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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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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不在雪儿,是我任性妄为!要判罪就都判到我头上吧!”
  许三清本想说苏星南并非来兴师问罪,但宋若书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揽罪,磕得响头又响又快,一会便已经头破血流了,“苏公子请你放过雪儿!”
  “宋郎!别这样!不关你的事!”杨雪看他流血,心疼不已,当下就抱住他肩膀阻止他继续磕头,“是我明明已经许配别人了还答应跟你私奔,是我的错,你不该受我拖累!”
  “不是,是我迂腐懦弱,明明自己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还一直坚持考上进士才向你提亲,要不也不会有这个局面!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宋若书双眼泛红,呜咽道,“苏公子,是我不对,是我错,雪儿本来就是你的妻子,是我痴心妄想,你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放过雪儿吧!”
  “宋郎……”
  “够了!”苏星南一脚把宋若书踹了开去,杨雪跟许三清都惊呼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苏星南,你先冷静……”许三清伸手去拉苏星南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摔开。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苏星南甩下这句话,一个转身跳上屋背,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留下三个人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打算。
  宋若书被苏星南一脚踹得胸口作痛,嘴角都流出血来了,他在杨雪搀扶下站起来,忙不迭握住她的手道,“他走了,我们赶快逃。”
  杨雪脸色苍白地摇头,“不必逃了,没有用。他那样说,就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捉拿回去,想必他是回去通知府衙了,我们就算到了渡头,逃出杭州,恐怕未到下一个城市就……”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许三清猛地插了一句话,“杨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这位道长,你是?”杨雪本以为他是自己大哥包养的另一个小道长,是来通风报信的,不想他竟站在苏星南那边教训他们。
  “我是苏星南的朋友。”许三清揉揉痛得直发抖的腰,“杨小姐,如果苏星南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为你守了三年丧,每年都来杭州参加你的祭奠礼,还把你的死当作悬案一样写进档案去时时思考呢?”
  “苏公子为我守丧三年?”杨雪很是意外,“我从不曾听说。”
  “他为你做的事情,不止这么多。”许三清一件件地说来,说得自己也鼻子发酸,“他刚刚与你结亲以后就欢喜得不得了,在国子监里到处炫耀,说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淑美丽动人;在得知你去世后,心心念念要知道你最后的遗言;他是个连左右都分不清的路痴,但他记得你的坟墓怎么走;他可能没跟你相处多少天,但他记得你喜欢吃水晶糕,特意到酒楼打包一碟到你坟前,一个人慢慢把它吃完;他很讨厌道术方士,认为那都是骗人的,但他为了能见你魂魄一面,甘心听我们这些道人使唤,不顾魂魄冲身的危险去招魂!杨小姐,也许你觉得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妻子,即使未有夫妻情分,也愿意为你这个陌生人做很多,很多!”
  许三清一口气说过来,几乎喘不过气,他扶着胸口顺气,四周顿时一片安静。
  然后,杨雪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便是唯一的声音了:“他,他怎么会为我这样做……我何德何能……”
  “因为,”许三清站直了,昂首挺胸骄傲地说道,“他是我的好徒弟!”
  说罢,他就转过身去追他好徒弟了。
  反正每次都是我追着你跑,也不差这一次。
  许三清这么想着,狠狠擦了一把落到腮边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苏星南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出神,良久,他捡了地上一根枯枝,斜斜折断了,往那大理石墓碑上刺过去。
  那枯枝竟如神兵利器,锋利无比,“锵”一声便刺入了半分,苏星南太阳穴突突直跳,也不知道灌注了多少内力在那枯枝上,他只一下一下地用那枯枝剔着墓碑,慢慢把墓碑上的名字给剔走。
  他只顾把内力凝聚在枯枝上,自己的手掌倒是已经被木刺磨得鲜血淋漓。
  但他根本不在意,就那么一直剔一直剔,直到墓碑上成了一片坑坑洞洞的空白,才重新坐了回去,看着那空白的墓碑失神。
  身后有脚步声,颤颤巍巍摇摇摆摆,却很急切地朝他跑过来。苏星南没有回头,也毫不戒备,任来人走到自己身后,能够一剑刺入他后心的位置。
  但来人只是蹲下来,扯了扯他的衣袖,“苏星南,你,你没事吧?”
