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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舜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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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李庆迎上来,“二公子,现在去船厂还是银行?”
  “去霍家别院,”他关上车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指尖轻揉着额角,改口道,“不了,先去毓秀园。”
  车开到毓秀园门前缓缓停住,霍清宁下车前吩咐道,“你先去百货公司挑件礼品,两个小时后来接我。”
  毓秀园是一栋临街的旧式洋楼,难得的是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显然以前的主人很珍惜这个院子,向晚搬进来的那天正逢上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园内一株梅树,红梅盛放,寒香浮动,艳丽如同胭脂。映着白雪,粲然生光。她看得欢喜,也开始陆续种些花花草草。
  霍清宁跨上台阶,正要按门铃,却看见向晚蹲在院里的一株木槿花前培土。小小的身子伏在那里,木槿花瓣在风里飘飘扬扬,那一刻,他只觉,她的身影却比夭桃更靓丽。即使就这么看着,他也觉心里无比的满足舒畅。
  直到培完土,向晚起身,听见门铃声叮当,转过身,看到霍清宁含笑站在门外。
  “二公子?”她惊诧,连忙走过去开门,侧过身将他迎进来。
  “二公子喝茶。”从厨房端出茶来,向晚眼角瞥见案几上放着的报纸,心里打了一个突。她人慢慢地往案几方向挪,试图把报纸往身后藏。
  报纸是回来的路上买的,头版头条——“昔日名媛红杏出墙,多情公子重拾旧爱”。
  霍清宁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她的动作,平静地伸出手去,“给我。”
  她退后一步,纤细的手指还扣在报纸上,粉色的指甲顶端因为微微用力而泛白,弯成小小的月牙型。
  他平静如旧,“拿出来。”
  看着霍清宁那不动声色的脸,她不敢再退后,低着头把报纸递过来。明明她没有任何错,为什么她在他的面前总是不能理直气壮?
  霍清宁拿过报纸,瞥一眼,放下,双手交叠看着她,“你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没,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问他?她能如冷舒娅一样亲昵地称他一声“怀沙”吗?不能。
  “二公子。”这才是她能叫的,“我不是故意买这个报纸的。”我只不过是好奇。
  “还有呢?”
  “她,她很漂亮。人也很好,那天她也帮过我。”她偷看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大着胆子继续讲,“付太太其实很可怜。”
  “你说这话,是在怪我薄幸?”他脸色渐冷。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很相配。”
  霍清宁脸上已略有怒色。想要发作,却见她低着头,小小脸庞如海棠盛开,只是眉心微蹙。他心里一软,伸手抚上她的眉,叹道:“我只告诉你,凡事有果必有因。这里头自然有缘故,可我也不能当着你说她的不是。”
  似是倦怠了般,他把身子埋进沙发里,眼瞥向窗外,院子里万木峥嵘,各种各样的花朵姹紫嫣红。注目得久了,那花红柳绿也似能灼烧眼睛一般,他缓缓闭目,只觉得这股灼热感无比的熟悉,仿佛回溯到记忆中的那一天。
  那年的夏天也很热,知了叫的很欢,人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一向以严谨著称的西式学校也不得不提早放课。
  “怀沙,难得今儿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去城隍庙瞧热闹吧。”冷舒娅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提议道。
  “你们一帮姑娘家,我去凑什么热闹?”霍清宁仍端坐在书桌前温书,笑着开口。
  “没有别人,就你,我,还有李羽飞。”冷舒娅比划道。
  李羽飞是乡下土绅的儿子,先是在上了几年私塾,后来才被送到这里读西式院校。因此比旁人大了三岁,又整天穿着长褂,倒也成了学校的知名人物。说来也奇怪,这莽汉般的鲁汉子偏就喜欢西施样的冷舒娅,每天跟前跟后地在冷舒娅身边。被同学们戏谑为美女和野兽。
  “不去了,我还有论文要赶呢!”他扬了扬手里的大叠资料,婉拒,“你和李羽飞去吧。”
  “霍大哥又把作业扔给你写?”冷舒娅不平,“我要告伯父伯母去!”
