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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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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一三三、一花一叶一世界(下)

左丘无俦伤势痊愈,重返战场时,已是又一年的开始。

这时,天下在明眼人眼中,已分为三处,各位左丘无俦、嵇释、冉悫所有。

阙国全土尽归嵇释版图,不复存在。

叶国在奢城儿与左丘无倚的鲸吞下风雨飘摇。

奢城儿既为原国贵妃,所涉疆域自归原国无疑。当左丘无俦出现在与叶国的战场上时,她望风而动,迅速收拢战线,将所有兵力放在了防御中,未再贸然行动一步。

有人道奢城儿是怕了左丘无俦,她掩口娇笑,道:“我当然怕,那可是左丘无俦,那么多人怕,我岂能例外?自有能喝他分庭抗争的人,我又何必自己送上门挨打?”

这个“人”,指的当然是扶襄。

原国与越国的战争,尚在持续,前者牢牢盘踞住原属后者的五座城池,步调且缓且稳,不急于推进,也绝不见任何退却。就是这等柔若细风力若飓涛的太极打法,使得本该在左丘无俦伤重不出之期得到最大斩获的嵇释寸步难行,懊恼积累于胸臆,恨怒已臻顶峰。

有感于此,每当脑中稍有闲暇,扶襄便会猜度下一波杀手上门的时辰,有一回,竟在梦中对着少年面孔的少王道:“我最怕烙刑,你何不再找几个人来烙我?”醒来说给扶粤听,被狠狠瞪了半晌,一连几日都不与她说话。

嵇释最擅反间计,其最重力的反击正是采用此道。

原国有将赵逵,出自将门世家,但却不似郎家那般世代皆受重用,赵逵对郎硕一直存有一份自己定义的瑜亮心绪。嵇释的细作以此点切入,一步步将那点忌讳诱发壮大,杀手锏则是原国王后嫁前曾住在郎硕的将军府的秘辛,暗示郎家今日的地位源自献女色于国君的下作奉迎。

没几日,赵逵与郎家人当街相遇,忍不住含沙射影一通讥讽,反被回骂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两方大打出手甚而闹到公堂,赵逵被判向郎家人低首认过。回到军营,经那位细作煽风点火,趁酒兴领营中人马向城中的郎府杀去。

及至杀到禁闭的城门前,酒意大退,但兴兵作乱的罪过也已犯了,一不做二不休,串通本族中人所在的几处军营,包围了王都。

扶襄受到王都卫戍部队的战报,无法不感叹嵇释的无孔不入。

“我已经给阿宁发了八百里加急,她会率扶家军协助守城的郎礡将军剿灭叛军。不过,如果这边毫无支援,城中守军难免会以为王上吝啬恩泽,军心不稳,士气难成。若派出兵马,又会迎来这边将士的猜测,中间若再有三五个人推波助澜,造就众说纷纭三人成的局面也非难事。”

“襄儿的这位旧情人真是步步刁钻,不留半点情分。”冉悫晃首发喟。

扶襄乜眸睇去。

“呃”本来还想问“襄儿今日的道行有几分是受了越王的潜移默化”,看来是不能问了。

“如今还有一个办法,即邀苍劲山内的几万人出山。对方虽不乏此意,却似乎有什么附加项目,他们邀我一叙,我身为主帅难以脱身,就请陛下替扶襄走一遭罢。”

自家王后的这副神色,貌似拒绝不能?冉悫默默吞下了涌到喉咙处的抗议,按命赴约。

苍劲山内歇养了数月的穰常夕,及那位闭关了许久的前越王嵇申,两者都愿再度参与这场角逐,熟料所附条件却让身为原王的他为之愕然——

“吾等皆为亡国之君,虽愿戮力同心诛杀灭国仇敌,但若就此向他国俯首称臣却宁死不为,除非”

“另立国号。”

扶襄一三四、帝王将相本无种(上)

“另立国号,意味着没有原国,没有阙国,也没有越国,每个人都是新生成员,谁也不必担心自己矮人一头,简而言之,是前阙王与前越王为取得一点心理平衡想出的折中之计。”

“朕明白,朕知道,王后不需要提醒,那些人不想活在朕的下头就是了!”会谈归来,冉悫抱着头在床上打滚,哀怨的气息发泄得畅快淋漓。

幸好这人仅是自己的挂名夫君,否则她定会抽出床头的那把剑将之拦腰斩断,曝尸荒野?“然后,你是怎么答复他们的?”