  苏星南木然回答,“没事。”
  “骗人,你怎么会没事。”许三清爬到他跟前,明明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但目光触及苏星南的脸容时,那些话便都被噎了回去。
  苏星南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一片难解的空洞,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硬要说像什么,那就是看见一局旷古烁今的棋盘残局,千头万绪却不知道从何着手的惘然。
  “你很好,是她错,不关你的事。”许三清只能无力地复述了一次事实。
  “我从小过目不忘,十岁能背四书五经,十二岁通识儒墨法兵四家经典,十五岁国子监志学,十八岁致仕,我觉得天下任何事,只要我愿意学,就能学得到。”苏星南垂下眼睫,看着撕裂的虎口道,“但原来我只是一台织布机。”
  “嗯?”许三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织布机”是他当初形容失去情感的贺子舟比喻。
  “我以为贺子舟是我的挚友知己,却忽视了他长久以来的真心,让他心灰意冷,放弃了仕途;我以为杨雪小姐是我的一生所爱,却不知道只是我一厢情愿,而且还因为我的一厢情愿,把她逼迫到隐姓埋名,隔绝人世这么凄惨的地步。”苏星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从来都只是以为自己对别人很好,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就像一台拼命织出绫罗绸缎的织布机,却不知道要用布的人是个农民,要那绫罗绸缎干什么呢?徒觉碍眼罢了。”
  徒觉碍眼罢了。
  许三清猛地抱住他手臂,大声嚷嚷道,“才不碍眼!你一点都不碍眼!你那么好看,怎么会碍眼呢!”
  苏星南苦笑,“你没听懂我的话,算了。”
  “不能算了!除非你跟我念一次,我不碍眼,我一点都不碍眼!”许三清不依,使劲摇晃着苏星南的胳膊,他浑身都痛,心里更痛,“我是听不懂你几岁做过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你很好,你不是什么织布机,是他们没告诉你你要织什么布而已。”
  “他们没告诉我?”像在一片漆黑的旷野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灯,苏星南睫毛动了动。
  “是啊,贺子舟喜欢你,可他没告诉你,杨雪不喜欢你,可是她也没有告诉你,你却都用自己能使得上的方法去对他们好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懂读心术,你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虫,方式错了哪里能怪你!”许三清越说越快,说得自己都喘不过气了,脸上一片病态的红,“我就不一样,我会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跟着你,我对你好,就是想你当我徒弟,如果他们也像我一样坦白,贺子舟告诉你他想当你的情人而不是朋友,杨雪告诉你她想当你的朋友而不是妻子,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误会!是他们不好,跟你没有关系!”
  苏星南愣了一下,许三清说的话没错,但却幼稚得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分明是小孩子吵架时的借口。人与人相处,显得彼此对对方更加珍贵的,不就在于那“你不说我也知道”的默契吗?若是什么都宣之于口,才能得到,那此一人与彼一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这话从许三清口中说出,偏偏叫人无法反驳。他希望自己做他的徒弟,他说出口了,难道他就会如他所愿答应吗?
  即使开口要求了,也未必能得到,那连一个要求都不提就能从别人处得到想要的,未免太占便宜了。
  所以,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吗?全是没有把话说清楚,只下留一个受害者一样的背影就离开的人的错?
  苏星南有点恍惚,他转过头去看着许三清,“真的不是我的错?”
  许三清猛点头,“嗯嗯嗯,就算你有错,也只是小错,大错都在他们身上!”
  “哈。”苏星南笑了,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也只是护短而已。”
  许三清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杆,“你是我宝贝徒弟我不护着你护谁!”
  无需理由,就是护着你。苏星南心头一颤,长手一伸就把许三清揽了过来。
  “哎哟!”许三清浑身骨头都在痛,苏星南这一抱,痛楚如雷击一样在四肢炸开,痛得他额角直冒冷汗,“好痛!放开我!”
  苏星南连忙松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身上还很痛吗?”
  “当然痛啊!被千军万马碾过一样痛呢!”
  “那你还跑出来?”苏星南皱眉,“你也觉得我是卑鄙小人,存心去为难他们吗?”
  许三清摇头,从布包里翻出条布巾,捉过苏星南的手给他包扎,“我是担心你会受不了,才跑来找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容易受不了的。”苏星南轻叹口气,任他帮自己包扎了。
  “你要是受得了,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不是武功高强吗?一根枯枝也能把你伤成这样?”
  许三清仔细地给苏星南包扎着,苏星南低头看着他那纤巧的手指在自己手掌间游移,白色的布巾绕过虎口,布料摩擦到伤口时刺刺地痛,却又在指尖拂过时,生起些麻麻地痒,两种感觉微妙地纠缠在一起,像露出一点儿爪子的猫脚掌,不紧不慢地在心尖上挠,介乎无意与刻意之间。
  “我只是受不了事情不明不白。”苏星南抽回手去,自己把布巾扎紧,“杨雪小姐诈死逃婚,那起码该让我知道她是为了谁而这样做。”
  “说起逃婚,杨大哥既然愿意帮助杨雪小姐,证明这婚事并非家长强迫,她要逃什么呢?”
  “我跟杨小姐的婚事,是皇上所赐。”苏星南只说了一句,至于皇帝之所以赐婚,是为了把富甲半天的杨家笼络为姻亲,把丝绸大户的生意收作官家这根本意图,他就略过了,说了许三清也不懂,而且他也不想吐露过多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
  “所以杨小姐无法反抗,否则就是欺君大罪!”许三清忽然同情起来,“唉,那也不是杨小姐的错了,是那乱点鸳鸯谱的皇帝的错!”
