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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绣-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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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霏满怀心事地哽咽道:“我又何尝想如此?子陵的为人我自然明白,前些日子只是因为贞儿和孩子的事情怒极攻心,一时迷了心智罢了。细想想,老太太当日的反应也太过蹊跷了,何况子陵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若真与那贱蹄子有了什么首尾,又怎会矢口否认。要是他对宁儿真的有意,早在老太君送宁儿过来时,就可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收房,又何必偷偷摸摸,多此一举呢?”
翠微幽幽叹道:“既然您想得这般清楚明白,又何需自苦。教人看了心中实在不忍。老话儿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您不妨将自个儿的苦衷说与郡马爷,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呢。您就算不看在郡马爷的情意上,也要念及肚子里的亲骨肉啊。难道您真想看着他未见天日便夭折腹中,还是送于旁人这辈子永难相见呢?”
雨霏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多言了。今日他喝醉,想必没有留意到我的异样。郡马生性耿直,我就是不想让他为了我和孩子与皇家作对。欺君大罪株连九族,事情若闹开了,中山王府自然是逃不了的,子陵身为郡马只怕也要首当其冲,就连整个侯府也将深受其累抄家灭族,瑜哥儿必难逃一死。倒不如现在冷淡一点,绝情一些,将来彼此反倒能好过一点。”
遂而长叹一声,幽幽地吟起了方才那首诗的下半阙:“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 今做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回首看取明镜前”。。。。。。
翌日清晓,九小姐王淑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清寒,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分落了几点微雨。帘外的海棠花经露水染色,开得越发好了。王淑灵伸了个懒腰,拿起靶镜瞧着镜子里娇憨的容颜,渐渐退去了孩童的稚嫩,真真是人比花娇。
忽听得丫鬟在窗外轻声说:“姑娘,太太要你过去一同吃早饭呢。”
王淑灵闻言,心中顿时一喜,一跳三尺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抬高了音调咧着嘴欣喜若狂地问道:“真的?娘真是这么说的?”
那丫头还未答话,王淑灵身旁的教引嬷嬷就沉下脸来,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训责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姑娘怎么又忘了。”
王淑灵只得怏怏地端端正正坐好,偷偷儿伸了伸舌头,对旁边贴身的一等大丫鬟疏桐做了个鬼脸儿。疏桐会意,从小屉子里拿出一个装了两锭银裸子的荷包,拉着那嬷嬷,将荷包不着痕迹地塞在她手里,笑道:“妈妈忙了一个早上也累了,姑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碗炖的烂烂的火腿燉肘子孝敬您呢。”
又高声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没眼力见的小蹄子,还不赶紧扶妈妈去歇着。这肘子可要趁热吃,凉了就变味了。”
那嬷嬷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嘴角边浮上来一丝淡淡的笑意,满意地点点头,因笑道:“既然姑娘这么体恤,那老奴就先下去了。今个的功课您可别忘了,辰时弹琴,巳时练字,未时女红,申时老奴会来向姑娘说解礼仪闺范,。。。。。。”
话还没说完,王淑灵就撅着嘴不耐烦道:“好妈妈,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绝对忘不了,您就放心吧。”
又急吼吼地吩咐旁边侍立的小丫头们道:“赶紧帮我梳洗穿衣,别叫娘亲等急了。这可是她头一回特特儿叫我过去用饭呢。”
那些小丫头一听这话,忙七手八脚地围上前去忙活起来,不消一刻钟就将王淑灵打扮得妥妥当当。见冷夫人忽的看重起自个儿的主子来,各人脸上都透着一股子欢喜。只有疏桐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事儿可真蹊跷,好端端的太太怎么想起姑娘来了。正如姑娘说的,母女俩一道儿用饭,这可是头一回呢。瞧姑娘这欢天喜地的摸样,真叫人心酸哪。”
嘀咕归嘀咕,心里还是欢喜的,难得太太能想起姑娘来,小主子得宠,底下的奴婢脸上也有光彩。可得小心伺候着,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样想着, 疏桐忙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桃花蝴蝶累丝金钗小心翼翼地插在王淑灵的鬓边。桃花灼灼,果然更添娇艳。