  “大哥他最近忙。”霍清宁含笑解释,“他马上就要去美国了,还要和他那一大群朋友饯别。”
  末了又道,“要去玩赶紧去吧,再耽搁就晚了。”
  “你就做好人吧。”冷舒娅嗔怪,转身去寻李羽飞了。
  等到霍清宁写好论文,收拾完东西时学校里早就人声散尽。外面居然下起了雷雨,雨正大,十米开外就一片雾煞煞的。
  他沿着走廊走到外面,自家司机早等候在那。跨进车,意外看到自家大哥也坐在里面。
  “今天难得?”霍清宁掸落衣服上沾染的水珠,掏出文件夹递给他。
  “哟!这速度!”霍清东笑着接过,锦纸一页页从指尖翻过,发出“簌簌”轻响。论文很长,足足有七八页,“写这么长干嘛?害我誊抄起来都麻烦!”霍清东抱怨道,全然不顾弟弟那发青的脸色。
  “少爷,后面有人好像在追我们的车子。”开了一段路后,司机才发现一个男子一直冒雨追在他们车后。
  “嗯?停一下。”霍清宁犹疑地吩咐道。
  过了好一会那男子才追上车,果然是来找他的。那人直把车窗拍得咚咚乱响,霍清宁摇下车窗,发现原来是李羽飞。“霍同学,你快帮忙去说说情吧,冷夫人正在抽打舒娅呢。”
  李羽飞上车后,向他说明原委,原来是下午两人溜出去玩不巧被冷夫人撞了个正着。
  “小二,别告诉我你真的要去。”霍清东闲闲地开口,微讽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还没当上他冷家女婿呢,不用那么积极。”
  “大哥。”他暗叹,还来不及说什么,李羽飞急忙说,“霍同学,你一定要帮舒娅说说情,她身子那么弱,可禁不住打。”
  碰上这种事,他只能尽力去试一次。冷家他自是熟门熟路畅通无阻。一路急步向冷夫人屋子走去,老远就听到竹片啪啪地抽打声,饶是他也不禁开始蹙眉厌恶冷夫人的粗鲁。正当要敲门求情时,却听到冷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不成材!枉我当年费尽心机嫁给冷逸先替给了你这么好的条件,结果,你放着霍清宁这样的家世人才不要,偏要和一个乡绅的儿子扯不清,你要去做地主婆吗?”
  雷雨后的天气没有带来一丝凉快反倒更加气闷,他看着冷家院子里争奇斗艳的牡丹芍药,只觉灼得眼睛都痛。不愿意再听下去,他悄悄准备退出来。
  “哈!”霍清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脸嘲讽之色,伸手欲推门进去。
  霍清宁连忙捂住他的嘴,一手使劲地把他往外拽。
  “没出息!”被拽离开去的霍清东骂道,“她就这么好,值得你这般委屈自己当她砧板上的肉?”
  李羽飞还没有离去,十六七岁的男孩,面对这样的事束手无策,只能在冷家门口急得打转,看到他出来,连忙上来,急切地问,“没事了吧,我就知道冷太太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霍清宁淡淡地笑道,“没事了,亲生母女,哪里会有什么仇怨的。现在冷太太可是疼得紧呢!”

  第 35 章

  门铃再度响起,打断了霍清宁的沉思。向晚应声出去开门,霍清宁也回头看过去,来的是李庆。
  和向晚打过招呼后,李庆对霍清宁说道:“二公子,时间差不多了。”
  霍清宁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他对向晚说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身边的李庆,“你买了什么?”
