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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舜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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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想问他哪难受的时候,耳边炸开一声他低低的叫唤,“向晚。”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令她嫉恨不已的名字。
他突然发力,把她紧紧地揽向他的怀抱。她一时不慎,一个趔趄,头撞在了椽子上。“啪!”地一声,头上的流苏钿居然被撞成了两截。
她似乎感到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两瓣。
“我是苏茗。”这是第几次了,她这么告诉他。
第 47 章
“满了,满了,别倒了!”东少抽走他手中的杯子,顺势坐在霍清宁身边,嘲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霍清宁回过神来,抬头看看窗外,答非所问道,“下雨了。”
霍清宁看着那绵密的雨丝,微微失了神。那日也是一个早春,阴着天,他在办公室算了半天账,心里越来越烦闷,扔下账本,一个人走出银行。
午时过后,天就下起了下雨,他在毓秀园外站了许久。唐小山寻了来,劝说他,“二公子,您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这家人已经搬走了。您要不先回去,我再来查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二公子,撑把伞吧!”唐小山从车里找出一把伞,努力地撑过来。
“滚。”
雨水顺着额头滑下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滴下水滴,在脚底集成小水坑。初始只感觉背上一阵阵凉飕飕,到后来凉意一丝丝侵入,冷得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可那时却能忍着忍着,仿佛只要他坚持下来,那已经离去的人又会重新回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如海啸般翻滚过一幕幕画面,最大的一拨浪是那日清晨他在她的客厅里倦急而憩,她弯下腰轻抚他的面颊轻声说——我喜欢你,怀沙。
指尖微微发冷,他至今也还记得那样冰冷的雨水,他站了整夜,都没有等到她。她走了,真的走了。
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一天会如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如此渴切,如此义无反顾地想见对方。
霍清宁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兴许是那天在雨水中泡得太久,后来又犟着不肯好好去医院看,现在每到阴雨天膝盖总有些酸痛。
他不动声色地暗暗使力站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得身后一声类似叹息的劝导,“找她去吧,她要跟别人跑了,这辈子你肠子都要悔绿了。”
霍清宁脚一顿,唇边一丝苦涩的笑,他开口,一字一句慢慢说,“我找过她,没找着。”
他连忙匆匆往前走,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流泪
外面是春天清晨的淡淡雾气,风中带来木叶清冷的香气。
一女子伏在窗边的案几上静静写字。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雪白的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而那女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的出神,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两行。
毕竟还是早春,写不了几个字,指尖便感到阵阵寒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春暖花开?
女子对着窗外的景色出了一会儿神,刚想把那首《长恨歌》继续写下去,却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难得的一刻宁静又被打破,执笔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随便扯过一本《天主教会法典》盖住案几上香山居士的《白氏长庆集》,将写了两句的信笺收进怀里。刚搁下紫毫,转过头来,便看见两个学生促狭地笑着站在门外。
“老师,那位先生又来找你了。”
老远就看见一男子故作倜傥地站在一棵柳树下,那双桃花眼对着路过的修女们不停地放电,惹得路过的修女们个个面带桃花地小跑着过去,又回过头来含羞带怯地瞟一眼。
“你怎么又来了?”那女子走近,含笑问。
“哟哟,过河拆桥啊,苏向晚。”东少也似真似假地埋怨,“要不是我把你藏在这,你可以躲得这么久?”
向晚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随即淡淡地用话盖过去,“再两个月就满五年了。”
满了五年,就可以成为修道院的修女了。
“五年?”东少咀嚼了一番她的话,突然笑起来,问,“向晚,你觉得以他的势力,翻遍绥州城来要找一个人,两个月够不够?他不过是给你和自己一个沉淀的过程罢了。”
向晚终于崩不住笑脸,她看向东少,慢慢地说,“我只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这样,我可以日日怀念他的好。”不会有朝一日,只剩下一脑的恨。
东少似乎没有察觉向晚蓦然低落的情绪,仍然兴致颇高地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说完也没等向晚接话就转了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外人说起我们两兄弟都道是兄友弟恭,你知道为什么?”
向晚一头雾水地摇头。难道这还有诀窍不成?
东少再度接下去,“因为他从来不和我抢东西。”
哦~~可是,这又有什么相关的?
“所以”东少笑嘻嘻,凑近她,“只要我们俩成了,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什么?!
向晚惊得直退了两步,背抵上了树干才停下来,惊慌不已间看到东少唇边戏谑的笑容才反应过来是被耍了。她没好气道,“你不是忘不了季馨吗?”
东少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他抬手挡住有些扎眼的阳光,“我一直自认是浪荡子,风流不羁,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看成情圣?”
向晚微笑不语,仿佛在说你本来就是么?