王淑灵却坐立不安,不耐烦地一叠连声催促着,兴冲冲地跑到冷夫人所在的正屋。一进门就咯咯咯大笑道:“娘,我的肚子都饿瘪了。有什么好吃的赶紧叫她们端上来吧。”
冷夫人不满地蹙了蹙眉头,冷冷训斥道:“瞧瞧你,一个姑娘家大说大笑的像什么样子。行不露趾,笑不露齿,这么简单的规矩,嬷嬷都没教过你吗?学了多少天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又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淑灵一番,嘲讽道:“姑娘今个可真娇媚。你的亲哥哥还在病榻上躺着人事不知呢。你居然还有心穿红着绿的,还真是有兄妹情深哪。”
王淑灵一听这话,犹如寒冬腊月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冻得浑身冰凉,脸却涨得通红,垂头丧气地绞着帕子,口中喃喃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难得和您一起用饭,我只想打扮得好看一点,让您高兴。”
冷夫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扭过脸去冷笑道:“高兴?你以为做母亲的看到自己孩子穿戴得像外头不着四六的女人一样还能高兴?瞧瞧你头顶的金钗,真是俗不可耐。这么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素日里克扣你的用度呢。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嗐,真真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王淑灵羞得脸涨成了虾子色,眼泪汪汪,一旁的疏桐忙跪下请罪道:“太太别生气。不关姑娘的事儿。这支发钗是奴婢给姑娘簪上的。都是奴婢的错。太太要罚就罚我吧。”
冷夫人瞥了疏桐一眼,冷着脸漫不经心道:“往日里我瞧着你这丫头还算机灵,这才把你拨给姑娘使。你不说小心伺候着,怎么姑娘淘气,自个儿也跟着胡闹。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
疏桐见冷夫人生了大气,忙将头抵着冰冷的方砖,不敢再多说一句。王淑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冷夫人见主仆二人这副可怜兮兮的狼狈摸样,又想起王淑灵的婚事,心下顿时一酸,原想着灵儿在自己身边过不了几天舒心日子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女儿,这回为了救智儿的命又要把她送进火坑,心里着实歉疚难安,本打算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好好修复母女之情。却谁知一见她喜笑颜开的摸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知怎的便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儿来。许是这么多年,自个儿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和女儿相处,怎么表达心底的感情了。
遂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们这样。行了,都别哭了。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那种刻薄恶毒的后娘呢。”
又缓了缓脸色,拉了王淑灵坐在自己身旁,指着炕上冰竹水仙花卉纹案几摆着的几碟精致的糕饼,柔声道:“饿了吧,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等会儿就叫她们摆饭,今儿有你最爱吃的杏仁豆腐和蜜汁糯藕,我还吩咐厨房做了槐叶冷淘⑴,咱们娘儿俩也好久没有说说体己话儿了。”
王淑灵原就是个单纯淳厚,万事不萦于心的活脱性子,听冷夫人低声细语,顿时破涕为笑,乐呵呵道:“原来我喜欢的吃食娘都记得,灵儿真是太开心了。”
冷夫人颇不自然地拍了拍王淑灵一双粉嫩嫩的小手,含笑柔声道:“你这孩子,竟说傻话。我可是你的亲娘,你的喜好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看着捻了一块果馅顶皮酥狼吞虎咽的女儿,宠溺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渣,摇头叹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喝口**茶,慢点吃,当心噎着了。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初你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这会子都长成大姑娘了。”因笑问道:“你身边那个教引嬷嬷呢,怎么也没陪着你过来。”
王淑灵口里含着细点,含糊不清道:“她可讨人厌了吃饭喝水,走路行礼都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连睡觉也要讲规矩。真烦人。娘帮我把她赶走,好不好?”