  “是从法兰西进口的旁式白玉霜。”李庆老老实实的回答,看见自家主子眉心微蹙,又补充道,“听说这绥州城的太太小姐都兴用这个。”
  霍清宁嗤笑一声,才道,“别明珠暗投了才好。李庆,去拿过来给苏小姐吧。”
  向晚手上拿着李庆递过来的白玉霜,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唇边慢慢浮起一丝细如水纹的笑意。入眼春阳满地,她抬起手,对着太阳细细看那水晶瓶里的流光溢彩,只觉满心欢喜。
  霍清宁从后视镜里盯着向晚看了半晌,嘴角慢慢勾起,微笑道,“先去东湖官邸,把上次汪老板送来的礼物带上。”
  “妈妈。”苏茗第一百二十次从院子里进来,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不是说霍二公子最迟过了晌午就会来的吗?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门一开,屋外阳光漏了进来,铺了一地金影,屋里乍然明亮。只见苏夫人坐在乌木椅上捧着一杯茶水,看见女儿进来,轻斥道,“快把门关了,暑气都钻进来了。”又抱怨,“这绥州其他都好,就是夏天太热,不如乾平来得舒服,我看我们还是回乾平去吧,正好听说你义父最近身体也不大好”
  “妈妈!”苏茗叫了起来,“您在说什么啊?我在说霍”
  “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苏夫人放下茶盏,款款站起来,看了一眼身后不甘的女儿,叹口气解释道,“这叫以退为进。”
  晟甯铁路。
  上等火车包厢内设备齐全,纵然外面骄阳似火,里面也凉快如春。
  即使如此,在苏茗看来,那隆隆的车轮声也是那般的烦躁。她来回地踱着,如同一只困兽般不安。
  “这破火车!”她低声咒骂,“吵得人心烦!”
  “坐下来喝杯水。”
  苏茗不再开口,坐在她母亲对面,端起一杯茶,慢慢呷着。
  “你得有那本事坐上飞机,才能嫌火车不好坐。”
  苏茗微微垂下头,不动声色的听着。
  她长长的烫得波浪似的卷发披散在胸前,碎金子样灯光下,栗色的发色呈现出一种苏俄式的风情。
  “回去就把你那头卷发收拾了。”苏夫人淡淡开口,“霍家虽不是老式家庭,但你总不能在订婚宴上顶着这样一头头发。”
  苏茗刚要反驳,却在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闭了口,车厢里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蓦然,响起了敲门,打破了两人的僵局。苏茗心里偷偷送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开门。
  打开包厢门,苏茗不禁一愣,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苏茗小姐吗?”
  包厢门口站着年轻的乘务员,似是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微微红了脸。连忙说道,“快要发车的时候一位先生让把这礼盒转交苏茗小姐。”
  “是我。”苏茗答道,随即在委托单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金辉银烁的盒子,随手打开,里面是一套十二色的水仙、辛夷、玫瑰、百合、蔷薇、茯苓、茱萸、薄荷、檀香、槴子、琥珀、木樨清露,盛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折射出不同颜色的晶莹光芒,粉红、桃红、碧青、乳白、胭脂、棕黄、靛蓝灯光下煞是好看。
  盒子里附了一封信——苏小姐,在甯之日,霍某多有怠慢。小小礼品,望笑纳。
  字迹挺拔,笔划圆融,令人想起写信者俊秀的眉目。
  苏茗将书信看了又看,又是叹息又是欢喜,心中酸酸甜甜,甜中带苦,居然说不出什么滋味。
  徒然叹了好几声,才想起身后的母亲。连忙回转身去,看见母亲立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回过神来了,讥诮道,“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封寻常的信函,竟让你欢喜成这样?”
  终于,在悠长的汽笛的中,火车驶进了首都北站。从车窗望去,中西结合的建筑,整齐的街巷,几片柏林,五彩的广告牌整个车站都都笼罩在一片白光下。
  美则美矣,就是少了几分绥州的繁华和大气。苏茗在心里想道。
  “妈妈,人那么多,我们等下下去吧。”她担心手中的礼盒被挤坏,开口要求道。
  苏夫人瞥她一眼,说,“外面等着的车夫虽说是个下人,但也是杜家的下人,你觉得你够资格让他久等吗?”
