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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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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石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转过身!”
  
  齐少冲抹了抹脸上的水,乖乖转过去,却听穆子石琅琅道:“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你不智在先,此一错也,我明言相告,你却不能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此二错也,待狡赖而辩,辩又不能胜,尚心存怨怼,此三错也,你可知秦恶闻其过而亡汉好谋能听而兴的道理?可知改身之过迁身之善谓之修身?可知……”
  齐少冲迫不及待的披肝沥胆的痛不欲生的大声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43、第四十一章 
 
  两人这两日奔波劳累食宿不安,此刻洗得干干净净钻进厚厚的被子里,终于得一安稳床铺,脑袋挨着脑袋,只觉身入云端一般,不一会儿就呼呼睡着,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穆子石穿好衣服,就要去找掌柜的问车马一事,齐少冲歪着头打量他:“你最近怎么喜欢眯眼睛?你睫毛又长又密,再眯着眼,我都瞧不清楚你的眼珠子了。”
  
  穆子石凑近他,突然睁大眼睛,但见宝光流动华美璀璨,齐少冲却不觉其美只觉惊吓:“我……我没说什么,你别骂我……”
  穆子石气道:“谁要骂你了?你又不是不知我瞳有异色,若被人见了容易记住,万一因此走漏行踪身份,被齐和沣的密探捉到那可就糟了。”
  
  齐少冲恍然大悟:“难怪……我还以为你被沙子迷了眼。”
  想了一想,拍手道:“反正你生得秀气漂亮,要不干脆带个面纱作小姑娘打扮,岂不是更加掩人耳目?”
  
  话一出口齐少冲就觉得不妥,偷眼一看穆子石白里透青青里发红活像个结霜柿子的脸色,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已做好了被一顿狂风骤雨彻底肆虐荼毒的准备,穆子石却默然片刻,行若无事道:“走吧,咱们去找掌柜的,顺便出去茶楼坐一会儿,听听有没有宸京的消息动静。”
  齐少冲惊疑不定,他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当即问道:“啊?你居然不骂我?你是不是气糊涂啦?”
  
  穆子石淡淡道:“你又不是四哥,你说什么我何必放在心里?”
  没挨成骂,齐少冲松了口气之余,却又有一口有点儿酸有点儿苦的气憋在胸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穆子石出门。
  
  老掌柜扒拉着算盘,很热情的招呼:“两位小公子睡得好吧?我们这客栈虽不大,住着却是清净舒服,这一路去凌州的熟客都住这儿。”
  穆子石忙笑问道:“我们兄弟也正要往凌州去,敢问老伯,黄泥镇可有车马载客去那儿?”
  
  掌柜一摸山羊胡,道:“这你可问对人啦,黄泥镇就屎壳郎大的地儿,哪有专门的车马店?但北跨院儿住着的客商中,倒有一队明儿一早赶往凌州,你们若是愿意,给些个车马钱,我给你们说去!”
  穆子石大喜:“劳烦老伯费心!”
  
  齐少冲一躬身聊表谢意,车马一事既定,两人也就安心出了客栈四处逛逛,茶楼酒肆消息最是灵通,穆子石打听了镇上最大的茶楼所在,两人沿街慢慢走过去。
  一路穆子石都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句话不说,齐少冲心中惴惴,却也不敢问。
  
  到得那家茶楼门口,却见街对面有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一个小炉子里熬着糖汁,前面一个木架,架子上层插着些做好的糖人,下层搁着块光洁的石板,另有一只舀糖稀的小勺,一柄铲糖人的铲刀。
  穆子石立住脚步,突然开口问道:“你吃过糖人儿么?”
  
  齐少冲摇头:“在朱雀街见过,可冯毕……就是两仪宫的龙朔卫首领,说糖人儿脏,不让我吃。”
  穆子石道:“我就吃过。”
  齐少冲问道:“四哥买给你吃的?”
  
