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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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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回小婢,“我稍后便到。”

贞秀太后自然不是当今王上的生母。据闻,今上得以在诸多王子中脱颖而出进而登上大位,乃贞秀太后鼎助已甍太后运筹谋策之果,今上不忘旧恩,太后去后,封贞秀太妃为贞秀太后,居万寿宫,主理六宫事务。除此外还有另一个身份——

扶门的真正掌舵人。

春华殿。殿内正位上,一袭藏青绣凤翱祥云图案宫装包裹下的贞秀太后,华贵自是不须赘言。扶襄并非首次与之谋面,而这一回,猝不及防与一双深不可见的美眸相遇,竟是一凛。

“扶稷,你是怎生选的徒弟,怎个个都是这般晶莹剔透的美人胚子?”头顶,传来贞秀太后的含笑诘问。

扶稷立下阶下,满面肃敬道:“微臣想,既然这些徒弟们要常在太后面前伺候,自然要寻些过得去的来为太后养眼。”

贞秀太后但笑未语,凝眸将殿央的小女子细细打量。

她向以温和示人,投来的目光不见任何压迫,但无端的,在这双目光下,扶襄萌生了掉头疾走的逃意。好在,打量的目光并未久留,听头顶和悦声问:“这趟云国之行,很是辛苦罢?”

“此乃扶襄职责所在。”

贞秀太后轻点螓首,“职责当然是要尽的,但尽了职责还要看是一个怎样的结果。你拿来的那份东西足以撼动云国朝政,实在是大功一件,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禀太后,此图丢失已为左丘无俦所悉。怕是如今已有了应对之策,扶襄不敢居功。”

“纵是如此,如若哀家在第一时间内将它公布于众,仍会引发云国王室与左丘家的龌龊猜疑。”

扶襄眉尖微动。

贞秀太后浅哂,“你很想问哀家既然晓得这个道理,又何以秘而不发罢?”

“是。”太后的眼,端的是锐利至极了。

“这份东西哀家另有妙用,不会白白浪费了你的辛苦。说罢,想要些什么赏赐,哀家要重重的赏你。”

“任何东西皆可?”

贞秀太后稍怔,笑颜不改:“但凡哀家给得出。”

“扶襄可否向太后要一个愿望?”

“愿望?”

“有一日,若扶襄有所求,请太后再予兑现的愿望?”

“这么说,时下你一无所求了?”贞秀太后心情愈发得好了起来。“好罢,这个愿望,哀家允下了。扶稷,你果然教出一个聪明孩子呢。”

“太后过奖。”扶稷一脸的与有荣焉。

这个师父,总喜欢入戏太深。扶襄暗叹。

“说了这些,与哀家说说那左丘无俦罢,在你眼里,那是个怎样的人?”

扶襄 四二、从此萧郎是路人(下)

那是个怎样的人?

又岂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呢?就如想起这个人时的刹那心境,如一滩打翻在一起的画墨,实色难辨,气味也难辨。

“用兵如神。”

末了,她只能给得出这样四个字,世所共知的四个字。

好在贞秀太后仿佛能体谅她的无法言说,闻后没有再说。

唉,

扶襄身子向后倚去,唇间溢出如有似无的叹息,这当下,竟是有千万分的乏力。

“扶襄姑娘,奴才是静王府的喜哥。”

车子已经停住了,她推开车门。

车前眉清目秀的少年又行了一礼,“正巧,世子今儿在半阙楼宴客,看见您的车经过,差奴才请姑娘上楼一叙。”

她不作迟疑,轻盈落地,径直走进了矗立道旁的半阙楼。

在这莫河城,静王府的存在就如左丘府于风昌,不会接受她的拒绝。

“扶襄见过静王世子。”

半阙楼内,偌大的厅里并没有第二个人,雕花方案前,独有一位白缎袍面墨绣云纹的静王世子嵇释,一手懒勾玉壶,一手把盏浅饮,好是惬意。

“襄儿。”他掉过头来,笑意温雅,眸色清凉。“回来恁多日子,若是我不请,你是不打算来见我了罢?”

