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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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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栖见心中只觉奇怪,自己然连他的残酷都爱……伸出手,冰凉的抚摸着苏错刀的脸颊:“错刀,你又骗我……你发誓说不会再骗我,但为了叶鸩离,你骗我两次!逐空大哥死在他手里,你说不是,如今为了他,你连灭门的罪都担,你傻不傻?”
  “他哪里值得?我哪里及不上他?”越栖见说着,失态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却还是中了邪一般滔滔不绝:“便是他生得好看,你喜欢他那张脸……我也会易容,我可以……你,你这个……你这个瞎了眼的大傻瓜!”
  越栖见长身而起,浑身一阵冷又一阵热,道:“苏错刀,你别忘了,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你……千万不要再惹我生气,否则我对你也用碧萝瘴……”
  胡乱说罢,再也忍不住,转身便欲下山。
  他方寸大乱,拔足之时甚至被地上的凤鸣刀绊着摔了一跤,跌破了嘴唇,满口的咸涩苦腥,却随手捡起凤鸣刀握在掌中,将苏错刀独自撇下,自顾疾奔下得西一峰头。
  他们旁若无人,他们自成欢颜,他们快活似神仙,却不让自己踏足那方天地,越栖见活该孑然一身?茕茕前行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得,他命里,失,我不甘。
  杀了叶鸩离,自己必能取而代之,逆天改命。。
  杀了叶鸩离,自己心魔尽去,从容颠覆整个江湖,再不现半分愚手破绽!
  唐一星半躺在一张青竹椅上,在一丛龙鳞竹边芭蕉叶下喝茶纳凉,手里一柄老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一身山林逸气若隐者,意极悠雅。
  唐家上下都知晓,老爷子此刻的闲适自得,不允有人打扰。
  但唐拙偏偏就在此时走近前来,轻衫薄靴,腰悬鹿皮囊,背负一顶竹笠:“老爷子,我想去趟南疆七星湖。”
  唐一星半眯着眼,并不做声。
  唐拙便很有耐心的静静候着,偶尔手指轻弹,牛毛细针射出,一只只钉死路过的小蚜虫,见缝插针练眼力,练准头,练力道。
  良久,唐一星淡淡道:“唐丑行事无魄力,暗器也颇有拘谨之处,继承不得唐家堡,你不必刻意讨我欢心。”
  唐拙笑了笑,十分开朗明快,道:“老爷子,丑哥四平八稳,虽没什么不好,我却从来没觉得他能担起唐家堡,咱们唐家不是白鹿山,老爷子更不是孟自在……我唐拙也不是任尽望。”
  任尽望架空病重的孟自在,暗中卷入七星湖内乱越俎代庖,唐家知情者颇有不齿,需知当年孟自在武功不入宗师境而能执掌白鹿山,江湖中人人服膺,一则因为聂十三余威犹存,二来也是孟自在做人处事着实出挑,既圆滑又不失气度。
  如今任尽望一味沉溺于权衡谋算,却是目迷五色大失章法,有如田间地头屋檐下,笼袖缩脖算佃租的小财主。
  而唐家与白鹿山则大不相同,唐家三百年威震江湖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一代两代的神级高手,而是一种厚重的累积与传承,历代家主掌门,个个都是当之无愧数一数二的暗器大师。
  这一代弟子中,唐拙天资出色勤而不迂,不拘小节却自有坚操,的确是家族上下明里暗里看好的继承人,不需要再出别的花招另辟蹊径。
  唐一星长眉微扬,含笑道:“那你为了什么?不怕白道非议?”
  唐拙道:“江湖中有勾心斗角,亦有快意恩仇,阿离既叫我拙师叔,如今七星湖内乱,我去看一看师侄,有何不能?唐家子弟,不惹事,亦不怕事。”
  唐一星颔首道:“很好,是我唐家的孩子。”
  “我待阿离好,是我自己愿意,我跟他投缘心疼他,也不是因为老爷子……”说到此地,唐拙忍不住笑道:“不过老爷子难道放心得下阿离?我这也是替父分忧,很尽了一番孝心。”
  唐一星挥了挥手:“要去就快些滚……快马加鞭,或许能赶上你小姑姑和华却邪。”
  唐拙立即目露恐惧,道:“小姑姑?”