  穆子石好像有几分得意,道:“不是,他也不让我吃这个……是齐无伤陪我吃的,我们吃的还是猴拉稀呢。”
  斜睨了齐少冲一眼:“知道什么是猴拉稀么?”
  齐少冲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很羞愧,小声道:“不知道。”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哥哥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妹妹走到糖人儿摊子前,两人衣衫普通,神色却是高高兴兴的,阳光在红扑扑的脸蛋上跳跃,那小妹妹笑着喊道:“要吃大金鱼!”
  那做糖人儿的舀起一勺糖稀,和气的笑道:“就来条大金鱼,还吐泡泡,成不?”
  
  说着轻抖手腕,金黄透亮的糖汁拉出光滑的线条,在石板上迅速勾勒出一条金鱼的模样,摇头摆尾,手顿了一顿,金鱼眼睛便鼓得大大的,活灵活现起来。
  齐少冲看得目不转睛,嘴都张开了,只觉这糖人小贩的手上功夫,比起齐无伤好像也丝毫不逊色。
  
  金鱼做好,小贩用支长竹签粘好一铲子抄起,递给小姑娘,那哥哥便从怀里掏出四个铜钱,又对小妹笑道:“等过年的时候,给你买个猴拉稀!”
  
  穆子石想起自己小时候骑在齐无伤肩膀上,一边吃糖人儿,一边把手上粘的糖稀偷偷抹到他头发上,忍不住轻声笑道:“猴拉稀很好玩的,先要吹出一个糖猴儿来,然后在头上敲个小洞把糖浆倒进去再封好,吃的时候得先在猴屁股上扎个孔,先吸糖浆吃,吃完再吃糖猴儿。更讲究些的还可以花两文钱买个小江米碗,对着猴屁股接糖浆,等糖浆喝完,碗也浸透了甜味,这时吃那江米碗真是又香、又甜、又粘、又糯。”
  
  齐少冲听得悠然神往,眼睛已是亮晶晶的盈满期盼,穆子石眼珠一转:“你想吃么?”
  齐少冲脱口道:“想!”
  穆子石哼的一声:“偏不买给你吃。”
  说着就往茶楼里走。
  
  齐少冲一头碰上个大钉子差点儿没被戳死,怔了半晌却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穆子石还在为自己让他假扮姑娘的话怀恨在心,故意以此出气呢。
  虽吃不着糖人儿,却也知道了他毕竟还是在意自己的,心里登时甜丝丝的,方才那股郁闷也烟消云散。
  
  穆子石走开几步,发现齐少冲没有跟着,回头一看却见他站着满脸笑容如阳光慷慨洒落,不觉心中一惊,难道不让他吃糖人儿他就气得傻了?
  
  两人茶楼里坐了一个多时辰,置办年货家长里短的话听了不少,宸京城里的消息却是一概全无,只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抱怨道:“如今生意好做,但进出城门太过麻烦,我家小少爷被盘问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真是古怪。”
  穆子石与齐少冲对视一眼,均暗暗庆幸当夜当机立断的及早出城,否则哪怕只拖一天,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两人中午也不曾回客栈,就在黄泥镇随意转了转,民生百态世事纷繁,众人汲汲营营奔着温饱热闹,宸京宫中翻天覆地,却还不曾影响到他们平凡寻常的小日子。
  
  回到客栈时天已擦黑,老掌柜领着二人去见了见次日去凌州的商贩,说定了搭车的价钱,两人回屋就爬到床上好好睡了一宿,第二日早早醒来穿衣洗漱,齐少冲很乖觉的尽量自己动手,偶有实在折腾不好的地方,穆子石一旁瞧见,自然而然的就伸手帮他一把。
  虽不过短短数日,但朝夕共处,两人行动间已有默契暗生。
  
  穆子石最后替齐少冲拍平了衣服叠出来的褶子,一不小心却从衣袖里掉出一张纸,捡起一看,正是陆旷兮开的药方,想了想,揉皱了团成一团随手丢开。
  齐少冲奇道:“为什么扔了?陆大夫医术高明,他的方子你得好好留着才是,万一病了呢?”
  穆子石道:“我不会病的,也不能病。”
  
  带着齐少冲千里逃难,好比牵着条小肥羊孤身夜行大草原,自己要是一个撑不住病倒,齐少冲必然方寸大乱,若因此露了马脚出事,自己有何面目去见齐予沛?
  穆子石背着包裹跨出门去,齐少冲却悄悄一弯腰捡起了那张药方塞到怀里。
  