“扶襄不敢叨扰世子。”

“这话说得严整,本世子一时无从挑理。那么,若本世子邀你坐下小酌一杯,想必知礼敬上的扶襄姑娘粘性不会驳了本世子这个薄面?”

“扶襄遵命。”

“妙极了。”方一着座,世子大人已亲自执壶总将她面前的空杯注满,芬香扑鼻。“半阙楼的老板打西域贩来,道地的葡萄美酒,襄儿最爱的。”

她称谢,浅尝辄止。

对方倒也不勉强,指尖捏着细巧杯颈,整杯的琼浆在翠色的玉杯内随意旋荡,红色液体的漩涡中心,映着世子殿下含笑适意的俊逸脸容。

“我们相识,差不多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罢。那时襄儿年幼,也任性得紧,要本世子新收的爱驹跑出府,啃吃了百姓的菜地,你竟将它的嘴套了整整一日,拴在城门前待价而沽,若非本世子赔了那户菜农的损失,你怕当真不会把它归还本王罢?”

“少时轻狂,扶襄惭愧。”

“之后,我百般设法将你要到身边,原本的打算是要细细修理你这个狂妄丫头,哪成想,反因为你过人的聪明,带得本世子不得不每日读书习武,才能不落你后,再后来,是被你引去了扶门,吃尽了扶门的各样苦头。”

“是世子力求上进,志坚意定。”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的越发动人,本世子起初是当真以为自己将你当成妹妹疼的,直至那日,新王世子对你意欲轻薄,本世子方晓得地你有了另一样心思,另一样想让你参与本世子未来的心思。襄儿,虽则王命难违,我参与了那场试炼,但我说喜欢你,不是假的。可是,那事过后,你躲起来养伤,扶稷师徒皆不在莫河,我寻不到你的行踪,无法向你解释。”

“扶襄多谢世子襄助之恩”

玉杯重掷于桌上,清雅面色终于起变,世子怒了,“你一定要以这副陌生人的面孔相待可对?我对你不住,你又何尝没有?你与云国的左丘无俦”

“扶襄告退!”她甩身疾行。

“站住!”嵇释身形掠动,伸出一臂将她紧紧握住,冷笑。“怎么,连他的名字也不能听了?本世子竟不知襄儿如此痴情!”

一个动怒的男人的气力自是惊人,何况如嵇释这等高手?猝不及防下,扶襄被他推到墙上,阴影笼罩头顶,男人的唇急迫索来

扶襄 四三、记得那时年纪小(上)

那一年,扶襄七岁。

说起来,那也不过是一个说老了的故事。

扶襄有记忆起便长在了扶门,周围有同门无数,最常看见的,只有扶岩、扶宁、扶粤三人,兴许是因为四个人是个中最出色的,能够接受同步的训练。

那一日,扶稷准许年长她们三岁的扶岩带她们出去玩耍。正是贪玩的年纪,嬉戏在田野间,几个人越走越远,几乎忘了归途。但是在那时,一匹枣红小马“嘶溜”恣意驰来,在农田内先是践踏了一阵,而后埋头大嚼。

闻声赶来的农人见状,号啕大哭。

少时的她,也曾血性兼顽皮,问清了农人这一亩菜亩的价钱,以石子投了那马的腿骨,以绳套了那张惹祸的嘴,系在到城门前的木桩上,立牌“待价而沽”。

年少的扶岩识得那小马体高腿长,定非凡品,劝了几句,她却要执拗到底,在围观的人中,颇为镇定地与人斡旋起价钱,直到寻马的静王小世子率着一干家丁赶到。

“你敢卖本世子的马?”

“这怎会是你的马?”

“此乃本世子新收的爱驹赤驰!”

“你叫一声,看它应不应?”

“你都说了它是新收的,连静王府的烙印也没有烙上,怎么会应?”

“话都是你在说,大家没看到。可是它糟蹋了这位大叔的菜地,大家可都是看见了的。”

“你你你大胆!”

“当然,如果你想恃强凌弱,欺负我们,尽管让你的人来抢,我们是抵挡不过的。”

若是二十岁的嵇释,定然尔雅笑过后,该抢则抢,该欺则欺,但十岁的嵇释也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娃娃。

“本世子何必欺负你们?本世子的马吃了他的菜,本世子会没有钱赔么?喜哥,把钱袋拿来!”