“朕说,朕惧内,一切听从王后的吩咐。”

“”真个是怒了!她冷掀秀眉,“你装烂泥上瘾,还要看本姑娘有无意愿奉陪,时间宝贵,尽快公布你的会谈结果。”

冉悫起身正坐:“国号为‘吴’。”

“什么?”扶襄瞪着这个人,这是何方妖物?“你应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以那两个人的处境,早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立场,提出这样的条件,无非是想要你给一个确实的一纸承诺,以在将来遭你兔死狗烹时拿来制衡要挟。”

“我明白啊。”

“那阁下这份配合是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无所谓。我当年接任王位之际,向父王应允是保住原国江山和子民。也就是说,但求江山安好,子民无损,其他怎样都好。不过,朕还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如果王后反对,朕自然会拒绝。”



扶襄扶额。

早该想到的。这人大脑的构造,无异天外生物。对他来说,诸如“大原千秋万代”“大原盛世千古”这等帝王家独有也必有的梦想都如轻飘飘的市井笑话般毫无分量,他口中的“江山”就是真的“江”与“山”,子民便是活在原国土地上的“子”与“民”。所以,只要那疆土及疆土上的人安稳存在,他不介意“原”字消失。

“纵然是改了国号,也必有一国之主,这个位置无论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们来做,说到底还不是仍然要向你弯腰俯首?”

“他们提出的另一个条件即是,见朕不行君臣之礼。”

“你也答应了?”

“嗯,答应了!”冉悫答得既响且亮。

“最后一个问题。”虽然对答案也不抱期待,但还是适时解惑最妙,“国号‘吴’从何而来?”

冉悫立即得意非凡:“会谈的地点是苍劲山下的一个名为‘吴中’的小镇不是?我当下灵机一动,就地取材,省时省脑,了得罢?”



幸好,早在心中做了铺垫。

“既然这般,事不宜迟,就请他们从速出兵。”

“王后应了?”

“那两人归王上操控,请好好相处。”

“不要!”

扶襄置若罔闻,走出这顶位于大营稍稍偏远出的军帐。夜风迎面,冷意袭人,不期然间,有什么骤然划过脑际。

吴国,吴中总觉得,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是在何时何处呢?

“阿粤,以前听过吴中这个名字么?”回到中军帐,她问道。

“何方人士?”登下拭剑的扶粤问。

“”既然印象微浅,应是无关要紧。“明儿开始你有一件大事要做。”

扶粤精神一振,剑芒与眸芒欢乐辉映:“偷袭还是暗杀?”

“引嵇释来杀我。”

扶襄一三四、帝王将相本无种(下)

三国鼎立。

左丘无俦收掠叶国,疾若风卷残云。

嵇释征服阙国,大局已定。

扶襄扩张原国版图,示弱破竹。

扶稷背靠竹椅,望着对面竹墙上那张巨幅地图,唇角冁然,神清气爽。

“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高绾素髻、粗布衣裙的妇人走进门来,放下一篮才采摘下来的新鲜菜果。

“梅儿也知道为兄喜欢热闹罢?”扶稷伸手打篮里抓了个果子来吃,“这外面的世界是越来越热闹了,为兄越看越是欢喜。”

前贞秀太后瞥了一眼那面地图,淡道:“那片世界里,你的四位高足用你交予的技能各显神通,等同你自己置身其中一般,坤兄是高兴这一点么?”

“这自也是其中之一。”

“那张地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无俦、扶襄、嵇释这三个人又往何处走?”