  两人跟着商贩的车队晓行夜宿,三日后进了凌州内城,他们路引户籍俱全,守吏也只循例收取了城门税便挥手放行。
  进城后商队自是贩售货物去,二人便跳下马车。因穆子石嘴甜齐少冲可爱,更兼商队路途寂寞,这一队里倒是人见人爱,分手时领头的行商还特意给了两人一对精巧的小灯笼,笑眯眯的说道:“快过年了,到了你们二伯家就挂起来,喜庆着呢。”
  
  穆子石欢然道:“多谢叔叔伯伯们一路照顾!你们的货肯定都能卖个好价钱,回家热热闹闹过年罢!”
  挥手目送几辆车远去,两人也不敢多耽搁,趁着天色尚早,辨明了方向急急继续赶路。
  
  除夕夜穆子石与齐少冲在凌州罗令县一家小客栈里歇宿,一身风尘满脸疲倦,这几日街头巷尾隐约听闻皇帝病重,立皇三子齐和沣为镇国皇子,又有说皇后洛氏已被废为庶人,听得这些传言,齐少冲既悲且喜,悲者自是因为宫中朝廷显然已由齐和沣完全掌控,喜者看来父皇母后都还保住了性命。
  
  穆子石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心中却想着洛氏与齐和沣仇深似海,齐和沣一朝掌权,放她一条生路的可能无异于火中求冰海中生火。但看到齐少冲松一口气的模样,却也不明言点透。
  两人安顿下来,外面已是一片爆竹声响,齐少冲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就……过年啦?”
  
  穆子石吩咐了伙计去下一大盘饺子并做两个菜送来,笑道:“可不就过年了?治平宫夜宴珍馐满目是除夕,我请你吃白菜羊肉饺子,一样也是大年三十。”
  齐少冲涩然道:“二伯父当真没有任何举动,父亲多半被齐和沣他们软禁了……子石,你说我们此生还能不能回治平宫过年?”
  
  穆子石笑语焉焉,毫无沮丧颓废之意:“回不回宫,你都是齐少冲,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唯有沉静致远忍毅开阔,方能蓄势长志厚积薄发,无需急躁,权当历练罢。”
  除夕本该阖家团圆,齐少冲平日再豁达,此刻也难免心情低落,蔫蔫儿的趴在桌边,道:“连过年都是漂泊奔波,你怎么就一点儿不难过?”
  
  穆子石一手支着下颌,把油灯剔亮了些,低声道:“四哥一去,我根本就不想留在东宫了,流落民间有什么不好?再说你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是善类,我留着岂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齐少冲黑眼睛眨了眨:“也是……”
  却又问道:“可你过年的时候不想家么?不想你父母兄长?我看每年清平侯府都有人进宫看你呢。”
  
  穆子石似笑了笑,眸底墨绿幽幽一闪,道:“去年是穆子瑜来看我的,你知道他跟我说了句什么话么?”
  齐少冲见他笑得古怪,忙摇头道:“我猜不到。但去年秋闱,他与你同科下场,听说礼部有意点他第一十八名,太子哥哥看了拟报名册,不置一词把你的卷子丢了过去令他们细读,父皇也说子石尚且不中,子瑜凭何登科?因此穆子瑜也一并落榜……想必他因此对你心存怨恨?”
  
  穆子石道:“他恨我倒不单为了这些事。”
  瞪了齐少冲一眼:“什么父皇太子的,隔墙有耳!”
  齐少冲小声道:“我压着嗓子呢。”
  穆子石正待说话,只听敲门声起,却是伙计送饺子进来,大托盘里热腾腾的饺子、炒菜,另有两碗加了葱花的饺子汤。
  
  齐少冲一样一样取下放好,从袖子里取出几个铜钱:“小二哥辛苦。”
  如今他这些举动做来,也无拘谨别扭之处了。
   


44、第四十二章 
 
  伙计出门后,两人一商量,干脆搬了个小杌子放到床上,饺子和菜就搁杌子上,两人脱了外面的大袄,拥着棉被肩并肩腿靠腿,边吃边说格外温暖贴心。
  
  齐少冲饿了,囫囵塞了个热饺子,那饺子薄皮大馅儿一兜子油,登时烫了嘴,忙往下咽,又沿着喉咙一路烫到肚子,看齐少冲捂着胸口直嘶气,穆子石轻声直笑。
  齐少冲伸出舌头晾着,含含糊糊喊疼,穆子石凑过去轻轻吹了两口凉气:“好了好了,缩回去吧!还没到夏天,吐什么舌头呢?”
  