东少双手一摊,微笑慢慢收敛,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你看,说是让我忘记,可你们人人记得比我牢,个个觉得这段感情会延续至天长地久,是不是我不这么演就对不起观众?”
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
“我,我以为你”向晚讷讷地跟上去,很少看到东少如此认真地说话,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无心的一句话,怎么会把两人陷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大概,有一些伤痕,时间的流逝只是把它尘封,并非遗忘,更没有痊愈。只是,刻意的遗忘。
东少凤眼里的笑意终于完完全全褪去,只余下一线不易察觉的凝重,“向晚,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做不了情圣。
“对不起!”
“小心!”东少连忙出手,但仍是晚了一步,向晚仍被地上盘结的树根绊得跌坐在了地上。
“你!”东少看着向晚狼狈不已的样子笑出声来,沉闷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你都多大了,走路还会摔跤?”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拉她。不期然间,竟有一片单薄的纸片从怀中飘落。
很普通的一张素白信笺,上面依稀有一行墨迹。向晚急忙要去捡,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拾起地上的信笺。
东少瞥了一眼,赞叹道,“很有几分王逸少的味道。”印象中,那个人也是从小学的王逸少的字吧!
为了以后能继续兄友弟恭,还是趁早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可怜的弟弟吧!东少心里暗暗盘算。
第 48 章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停了又下,急一阵慢一阵,不见天日,地上永远是湿嗒嗒的。空气中那种潮热的气息惹人心烦。
夜色昏寐,黑沉沉地侵到屋里,压得人胸口也如有千斤重坠,痛得喘不过气来。许是一动不动地躺了太久,只觉得浑身疼痛,费力地睁开双眼,案头那展白炽灯刺得人头昏眼花。她默默地闭了会眼,再度睁开,把全身的力气都积攒到了臂上,略一转侧,床边的人遽然惊醒,脱口问道,“太太,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小丫头忽然闭上了嘴,急忙说,“我去喊医生过来。”
床上的女子目光凄清,微微摇了摇头。这时,门外走廊脚步声咣咣回响,似朝着这间病房而来。她费力地扭转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门。
门缓缓开了,床上女子原本已毫无光彩的眼睛骤然一亮,她笑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青白的手来,“怀沙”她叫道。
霍清宁忙走到床边,轻轻握起她的手随即又把她的手送回被窝中,俯身将被角掖好,笑道,“可巧,我一来你就醒了。”眼睛在病房里扫过一圈,微微蹙眉,对着身边的小丫头说,“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冷舒娅欲起身,但卧床许久,病得身体虚弱不堪,还没坐稳便摇摇欲坠。
“小心!”霍清宁展臂将她搂住,拿了枕头替她垫好,让她好舒服地靠着。
“怀沙,我这回是快死了吧。你”冷舒娅气力不继,舌头上又好像生了水泡,吞咽间满口剧痛,竟然才说了一句话痛得冷汗直冒,“我知道我肯定是快死了,不然你也不会来看我了,是吧”
霍清宁听得这话,心中瞬间百感交集,他侧脸低声道,“别瞎说,这看不好我们去美国,去瑞士,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治好的。”
“呵、呵呵我就是从美国回来的啊!”就是他们宣布没治了我才赶回来看你的啊!冷舒娅才笑了两句,又痛得连连吸气,“我痛,心口好痛,哪都痛”
霍清宁看着心中痛楚,半晌,才对身边的丫鬟说,“你去趟宝隆洋行,找下他们的李经理,李羽飞李经理。”
看着小丫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霍清宁又柔声安慰道,“舒娅,痛就先睡会好吗?等李羽飞来了我再叫你。”
“李羽飞?”冷舒娅茫然地问,“怀沙你让他来干嘛啊?他都成家了,孩子也很大了,不要打扰他了”说着,又喘了一口气,“其实我当年”
“我知道,我知道。”霍清宁打断她,安抚道,“我只是叫他来看看你,你们好多年没见了吧,毕竟是年少时候的朋友,让他来陪你说说话。”
冷舒娅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她边哭边摇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她喃喃着,忽然语无伦次起来,“你们都以为我喜欢他,都这么以为其实不是的、不是的。”
她忽然看向霍清宁,大力地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不要带到棺材里去了!我后悔了、后悔了”
说着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声音极轻,霍清宁断断续续地听得她说,“我喜欢你,怀沙、怀沙。可、可是,我爸爸、爸爸不是冷逸先他是一个,又矮又丑的屠夫。那么卑贱、那么卑贱的一个人的女儿,我怎么配得起你”话未说完,她又伸手抚着胸口,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什么?!”霍清宁意外,虽知豪门多秘辛,可是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他的脑中蓦然混乱,退了一步跌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好一会才伸出一只手,覆在冷舒娅的手背上,温柔但坚定地把她的手送回被子里,仍是轻轻道,“舒娅,你胡说什么呢?”
