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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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回握住李懿哲温暖的手，萧宁安心地闭上眼，很快又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李懿哲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坐在那里，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沁出了汗水，分不清彼此。
　　当萧宁再度醒来，视线相遇，四目相对，李懿哲冲着他笑了笑，温柔如昔。
　　
　　隔天下午，Eiffel来到了医院。当时萧宁还在休息，听见敲门声时清醒了过来，他说了一声“请进”，而后，门被打开，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动听，他睁开眼，一张陌生的美丽容颜近在眼前。
　　Eiffel细细打量了萧宁一会儿，然后微笑了起来，“你好，我叫程依霏，Eiffel。我是Lee的未婚妻。”
　　萧宁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慢慢支起身子，Eiffel弯了弯腰，帮助他靠坐在床头。
　　“你好……”萧宁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你叫萧宁，是Lee的好朋友，也是Lee过去的恋人。”Eiffel姿态优雅端庄地坐下，仿佛没有看见萧宁僵硬苍白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很不礼貌，但我为了有‘意外’出现，派人调查了你。”她毫不在意的坦白自己的行为，然后用一种礼节性的口吻说着没有丝毫歉意的话，“真是十分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孤儿，也查不出什么来。倒是白白让你浪费了酬金。”萧宁淡淡的回应。
　　Eiffel微微睁大了黑色的眼睛，“孤儿？唔，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怕萧宁理解错她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情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歧视你的意思。”
　　“什么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Eiffel出现到现在，萧宁第一次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他开口问到。
　　愣了一下，Eiffel反问，“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萧宁说，“我就是一个孤儿。”可因为Eiffel那有些怪异的表情，又让他不免心里惴惴不安。
　　Eiffel晃了晃那头精心保养的长发，“可我收到的报告明明说你还有亲人……”她歪头想了一下，说，“你有一个舅舅，有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他们都健在呢，你并不是一个孤儿。”
　　“这不可能！”萧宁扬高了音量，显得有些激动。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萧宁，你的母亲叫林琪，你的父亲叫萧诚……这在报告里写得一清二楚。”
　　萧宁伸手捂住了头，不愿意再听下去。
　　Eiffel见他这幅模样，没有再说下去，却在下一刻，听见他问：“那么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
　　
　　秋天开始接近尾声，从早上开始就凝结不散的雾让白茫茫的天色看上去越发苍白空洞。下午过后，细密的雨丝落了下来，和着散不开的雾色，稍远些的景色都变得朦胧不清。
　　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带伞，只戴着那顶鸭舌帽和放在床头柜里的几百块钱，萧宁无处可去，又不愿再回去。
　　所有人都在欺骗他，李懿哲、阿榆、少磊、何天、林叔叔……所有人……
　　“你舅舅叫林琛……”萧宁抹去了脸上细密的雨珠，一步步，像是负重前行一样，步履拖沓沉重。回想起Eiffel的话，他流露出了不知是该哭泣还是该微笑的扭曲表情。他有亲人呢，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认他……
　　“今天其实本应该是我和Lee的订婚宴，但是Lee为了你，取消了它。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让Lee在离开你五年之后，还能够为你做出那么多他从来不会去做的事。”
　　因为我有着很严重的胃溃疡，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这个事实，他们宁可他死的不明不白，也不愿意他面对这个事实。可是，他们怎么能替他做决定？他的生命，来的不明不白，最后，连死，都是不清不楚的吗？
　　出院……除非他逃离，否则他只能死在医院里。
　　是他太过迟钝了，竟然从来没有去猜测过自己的病情。他一味的相信着阿榆和何天的话，安慰自己很快就能摆脱现状，很快就能继续工作，继续正常的生活。可是，结果呢……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地平线处的天空呈现出沉沉的泥黄色。很快就要下大雨了。他在心里想着。
　　走得久了，衬衫渐渐被细密不断的雨丝打湿，他站在原地，茫然不知去处。
　　
　　以为可以握住的幸福，却只不过又是一场梦境与骗局。李懿哲一定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明明说过永远不会再接受他，却仍然是在最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是因为可怜自己才会装出那副模样的吧？难为他还要下厨亲自为自己煲粥，每次来还要花心思送不同的花。
　　但终究还是在欺骗。如果不是知道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李懿哲会回来吗？恐怕——永远不会。不过，依旧要感谢他肯回来，让自己再一次做了这样的一个美梦。
　　萧宁笑了笑，转身走向了右侧的十字路口。
　　下一刻，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Murcielago跑车从他方才伫立过的路口飞驰而过，溅起了一大串水花。