激将之下有激将,但回到府中的世子细作思忖,发现自己似乎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了。

“喜哥,去找岺管家,本世子要他找个臭丫头出来!”

一番周折,末了,还是爱子心切的静王亲自出面,到扶门要人。

扶门既为王室暗门,对静王之命自然要遵行不悖,扶稷道:“扶襄此女乃百年难得的奇才,断不能荒废,还请王爷允准她每日至少两个时辰到扶门接受训练。”

静王爷慨然应允,那当下,无非以为儿子不过是一时兴起,一等兴致尽了将这个貌色并不顶尖的小丫头遣回来就是。

扶襄在嵇释身边留了八年。

八年的时光,将毛躁狂妄的男娃雕凿成清贵优雅的少年,愤世嫉俗的女娃长成光华内蕴的少女。

八年内,少年的刁难只有几日,几日后,两人冰释前嫌。

“襄儿,我到处找你,快看我为你削的木马!”

“襄儿,本世子今日可是超过你了,这篇兵书我已能倒背如流。”

“襄儿,你不必做这些活,快来看我新学的剑法。”

谁能说那些时光不曾温美如画呢?

八年中,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眼中只有一人的存在。

“襄儿,我尽早有一日要驰骋疆场,你可信?”

“那时襄儿会陪着世子。”

“好襄儿,我做大元帅,你做副元帅。”

“襄儿只要陪着世子就好。”

少年的目光莹亮如炬,凝视着她,“好,无论我到何处,都要带着襄儿,生不离,死不弃。”

人在少年时候,总爱山盟海誓,总喜轻诺一生,待百年白头偶回首,那时的人,也不过浮光掠影;那时的事,也不过沧海一粟。

扶襄 四三、记得那时年纪小(下)

思绪中从回忆中回来,她敛了眸,净白秀脸上,半是嘲讽半是迷惘。

“阿襄,昨晚的事,是你大意了,若非为师赶到”扶稷摇头低喟。

昨晚,扶稷只比她晚了两步离开皇宫,在后面遥遥望见她下车进了半阙楼,极好的目力也让他辨清前来邀请的是静王世子的随身侍从喜哥,便随了上去,撞断了嵇释对扶襄的厮缠。

“师父没有出现,他也不会如何。你忘了么?王上与贞秀大后俱有旨在前,他若碰了扶襄,便要娶扶襄为妻,如此岂不辜负了他心尖上的人?”

“话是如此,但为师看得清楚,世子对你并非全然”也罢,当局者迷,如此之迷让这个徒儿迷下去也好。

“王上膝下无子,虽然大公主、二公主皆有几分济世之能,但比及嵇释,相差过远,未来这越国天下明眼人皆知要落到谁的手里。而一旦为世子所掌,依其万丈雄心,必不甘偏安一隅,襄儿也曾跟随静王世子南征北战,对他想必是有了解的,你所拥有的才智为其所欲,你认为他可会轻易放过你?”

扶襄眉尖一颦。

扶稷明白此事不宜过多提及,今日收她到书房也不是为了这桩陈年旧案,遂调转话题:“原国与阙国已立了姻亲之盟,阙国长公主能征善战,精明强干,将下嫁原国安国大将军郎硕,这两国一在云国西南,一在云国西北,以夹角之势掣肘云国。叶国不甘寂寞,一面向我越国发出联姻国书,一面对云国示好,如今情势看来,拉拢叶国为我所用似乎是当务之急。”

口中说,手下画,扶稷在摊开的白麻纸上草勾出了一副各国姻联图,抬首问:“襄儿如何看?”

“叶国国力平平,尤其不擅战事,与周边小国起了摩擦也常以银钱息事宁人,一旦与其结盟,必定是个麻烦多事的亲家。”扶襄指尖在“云国”两字上点了点。“在外界眼中,我越国早已与云国第一世家有了关联,若非前太后过于迂腐,这本该是美事一桩。如今王上欲与左丘家修好,嫁新公主反不如重拾与长公主的兄妹情谊来得紧要,长公主颇受左丘无俦敬重,有其出面撑腰,新公主兴许便能蹬上左丘世家的家主夫人宝座。至于那个大而无用的叶国,倒不如促它与阙联姻,若是王上还肯牺牲一位女儿或者为后宫添一位爱妃,何妨与阙国结缘?”

