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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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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若朴叹了口气:“皇上放心,臣还不曾老迈不堪用,若齐无伤一意孤行,说不得,雍凉军虽不能轻动,亦不得不动了,雍凉骑兵锋芒虽锐,中原亦可依仗江河之险举国之力,以厚以重抗之。”
  
  齐和沣揉了揉额角,道:“无伤与朕都是齐家血脉,动了刀兵伤的是大宁的根本!何况虞禅的兵马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打算,他与你多年深交,偏又是齐无伤的岳父……说到底,只盼着无伤不要令朕失望。”
  蓦地勃然大怒:“若不是那个三嫁贱妇!若不是赤乌台的老糊涂!朕当这个皇帝何至于如此辛苦……朕本该是正统继位!”
  
  听得齐家血脉时,陶若朴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咳嗽几声,劝道:“皇上无需担忧,齐无伤明日进宫,一问便知他的心思。”
  正说着,兆义已回到治平宫,待他一字不漏将齐无伤的话禀于齐和沣,齐和沣神色已完全放松舒展开来,笑道:“朕就说无伤是性情中人,朕以桃李待他,他必以琼琚待朕!”
  陶若朴微笑不语,看他颇有忘形之色,心中隐约不安。
  
  齐无伤第二日进宫,先满脸不在乎的聆听了一顿关于途中滥杀的教训,晃着手中盛满葡萄酒的琉璃杯,道:“皇上,您要教训我,干脆颁旨,你省口舌,做弟弟的我省耳油。”
  齐和沣为之气结,狠狠瞪齐无伤一眼,却不曾动真怒。
  
  他亲兄弟间并无多少手足情分,与齐予沛势同水火自不必说,后虽有齐止清百般奉承讨好,却颇为鄙其出身人品,眼下见齐无伤无拘无束,只生亲近之心,而不愿与之生疏,想了半日,道:“虞老夫人近年身子不太好,世子妃好歹该尽一尽孝心,你说呢?”
  
  齐无伤一怔,眼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与失望:“皇上,我懂你意思了……你到底不放心雍凉一系,要用世子妃在京为质?”
  齐和沣万不曾料到他如此直白,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宫里朝廷做什么说什么都习惯于绵里藏针肉里扎刺,这等一刀毙命的直率着实难得一见,而直率过了头,倒让人无法招架了。
  
  幸好齐无伤开朗,绝非藏得住话的人,不待齐和沣支吾为难,已笑嘻嘻的说道:“皇上,我今日就传书让世子妃回京,但我还想求你一个恩典。”
  齐和沣心头一松,只觉齐无伤说话行事好似烈酒穿喉入肚,令人浑身熨帖舒畅,忙笑道:“尽管说,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齐无伤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朗声道:“皇上三哥,你若真待我如亲兄弟,就给我父王下道旨,允我也留在宸京罢!”
   


54、第五十二章 
 
  齐和沣惊喜过望,世子妃羁留在京,哪里比得上世子亲自为质?但惊喜之余,反而沉住了气:“你……这是为何?雍凉天高皇帝远,你性子又野,难道不比在宸京自在?”
  
  齐无伤一口饮尽杯中酒,笑得发苦:“这样的美酒,你在宫中日日用来沐浴都使得,雍凉烽静王府中,我却只有逢年过节才得以一尝……皇上三哥,你是不知道戍边之寒苦征战之险恶。我从小就在军营长大,爬冰卧雪,追击蛮族,渴了不过一捧雪水,饿了就是粗粮肉干,你是不是奇怪世子妃为何还不曾生下个一男半女?”
  
  说着心绪激荡大失常态,竟一把扯住齐和沣,字字几乎都带血泪:“这些年,我回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皇上三哥,世子妃虽出身将门,却绝非虎女,人家可是京中长大的千金小姐,没奈何随我去了那苦寒之地也就罢了,还得日日守活寡,我哪里对得住她?三哥,你成全我,让我在宸京好生陪她几年可好?”
  
