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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东流作者:过时不候-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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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的他,来日的便是尔等!”
忽听于文略在上头断喝道:“我在这上极目高远,却是好得很!”
他被俘后一直强硬,西燕军士卒早恨的牙痒,此时有人挺起长矛便向他身上戳刺,便还骂道:“这可还好?”
城上众人只见那创口处的鲜血顺着甲胄缝隙直流淌而下,连着口鼻中也有血液涌出,对这情形,都不忍再看。方回头只见赵慎上得城来,纷纷道:“将军可来了。”
赵慎不及旁顾,待探身去看,只觉那长矛是戳在自家心上。不由高声向土山道:“我便是赵慎,你们要讲什么向我来。”
土山上那小头目见了是他,忽而想起那弓箭的厉害,深怕城头一恼,一箭取了自己性命,忙止了诸人道:“且住了,莫刺得狠了把他性命伤了去。”
众人罢手,却听那头目又喊道:“我们亦无话讲,只是为了叫你们看看自己来日的下场!”
他犹在得意洋洋,于文略的声音却一声盖过,只听他道:“我城中人的胆色,岂是这一点场面便能唬住?倒是你们这行径,见之可笑,思之可鄙!”
他语中尽是轻蔑,几个士卒被他激得挂不住,一个个叫道:“你再猖狂,便割了你舌头去!”
赵慎心似火焚,顾不得许多,只道:“叫你们主将来说话!”
那头目怪笑着道:“赵将军不是一向不耐阵前讲话么?而今尉迟将军忙着预备攻城,也没空闲。”又向于文略道,“你不是觉着好么,便吊在此看着你们洛城如何失陷罢。”他此时见赵慎因着于文略发急,心中不免得意道,“想来他顾忌着这敌将在此,再气恼亦不敢将我如何……”心想着,仿佛方才因着担忧被一箭射死的已不是他,愈发放肆起来。
城上终究有人被那小头目的丑行激得按耐不住。此时他正得意,一只长箭却突然穿喉而过,那面上犹带着一副嘴脸,死尸已翻身栽倒。
一时土山上一阵骚乱,赵慎亦是一惊,不由喝道:“谁这般莽撞!”
倒是于文略朗然大笑道:“好!”笑罢,忽而对着城上长声呼道:“将军!你不必顾及我,此刻倒是给我一箭才是成全!”又道,“我这命本已是旁人换的了,更是死不足惜;只是今朝一死即便算偿了当日杨都统的义举,他求保全家眷的嘱托,我却不知可否得不负?就只得推托给将军了!”
他言语未尽,西燕军众人已喝道:“这忒多话来,真当不能再叫他说!”便有人执矛上来,于文略冷笑怒骂不止,那人急怒之下直对着他口腮边戳刺,一时满面鲜血;有人叫道,“一刀一枪的与他!”
于文略话音已难利落,此刻只是含混着道:“将军,便与我个成全,为着我死前体面,不受辱于这些宵小!”
城头一片死寂,众人皆觉喉头紧涩,许多人眼前已觉模糊。片刻只听赵慎一字一顿道:“取我弓箭来。”
一时周乾过来,却只低着头不动,半晌猛将弓箭举过头顶。赵慎一手握在弓上,久久亦不曾挪动,仿若重有千钧。终于咬牙,心道:“罢。”
他从前何曾知道世上这一个愁字如何剜人心肝;在那想象传唱之中,都只道热血戎马,是何等开阔磊落的气象;可谁想过而今——连他自己都从未想过,竟会有这一时,他的手上不得不去染同袍的鲜血。
周乾犹捧着赵慎弓箭,他低头看着地面,涕泪已糊了一脸。那硬韧的弓背此刻正一寸寸离开他的托举,划过的是一寸寸的冰凉;周乾知道是谁在取他手上这长弓——这一副弓箭,他替将军打理了数年,弓身上哪里一道纹理他都烂熟于心。此刻,那每日都挑弄的弓弦割得他手掌生疼几难忍耐,而那细细的一道又何尝不就如利刃一般,令人摧心裂肺,揉断肝肠。
许久只听一道鸣镝破空之声,周乾忽觉惊醒一般,抬眼看赵慎面色青白,持弓的一条手臂如断折般忽而坠下;不由仰面惊呼了一声:“将军!”
