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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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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陌均看着他布满忧伤的眼角,心下一颤,握紧了拳头,正欲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他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看向苏夜澄。
  “来了。”苏夜澄轻声一笑,话音刚落,便有两队披甲佩剑的羽林卫在领头那人的带领下走过来,步伐沉稳整齐。
  领头那人宦官衣着,走起路来却毫不扭捏,见到苏夜澄和楼陌均,不慌不忙地行了礼,“老奴参见太子。”
  “有劳你了,宗正。”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叫来人宗正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苏夜澄会如此淡然镇定,宗正抬头惶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说道:“老奴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闻言,楼陌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什么时候缉拿太子成了宗正大人的分内之事?大人的分内事不该是好好伺候皇上吗?”
  宗正闻言,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老奴这正是受皇上之命,不敢不从呐,是皇上差老奴来请太子过府问话。”
  楼陌均看了看苏夜澄,果见他在听到“皇上”时,脸色微变,不禁怒火中烧,“你这”
  他想骂的是“你这阉臣”,不想“阉臣”二字未出口,就被苏夜澄打断了,只听他幽幽开口说道:“宗正尽心尽力为父皇办事,其心可嘉。既是如此,我就不劳你费心思了,这便走吧。”
  说完起身走到宗正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看似无波无澜,却凌厉深藏,教宗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以为太子会辩驳一番,即使不闹得人仰马翻,至少要弄出点动静,却不想太子竟然这么坦然,连他废口舌的力气都省了。
  “太子!”楼陌均一惊,正欲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个冷刻的眼神拦下。
  “陌均,我突然想起还欠九弟一壶玉露酒,是我去年跟他比骑射时输给他的,本想等他打了胜仗回来,为他庆功之用,谁想他这一仗竟打了这么久,至今未归,只怕我是等不着亲自送给他了。我不在宫中时想必你也是闲来无事,就替我将那壶玉露酒给涣王爷送去,可好?”他说得极为平淡,似乎只是出门前的临行交代。
  楼陌均一听到“涣王爷”,心下蓦然一凛,眼中闪过一点希望的光芒,却还是冷冷地扫了宗正一眼,“太子放心,陌均定不负所托。”
  “那就好。”苏夜澄淡淡一笑,转向宗正,“宗正,我们走吧。”
  “太子,这”一时间,他竟有点犹豫。
  “怎么,莫不是你不记得来时的路了?”苏夜澄嘴角逸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奴不敢。”宗正定了定神,对着羽林卫说道:“太子身娇肉贵,你们可得当心着,莫让人伤着了。”
  说罢跟在苏夜澄身后走出连玥阁,两队羽林卫立刻分成两部分,各成两列,一前一后地将苏夜澄和宗正护在中间。走到门口时,宗正不由得回头看了楼陌均一眼,见他仍在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看过来的眼神却冰冷如斯,教他在这大热天打了个冷战。
  这个楼陌均,他很早就见过了,然十多年过去了,却从看不清此人心思。如今太子遭难,身为太子幕僚的他不想着怎么解救太子,却要去给远在疆场的九王爷送一壶玉露酒,其中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即便明白他此举目的,也没法阻拦他,毕竟太子的罪还未由刑部定下来,楼陌均便是个无关的幕僚,官居三品,行动尚且自由,他要去哪里,自是没人拦他。
  更何况,宗正根本没有拦住他的意思。此次事发,皇上降罪太子,实是气愤难当,指不定哪天气消了,又会心生悔意。如今放楼陌均去找九王爷,便是给自己日后辩驳留了一条后路。
  想到此,他不禁暗自一笑,抬头见苏夜澄已走出好远,便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启明星尚在暗淡的空中闪亮,一匹快马就疾驶着出了兹洛皇城,而刚一出城门,便朝着北方奔去——
  那里是突厥与靺鞨所在的方向,亦是当今大军正在交战的地方。
  一身竹青色长衫在晨风中飘忽,手臂上隐约可见红色,他用力一勒缰绳,手臂上的伤口又被振开,鲜红的血便浸出来,染红了整只袖子。
  由于吃痛,他咬了咬牙,速度丝毫不减。
  从天朝都城行至交战疆场,又怎会是一件容易之事?然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或者慢下,太子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赶在那个女人痛下杀手之前,将消息传给九王爷。虽然太子的心腹随从已经早在事发当天便带着消息赶去了,可是他却担心那人不能说明情况,遇见了九王爷倒是好,若遇上了军中另外两位王爷只怕他们早就盼着太子被废了吧。
  想到此,他一夹马腹,狠狠一鞭抽下,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速奔去。
  四下一片宁静,就只剩马蹄声,以及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
  而此时此刻,北方战场上却是喊声震天,嘶吼声不断,马蹄声、嘶鸣声、箭羽声、刀剑声以及惨叫之声混成一片,两边还有战鼓声起伏不断,站在城头上望去,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七哥,他们果然要逃了!”眼看敌军已经丢了战旗,欲将溃败而逃,城头上那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脸上冷光闪现,对着身侧的玄衣男子说道,神情很是骄傲不羁,“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他说着一挥手中长枪,跃身跳下,稳稳落在正整军列在城门内的万千将士面前,对着身后军阵喊道:“靺鞨小族,竟敢不自量力,犯我天朝,如今战败就想逃走,尔等可别让这些人有机会回去,调整了生息再次来犯!”