  齐和沣心中微有恻隐之意,让他再纳一妃的念头也只得权且搁下,叹道:“朕明白,你求的朕都允了!”
  陶若朴得知齐无伤自请留京,本该如释重负,不知怎地却隐生出一丝怪异的不安来,想提醒齐和沣几句,但一想到他们兄弟同气连枝,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自己却是外戚权臣,只得暂且避嫌,冷眼按兵。
  
  自此齐无伤长居宸京烽静王府中,不是纵马游猎就是饮酒玩乐,与京中一众纨绔并无区别,他天生好人缘,慷慨豪迈英姿飞扬,呼朋唤友只问意气相投,三教九流从来折节下交不问门第,又因出身军中,尤其与一帮武将世家京军亲卫称兄道弟亲密无间。
  
  陶若朴心存忌讳,生怕他暗暗触及四九城的军防,严令盯住齐无伤的一举一动,又将与他往来较多的一干人等都登记造册细细捋了一遍,发现其中除了几个雍凉军嫡系的子弟,其余诸人最高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禁军八营副指挥使,更有些不入流的差吏捕快。
  
  陶若朴看完,忍不住皱了眉,既放下了几分心思,又有些气恼不悦,不知齐无伤好好一个皇族贵胄,何以自甘与些下九流为伍?
  陶氏世代簪缨,连门槛都高过一般人家的屋檐,往来谈笑的,不是尊便是贵,不是鸿儒就是名臣,门房的一双眼揉不得半点儿沙子。
  
  陶若朴虽是沙场战出来的,却是个两榜出身的儒将,即便出征,都极少与低等将领言说谈笑。眼下见齐无伤明月照沟渠,慨叹不屑无计可施之余,渐渐的也就不愿多加理会他的行踪了。
  
  暮春四月,虽北地春迟,夏深边界却也已是碧草离离野花丛生。
  一辆青壁马车疾驶而来,驾车者戴一顶青缨斗笠,窄袖绑腿,十分利索的模样,他甩开一个鞭花,笑道:“两位公子爷,那庄子再有半个时辰准到!”
  
  靛色车帘掀开,却是齐少冲探头出来,一双眼左顾右盼了一番,叹道:“可算要到了!”
  又转头回去,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是欢喜又有些怅惘:“哥哥,咱们到了……”
  穆子石倚着座椅,笑道:“好啊,到了就能好生歇一歇。”
  想了想,低声道:“见到万荆,你先莫要说话。”
  
  齐少冲点头应了,穆子石从车窗看出去,但见风光如画生机蓬勃,这一路艰辛漫漫,终是要到头,心中陡生一种苍凉之意,此地虽远离杀身之祸,却也远离了生长之地,远离了……初遇齐予沛的时光。
  
  自杀了柴八爷三人后,穆子石与齐少冲便改了装束,不说富贵逼人却也非寻常百姓的模样,更花钱雇了马车,跑一程再换一辆车,这样一来,果然少了麻烦,从凌州直到夏州边界,竟是一路平安,城门盘查也都没费什么口舌聒噪。
  
  如此朝登紫陌暮践红尘,虽免不了风霜劳顿,但不出三个月,已抵达夏深交界之处。
  穆子石身着一件浅色素衣,春衫轻软,愈显身形异常单薄,齐少冲仔细打量着他,道:“哥哥,你可该放下心好好调养一阵了。”
  
  穆子石不答话,心中却忐忑栗六,隐约有些怕见万荆,需知万荆妻女全家皆是死于齐予沛之手,更被蒙在鼓里视仇为恩,一念至此,贴肉藏着的那张房契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时刻提醒着这是齐予沛为了自己今日之后路,生生做下的罪孽。
  
  车轮辚辚的碾过所剩无几的路途,终于停在一栋大宅门前,车夫殷勤的卷起车帘,扶他二人下车,齐少冲见穆子石心神不属的模样,忙自行取出一锭银子:“多了的你就拿去喝几杯罢!”
  车夫大喜,打躬作揖的收好银子,又笑道:“两位公子爷,要不小的去角门那里通报门房,让您家的人来接您二位进去?”
  
