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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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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四七、胜败无常各盘算(下)
白光城一役之后,双方皆进入休养期,云、越边境暂告平静。
但即使是暂时,双方的君主也对这份平静全无耐心。
越军千巉岭驻营后的十日,越王御笔亲临的问责书抵达。问责书中,将三城一镇丧失殆尽、奋战数月的成果付之东流的责任尽归王帅的运筹失利,责令主帅反省自悔,呈书请罪,以观后效。
嵇释阅过王书,双手举过头顶,供奉于香案之上,面色肃穆地沉吟片刻,摒退左右,帐门深落,亲卫值守阶下,言道“闭门思过”。一整日不茶不饭,有部将来到门前,俱被厉内一声低沉的“退下”喝退。
在这一日,这一时,千巉岭的某处山洞内,风尘仆仆的万书寅拜见主爷。
“五万兵马在野牛岭内还能坚持上多久?”
“禀元帅,预藏在山中的粮草,再有半年也不必担心。加上岭内物产丰富,地形开阔,日子并不难过。而且在潜进岭前已将方圆百里的百姓以悍匪作乱之状吓离,并无风声走漏之忧。”
“将士的情绪可有异样?至今已有半年,应该有人怀疑你当初进口所用‘奉王上之命训练伏击奇军’的理由了罢?”
“按元帅吩咐,饷银按期双倍发放,每隔一月便将从各人家人中预先收集来的家书递到每人手中,每百人中便安插一人为属下眼线,每日上报兵士言行动向,至夸一切安稳。”
嵇释不吝赞许,“果然,这件事也只有行事周密的书寅做起来最为稳妥。”
“属下谢元帅看重。”
“王上对当下的战局想来是不满意板了,继问责书之后必定还有更为严肃的事情发生,你在宫里的人可有消息回来?”
“老王爷和王妃的休养之所皆已确切掌握。同时,属下还听到了另外一些传闻。”
“说来听听。”
“前些时日,贞秀太后曾到朝泰宫,据值守的太监宫婢私下议论,似是与王上因为什么事产生了争执。”
“‘因为什么事’?你的人没有探听清楚到底是什幺事么?”
“近处值守的尽是两宫的亲信心腹,属下的眼线不敢贸然打听。”
“已经够了。”嵇释胸有成竹,泰然一笑,看来事情已经按照自己的脚本向前推进了一步,“下月初五会是个好日子,本帅促将老王爷与王妃拜托书寅照顾。”
“属下遵命!”一脸书生相,两目将军神,激奋形之于色,雄心跃跃欲试。
胸内蕴含出人头地的野心,身兼改天换地的勇气,这位以丈武双状元晋身仕途的能被静王世子青睐,不会没有因由。
白光城内,云王手谕亦隆重到来。
谕上所书,对收复失土的胜利自然是颇多褒赞,亲赐十坛御酒,以慰将士辛劳。随后,于当前停止不前的战事,越王示以困惑,激励全军勿满足于一时小胜,当一鼓作气,趁胜追击,方上不负天恩厚德,下不负曾遭受敌国铁蹄之苦的黎民。
“看来咱们的王上是急于将越国划入云国版图呐。”乔乐道。
“非也。”左风摇首,“咱们的王上想要的并不是越国,而是元帅的臣服。”
“怎么说?”
“王上亲口许诺,元帅以功抵左丘家之罪,如今家王连收三城一镇,王上若就此满足,就要依据前诺赦免左丘一族。而显然,我们的王上还不想放,并欲借此逼迫元帅低首服从。”
齐乐啐道:“如何个低首服从法?元帅已经在为他出生入死,攻城收地了不是么?”
“大不敬,按律当斩!”左风叱罢,笑嘻嘻去瞥元帅面色,却生生被吓了一记。
元帅的神情,几时变得这般怔忡失常?
扶襄四八、时机赖天抑由己(上)
“主爷,王上的书信让您这般担心么?”左风的语气甚是谨慎,虽然主子失常的神色只是浮光一现,但作为心腹,仍不禁想要晓得能令泰山崩前色不变的主子出现那短暂瞬间的东西是什么。
乔乐最擅察颜观色,嘟喃道:“元帅担心得并不是王上的信罢?”