  他口中的小姑姑却是唐家最小也最泼辣的姑奶奶,芳名唐飞熊,雅擅红油抄手和断魂砂,尤其爱捏叶鸩离的脸以及殴打唐拙。
  唐飞熊比唐拙大不了几岁,唐拙幼时不懂事,奶声奶气叫一声阿熊姑,被捶得活像一头刚偷完蜂蜜就被一整个蜂巢的蜜蜂痛加蹂躏后的小熊,还飞上了树杈。
  唐一星忍俊不禁,道:“三日前华少侠正巧身在蜀中,又听闻七星湖巨变,我便让阿熊同他一起去瞧瞧。”
  他说得若无其事,唐拙却心中大定,笑道:“老爷子当真是老奸……而弥辣。”
  唐一星微笑道:“老奸巨猾也并非坏事。”
  唐拙恭恭敬敬的受教:“是,老爷子老奸巨猾。”
  叶鸩离听着路,避着人,步步而行。
  入夜了,虫鸣振作,鸟雀声倦,清风徐来,除却血腥味,另有夏夜独特的草木葱茏清爽之气,庄生蛊虫十分不适,只在心头一拱一拱,微弱却不间断的相连着西一峰头的另一只。
  叶鸩离握着刀,突的脚下一停,被一丛脂醉花绊得一个趔趄,似欲摔倒,但身子半俯之际,袖底三支白骨针悄无声息激射而出。
  果然不远处一声痛呼:“叶总管!”
  叶鸩离听音辨位,飞掠而近,喝问道:“驼风?”
  驼风龇牙咧嘴,拔下腿上的三支针,低声道:“属下并无恶意……”
  叶鸩离冷笑道:“否则你以为本座只用这不淬毒的白骨针?还只招呼你的肥胖大腿?你轻功也不知怎么练的……狗熊偷糖的步子也比你轻巧些!”
  驼风登时无语凝咽。
  他位列天馋君第九,精藏匿,擅打探消息,熟谙世事能言善道,百行百业乃至酒色财气无有不通,各地语言甚至东瀛海外诸般番话都能应答如流,绰号千面人,昔日在苍横笛手下颇为得用,但武功的的确确只能忝十八天馋君之末,连轻功都透着市井油烟气,叶鸩离精明似鬼,早有所察,因此假装摔倒,一举将他逼出。
  一时追问道:“你一路偷偷跟着本座做什么?”
  驼风静了静,道:“属下身受苍首座大恩,不认什么越首座越总管越宫主的……苍首座战前曾交代属下,务必要护得叶总管周全……若有危险,就陪总管出湖隐匿人海,属下别的不成,三教九流都混得开,绝不会让总管受苦。”
  “横笛好啰嗦……”叶鸩离低头眨了眨眼睛,几滴眼泪滴落衣襟,却微笑道:“不过还真是知人善用,驴粪蛋在他手里都能发光……但本座绝不离开七星湖,我要去西一峰。”
  驴粪蛋驼风大急,劝道:“可七星湖已落入越栖见之手,再说姓越的爱慕宫主,宫主不会有事的……”
  叶鸩离摇头:“不,你不知道,错刀性子恶劣,有时候又笨得九头牛都拉不回……说不准就能气得越栖见一刀把他给宰了。”
  说着一把扣住驼风寸关:“带我去西一峰!”
  驼风被他扯得手腕剧痛,却迟疑道:“总管,可你的眼睛……”
  叶鸩离不耐烦道:“不打紧,过会儿就好了……你快些!莫要只顾着斑蝥放屁蜈蚣脚忙穿鞋!”
  驼风纵然心中忧虑,也只得赶羊也似被他撵着,却又一手紧紧牵着他,取道湖边,抄近路前往西一峰。
  两人俱是机警灵便之人,趁着夜色渐浓,有惊无险,已至湖边石矶处。
  叶鸩离却轻嘘一口气,道:“坏了。”
  驼风停住脚步,将他护在身后。
  但见松油火把接连亮起,十数人影纷至沓来,当先一人银丝拂尘猩红道袍,正是须弥堂主黄吟冲。
  火光中黄吟冲面貌终现老态,完全没了昔日精干倜傥之色,眉心嘴角,皆有愁苦深刻的纹路。
  驼风目光四顾,见都是七星湖旧人,黄吟冲身边立着的更是南箕,与自己同为天馋君,交情亦不坏,心想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当下行礼如常,道:“天馋君驼风,见过黄堂主。”
  黄吟冲神色中说不出的疲累,道:“驼风,你擅离内堂,必要受罚的……先退下罢!”