  穆子石道:“不必了,你哪知道我家的事。”
  车夫心道也是,深宅大院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葫芦勾当,自己犯不上为了些许赏银费心费口舌,当下跨上车辕,扬鞭告辞而去。
  
  穆子石仰头一看,见大门油得黑漆漆的打开着,贴着簇新的春联:处处桃花频送暖,年年春色去还来,又见两个门环黄澄澄擦得雪亮,门楣上有如意连枝的图案,又一块匾额,上书“予庄”二字。不觉低声道:“看来这万荆的确是个堪用之人,这宅院打理得很是不错。”
  正若有所思之际,衣袖被齐少冲轻轻一扯:“哥哥,有人出来了。”
  
  两人凝目看去,见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年人正负手踱步往外走,忙上前两步,行礼道:“这位大叔,敢问予庄主人现在何处?”
  中年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眼,见二人形容穿着不俗,笑问道:“二位公子是来找我们家主人么?可有拜帖?或者请教尊姓大名?小人好去回禀。”
  
  穆子石笑道:“那就有劳,请上报万家姑父,侄儿穆子石携弟前来投亲。”
  中年人似乎吃了一惊,态度明显多了几分亲热和尊敬:“失敬失敬!在下乐顺,正是予庄管家……二位随我先到厅内奉茶,在下这就去报知主人。”
  
  领着二人绕过大门后的影壁,穿过外院,这一路都是麻石铺路,结实干净,屋所说不上精致富贵,但看着都十分明亮宽敞,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再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客厅了,厅内磨砖对缝圆桌方椅,两边墙上挂着些热闹喜庆的立轴字画,春风从半开的窗户穿堂吹过,暖暖凉凉,舒适宜人。
  
  乐顺吩咐人去禀告万荆,又令人上茶上点心,自己敬坐一旁闲话相陪。
  热腾腾的花茶上得很快,两碟小点心也是分量足味道好,乐顺笑道:“家主人极擅生意之道,八百多亩地没有一分闲置,遍种着粮食瓜果花草药材,再有周边无人要的贫瘠之地,他便辟为牧场,庄子里佃户庄客无不丰衣足食……虽说家主人只来了五年,这每年的进项收益却胜过了周遭的黎庄和翠园。”
  
  乐顺言辞便给出语带笑,听他说些庄园经营的故事,齐少冲只觉津津有味,穆子石却有些心不在焉,道:“乐大叔,我姑父他可曾又娶新夫人?”
  这予庄大门贴着的春联活意盎然,不似心如死灰的鳏夫门宅所用,穆子石心中揣测良久,故有此一问。
  
  乐顺心中有数,这兄弟二人定是万荆死去夫人的娘家内侄儿,千里迢迢前来投奔,想必对姑父新娶一事心存芥蒂,忙笑着点透与他们听:“前年家主刚娶了一房夫人……这个嘛,人死不能复生,断弦再续也是免不了的,哈哈,但二位小少爷不必多心,家主宅心仁厚又是个念旧情的,断断不会薄待了亲戚。”
  
  乐管家会做人,好容易粉饰太平了,正要再补一层光亮的油漆,门口晃进来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一手提了提裙子,掐着腰,半笑不笑,道:“听说老爷家来了两位大侄子,我嫁老爷好几年了,怎么从未听过万家还有根苗儿?”
  乐顺起身笑着引见道:“小少爷,这位就是万夫人。”
  
  齐少冲见这妇人三十来岁年纪,一身芙蓉花的织锦衫子艳丽明快,脸庞窄窄的瓜子样,鼻梁略尖,嘴唇削薄,虽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却美得略显俗气利害,听她言语之中对自己和穆子石更有几分敌意,不由得沉下脸,勉强行礼道:“见过万夫人。”
  
  穆子石见此情形,心中已有了计较,淡淡道:“有劳万夫人亲询,我们兄弟姓穆,并非万家根苗,夫人放心。”
  万夫人眼珠转着将他二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半晌扑哧一笑,自顾落座,道:“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横竖都是老爷做主,既是前头娘子的内侄,小住几日也是不妨的。”
  