“为何独选阙国?”

“阙国的兵力仅次于越、云。”

“阙国王室血脉单薄,三代单脉,到如今惟有两位公主,连旁支远宗内也找不到接承王位的男丁,各国都在盯着这块肥肉,如今阙国大公主选了叶国将军,阙国二公主门前拥紧,而我们的王上已逾四十,近室子弟中最出色的当属嵇释,为师之见,静王府的势力已经不能再有扩张。”

扶襄悠然道:“贞秀太后有一位义子不是么?”

“补之公子?”

“补之公子文采风流,相貌一流,对贞秀太后更是孝恭敬爱,若是能娶来阙国二公主,于越国有益无害,于贞秀太后如虎添翼。”

“你认为嵇释会任补之公子娶一国公主而不闻不问?”

“以师父之谋会没有应对之法?”

扶稷瞳光熠熠,凝睇着这个徒儿半晌,突然间赞许一笑,道:“好,好襄儿,为师没有看错你,任何事都不足以令你失去清醒的判断,这一步,端的是妙。看来,襄儿当真从那桩旧事中走了出来,妙,妙呐!”

扶襄也挑唇淡哂。

旧事年纪小,新事年正好,可怜新旧事,皆作灰飞烟灭了。

腹中念罢,她笑意更形璀璨。

第二部兵燹陡炽恨缘长

扶襄 一、此去关山疑无路(上)

阙国,国都天歌,百乐宫。

相较于他国之间的边战不断,阙国喜走中立路线,以圆滑外交、丰富贸物保持与各国的良好互动,民生尚算安宁。

阙国王室为穰姓,当今阙王穰饶年近六旬,在各国多以少年天子当政之际,这位君主无疑有有廉颇老矣之嫌了。

“唉”这声叹息,正是泛自阙王穰饶嘴内。愁呐。

想他若是个贪恋权权政的人也便罢了,但恰恰相反,当初登这大位,便是满心的不愿。原指望早早将接位人培育完毕,也好清闲去,可满宫后妃只为他生了两个公主,而近亲的王族里亦找不出堪委大任的青壮人士。难不成,真要指望两个女儿招了附马生下子嗣他方能如愿卸任不成?那又要他操劳到几时?

“王上,两位公主求见。”

“宣罢。”阙王揉揉两鬓,掷下了在奏章间挪移了整整半日的粗毫。

丽影双双,阙国两位妙龄公主遏见。“儿臣拜见父王。”

“常夕,亘夕,怎会一起来见父王呢?”

长公主穰常夕望着父王疲惫脸色,“父王龙体可好?”

“朕很好,莫担心。”阙王伸出双臂。“来,到父王近了坐下。”

“是。”守礼沉稳的常夕以宫廷礼仪在父王书案旁的侧椅下座。而二公主穰亘夕年方豆蔻,较长姐自是多了份活泼,亲亲热热偎到了父王臂弯里。

“你们都是父王的好女儿,文有成,武有就,只可惜”

“父王。”穰亘夕噘嘴不喜。“你又要说可惜我和姐姐都不是男儿了是不是?不是男儿又如何?姐姐执掌兵权,护卫疆土,亘夕掌管财司充盈国库,那一桩桩事,哪一点又做得比男儿逊色?父王不能因为我们是女儿身否定了我和姐姐的努力罢?”

“亘夕!”穰常夕低叱小妹的失仪。“不可以对父王如此说话。”

“无妨。”阙王轻拍长女肩头。“你们是何样的出色,又是如何的努力,父王焉能不察?只是父王老了,想将一身担子卸下,如果你们有一个男儿,父王便早已如愿了不是?”

“父王,有些政事就交给左右两相为您分担罢,食君之禄,本该为君分忧。”穰常夕忧形于色,柔声道。“有些事让亘夕也学着插手。”

“亘夕插手?常儿你不想学么?”阙王望着长女,相较幼女,这持重稳敛的长女更多几分王族中人该有的狠伐决断。若需在二女中选一人暂摄王位,定然是她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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