  叶鸩离令道:“驼风是本座的人……黄吟冲,让开一条路!”
  黄吟冲身形不动,却传音入耳,道:“阿离,左掠三丈七尺,藏有铁舷小舟,离开七星湖……快走!快走!”
  叶鸩离耳朵尖轻轻动了动,微闻远处传来衣衫猎猎之声,当下冷笑一声,喝道:“臭老道,捅你家越宫主的腚沟子去罢!给本座滚开!”
  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倏忽而近,笑道:“阿离莫生气……”
  火光闪动,越栖见犹如夜半一抹寻不着归路的孤魂,轻飘飘落于黄吟冲身侧:“阿离……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好不好?”

  第六十七章
 
  黄吟冲侧目而视;顿觉心头发冷;眼前的越栖见,躯壳无异;已夺舍脱胎,内敛如渊;却又随时汪洋溃决。
  他似乎已把自己的血肉撕碎抽净;肌骨曝晒风干,一呼一吸之间,只剩下一股漠视一切的煞气,九蒸九煮的积压发酵后;恰如岩浆冷凝,却亟不可待;欲再度汹汹爆发。
  昨日已糜,前路无望,越栖见却固执的把自己当做一把药,自投炉罐,慢慢熬,熬成渣,也绝不低头写下降表。
  定睛打量着叶鸩离,越栖见笑了笑:“好漂亮的小瞎子,真是我见犹怜。”
  叶鸩离凝神倾听,不闻有苏错刀的动静,料他已逃脱越栖见掌中,心中只无忧无怖,道:“我瞎了傻了错刀也会喜欢的……”
  浓密的睫毛扑簌簌扇了扇,绝色的蝴蝶也似,有花开的气息:“而且会更心疼,往后得把我含在嘴里惯着。”
  说着仰头想了想,似乎在提前回味苏错刀含着自己的快活。
  越栖见着实听不得他说话,脏乱差,咸湿糙,只不过从前尚得忍耐,眼下却再也不必克制,于是闪身逼近,抬手便是一刀,弯刀发出凤鸣清音,横斩驼风。
  叶鸩离听得刀气破空声,匕首刷的伸展而出,欲架刀锋。
  叮的一声响,匕首立折,叶鸩离如遭雷殛,一条手臂已酸麻得动弹不了,越栖见刀中灌注的真气,竟醇厚强悍如此,却又熟悉得叫人不敢置信!
  失声叫道:“你的武功……”
  刀锋似慢实快,不可阻挡的割断驼风的咽喉,血溅得叶鸩离半张脸上一片濡湿腥气,越栖见悠然收刀,道:“错刀把他的内力全给了我,七星湖也交给了我,至于你……他想给我,我却不想要。”
  叶鸩离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什么,指缝间却只有空荡荡的风。
  他摸索着往后退,微微歪着头,眼睛用力睁得很大,嘴唇紧抿,很坚强的模样,眸子里却黯淡朦胧,遮掩不得的害怕与脆弱。
  他只得一个人,面对的却是十数高手。
  越栖见不做声的看,舍不得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如六月天喝了一盏沁凉的蜜水,此刻的叶鸩离,终于是一个真正的无助的瞎子了!
  啪的一声,叶鸩离一脚踩入水中,忙提起脚时,鞋袜已湿透。
  越栖见不动声色,只见他一足微抬,腰身欹侧,双腿长得能打六道盘长结,而腰细则如初发灞陵柳。
  的确是副好皮囊,越栖见心中暗忖,难怪苏错刀会为色相所迷,替他担下自家的血海深仇,当下漠然问道:“昔年越家灭门,是你告密庄崇光?”
  叶鸩离一愣,随即恍然,这电光石火的一刻,无需铺垫与提点,叶鸩离与苏错刀,然奇迹也似,榫头对上了榫眼,榫卯啮合,严丝合缝。
  霎时间,狂喜、心痛、温柔、激荡,嗔痴爱恨,悲喜无尽,尽数充溢心胸,苏错刀……这个笨蛋!