  说罢英眉一挑,夹紧马腹,大喝一声,策马出了城门冲入战场。不知何时,守在城门两侧的士兵已经得令大开城门,此时身后数万银甲将士齐声一吼,一勒缰绳,紧随着跟上,顷刻之间,战场变成了一片银色。
  玄衣男子见此景,冷峻清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微的笑意,继而又被疲倦覆盖。
  身后一个士兵匆匆走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他脸色一沉,略一沉思,一撩长长披风,立刻跟着那个士兵走下城头,进了军营大帐。
  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由两名士兵陪同走过来,那男子虽然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眼神却坚毅无比,不慌不忙,进了大帐后,定定地朝着玄衣男子一拜。
  玄衣男子还未及坐下,身侧走上一名侍从替他解下披风,复又奉上杯盏。
  “不用了,先说正事。”他的声音冰冷得似乎不带感情般,在这闷热的军帐中似一泉清流缓缓流过。
  被领进来的男子一愣,这才抬头去看坐上之人,待看清那人时眼中闪过的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喜忧。
  “小人曾明参见涵王殿下,小人是太子贴身随从”曾明说着顿了顿,似乎在想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玄衣男子正是当朝七皇子苏夜涵,亦是此次行军的军师,听得曾明所言,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示意替他奉茶之人先退出。由于众将士心知七王爷的脾气,是以没有他的传唤,并没有多余的人进入帐中。
  他抬起碧绿色的深眸看向曾明,看得曾明浑身一颤。“接着说。”
  沉冷的声音划过曾明的脸庞,曾明不敢不从,接着说道:“是。太子遭人陷害,成了奸杀宫女的凶手,小人在事发当日便匆匆赶来通报,如今只怕太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然言下之意已经明了,只怕此时太子已经被抓被关了,性命堪忧。
  闻言,苏夜涵的眉角微微一动,却仍然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曾明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七王爷,心里忐忑不安,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就将太子遭难的事告诉了他?虽然这位七王爷平日里冷漠淡泊,但谁又能抵挡得住储君之位的诱惑?
  就在曾明快把自己的衣角捏碎的时候,突然听到苏夜涵对着帐外喊了声“邵寅”,之前退出的那人立刻应声走进来,对着他行礼,“涵王。”
  苏夜涵看了看紧张的曾明,嘴角隐约掠过一丝朦胧的笑意,转而对邵寅说道:“带这位曾大人下去休息,等涣王一回来便带他去见涣王,记住,不得有丝毫怠慢,务必保护周全,若他有闪失,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邵寅一脸平静地回答:“属下遵命。”
  然后领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曾明走出大帐,而曾明一出大帐就重重地舒了口气。
  果然是冷酷的涵王,但所幸不是无情的。
  如此,太子便有救了吧。
  但愿楼大人能再应付些时日,待三位王爷大军回朝,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苏夜涵的大帐,似乎又想起了刚才他冷到极致的声音与神情,不由得浑身一颤。
        
【二】祸兮始起卷珠帘
  崇仁二十三年夏,战事繁多,政事不歇。
  澄太子因在太子寝宫中奸杀宫女,被废去太子之位。其太子妃岑瑾萱亦被牵涉,由于嫁与太子多年却无所出,废其太子妃之位,打入冷宫。
  由是如此,岑瑾萱的父亲,当朝左相岑寂被参教女无方,去其左丞相一职,贬为通议大夫,罚奉半年,并罚其闭门不出一个月,以反省其身之过。
  而岑家其他当职官员皆因为各种原因遭到不同程度的贬谪,就连岑寂的门生好友也悉数被牵连其中,贬的贬,罚的罚,罢的罢。一时间,满朝百官个个震惊不已,人人自危,行为做事更是谨言慎行,以防一不小心被抓个把柄什么的,也被连带着一起罚了。
  如今左相被贬,新任左相人选尚未定下,各类大大小小的事务便落在右相慕古吟一人身上。却不想,右相近几日来连日称病不朝,一时间倒教下面的官员们没了主心骨,许多事宜都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沛儿一路小跑过来,越过醉霞阁,穿过长廊,直直奔进霓裳轩,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衣襟已经湿透。
  屋内的珠帘后,一方人影来回移动,似是在纸上写些什么,听得沛儿从外面跑进来的脚步声和抱怨声,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怎么?他们还是不愿离开么?”有清冽明朗的女子的声音自帘后传出。
  “离开?”沛儿兀自倒了杯茶水喝下,润了润嗓子,歇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不但没有离开,现在又多了一批人,吓得我根本没敢出去见他们,只是叫管家先应付着,便回来通知你了。要我估计,他们今天见不到小姐是不会离开了。”
  帘后的人将手中的笔一放,沉声说道:“胡闹。”
  话虽如是说,语气中却丝毫不见怒意,只是低头吹了吹刚写完的那张宣纸上的墨,揭起来仔细看了看,“他们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变身为右相,入朝面圣,为他们做些什么。”
  沛儿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听主子这么一说,不由得跟着附和,“就是嘛。小姐从不见老爷的客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规矩,现在竟然还来自讨没趣,害得我来回跑,腿都快断了,这大热天的”
  帘后那人轻声一呵,“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谁叫我有一个脾气如此之倔的爹。”
  “可这也不是老爷的错啊,皇上这一次做得确实是”
  话说一半,却被帘后的人打断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在此评判当今圣上行为不当,是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
  沛儿伸了伸舌头,明白其中意味,便收了声,顿了顿,还是憋不住,“我说的也是实话嘛,那岑相与老爷同朝为官这么久,他的为人老爷比谁都清楚。所以老爷这次才会这么不痛快”
  正说着,突然听到帘后传来一声“呀”。
  沛儿脸色一紧,“怎么了,小姐?”