赵慎默立一时,忽而背了身去。众人只见他似被人猛击了肚腹一般微微含胸弓起脊背,周身似全靠撑在那拄地的弓背上方才立住。不由都围拢过来,皆低低唤道:“将军……”
赵慎忽而立直身躯仰面,“咳”的一声长啸。那一肩担过的千万难处,只泄这一丝于外,已闻之而是引人多少郁愤慨叹。周乾忽而念及那绷到极处一时便要断折的弓弦,心中一惊,墩身扶住那长弓,颤声问:“将军……可无事罢……”
半晌,方听赵慎道:“不过是该我担的,总避不过。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老裴这是风心病心衰,这个在古代的卫生条件下应该还挺常见吧……连带着连犯心绞痛的事也能解释了……
写最后这段的时候想着的都是库布里克那版的斯巴达克斯里,克拉苏要被俘的斯巴达克斯和安东尼角斗,败者被杀,胜者第二天被钉上十字架,还说“我要看看奴隶们的友谊”。斯巴达克斯和安东尼都竭力想杀死对方,因为这样的死是比钉死在十字架上仁慈多了。最后斯巴达克斯抱着安东尼尸体的时候,真是虐的一口老血……其实爵爷的克拉苏也非常有魅力,他站在斯巴达克斯面前的时候,忍不住出戏的想喊“在一起!”(泥垢……
第60章 羽檄飞京都
西燕军再度攻城的那一日,尉迟远亲临阵前督战。他沿浮桥而登上土山,再看向周遭水沼,竟也生出些隔世之感。立在土山之上,不但瞭望得见城内投石的高台,高高低低的城墙上守城士卒的身影也都可见。
其时,西燕军亦分作数队,先行的一路搭设浮桥,虽然被城头射死射伤不少,可终究是一寸寸近城而去。
战前,尉迟远便已下令,最先攻进城内的部曲士卒,不论死活,家中均可倍其田亩;因为这一次出征的多是新募的乡兵,便又下令战后以敌军头颅为战果计数,按等论功,可得给复从前年份的租庸调,这两项悬赏着实激得众人大生踊跃之心。而军众士卒多是由乡兵参军,彼此间多有姻亲。尉迟远便学古时名将,把每一部中有近亲的士卒系数拆开,分左前后两队;对下只说是战况惨烈,不忍一家中俱在阵前遭险。可这些士卒,惦记着亲人,前队遇阻而不肯后撤,后队亦不观望只一径向前。尉迟远又布置了阵前督战的将官,只许进而不许退。众人也都只这也是最后一场大战,况且几月下来,彼此间协同进退相互照应也都有了些心得,不似起初那般容易慌乱,几番变故,军中也终于有了纲纪。几下里原委归在一处,攻城队伍如潮水涨退,死伤虽重,却只向城上涌去。
尉迟远在土山上,只见攻城部队一时似进得城去,可一时再见又被打退出来;一条战线上俱是如此。这情形僵持了大半日,土山上都看得见城下水中堆在一处的死尸,尉迟远不由暗暗急恼,只是不能发作。思量了半晌,忽而问:“监军呢?”
一旁人见他黑着脸色,话音生硬,虽是西风里也不由冒出汗来。裴禹前日咯血的事,将军本是知道的,而今却又明知故问,谁敢贸然答话去顶这无名火。尉迟远见半晌没人应,心道这些人好不晓事。他昨日在帐中,哪想到今日攻城竟如此吃力,只以为必是手到擒来,因而对裴禹也显了轻慢;现在他又需着问计于人了,却怎么好开口;本想下头有个乖觉的给他铺垫下个台阶,谁知一个个缄口不言,尉迟远不由憋气。
可到这时节,他也顾不得那许多脸面,索性自己开口,向近旁将官道:“你回去找监军,将阵前状况与他说。”再往下的话,尉迟远只问,“你可明白这意思了?”
那将官当是明白,只略迟疑道:“可监军昨日的状况……今日……”
尉迟远终是忍不住怒道:“夯货!只叫你去问一问,有没要你请他来阵前,可这这许多啰嗦!”