扶稷笑眸眯眯,道:“男人少年得志最大的弊病,便是因为太容易得到一切而滋生傲慢,这傲慢使得他们会在某一瞬间失去冷静的判断,尤其事关少年钟情,更容易意气用事。不然,无俦和嵇释都是可以清醒判断得扶襄价值的人,为何会轻易放了那样一个抵得上十万雄兵的人离去?如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扶襄想靠近的,于是,使得一个原本无意参与天下的人渔翁得利,此时的扶襄不遗余力地想要使原王成为天下之王。未来谁主沉浮,当真是变黄莫测的未知之数,这帝王将相本无种,全凭个人本事呗。”

洗手作羹汤的前贞秀太后忽然莞尔:“没准不是傲慢,是天性。许多男人总会以为女人在爱上自己之后,就该一辈子死心塌地下去。或者,无俦和嵇释都不是没有察觉扶襄的才华,只是下意识里想通过某些动作来确定这个具有才华的女人是否已被自己所征服。因为,这样的女人若是没有完全驯服,放在身边反而危险不是?”

“就如梅儿?”

“我?我怎及扶襄?”她且叹且笑,“我当年也只能仓惶远走,对树大根深的左丘一族毫无办法。”

“如果你当年不走,何来今日的扶门四使?”

“这么说来,我岂不成了始作俑者?坤兄还是莫把罪过推给别人为妙。”

“哈哈哈”扶稷放开了器量,肆心大笑,“不管起因何在,我们都已经成了局外人,旁观着这场角斗,真真其乐无穷!”

她摇了摇头。她如今的世界,只在这一日三餐的温饱,可没有义兄那份不甘寂寞的情致。

扶稷眸光炯炯,念念有词:“下一步啊,下一步,下一步你要怎么走呢,扶襄?如今如论是财力还是兵力,你都足以与另外两个人抗衡,你想先拿谁开刀呢?”

同一时期的扶襄,落上树头,手起刀落,砍断一根枝木。

站在下方的扶粤不无疑惑:“阿襄是想布置陷阱?”

“正是。”

“不觉得太简单了么?”

“你都觉得太简单了,那些人想必也认为扶襄出品,必定繁杂。”

“哪些人?嵇释还是左丘无俦?”

“谁经过此处,就是谁。”砍,砍,砍!扶襄再接再厉,砍了满地的枝叶横杂,“你把风声放出去后,谁第一个经过这里,谁就是第一个猎物。”

“你的目的不是引嵇释来杀你?”

“我也不介意上钩的是左丘无俦。”上钩者谁?能者居之。

扶襄一三五、焉知不是网中人(上)

这是一场诡异的重逢。

尽管三个人对彼此都是熟到不能再熟,但在此前三个人却从不曾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

面对西南角的左丘无俦,东南角的嵇释,作为设计者的扶襄也始料未及的错愕了。她是撒下饵没错,但咬钩者是两人是怎么回事?依照演算,这二位不约而同地绕过了扶粤的阻碍的几率可是微乎其微的呐。

“这可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相逢,襄儿。”嵇释浅笑如山间微风徐徐,吹开僵冻住的气氛,“看来,朕又中了襄儿的妙计。请问云王阁下又是如何呢?”

“什么东西?”左丘无俦蹙眉。

“阁下是与嵇某一并掉入襄儿陷阱的被害者?还是与襄儿联手来取嵇某性命的同谋者呢?”

左丘无俦眉峰紧蹙,冷冷不做回应。

扶襄揉着眉角,欲哭无泪道:“准确说,二位会一起出现是扶襄的失策。此下端看二位是要齐心协力杀了扶襄,还是处心积虑灭了对方,亦或就此别过沙场相见?”

“三个选择中,第一个最令嵇某心动。”嵇释姿态清逸,语声温和,“不过,云王阁下很难配合嵇某罢?反而是二位联手取嵇某性命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扶襄心灰意懒道:“我既没有可以将二位一网打尽的自信,也毫无与二位中的任何一位联手的兴致。请问二位可有化敌为友的雅量?”事前的悉心筹划,竟产生这等偏差,愈想愈是懊恼,愈是挫败。

左丘无俦讥挑唇角:“与其说没有化敌为友的雅量,不如说任何一方都无法对另一方付以信任。假使我与越王联手,阁下难道不会时刻防备着本家主打背后给你一剑么?而若本家主背向阁下,阁下又会容忍自己错过杀死本家主的可趁之机么?”