  却听帘后那人“啧啧”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道:“这个‘弈’字,我总是写不好,等下次太后诏我进宫,万一考起我来,就要出大丑了。”
  说着一只手撩起珠帘,将手中的纸递了出来,沛儿上前接过来看了看,不禁撇撇嘴,“嗯,跟其他的字相比起来,确实不是太好,似乎有点大了,最后一笔也有点粗了”说到这里沛儿便噤声了,霍然抬头眨着眼睛看着帘后的人影,“小姐的意思是”
  “知道了还不快去。”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沛儿的话。
  “是,沛儿明白了。”说完一溜烟奔出了霓裳轩。
  待她走后,帘后隐隐传来一声幽叹,“呵!竟然找到冰凰山庄来了,看来冰凰山庄也不得安静。”
  她兀自嘀咕了几句,凝眉想了想,用脚在地上沉沉地点了两下,顿了顿,复又点了两下,然后走到明床前,半倚着玉栏躺下,伸了个懒腰。
  须臾之后,在这燥热无比的午后竟有一阵风吹进室内,静垂的珠帘微微一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到冰凰山庄来,有何人知晓?”明床上的人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有些懒散地问道。
  “冰凰山庄的下人,护卫,沛儿,我”朝着后院的窗户动了一下,一道红色的人影闪进屋内,身形轻忽如飘,足不点地。她一边理着自己散落在耳际的发梢,一边说道,“当然,还有你自己。”
  一身红衣似血,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满脸的妖艳笑容,甚显妩媚与诱惑。额前的一串水晶发饰闪闪发光。
  “废话不用说,查一下有谁可能透露了我的行踪。”
  “怎么,有人来找你麻烦?”
  帘后那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皇上贬了左相,我爹心有不快,那帮大大小小的官员上门拜谒,他一个都不见。前几天我离开右相府时,明明说的是到姑姑家住些日子,却不想有人将我在冰凰山庄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现在,这帮人已经寻到了冰凰山庄。”
  闻言,红衣女子妖媚一笑,“要不,我替你去打发了他们?”
  “胡闹,你要是去了,他们还能活着回去么?”
  “小姐,你真是不信任我,你要是想让他们活着,就只要一句话,我保证他们一个都死不了。”
  “那和死了又有何区别?”
  红衣女子凝眉想了想,“那倒也是,无论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他们这官就差不多保不住了,等他们丢了官位,以前的仇家肯定会找上门,到时候他们仍然是死路一条。算了,我还是给他们来点痛快的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帘后那人继续说道,“你要是在我这冰凰山庄里动了他们,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眼下你只要查出是谁透露了我的行踪,带他来见我就是。”
  “明白。”红衣女子话音刚落,罩在外面的一层黑纱轻轻一旋,人影已从窗口消失,如一阵风吹过,珠帘复又响了几声,片刻便恢复了宁静。
  帘后那人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又皱了眉。
  不管透露她行踪的人是谁,都是个棘手的问题。目前冰凰山庄中的下人与侍卫,皆是她精心安排的心腹,若是在这些人中出了岔子,只怕
  但愿沛儿能机灵些,把那些没事找事的家伙都打发走,她现在可没心思去应付他们。
  她闷闷地叹了口气,明明是盛夏将过的时节了,天气却依旧燥热非常,只怕以沛儿的脾气,那些前来求见的人应该都被安排在莎行园吧,那里位于冰凰山庄的西边,每到夏天就如同火炕,热得叫人发疯。是以一到夏天,所有人都会尽量离那里远远的。
  想到这里,她微微扬起嘴角,心情舒坦了一些,拿起床头看了一半的《博弈论》继续翻了起来。
  前院,果然如她所料,一群人涌在莎行园的外厅里,个个满头大汗,外厅四面无窗,只有一扇大门敞开着,厅里的桌椅用手摸上去都有一种余热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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