  齐少冲喜欢这种被他关怀爱护的感觉,心里暗喜却奇道:“夏天为什么可以吐舌头?”
  穆子石笑而不答,却反省了一下自己,总欺负这样一个傻乖傻乖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齐少冲忙忙的吃几个饺子,问道:“你还没说穆子瑜那日跟你说了些什么。”
  
  穆子石放下筷子,道:“他说:穆子石,小心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你找死不打紧,莫要脏了穆家的门楣!”
  齐少冲勃然大怒:“他竟敢这样跟你说话?什么叫做找死?哼哼,区区清平侯又有什么门楣了?”
  
  穆子石道:“穆家早与陶家明铺暗盖,看我在四哥身边,自然觉得刺眼。”
  齐少冲恨恨道:“你为何不告知四哥,治他的罪?”
  穆子石低声道:“他为兄我为弟,他是嫡出我是庶出,我怎能不顾及东宫的脸面,落下个不敬不悌的把柄?”
  “那你就忍了这口气?”
  
  穆子石悠然自得的一笑,浓秀的眉微微挑起:“怎么会呢?我说:哥哥你心这么狠嘴这么毒,小心一着不慎,死了只能睡狗碰头……嗯,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狗碰头是不是?”
  齐少冲看着他的眼神,悄悄打了个寒战。
  
  穆子石很轻松的解释道:“狗碰头是一种很薄很薄的棺材,不能深埋,很容易就被野狗刨出来,用头撞几下棺材板就破了,野狗就可以把尸体掏出挖开肚子,连内脏带肉全都吃掉。”
  齐少冲看着饺子,觉得有点儿犯恶心,忍不住问道:“你是侯府公子,怎会知道这种事?”
  
  穆子石短促的笑了一声:“侯府公子?小时候穆家一个下人曾经拿狗碰头吓唬过我……我母亲是被穆夫人害死的,自我一出世,穆勉就将我囚禁在城郊一个小院子里任人欺凌,穆家没有我的亲人,只有我的仇人,你懂么?”
  齐少冲瞠目结舌,既是震惊更是说不出的同情难过,原本只知穆子石因生母卑贱不得穆勉欢心,却从未听说他身上发生过这样的惨事,不觉低声道:“难怪你从不回穆府,难怪你对四哥……敬爱非常。”
  
  穆子石咬了咬嘴唇,忍住眼泪:“若没有他,我早尸骨无存了,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好……他去了,也没人会像他那样待我好了。”
  齐少冲低头慢慢吃饺子,没蘸醋,心里却是酸酸的痛。
  
  齐少冲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看到穆子石小时候孤孤单单的蜷在墙角的样子,天交子时外面鞭炮声大作,齐少冲一惊而醒,一扭头看到穆子石的睡容,只见他嘴唇粉粉的菱角一样微翘,睫毛浓密得不像话,长长的覆着眼帘留下一片明显的阴影,却更衬得肤色皎洁细致,连夜色都被洗亮了一般,一时情不自禁,轻声道:“我会对你好的,比四哥对你更好。”
  
  穆子石再困倦都存着一份警醒,因此鞭炮声一起也就醒了,恍惚中听到齐少冲说了句什么,还以为他说梦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作安抚。齐少冲却是满脸通红,慢慢把脑袋钻进了被窝里。
  早起穆子石收拾完包裹,见他眼皮千斤重的懒散模样,不觉起疑:“你昨晚做强盗去了?”
  齐少冲忙睁大眼睛:“没有!”
  “那你眼窝乌青一脸睡不醒?”
  
  齐少冲揉了揉脸,转开话题:“年过完了,咱们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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