　　




☆、第二十章

　　“Eiffel，你去找萧宁都说了些什么？！”李懿哲开着车，一边用目光搜寻着路边的行人，一边用平时绝不可能有的严厉口吻咆哮般的质问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完全失去了惯常的温文儒雅，他皱紧了眉头，眼底的光亮灼灼的如同跳动的火焰。
　　“Lee，你不该隐瞒他那么多。恋人之间更加应该坦白一些。你以为这么做是为他好，但实际上可能恰恰相反。”Eiffel已经看出了萧宁和李懿哲之间死灰复燃的感情，自小接受美国教育的她很快就想开了这一切，又想起自己原先去找萧宁的本意，不免在心里自嘲，“我准备回美国，伯父那里我会说清楚的。但是，Lee记得一定要坦诚，我觉得你始终太会隐藏自己的内心。这会让你的恋人感到不安。就这样，希望下次看见你和他在一起过得开心……请代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可能太鲁莽了些，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将一切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需要你去安慰，这是你最擅长的不是吗？我快进站了，那么，Dear　　Lee，bye。”Eiffel结束了通话，试着微笑，并最终以一贯的优雅姿态推着行李车走向了机场安检。
　　
　　李懿哲的手握紧方向盘，又松开了些许。虽然Eiffel并没有恶意，但是萧宁却不见了。他会上哪儿去？现在，知道了一切的他，会去哪儿？
　　雨声淅沥，听着越发心烦意乱。李懿哲加大了油门，跑车箭一般地飞驰在街上，景色纷纷倒退。
　　总会找到的，等到找到萧宁之后，就对萧宁坦白吧？然后带他回美国，再也不分开。
　　这样想着，李懿哲在下一个路口转弯。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车因为打滑而偏离了方向，撞上了他的车。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在雨中竟是分外清晰。
　　极静过后，是人群与车辆逐渐想起的喧杂声。
　　阴沉的雨，依然在下。
　　
　　萧宁走了很久，仿佛在这个繁华而拥挤的城市里迷了路。
　　刘昕正在和一名新结识的女性坐在餐厅里，无意间瞥见了窗外慢慢走过的萧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萧宁？”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萧宁迟钝地转过头，想了想才叫出对方的名字，“刘昕……”
　　见鸭舌帽下，萧宁的脸色苍白如纸，刘昕不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路上淋雨？”
　　“没有。”他只是没有伞，也不想停下来避雨。
　　拉住萧宁的手往自己停在路边的轿车里带，刘昕絮絮叨叨的念着，“手冰的像鬼一样，不要命了？要自杀也别挑在我约会这天啊。”
　　萧宁不说话，低着头，神情茫然而恍惚。
　　
　　一直到坐在了刘昕公寓的沙发上，萧宁的身体才一点点从麻木中恢复知觉。
　　刘昕开足了暖气，不一会儿房间就温暖如春。他递给萧宁一杯热水，又扔了一条毛巾在萧宁的头上。湿透的鸭舌帽早就被刘昕扯了扔在一旁。他看萧宁双手握着水杯，头上盖着毛巾，一动不动的，模样异常可怜，不由在心里大叹自己善良，走过去亲手给萧宁擦干了头发。
　　“吹风机坏了，先擦干头发，省的你感冒了侯……某人还要怪罪我。”
　　刘昕见萧宁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又去取了干净的衣服给他，“去换了。”
　　萧宁伸手接过，跟着刘昕走进了卫生间。刘昕为他关上门，就自己去厨房泡咖啡喝。萧宁换了衣服出来坐下，仍是不说话。
　　
　　“究竟怎么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怪难受的。”刘昕不怎么高兴。为了萧宁，他将今天的约会对象扔在了餐厅，估计是没戏了。
　　“……我有亲人。”萧宁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了一句话。
　　刘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申请平淡，“哦。”
　　“可他们都不要我。”萧宁接着说了下去，“至今为止，一切我认为是真实的东西，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骗我。”
　　“你恨他们？”刘昕挑了挑眉头，不以为然。
　　“没有。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手里总是握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萧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却是寂寞的怅然，“刘昕，是不是越想抓住一样东西，就会失去得越快呢？”
　　刘昕耸肩，“或许吧，不过我会再去争取，就这么放弃了对不起自己曾经的努力。”
　　“那我也有机会去争取吗？”
　　“我不知道。”刘昕想要伸手点燃烟，又想起侯少磊曾经耳提面命过无数次萧宁有哮喘，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抽烟。掏出的烟盒又放了回去，他不禁有些自嘲，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侯少磊对自己的影响力依旧是丝毫不减。他伸手耙了耙头发，“如果你想要放手，就不用介意什么争取或者努力了，因为退缩的是你自己。”
　　萧宁咬唇，“我——”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难以开口一般没有了下文。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有什么事放到明天再想。”刘昕带他去客房，“我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不锁门了。”
　　萧宁点点头。现在只能依靠刘昕了。明明刚才绝望得想要在下一刻就死去。但在听见别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却又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这是不是说明，下意识里，自己并不想死。可是……不想死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连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萧宁惨然一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不想放手的是什么。直到现在，他还在坚持着什么。在心底，默默地坚持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终于出来了啊。”肖铭站在刘昕公寓楼下的超市门口。拦下嘴里咬着一支烟的刘昕时，丝毫不意外对方看见自己时露出的惊讶表情。