左风瞪他一眼,“你又凭哪里这么说了?”
“不是么?”乔乐抓着头皮,一脸憨态,“王上的信哪能让元帅变脸?你跟了元帅这么久,没有发觉幺?”
“你也知道你跟主爷的时间尚短么?所以别总是一副很了解的嘴脸!”
“我哪有?是你太迟钝好不好?”
“你这小子
帅案之后的人抬眸,“你们两个,够了罢?”
“是,属下失仪!”
“属下知罪!”
这两个人,是有意无意为他改换一心情么?左丘无俦了然一笑,“本帅的确不是在为王上的手谕担心,可是,乔乐,本帅给你一个忠告。”
“是。”
“之后,纵然对本帅的心迹动态了若指掌,也不要轻易表现出来。”
“啊?”
“没有一位主帅会喜欢一个对自己了若指掌的属下,就如曹操与杨修。如果不想在本帅,心情不爽的时候成为替罪善羊,就装糊涂罢。”
“是。”
左风窃笑,听主子声音又起,“还有你左风。”
“属下在!”
“也不要一味装傻。你应该很清楚本帅是为了什么事失神罢?”
“这个”左风干笑数声,“主爷英明。”
“既然已经猜到了本帅影响本帅心情的来源。”他抽出压在镇纸下的一张素帛,帛上空无一字,惟有涂上左丘家物用药水方可显现真章,且时效一过,即刻恢复原状。“想必已经早早与左赢通过气了,你认为本帅会如何处置这个消息?”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这会儿倒聪明起来了么?”
“属下对主爷的私事不敢随意猜测。属下只是认为,或许时机到了了说不定。”
左丘无俦眉挑趣味,“什么样的时机?”
左风哀叫:“主爷饶了属下罢,属下再也不敢在主爷面前卖弄小聪明了!”
属下的苦脸,使得元帅心情终于豁然爽朗起来,将那张素帛推了过去,“既然知错,本帅便给你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还有乔乐,这件事交给你们了。”
“您让属下去捉扶姑娘?”
“凭你们二人,很难。”
“”您大可不必如此直接的。
“本帅要你们二人在本帅到达前,为本帅好好看住她。”左风的隐匿感,齐乐的跟踪术,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六爷的信中说”
“那边的事,需要本帅亲自打理。”
左风大喜过望,大半身子前俯到帅案上,问:“时机真的到了,对不对,元帅?”
左丘无俦抬掌将属下贴得过近的大脸给推了回去,道:“有时候,时机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王上耐心全无,恰巧本帅也无意继续,这场耐性的比试游戏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主子目中的光芒迅即将两人体内的豪情点燃,齐声道:“属下愿意”
“你们两个人的任务,是为本帅做好这件事。惟如此,本帅方能一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两人动容。
“记住,在本帅到达前,莫要将她惊走,本帅不想再错失另一个机会。”
扶襄四八、时机赖天抑由己(下)
云、越两国的君主宛如心有灵犀。
前沿两军战事暂缓的初始,两封虽然内容各异但王旨相近的御笔亲书几乎同时下达至各自主帅,期冀有所变化,而当信如入海的徽石,未惊起微漾片澜,两国君主似乎不约而同地各自发难了。
越国,老静王爷重病。
云国,左丘故园走水。
刹那间,石破天惊,风云变色。
老静王爷的病讯无疑是一个信号,是越王对不听话的臣子的一个小小警告,但不管怎么看,尚存有几分缓和的余地。但左丘故园的走水,立即将云国的势况带入了另一个境地。
左丘故园走水,几百条性命生死未卜。
“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左风甫踏进帅厅,迎头便是主子伫如长山的身影。触上主子眸内焦急如焚的澜光,他徽窒了窒,呐声道:“属下派出的暗卫尚没有消息回来,乔乐正在设法”
“没有消息?”左丘无侍眉王如刀,“你们连如此一件简单的事也做不到么?”