那将官被斥得一缩,口中连连称是,心中却叫苦道:“可不知那裴监军此时精力,耗不耗得起劳神想这些,若是去问了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这雷还是得我顶。”他心揣着惴惴,却不敢耽搁,急叫了人往帐中赶去。
城周的震天喊杀,在城中深巷亦可闻及。城中弥漫的惊惶恐惧,如刀刃抵颈般,又如被水泡的稀软的烂泥,既尖锐却又稠粘。
白马寺大殿中,合寺众僧俱闭目喃喃诵经,没有了常日缭绕的香烟,这咏诵声亦显得清冷单薄。这仿佛应当超脱尘世的古刹,已是再一次置于镝刃之下。殿中供奉的鎏金佛祖亦仿佛敛目无语,而他驾前这些身在凡尘的肉胎,纵然这样焚心祷告,却亦不知生死将有谁定。
寺中的住持此刻却不在大殿。他枯瘦的手掌拂过案上纸卷,只觉在自己皱褶年老的皮纹映衬下,那纸笺愈显匀白光洁,其上墨字舒展,更恰似面前人鬓边一道长眉。
照着一贯对战事的关切,面前这人必已从寺中僧人口中得了目下形势的讯息。此时的缄默不语,不知是否是因着恐怕无力回天的绝望。住持微微叹息一声,道:“施主好定力。”
那人面目上已做不出表情,只见眼中一片黯然,微微摇了摇头。
住持道:“施主有何打算。”
陆攸之身在这古寺,却只觉仿佛时时都可从胸腔之中听得刀兵相搏;那声响一日日愈近,直到今日,与城周传来的喊杀声重叠在一处,陆攸之胸中猛然一震,直也分不出哪一处是战场搏杀,哪一处是他自己的心跳。
此时住持如此相问,他心中一沉,失神瞬间骤如坠入一片黑寂。再一个激灵,已明白他想到的这一片黑寂,究竟是什么。口中不由道:“法师这问……该如何,我已得了。”
他这样淡然说着,脑中却划过一道厉闪,刹那白光耀下,闪过赵慎容貌,竟是清晰如斯,仿若就在眼前。心中不由一痛,已又垂首下去。只听那主持道:“施主是只看赵将军如何么?”
陆攸之悚然大惊,忍不住猛然抬首,只见住持点头叹道:“果然如此。”
陆攸之眼中惊诧一瞬目间便亦抿去,道:“请法师指教。”
住持并不回答,只看着案上纸卷道:“施主这字,我是从前便见过。”见陆攸之不语,接着道,“是在龙华山慧明法师处。那日还有一位施主在,对那字迹尚有一段品评。”
陆攸之沉默片刻,道:“是西燕军中那监军么?”他语调平缓得近乎呆板,却见唇角抿起,扯动着灼伤印痕,仿佛是笑。
他一语中的,住持不由微一扬眉,道:“看来施主与那位先生的渊源的确不浅。”他看着陆攸之对这话头似乎刻意冷淡,便也不再深问。他从认出这笔迹,便忆起裴禹那日见字迹时的失态;以他的阅历,这事原委虽不是分明了,却也猜出几分。那本就是尘世中事,他本也不该为人纠结,只是心中总莫名而生恻隐,一时道,“施主从前怕也为心结所扰,而今既在这三界外的所在,不若再前一步,也便可将那些烦恼都抛却了。”他已决意收容这人,劝他出家不过是为了更易保全。
却听陆攸之低声道:“我谢法师的美意,只是法师说修行当排除尘世念想——只我这一节上,恩也好怨也好,都还太多未了。”
尉迟远并未等得太久,回营寻裴禹问计的士卒便转回来,报道:“监军说兵力宜集中一点,又说此刻他能想到的将军必也都想得到,战法已不要紧,要紧的是意志士气。”
这话是没错的,其实尉迟远也知此时如打铁硬碰,也并没多少巧力好用,咨问裴禹也不过是心怀侥幸,若他万一有什么奇招。如今听了这话,一面无甚可说,可却还是止不住觉得失望。想起昨日裴禹说冲车重锤当备下,只他前番轻敌却没听从,一时有些暗自讪讪。略思量片刻,唤过几个将官,重新排布了进攻的队列,又遣人去调攻城的机械。可这涉水如何用得,几个将官七嘴八舌,一时也都没定论。
不过这左右都是枝节上的事,尉迟远情知此时急也无用,若再露出来便更不妥;他也不愿一直在土山离城这样近处,索性回往营中。
才进营帐,便见有卫士领了人来,原来是从函谷关赶来的信使。
尉迟远见是后方的心腹遣来的人,便问:“何事?”