　　他把一袋东西递给了刘昕，“喏，给萧宁的。”
　　袋子里是一些牙膏牙刷，零碎的生活用品，和一瓶呼吸喷雾剂及胃病的缓释药片。
　　“记得给他。”肖铭叮嘱了一句。
　　刘昕有些警惕地看着肖铭，没有伸手接过，“你是谁？”
　　肖铭抓了抓后脑勺，然后说：“我认识萧宁和李懿哲，这个理由够吗？”
　　刘昕用右手食指勾过袋子，“谢了。”
　　“如果碰得到李懿哲，记得告诉他一声，我可从来没对他有过兴趣哦，只是受人所托总得做个样子。”肖铭看看渐渐停止的雨，准备走人。
　　“你可以亲口跟他说。”刘昕吐出了一个烟圈，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个跟萧宁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我要躲一个人，得先走了，有机会再见了。”肖铭冲他挥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刘昕这才想起忘了问对方怎么找着这儿的，连带忘了问对方的名字。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拎着东西，又转身往公寓走，边走边嘟哝了一句，“怪人。”
　　回到公寓里，萧宁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的睡姿，正睡得沉。刘昕看了一眼，关上客房的门，会自己的房间。
　　
　　刘昕有轻微的低血糖，起得有些晚，眼看是快要上班迟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萧宁显然是在等着他。
　　他走过去，萧宁转头看向他，慢慢站起来问到：“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吗？”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觉得遵从内心的想法，完成自己最后的执念。不论结局是好是坏，他都想亲眼看到，然后，坦然的接受面对。
　　刘昕没有多问，干脆了当的打了个电话跟领导请了假，然后和萧宁坐上了长途汽车。
　　
　　路上，萧宁头靠着车窗，斜望着前方的车外景色，脸色依旧很难看，但眼里有了不同于昨日的死气沉沉，正闪动着某种奇异的神采。
　　坐在他身边的刘昕闭目养神，忽然问：“要待几天？”
　　“还不清楚，等到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来的时候，我就走。在这之前，要麻烦你了……我想，大概不会超过一星期。”萧宁淡淡地出声。
　　他现在的情况，一个人独自等待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无法预料自己是否会在下一刻病发。可他不会主动去见李懿哲。
　　这是他最后的骄傲，他想要确认，他们的感情，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妥协。
　　刘昕不再说话，虽然闭着眼睛，却也一直在注意着萧宁是否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罕见的有所转好。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的，竟是淡淡的蓝色光线，异常美好。依水而建的小镇看上去依旧明秀婉约，萧宁环顾四周，蓦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和刘昕经过那座石桥，没有看见那名自弹自唱的女子，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很快就又转移了注意力。
　　小镇还是多年前的样子，丝毫没变，他和刘昕住进了当时学校借宿的地方。从同一个窗口看向外头，景色精致而熟悉。
　　“大一的时候来这儿写生，你画了这里的哪出景色？”萧宁坐在窗口捧着一杯热水，回头问。
　　“忘了。”刘昕说，“六年前的画，我怎么记得清。”
　　“也对。”萧宁转回头继续看向外头，“六年前……怎么记得清。”他也快要忘记，当初李懿哲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点头答应了交往。只记得李懿哲当时握住他的手时，他所感受到的真实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十篇文的第二十章。。。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数字。。
这几章的剧情，让我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码字。。
还剩一章就要开始甜蜜了T　T　
我好舍不得我其实还想继续波折他们的。。。。。。




☆、第二十一章

　　在小镇里待了三天，萧宁说要走，刘昕开始整理东西，订回去的车票。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我不回去了。”临了临了，眼看就要离开时，萧宁站在屋檐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此时的表情也是安安静静的，一如外头又开始静静落下雨丝的天空。
　　刘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劝他，知道他是做了决定，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多余。于是将药放在了萧宁的手里，拎起了属于自己的行礼，“那我先走了，保重，再见。”
　　“谢谢你……再见。”萧宁将药放在了口袋里，深棕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苍白的脸色这几日越发失了血色，荏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倒下。
　　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刘昕边走边回头，萧宁冲他挥了挥手，并没有送他。
　　
　　刘昕走后，萧宁一个人走在曾经徘徊过数次的街道上。
　　这三天里，他一直在等，他走过桥边、走过河道旁的青石板路、走过低低的屋檐。
　　他希望可以在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