  “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到了。”苏星南弹一下他额头,“起来,我带你回太华观找兰道长。”
  “不忙回去,我就是痛,死不了。”许三清爬起来,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应该回去跟杨小姐好好讲清楚,她以为你要到官府去告发她呢。”
  苏星南苦笑,“她要误会就让她误会下去好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许三清气得打跌,“她不喜欢你不跟你说,让你误会了为她守丧三年,是她的错,但你喜欢她,无意加害她,却也不跟她讲,让人家误会你,然后你自己苦笑一下,转个身,衣袂飘飘地走了,都以为自己很帅是不是!苏星南你现在就给我去找杨小姐讲清楚!然后这件案子就算完结!然后你就乖乖地拜我为师!知不知道!”
  总觉得这段话收尾收得不对啊……苏星南无奈地摇摇头,像拎耗子一样把许三清拎起来横抱着,展开轻功就往太华观跑,“就是要谈,也得先把你这小尾巴甩掉。”
  “哎呀!”许三清一惊,呼呼风声从耳边啸然而过,吓得他连忙揪住苏星南的衣服紧闭眼睛。
  一阵淡淡的药香从苏星南身上传来,很好闻。
  咦?他受伤了么?许三清皱眉,把脸埋到他胸前细嗅。
  哦,原来只是药草茶啊……
  安心下来的许三清,就这么窝在苏星南臂弯里,合上眼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一水相隔的苏州,夜里十分宁静,而苏州府衙的内堂也很安静。
  但在内堂等候的杨雪却是一点都安静不下来。她两眼通红,肿像两桃子,眼泪却仍如断线珠子,不停地滑下脸颊来。
  她与宋若书在许三清离去后便赶去渡头,坐上了杨宇张罗的船只往苏州逃去,只是上岸了不到半天,便被府衙请了去,说是苏大人有要事请教娘子。
  请教,有什么好请教的,定是苏星南怀恨在心,要惩办她了。
  杨雪叹气,若是不知道苏星南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仍会以为苏星南只是憋着一股闷气,总可以求一下情,但如今知道了,她便觉得求情是多余了。
  是她把他弃如敝履,那现在任他如何报复,都是理所当然的,付出得愈多,在遭受辜负的时候,恨意也会越大吧?
  杨雪已经不求苏星南能放过宋若书了,但求他能留他们全尸,得个合葬,也好做一对同命鸳鸯。
  杨雪兀自在内堂里哀戚,猛地背后响起了一声“杨姑娘”,吓得她赶忙回身,都没看清楚来人就要跪拜,“民妇叩见苏大人。”
  苏星南伸到一半的手就这样收了回去,“起来吧。”
  “民妇……”
  “行了,我知道你已经视宋若书为夫君,但你这样讲话,我听着很累,就省了吧。”苏星南指了指杨雪本来坐的椅子,然后在那对面坐下,“我只是想,好好地更你说一次话。”
  不过半日时间,苏星南竟变得如此淡然,倒是叫杨雪燃起了几分希望。她依言坐了,眨了几下眼睛,想开口,却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怎么,不请我饶过宋若书了吗?”苏星南替她说出来了,“也是,待会他会反过来求我饶过你,自相矛盾就不好了。”
  “苏公子,你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杨雪先前失态是事情发生得太仓促,现在经过半天时间冷静,反而能察觉到苏星南的话语里反映的态度,“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的,我不该再隐瞒你了。”
  一句“不再隐瞒”让苏星南暗里叹了口气,但他脸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你跟宋若书是自小相识?”
  “嗯,青梅竹马。”
  “几时相好的?”
  这话问得唐突,但毕竟是自己逃婚在先,杨雪也就忍下性子回答了,“在皇上赐婚之前,我跟若书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无任何逾矩之事。”
  “那你又跟他私奔?”问到这一句,苏星南也终于冒出了些火气,“黄花闺女也做出这种事,真是比勾栏院里的姑娘还鲜廉寡耻!”
  杨雪到底是大户人家娇惯大的,平时外人对她客气她也和气,但苏星南这样恶言相向,她也就不再客气了,眼眉一挑,冷冷地反击过去,“苏公子,若书虽然平庸,但他敬我爱我,觉得自己没有取得功名,配不上我,于是他发奋读书,年年考试,有人真心待我,我不仅能和他私奔,就是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苏星南眯了眯眼睛,看着杨雪不说话,杨雪心里紧张,心想自己可能激怒他了,但反正她都做好必死的准备了,也无二话,同样冷然地与他对视。
  一丝融雪化冰的笑从嘴角开始蔓延,苏星南的表情慢慢融成一滩春水暖意,“杨姑娘,这样说话自然多了,我也喜欢这样的你多一些。”
  杨雪一愣,转瞬便明白了,“苏公子,你……”
  “你跟宋若书的事情,我已经从杨宇那里问清楚了,只是,我还是不甘心。”苏星南长出一口气,“我不甘心到最后你都不愿意向我展露真性情,所以才会恶语相向,请你见谅。”
  杨雪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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