“元帅”
“元帅莫急。”王于帅案右侧的部将阳开道,“末将已经以快马传书给驻扎在启夏城附近城镇的旧部,请托他们帮忙打听情况,相信很快就有传来消息。”
“事发到现在已经有十日,是生是死早已无法改变。”左丘无俦闭了闭眸,沉吸一口气,“本帅只是想确定情形坏到了怎样的地步。”
“兴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坏,说不定只是一场被人讹传的微水上意外,元帅且稳住心神”
“阳将军说得是。”帅案左侧的庞重开口,“元帅乃三军的主心骨,切不可为了一家之事乱了阵脚,误了军国大事。”
左风脸色一变,厉声道:“庞将军这是什么话?骨肉至亲的生死,几百条性命的安危,如何能置身事外?”
鹿重悠然回道:“这么说的话,我们的军中可是有十万条性命呢,左将军。”
“你这卑鄙小人,敢”
左丘无俦冷了容色,“左风退下!”
“元帅,他”
“退下!”
左风狠瞪了那居心叵测者一眼,低头以脚跟蹭出厅外。
左丘无俦则向庞重拱手:“庞将军,多谢提醒。”
“元帅客气。”庞重扯唇一笑,“此乃属下本分。”
左丘无俦亦笑,“那么,还请庞将军多多保重。”
“此话何讲?”
“有道忠言逆耳。本帅从来不是圣人。我左丘家上下安好便也罢了,若有一毫的差池,身为属下的庞将军怕是要吃本帅以上欺下的苦头了呢。”
庞重脸上青红交错,笑容僵硬在唇角,呈现奇特的弯曲。
“左丘无俦在此杀敌,为得是保家卫国。而若连自己的家园也不能保全,又何以为一军主帅?又有何资格在所有兵士儿耶面前扬言护卫他们的家园?兹日起,白光城的防务暂由阳将军打理,在得到家人平安的讯息前,本帅
无心主事。”
这日的傍晚时分,飞毛腿乔乐赶回白光城,叩开王帅的寝室门户。
“这是左赢亲口对你说的?”
“是,元帅。”
左丘无俦眸内的紫芒陡盛,气概切齿:“好大的明子,竟敢揎作这样的主张!”
那些人便是如此迫不及待了么?为了逼他决断,竟走了这步险棋!
纵然有所怀疑,但在得到确认前,他的坐立难安没有丝毫的做假,那些人,是他这个做家主的疏于管教了。
“听左执事说,大家也实在是没有了退路,自打故园被围,园内的诸人过得一直清苦,近来那些个围在宅子四遣的官兵愈来愈是嚣张,已经敢进宅子向几位主爷勒索钱财,事发的前几日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府中的婢女头上,士可忍,孰不可忍!”
“罢了,事已至此,也的确没有了退路。”后账留待以后找算,眼前之计惟有顺应时变,将原有的计划改变以及提前。
“庞重的奏折应该已经在前往风昌城的路上,你与左风再替本帅去加一把火。”
扶襄四九、孽耶缘耶无从计(上)
“大事了!大事了!阿襄,发生大事了!”
“大事”不绝于耳,扶襄索性停下了操琴的手,两腕支颐,静待那道“大事”的呼啸声破门而入。
“阿襄,发生大事了!”
訇然大开的两门犹在吱吱呀呀地抗议开门音不够温和的对待,开门者的动作依旧不知收敛,急惊风般掠到窗下的躲闲者面前,“出大事了,阿襄!”
“能让阿宁一口一个大事,看来真的是很大的事了。”扶襄指节勾动琴弦,挑出低低颤音不绝,“说罢,我洗耳恭听。”
“左丘家在启夏城内的故居遣了走火,几百口人葬身火海”
尖厉的继弦音陡然割裂了静止的空气,弦上素手微栗。
“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可查证过了?”扶襄低眸,问。
“外面的大街小巷都将这事传疯了,我为了一辨真伪,以飞鸪传书联络了当地的线人,线人回的信中已确证左丘家被火噬的事实。”
“几百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至今来见有人生还。”
扶襄起身,到床前展开一方包巾,将几件衣物匆匆收整进去,挎上肩头。
“阿襄要去启夏城?”