冷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捏了王淑灵水灵灵的脸蛋一把,笑啐道:“你还好意思说,本来请来了三位嬷嬷,你这促狭鬼变着法儿的硬是气走了两个,就剩这个刘嬷嬷算是有点耐性,你还不想留。她若是走了,往后你进了宫,身边就连个提醒的人都没有了。”
王淑灵忙不迭地往冷夫人的怀里钻,边拱边撒娇道:“谁说要进宫来着,听嬷嬷说,到了那里就见不到一个亲人了。我可不要,还想一辈子陪着爹和娘呢。”
冷夫人心中一动,颤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若是有个法子能叫你时常见到娘和,和你父亲,你愿意吗?”。。。。。。
⑴槐叶冷淘:杜甫在他的诗中,赞美过得古代一种冷面。就是将槐叶汁和面做成的面条,面条煮熟之后,再放在冰水或井水中浸凉而成。所以说吃这种面的时候,有“经齿冷于雪”之感。
正文 191:美人如花隔云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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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美人如花隔云端(四)
却说冷夫人破天荒地邀王淑灵一同用饭,母女俩亲亲热热,语笑晏晏,气氛一时温馨暖融。王淑灵因向冷夫人提及要将身边的教引嬷嬷遣走,冷夫人乘机说起送她入东宫的事儿。
王淑灵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忙不迭地往冷夫人的怀里钻,边拱边撒娇道:“谁说要进宫来着,听嬷嬷说,到了那里就见不到一个亲人了。我可不要,还想一辈子陪着爹和娘呢。”
冷夫人心中一动,颤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若是有个法子能叫你时常能见到娘和。。。和你父亲,你愿意吗?”
王淑灵顺手捻起一块奶皮花糕,边嚼边笑道:“是什么法子?娘你快说啊。只要能陪着您和爹爹,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呢。”
冷夫人瞧着王淑灵那毫无心机喜笑颜开的摸样,心中顿时酸楚难当,险些滴下泪来。耳边仿佛回荡着孟凌云和孟妈妈那一句句刻薄戳人心的威胁话语,以及王崇业仿佛看透一切的莫名的冷笑,便硬下了心肠,咬着牙哽咽道:“鼎鼐伯府的孟家哥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们俩还一道儿玩耍过呢。那孩子忠厚老实,心思单纯,和你是最般配不过的了。”
王淑灵登时羞红了脸,将手中的吃食一丢,捂着脸扭身娇嗔道:“不来了,不来了。娘惯会拿我取笑儿。我才不要嫁人呢。谁也不能把我与娘和爹爹分开。”
听了这话,旁人也就罢了,倒是疏桐的脸色儿立时变得煞白,这些日子耳根子旁的风言风语也不少,都说太太要和鼎鼐伯府换亲,将姑娘许给了孟家的侄少爷。过几日就要下娉礼定亲过门。自个儿还不信,这会子看起来竟是真的了。
疏桐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太太的心也忒狠了,竟然要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满京城谁不知道鼎鼐伯府的侄少爷是个傻子,人高马大却还不解人事,整日疯疯癫癫的。姑娘若是进了孟家大门,就和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没两样了。那自个儿呢,本来做着通房丫头和姨娘的美梦,这下子全醒了。可依着太太的意思,是一定要自己陪着姑娘过门,断然不会允许外聘的。跟了个呆子傻子,自个儿这辈子岂不是全完了。
想到这里,疏桐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发冷,激灵灵打了几个寒战,忙抢着开口,急急儿道:“太,太太,姑娘还小呢。是不是再等几年。。。。。。”