  穆子石静静坐着,自打到了予庄,心头一松之余,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骨头也是又酸又重,心知肚明已是积劳做下了病根,懒得再与这庸俗女子多做口舌功夫,直言道:“恐怕夫人要失望了,小侄家道中落,不得已只能厚颜投奔姑父,此次是要长住的,少则三五七年,多则三五七十年,夫人莫要嫌弃才好。”
  
  万夫人一咬嘴唇,脸上已腾起一片通红的颜色,正待发难,只听脚步声匆忙,一方面大耳四十来岁的人急急走进厅中,乐顺与万夫人忙起身道:“老爷!”
  那人四顾一看,也不答话,却直奔着穆子石与齐少冲过来,神情激动无比,走到近前,双膝微屈,竟似要下跪一般。
  
  穆子石眼明手快,忙起身一把扶住,顺势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便哭道:“姑父,侄儿可见到您了!”
  一头哭着,手上用力,捏了万荆小腿一把。
  
  万荆半辈子走南闯北做生意,最是通晓眉高眼低人情世故,穆子石这一哭一掐,哪还有不明白的,也抬手擦了擦眼睛:“好侄儿,你们受苦了!”
  说着吩咐道:“顺子,你去准备给两位小少爷的接风宴……”指着几个仆役:“你们去把明瓦楼收拾出来,被褥铺盖尽数换上新的!都出去罢,我和少爷们有话要说!”
  
  万夫人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很想陪着来个红袖添香,万荆看她磨蹭着不走,挥手呵斥道:“你没听见么?出去!”
  万夫人一跺脚,哼的一声,到底不敢违抗,转身愤愤的走了。
  
  待厅内无人,万荆噗通跪下,低头垂泪道:“自听得太子殿下薨逝,小人便一直在等穆公子……殿下这一去,大恩大德小人是报不了了,好在上天有眼,您总算是平安到了,小人不胜之喜,公子爷受苦了!”
  穆子石听他果然如齐予沛所言重恩厚义,终于放下最后一点戒心,却又不免心怀愧意,定了定神,问道:“这田庄之主另有其人一事,你不曾透露过吧?”
  
  万荆道:“小人依照太子殿下所说,守口如瓶,绝不敢有半点风声露出……不过穆公子既然来了,这予庄小人完璧归赵,从此全由公子处置。”
  穆子石断然道:“不!姑父说错了,这庄子从始至终,一直就是姑父所有,我兄弟只是前来投亲,只求一檐之地饱食安寝。”
   


55、第五十三章 
 
  说着从怀里取出田屋契约,送到万荆手中:“这个给你……哪天你有空,我们去衙门把这屋契画押转让了。”
  万荆一愣,忙推拒道:“不!这是太子殿下留给公子的!小人绝不能要!”
  
  “这是你该得的……”穆子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太子殿下信得过你,我们自然也信得过,只是此事险绝危极。”
  突地扯过齐少冲,极快的说道:“他是太子殿下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也就是被今上宣称死了的七皇子,来到此地定是要深居简出,以防被宫中密探寻到踪迹。”
  一手冰凉的搭在万荆温热的手背上:“我们对不住你……连累你了。”
  
  穆子石交出地契,更和盘托出这等惊天秘闻,并非信任依赖,而是先把万荆拖下水,万一他因有了家室生出背叛之心,也得先想想自己能否全身而还。
  万荆虽精明却厚道,哪知这么个小小少年能有如此心机,只是越发感动涕零,长跪道:“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太子殿下既将你们托付于我,万荆便是身家性命不保身首异处,也不能让二位伤及毫发!”
  
  穆子石微微一笑,眸中透出些许天真的渴盼,澄透如碧空:“那我们二人便是姑父的内侄,家道破败前来投奔,寻常人家的姑父如何待子侄,你就如何待我们,可好?”
  此言一出,略显悲伤肃穆的气氛登时柔软家常起来,原本的尊卑之分也一变而成长幼之序,万荆听命之余,油然而生一种张开羽翼庇佑恩人的怜幼惜弱之心来。
  
  再看穆子石雪雕玉琢齐少冲清竹树节,忽然忆起自己的儿子身亡之时,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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