“对。”
“左丘无俦并不在里面”
“如果左丘一族确真葬身火海,这个世界必将迎来一场巨变,到时候或许我们也不得不搅裹其中。与其在此处猜想,不如亲自去证实一番。”
“灰尘公子那边,你定了七日后前往会台,要延期?”
“有阿宁在,哪里需要延期?”扶襄些微促狭地眨了眨眸,“公私兼顾,我很体贴罢?”
“少把本姑娘与那个灰尘公子扯在一起!”扶宁话说得不屑,两颊不自主间浮现淡淡嫣色,稍一转念,又道:“要怎么安置隔壁的那位公主殿下?”
“这家民居是你阿宁的产业,能容她住上多久随你宁姑娘高兴。”
“她至今也没有告知阿襄的身世,你如何打算?”
“如果粱贞诚意与我合作,自然会替我问明白。”
扶宁嗤道:“看不出来这位公主殿下还有成为贤内助的潜质呢,竟然会以阿襄的身世为筹码,替云王招募你。”
“也许,她是在为自己入主云国后宫累积资本。”梁贞的冷言厉色,抑或苦口婆心,劝不回妹子的用情至深,久别重逢的姐妹二人为此已近乎反目,也算是造物弄人了罢。
“目前仍在云国境内,有嵇辰对云王的一腔痴心在,你们随时处于暴露的危险中,行事且记谨慎。”
小作叮咛作罢,扶襄上路了。
百年世家,可会就此云消雾散?
一路挥鞭疾驰,这个问题反复在心头萦绕不去。
如果左丘故居的火源起自云王,显然这位王上操之过急。倘若左丘一族就此土崩瓦解,不难预见左丘无俦的悲怒之焰会如此盛烈,届时云国必将地动山摇,各国的未来亦将变数万千。
五日后,她以朴拙农妇的貌相,踏进启夏城的城门。
“唉,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就这样完了,几百口子人呐,个个烧得面目全非,真是可怜呐。”
“谁说不是?从富贵顶天到跌落尘埃,也不过是半年的工夫,眼下竟连性命也全给搭上了,都说君心难测,还真是有点让人心寒啊。”
启夏城的街头巷尾,仿佛还弥漫着遮天蔽日的烟火灰烬气息,而掺杂其中的,尚有此起彼伏的窃声私语。
“大嫂,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城郊的农户罢?”
扶襄小心赔笑,“小哥的眼力真好。”
店家将两个包子装进油纸包里,递过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道:“趁着天色还早大嫂赶紧出城罢,这些日子城里出了件大事,每天天不黑城门就舍早早关了,凡是出不了城又没地安身的,可是要被抓进衙门的。”
扶襄两眼兀自盯着包子,狠吸了几下口水,憨声道:“衙门不会抓好人。”
“你这大嫂怎不听劝?不管好人坏人,衙门抓得是可疑的人好不好?左丘”店家还要辩个曲直,眼角倏然扫见街头拐来的一队兵丁,吓得把嘴紧紧关上,只挥手示意面前的憨傻农妇尽快消失。
扶襄呆呆噩噩地挪了几步,举着包子到一边荫凉地儿蹲地啃食。
此情此景,不由暗处的人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始终跟随在后面.打死他也不会相信那个怯拙畏缩的身影,会与那位惊才绝艳风流宛转的扶姑娘有一丝半毫的干系。至此,家主大人在这位姑娘手下落败之迷总算得解。
扶门第一暗卫,越国第一细作,绝非妄名。
扶襄四九、孽耶缘耶无从计(下)
今日的千巉岭,迎来一位娇客。
阙国的二公主驾临烽火之地,造访越国大营。
早在穰亘夕出访越国之际,嵇释担当承接使,与这位公王有一段颇为融洽的相处时光。穰亘夕现身越营,用得也是探访故友的辞令。只是,在这个云、越交战的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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