  他笨,自己却也蠢,俩傻瓜面面相觑朝夕相守,如痴如呆天长日久,守着一个巢,互相梳理羽毛,却莫名其妙啄出几口血来,他便痛揍他的不懂事,他就翻白眼气他的狠心,平白辜负了无数的好辰光。
  只怪倾心太早,懂情太晚。
  叶鸩离一瞬间长大,眼睛被碧萝瘴所遮,心却从未有过的照彻洞透,静默片刻,微笑着说道:“错刀说是他告的密害死你全家,是么?没错,就是他。”
  越栖见一震,万料不到他竟能一语中的:“你……”
  一转念,只替苏错刀不值,讽道:“阿离竟如此贪生怕死?事到如今,还想赖到错刀身上?”
  叶鸩离盲了的双目,在火光中烟水晶也似透明而幽深,道:“赖与不赖,你都不会让我活着去见他哪怕最后一面。越栖见,我早看透了你。”
  越栖见眼睫微垂,如翻开生死簿,肃穆,且有一种天意般的宽容:“阿离,不是我不让你活,而是你早就该死。”
  “所以啊,我根本不必赖,真的就是他,苏错刀怎么会骗你呢?”说到此处,叶鸩离忍不住放声大笑:“对啦,我杀何逐空那痨病秧子,也是错刀授意,他跟你说了么?”
  明知一派胡言,越栖见还是不愿再听,轻叱一声,身若电闪,持刀扑向叶鸩离。
  叶鸩离早有所料正中下怀,先一步飞身掠起,袖中二十七支奇形薄刃呼啸盘旋而出,虽是暗器,手法竟出奇的斩钉截铁,力透纸背,化血鸩羽出手!
  凤鸣刀银链早被削断,只剩一柄尺于长的弯刀,越栖见却不避让,以硬接实,银光如飞练,将二十七支暗器尽皆打落,已趋身逼近叶鸩离三丈之内。
  两人于湖面兔起鹘落,若谪仙人月下对舞,顾盼回旋之际,身法俱是飞雪流云。
  越栖见刀刀进逼,但见满纸云烟,酣畅淋漓,叶鸩离虽变幻精妙灵气逼人,终究吃亏目不能视,堪堪拆解三十招,从肩到腰,已被刀尖划伤,深几刻骨,一泓血幕斜斜抛洒湖中。
  越栖见的轻笑声紧贴耳畔:“阿离,我不辱你,我只杀你!”
  就在此刻!
  叶鸩离身形急变,衣衫鼓风也似陡然膨胀翻卷,一线诡魅妖异的漆黑细线从咽喉处骤然乍现,迅速穿梭蔓延开,一道分三路,三路再分九,纵横交织,一张渔网般顷刻遍布全身。
  叶鸩离肌肤本是如春雪,如新荔,如剥壳的半熟鸡蛋,此时却是盐块入水,无可阻挡的破碎消融,纷纷扬扬身遭丈内,血雾满塞,整一团凄厉浓烈的红莲业火。
  血雨密密匝匝,一点一滴俱是死气剧毒,挟带来自地府的恶鬼怨灵,森森然迸射着汹涌溅落。
  天魔解体。
  咫尺内的越栖见怎能逃得过?
  错刀你看,快用心看!看我多厉害,即便瞎了,还是能帮你杀了他!
  错刀,你要好好的,记得阿离,若是敢忘了我,我就哭给你看……
  叶鸩离如一朵盛开的血花,几乎染红照亮了整个暗夜,随后陨落,归于沉寂。
  一只轮廓虚简却传神的鸩鸟从他掌心钻出,羽毛碧绿目色如血,投入夜色,不知所终。
  两声沉重的闷响,叶鸩离与天馋君南箕,血肉模糊的双双坠入湖中。
  越栖见静立石矶,眼神疏淡,些微的怔忡,嘴角却含着一抹雕刻般的笑意。
  方才引得叶鸩离施展天魔,瞬息间早无声无息的将南箕点了穴抛近,瞎子眼皮下活生生演一出李代桃僵,果然满堂红。
  想那南箕落水前,浑身已被铁筛子滤过也似,只觉心有余悸,笑道:“幸好本座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天魔解体的确邪门得紧……只不过眼睛瞎了看不准,还是不要轻易使了,黄堂主,本座所言可有道理?”
  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笑起来好像天大的馅饼都砸到了他头上,一哭就是用粗盐粒子揉搓你的心的阿离,就这么去了……黄吟冲喉咙里堵着血,嘴唇干枯,眼窝中亦是干涸,木然道:“宫主所言极是。”
  越栖见素白的衣袖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血,皱了皱眉头,道:“错刀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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