话还没说完,就听冷夫人狠命地一拍桌案,高声呵斥道:“住口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蹄子指手画脚了?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还不滚出去掌嘴。再有下次,保准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又转过脸来,暗暗吸了口气,搂着王淑灵,像是安抚她也像是在拼命地说服自己,沉声叹道:“好孩子,哪有姑娘家呆在娘家一辈子的。那是会叫人笑话呢。你孟家哥哥虽说有些木讷,但心眼实诚,又不是那等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定能一心一意对你好的。女人这辈子求的是什么?还不是个知冷知热的一心人。只要你安分守礼,知足常乐,会,会幸福的。。。。。。。”
说到最后,声音竟是越来越低,带着些许哭腔,千言万语一时竟哽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淑灵晶亮的眸子盯着冷夫人那泫然欲泣的面容,心里一时感慨:看来娘亲还是很疼爱自己,不光选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还露出这般依依不舍的神情。郡主嫂嫂说的对,母女天性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娘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自己的。
王淑灵的嘴角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整张脸仿佛春雨后娇艳欲滴的桃花,烨烨生辉,透着蓬勃的生机与活力,教人不忍采摘。声音竟比出谷黄莺还要婉转清丽;娇声嗔笑道:“娘费心拣选的人,哪里能有错呢。孟家哥哥心肠好,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他还给了一块芙蓉糕来哄我呢。灵儿相信娘亲的眼光,一切都听您的。”
冷夫人听到王淑灵这样说,心里的愧疚和罪恶感不但没有一丝消减反而更加沉重了。像有一把锋利的刺刀,一下一下狠狠在身上捅出一个个血窟窿,虽不至于一刀毙命,却痛至四肢百骸,教人生不如死。只能紧紧地拥着怀中十几年来都没有好生瞧一瞧的女儿,无神的双眼直勾勾望着不知名的天际,下唇在贝齿无意识的肆虐下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心里哀哀唏嘘道:我的好女儿,原谅娘吧。这是我欠姐姐和智儿的,我们母女俩都欠了他们的。。。。。。
此时,暗香阁中雨霏正与翠微和碧纱说着闲话玩笑,忽听得窗外有人高声禀道:“郡主殿下,东宫使人来请安了。”
雨霏闻言,微蹙秀眉,不解道:“这可奇了?本宫与太子并无深交,好端端的怎么竟这般客气?”
那婆子便回道:“不是宫里的嬷嬷和宫娥,竟是一个极体面极美丽的外族女子呢。”
雨霏低头想了半日,方抬眼笑道:“是了,这必是杜若提到过的苗女,金川土司的掌上明珠。坊间传言,此女出生时满天彩霞,河水倒流,群鸟盘旋,有再世玉观音之名。我倒是好奇,想瞧一瞧这是怎样一个妙人呢。”
众人闻言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只有碧纱皱着眉头,满眼鄙夷地撇嘴道:“夷邦女子都是些卑贱胚子,惯会妖妖调调地卖弄风情。比外头那些青楼女子还不如呢。郡主是什么身份,哪是她想见就见的。”
雨霏摇了摇头,不满地低声训斥道:“你这小蹄子,嘴皮子越发厉害了。她可是东宫的人,就算是只猫儿狗儿,本宫也要给几分颜色,更何况是太子的新宠呢。虽说咱们犯不着巴结她,可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丢的。等会子可别让本宫从你的嘴里再听到这些轻狂无礼的话儿。”
便向外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随着一串清脆的银铃声,一阵幽然甜腻的香气随风飘散,只见那女子交乌发盘成高髻于头顶,戴着高高的银花冠,花冠前方插有六根高低不齐的银翘翅,上面打制着蝴蝶探花和游鱼戏水的图样,左右插着光彩夺目的银牛角,角尖系彩飘,更显高贵富丽。银冠下沿圈挂银花带,下垂一排小银花坠,髻后插有一枚镂花银梳,梳背有十一朵银花,吊一个小银链,悬有喇叭状的银筒。梳子的两条副角有银链连着一颗长长的银针,银针插在发簪的左右侧。颈上带着巧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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