“这般犀利的直指核心好么?”即使冁然,“照这样说,如今你我他三人岂不是一盘死局?任何一方都不想与另一方握手言和,任何一方都不想自己在向一方出手时使得被闲置的第三方成为既得利益者。这不能联手,又不能出手,索性就此对峙下去,大家共生共死如何?襄儿,此情此景当真是你计算失误而不是有心安排?能使两国的王上为你陪葬,可是个唯美壮丽的死法哟。”

她无力垂首:“可惜,比及唯美壮丽的死,扶襄更愿平淡无味的活。”

“能对本家主与嵇释的心里趋势掌握如此透彻者,普天下除你很难找到第二人。如果说这个局面是你精心策划,本家主丝毫不作意外。”左丘无俦淡道。

“是,是,如果这么想可以使阁下的心态稍稍平衡的话。”

“将我与嵇释聚集一处歼而灭之者,当今世上也只有你能做到。”

“好,承蒙看得起,不胜荣幸。”

“但”左丘无俦眉目生凛,“正如你自己所说,你远没有痴傻到将自己陪葬的地步。”

嗤。嵇释低声发谑:“这便表明,是另有人在襄儿你的身后巧做布置,将你我他三人齐聚此处罢?”

“什”她心弦怦然厉鸣。

嵇释眼尾瞟来:“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她抿紧樱唇,面色隐现苍白。

“看情形,你想到人选了。”嵇释莞尔,“世上最擅诡算的三人,今朝遭遇诡局,不知史册上将如何记述这三人悲剧?”

风过林梢,弥漫来声涛如泣,日阳渐西的影翳,浸透得三人间的空气幽冷且阴郁

扶襄一三五、焉知不是网中人(下)

“不会。”她遽然扬声。

两个男人皆怔。

“我晓得你指得是谁。的确,面对如此局面时,除了在此的三人,我能想到的有这番能量的也只有他一人。可是,绝对不可能是他。”

嵇释略加沉吟,问:“因为你是他的王后?”

“怎样都好。”她一步步倒行,“扶襄不打扰二位叙旧,姑且别过。”

不管是谁导演了这一幕,此处不宜久留,这时走恐怕已经晚了,但愿阿粤及时发现异样,率扶家军前来迎接

“慢着。”一道悍影蓦地欺近,“虽然此下连你也中了他人的计中计,但最初的设计者是你没错,既然引本家主前来,舍了远道的客人自己退场可不是待客之道呢。”

扶襄含笑反诘:“阁下确定选择扶襄做你的对手?那边的越王陛下想必乐见你我两败俱伤。”

左丘无俦莫名地一恼:“你这是在做什么?如果这场局的策划者是冉悫,你已失了落脚之处”

“不是他。”她道。

他眯眸:“你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同问。”嵇释抛话。

“我不需要解释我自信的来源。我只需告诉两位,虽然冉悫身具最大的嫌疑,但与其无关就是与其无关,事实如此,不需要砌词辩驳。”

“讲得好,讲得妙!”

三人侧首寻声。他们所处的羊公山主峰羊公峰,峰岩陡峻,树高林密,是全山的至险之地,立于峰头最高处的为羊公雕像,真如整座山岭的主人般俯瞰群川。而适才声音的起处,便是这位“羊公”。

石头说话自是没有可能,可能得是藏在石头后的人。

左丘无俦冷勾唇角:“原王陛下来都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嘿”石像后畏畏缩缩探出一颗头颅,“王后的信任委实太过美妙,冉某本想听王后多说几句,想不到一时没忍住露了声息,失策,失策,让几位见笑了!”

嵇释负手旁观,淡道:“阁下是在说此事与你无关?”

“无关,当然无关!莫说冉某没有这个才能,饶是有,也不能将自己的王后给算计了进去呗。”说着说着,忍不住扬臂疾呼,“王后,朕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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