  说完,径自打开车厢门走出去。
  下了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利出了检票口,这天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的。苏茗紧紧抱着手中的礼盒,唯恐被磕着碰着了。
  瞬时间,右后方伸过一只手来,在苏茗反应过来前已牢牢抓住了礼盒的一个角。
  “啊!”苏茗一阵尖叫,连忙弃了左手上的拖箱,两手一起紧紧拽紧礼盒不放手。苏夫人犹自在前面走着,尚没有发觉这一幕。
  “抢劫”声音还没有出口,那劫匪一用力,她就那样被拖倒在地。“砰!”地一声响,昭示了那玻璃碎裂的命运。苏茗玄然欲泣,两手却仍紧紧拽着那礼品盒不肯松手,那劫匪看她这般拼命地护着手中的盒子,更加肯定是值钱的物什,如何肯放弃,心一狠,重重地望苏茗身上踹了两脚,再使力把盒子抢到手的时候,盒身上俨然两道长长的指甲划痕。
  孩子的啼哭声,妇人的咒骂声,车站的嘈杂声慢慢远去,唯有身上一下一下的钝痛,腰好像就要被折断了
  “妈妈——”她想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 36 章

  三天后。
  医院。病床前。
  病房里堆满了鲜花,霍清宁把他带来的粉百合插到瓶子里,看着苏茗苍白憔悴的容颜,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苏夫人一直候在病床前,往日的矜贵高傲也失了两分。医生已经公布了诊断结果,抢匪的那两脚倒不是大碍,只是后来人群的踩踏导致她的第二腰椎骨骨折错位,“恐怕得卧床休养几个月。”那个西洋医生这么说道。
  苏茗睁开眼睛,看见霍清宁,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你来了。快请坐。”
  霍清宁也微微一笑,挪过椅子在她身畔坐下,又问道:“身子可好些了?伤口很疼吧?”
  苏茗摇摇头道,“还好,就是躺着不能动,一动就痛。”末了,又道,“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这么远过来看我。”
  霍清宁笑了笑,顺手从边上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边削边道,“你别客气,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苏茗听着却笑了起来,道,“哪里有这么连坐的?”她此次受伤不轻,仅是这样轻笑引发的身体些微震动都让她颦眉气喘,她休息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就是要躺几个月,不知道有没有人是躺着去订婚的”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半晌,霍清宁才开口:“苏小姐,我很抱歉。”
  他赶在苏茗开口前率先说道,“如果因为霍某个人的原因而使你有什么误解,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初夏的阳光斜透进来,一点一点地西斜,慢慢笼在她的身上,却照不进她的心里。苏茗一直完美微笑的脸终于绽出一丝裂痕:“误解?二公子以为,我能有什么误解?”
  他把手中削好的苹果便放在一边。阳光移到了她的脸上,明晃晃的刺眼。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苏茗与向晚的婉约如江南山水的美丽不同,她的美的是带着一种沉淀的高贵,鹅蛋的脸型,线条圆滑,皮肤白皙细腻,饱满的额,尖尖的下巴,那薄薄的嘴唇高傲的抿起。
  若论起姿色来,苏茗也确实不会比苏向晚差。可是能挑动他的,从来不是女人的美色,而是女人的真情。
  “那么就算是霍某叨扰了,总理那里,改日霍某会亲自登门致歉。”
  见霍清宁已经走远了,苏夫人才离开医生办公室回到病房,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暗自咬牙,“没想到我们步步为营,却棋错一着。”
  她感叹道,又看了女儿一眼,怜惜地伸手过去摸她的脸颊,“还好,你比妈妈幸运。要知道对于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张脸更重要的了。”
  苏茗不自然地转开头,紧接着又问道:“那个记者,妈妈你安排好了吗?”
  “自然是安排了的。”苏夫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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