那送信的拜下道:“太师传檄。小的快马加鞭来报将军,总比出朝中正式的消息到这里快得几日。”
尉迟远听闻这话微微疑惑,问:“说得什么?”
那送信的道:“是说与将军眼前洛城的守将。说要他归降。”
尉迟远自语道:“这檄文是怪哉!这明明是招降的文书,且传到自己治下的各地作甚……”一时问,“还说什么?”
信使道:“说如若归降,部众性命便都可保全。”
尉迟远听这话,眼光一瞬,心中翻转已明白传檄的用意——这便是要天下人尽作见证的意思;他是一心擒灭赵慎祭尉迟中的,因此对裴禹欲收编赵慎的用意只当不见,况且赵慎本也不驯服;谁知如今竟出了这么个状况。他再细想,便也猜出定是裴禹去游说了太师,不由冷笑道:“太师不知即便做这姿态,赵慎却未必买账。我看他便是自尽也不会降的。”
却听信使道:“将军莫急,那檄文中亦说了,若敌将身有损伤,他的亲近左右,皆从大戮。”
尉迟远听了倒愣了一愣,只点头长声道了句“哦”。一时又问:“那正式的消息何时能到?”
信使道:“约莫再有三四日罢。”
尉迟远暗想:“这倒也有缓冲。”他见了太师传的这话,便知尉迟否极是存心定要收服洛城赵氏不可;他自然也不敢违拗,可心中终究不甘——他在此处苦斗了数月,还赔上胞弟性命,最终却换个与赵慎同朝并立,越思量越觉难咽下这口气。如今他提前得了消息,不由动起心思,想要在这令传在自己这里之前夺下洛城处置掉赵慎。
这样想着,不觉心中亦急切起来。一边遣了那信使去,一边按耐不住,传令道:“阵前只许进不得退,三日内取不下洛城,便提头来见。”
时近傍晚,城内是又一番光景。城内的数百骑兵列队在北门下,赵慎与元贵骑马在队列头上。元贵手持着长槊,青追肋侧却并未挂刀箭。众人皆无言语,只听赵慎向元贵道:“天色再暗些时,便可出城了。”又道,“突围之后便向东去,到许都寻高元安,切莫意气乱闯。”
元贵闷声道:“是。”
赵慎几日前便要他率骑兵突围,他心中自是不愿的;可撇了赌气话去,为着部众的利害存亡着想,他又不得不听从。赵慎见他这神色,肺腑中亦觉一阵抽紧;要他眼看麾下仅存的这一部骑兵突围而去,便是要他亲手将一根血脉纽带斩断;那纽带的一头挑着赵氏骑兵数十载的勇武声威,一头连着他白马轻裘的挥洒梦想;只而今当他已预感到洛城前途,唯有将这纽带的那一头推出这泥沼中去,也仿佛是留一丝寄托在这世间。
赵慎微微咬牙,不愿再啰嗦迟疑,抬手轻轻一拍元贵坐骑的颈子,道:“你自当小心。”
元贵转眼看见那肃整的阵列,心中道:“即已是如此,我再做些惆怅模样也只是白耗掉士气”手中猛一带缰绳,忽而朗声道:“将军嘱托给我的事,我断不敢任性;只我却也还念着你我从前可以任性的时候——”
他们多年之交,从来之间也不曾啰嗦表白什么相托莫逆。任多少话语,此时再提亦是多余。赵慎手中亦将马缰一紧,笑答道:“只愿你这一路诸事平顺稳当。”
元贵侧首看向队列,道:“将军与弟兄们亦说些个罢。”
赵慎微微抿唇,却已提马向前了一步。他一眼看过,只见众人眼光灼灼。夜幕沉落之时,夕阳已眼看便坠入地下,最后一丝光亮将人们眸中晶亮映照如耀金光。他胸中翻涌,忽而扬声道:“愿与诸位后会有期!”言罢拨转马头,直向城上高声道:“开城!”
队伍趁着夜色鱼贯而出,赵慎下马目送骑兵背影隐没入夜幕。周乾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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