理上细摸,心里苦叹道,我哪里是要叫她吃定心丸,分明是要安我自己的心,两个多月未见着人,只得着她的消息哪里够,谁晓得我如今的心思,当真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恨不得立时飞过去才好,老天可怜我罢,盼她待我的心一如我待她,方不枉我这些时日来的煎熬。
第四十八章青山空复情
慎行与那空闻大师到高阁上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拼杀久久也未分出胜负来,空闻大师已近八十,精神头不济,最后只得平手和棋,拍着脖子道,“到底年纪不饶人了,今日且到这里罢。”
慎行拱手笑道,“方丈棋艺愈发精进,慎行勉强对弈方得平手,下回定要再来讨教。”
空闻大师道,“小哥才是后生可畏,老纳已然尽了全力,这棋若接着下必输无疑的,老纳算是讨了个巧罢。”
慎行搀扶着,两人一路说笑下了高阁,空闻大师又道,“你祖父可好?这会子也不得见,想来忘了老友了。”
慎行道,“太爷近来迷上了斗蛐蛐,每日必要与候府太爷逛那虫市,连茶馆子也不去了,前儿还同我说叫问方丈好呢。”
空闻大师道,“如今哥儿也有了出息,你父亲在那里也有了安慰,我虽是方外之人,到底看你一年年长大,也很是替你欢喜。”
慎行道是,又道,“这回是陪妹妹来接姑父姑母神位的,仓促些了些,原还想给我父亲打几日转生醮的,待过两日事儿完了我再来一趟,届时还要劳烦大师呢。”
空闻大师道,“不碍的,到时候我自安排妥贴,你只管来进香便是。”
慎行道了谢,迟疑道,“大师最是擅长看相的,您瞧我春君妹妹面相如何?”
空闻大师高深笑道,“这女孩儿生得这样好相貌,上头有家里太爷老太太疼爱,下头又有兄弟们护着,将来还能得个如意郎君,自然是插宝戴金富贵已极的。”
慎行明显的扭捏起来,试探道,“依大师的看法,她的姻缘在何方?”
空闻大师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姻缘有时便是有了,若无时也强求不得,不过我瞧哥儿好事倒近了,家里可是有了称心的姑娘?现下又放定了官儿,可谓春风得意,到时老纳少不得随份礼的。”
慎行合什一拜道,“大师有心了,慎行的确有一心事,只是不知最后落在何处,且再看罢。我出来有阵子了,不放心妹子一人在厢房里,这就去了。”
拜别了空闻大师,急急往后厢去,心里也焦急,后悔不该把她撂在那里,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加紧了步子赶,到厢房时见她好端端的,捧着一本《金刚经》正在研读,当下松了口气,缓了缓心绪道,“对不住,才刚碰见了住持,同他下棋耽搁了,我走后没什么罢?”
毋望摇头道,“没什么,都挺好的。”
慎行又道,“玉华还未回来?”
毋望嗯了声,眼睛未从书上移开,平声静气道,“她也难得回去一趟的,老子娘又病了,多待一会子也没什么。”
慎行道,“过佛堂去罢,眼看着也差不多了。”
毋望合了书道,“嗳。”又悄悄将那禁步掖起,随了慎行朝佛堂去,上了一柱香,和慎行各磕了头,和尚们的经也念完了,毋望拿了事先备的青布袋将两尊牌位套好,一抬头,见玉华跑了进来,微喘着道,“幸而未误了时辰,回去晚了倘或老太太问起来怎么交待呀”
毋望耸眉道,“怕什么,时候正好,就是晚了老太太责怪,不是还有大哥哥么,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罢了。”
玉华看了慎行一眼,腾地红了脸,嗔道,“姑娘只管说,又拿大爷凑什么趣儿我是姑娘的奴才,哪里有大爷袒护的理。”
毋望掩嘴笑道,“二哥哥你瞧她,我只提了大哥哥一句,她就像个熟了的虾子,可不是心虚么”
慎行也笑,冲案上行了礼,恭恭敬敬搬起姑母的神位,毋望正了颜色,福了福将父亲的神位也搬起来,轻声道,“父母大人,春儿接你们回家了。”
那个叫千秋的小厮早赶了马车在山门口等着,将慎行来时骑的马牵在车后,搬了板凳伺候三人上了车,一扬鞭子,在落日的余晖中往城里跑去。
到谢府时天刚好擦黑,正门前已站满了着素服的家眷奴仆,大太太忙命人挑灯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银钩别院去,二太太早在院外候着,又往小佛堂引,神龛下供了谢堇的灵位,吴氏哭着道,“叫他们兄妹、郎舅在一处,也好有照应。”
复又燃烛上香,各处下人磕头叩拜,不论真情也罢假意也罢,满室内满目缟素哭声鼎沸。
吕氏给毋望擦了泪,轻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仔细哭坏身子,如今你爹妈到了家,往后一日三柱香的供奉,他们在那边也得其所,快别伤心了,太爷和老太太本也要来的,叫咱们劝住了,他们二老年纪那样大了,动不得气儿,怕伤了神回头遭罪。”
丫头搬了莲花的聚宝盆来,又取高钱、经衣、替身一并烧了,众人行了礼渐渐散了,白氏吕氏携几个叔辈的姨娘又说了些规劝的话也都回去了,人堆里未见着言大奶奶,想是“病”尚未愈,还在院子里将养着,六儿和翠屏来替了玉华随侍,毋望私下将玉玦塞到六儿手里,六儿虽有疑惑也不言语,妥善收好了,又陪着在灵前跪了会子,才将她家姑娘搀起来。
慎行道,“今儿也乏了,早些回去歇着罢,我那里还有一些上年得的安息环香,过会子我打发人送来。”又对翠屏道,“给姑娘兑了温汤去去乏,再备些吃食垫垫,今儿没用什么,仔细伤着胃。”
翠屏笑着道是,一旁的吴氏唬得不轻,失魂落魄的看着慎行,怔了半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慎行作揖道,“太太也歇着罢,儿子回春风馆了。”
吴氏慌道,“行哥儿,我上月给你定的领坠子和七事儿送来了,你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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