这么一小会的哭闹似乎把冷舒娅最后的气力全部耗尽,她只把眼光定在霍清宁的脸上,反复逡巡,所有的恋慕都在这眼光中表露无遗。最后长叹一声,把头转向了侧里。
过了很久才又听得走廊上啪啪的脚步声,霍清宁站了起来,就要去开门,突然听得冷舒娅低声说,“怀沙,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亲我一下?”
被病痛折磨的这几个月,使得她原本略显丰腴的鹅蛋脸瘦得脱了形,整个脸都凹了下去,越发显得眼睛深幽,眸中殷殷期待。“好不好,就一下,像你亲她一样只一次最后一次了。”
霍清宁犹豫半刻,闭了闭眼,才微笑地答,“好。”
冷舒娅慢慢仰起脸,含笑闭目,原本青白的面色居然又生出几分嫣红来,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般。
霍清宁俯下身,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直起身来说,“李羽飞大概到了,我先出去。”
冷舒娅闭目不语,一滴大大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沿着腮帮慢慢滚落,瞬间被棉质枕巾吸收,只余一片泪渍。
霍清宁刚打开门,就看见李羽飞急匆匆地走来,脚步极快。霍清宁对着他微一点头,擦身而过的间隙,他说道,“去看看她吧。我去,抽根烟。”
霍清宁一根烟还没有燃尽,李羽飞就大步走了出来,对着他,不由分说,一拳挥出。霍清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恼怒地刚要训斥,一看见李羽飞赤红的眼眶,手里的烟蓦然掉了。“她”
“你这个混蛋!”李羽飞第二次想扑上来的时候,早被周围一众侍卫架得牢牢地,哪里还动弹地了。
“算了,放开他。”霍清宁寥落地站在那里,掏出烟想要再点一次,手微微有点抖,点了几次都不能把火机点着,最后“啪!”地一声,终于点着。他猛吸了一口烟,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李羽飞瞪着眼前这个人,目眦欲裂,恨不能再扑上去打他一拳。想起那张蜡黄的脸,他心里一酸,抬手拭了拭泪,说道,“她说,她会在天上保佑你,让你得到幸福。”
说完,又觉不忿,恨恨地盯着他说,“当年我几次向她求婚,若不是,若不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给你,我怎么会放手?可一转身,就听得她嫁了什么付平远,霍清宁,你说,是不是你抛弃了她!”
说?说什么?霍清宁苦笑,慢慢离去。
看着霍清宁离去,唐小山急忙跟上。他跟了二公子这么久,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有权有势的人还不快乐。自他被调上来跟着二公子以后,二公子的表情一直清淡无虞,微笑,却到不了眼底。仿佛这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害到他。
第 49 章
屋子外面暑气腾腾,屋里却沉静地连别人的呼吸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厅里坐着三个人,本堂神父、司铎、穆修女。向晚站在她比较熟悉的穆修女的旁边,还有几个小修女站在一侧。
小修女珍妮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样子好不可怜。
“你说苏老师心不诚,动了凡念,可有证据?”本堂神父正色问,向晚却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连眉毛都未挑动一下。
“有。我负责收拾苏老师的屋子,经常发现有一些纸笺,一开始还以为是苏老师在抄写圣经或者是练字,后来看了才知道不是。”她怯怯地抬头,正好触到本堂神父冷冽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去。
向晚这时才抬起头看向珍妮。她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弱不禁风,说出来的话却是恶毒之至,向晚心下厌恶,掉转头不去看她。只听得她又说,“下个星期苏老师就要受礼正式成为修女,所以我才觉得事关重大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写的是什么?”司铎开口问。
珍妮将怀中的纸笺连带着一本《白氏长庆集》呈给本堂神父。本堂神父拿起书翻了两页。“唰!”地一声,书本落到地上。那一本脆黄的书落到黑色的地板上,书页微微掀开,正翻到那一页《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向晚手一颤下意识的想捡起来,然而慑于主教的盛怒,温顺的她终究不敢动一下。
“下个星期的受礼取消吧。”主教淡淡地落下决定,“苏老师既然心寄凡尘,还是另谋高处吧。”
说完一众人鱼贯而出,留下她一个,站在这灰暗阴森的大殿里。许久,她慢慢蹲下身子,拾起那本发黄的,已被扯破封面的旧书。
一出屋子,外面白花花的日光照得向晚一阵晕眩,她站在墙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一双美目里流动着柔和的光辉,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走了几步,才发现穆修女站在前面的树荫下等着她。向晚加快步伐,走了上去。穆修女抬手抚了抚向晚柔滑如缎的长发,看了眼她拽在手中的《白氏长庆集》,轻轻开口,“喜欢香山居士的诗?”
还未等向晚回答,穆修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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