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国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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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沉了下来。静默的片刻过去了，王子没有看向智者，他低头自语般呐呐道：“一百年的时间啊……”

　　一百年，也就是一辈子了。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找一个人，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也会想要紧紧地抓住那唯一的希望的。

　　“我、那……我是说，我会努力试试看的。”王子的脸因紧张和决心而不自然地绷直了，“不过，我不保证遇到生命危险我不会跑。我是我国唯一的王储，不能牺牲在此处。”王子说到这里脸红了。破解巫婆邪恶的诅咒，拯救美丽的公主是大陆上所有的年轻人都向往的冒险吧，“王子”本该热血沸腾，大无畏地迎向战斗，流血牺牲在所不惜。可他却表现得如此怯懦，连不能牺牲的理由听起来都如此虚伪。

　　“这就足够了。”银发的智者柔和清亮的嗓音瞬间抚平了王子的心绪。他抬起头对王子微笑，那笑容里满是温柔和感激。

　　不、不要那样看着我呀……那会让我更无地自容。王子这样想着眼睛却移不开了。智者此时的微笑和他先前仿佛积压着重重的雾霭的笑容不同，那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他容光焕发，显得愈加俊美。像抚开了明月周围的云，那顿时洒在大地上的淡而坚定的光明，带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王子呆呆地看着智者，复杂的情感漫上心头，闷然难言。


　第三章　


　　“亲爱的叔叔，

　　您一切都好吗？请恕我现在才给你送出这份信。冬天以前的贫民收容和北边海域的渔民的生计问题只能拜托您单独应战了。只要没有突发情况，按照我们讨论的结果安排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此外，也请您务必保重身体。我不在的时候，尽管使唤我的大臣。不要相信祭祀长对你说的那一套苦修方法。这一点很重要！

　　我的离开太过仓促，期间发生的事一言难尽。您相信吗？我的梦竟然都是真的。我找到了被诅咒的国家，还有智者。这个国家比我国富裕、辽阔得多，却在暗影女巫的诅咒下沉睡了一百年。而我，据说是唯一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

　　……请您务必冷静。我知道目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极端荒诞。信上的王室蜡印证明我绝不是困于自己的臆想。我现在居住于这个国家外的河对岸，智者一直在教导我如何抵御诅咒的影响。因为任何靠近国家的人都会立刻陷入沉睡。我有一次和智者就站在离城墙不到百米的距离，本该喧闹嘈杂的城里死寂得甚至听不到昆虫的声音。

　　可我决定留下来。智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身上，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但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而且，嗯，说不定，我会带回美丽的公主。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所以请您务必放宽心。

　　请不要派人来找我，暗影女巫在这个国家周围布下了强大的混淆咒。普通人是无法靠近的。我们为数不多的士兵也许会被困在荒野活活饿死。

　　我的信不能写得太长，信使实在太娇小了。在结尾前请再次原谅我的任性。可有些事情我感到无法逃避。我总是感觉这个被诅咒的国家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希望这是我的错觉。

　　您平安而健康的侄子，X月X日”

　　“我亲爱的侄子，

　　收到你的信我万分高兴。那只送信的麻雀又瘦又老，我知道你不会派它来除非它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的老天，你的情况到底窘迫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想看到你回来的时候就像那只麻雀一样皮包骨……不不，我最该抱怨，最该谴责的是那个智者到底是什么居心呢？！大陆上这么多王子，随便来一个让他们去不就得了。一点也不体谅一下你那小身板，真是的！……哦哦，我不是说你不够英挺，别管我写了些什么……不不，也许说服那个白痴智者你是个很没用的王子才是正确的做法。你该时不时向他做出羸弱无用的神情姿态，好让他迅速打消让你去对抗女巫诅咒的疯狂念头。

　　老天！暗影女巫是大陆三大邪恶强大的巫师之一，而你是我唯一的侄子，国家唯一的继承人！我真想敲开那个老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养了一窝老鼠！……唉，我并不是说人不该有正义感，可我们的国家这么小，你也还不到17岁成年。这样的事在史书和故事里的冒险都是未曾有过的。你也不要强颜欢笑用美丽的公主来哄我。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回来吧。暗影女巫虽然销声匿迹很久了，可谁也不敢保证她死了，和她正面对上你就只有……哦！我不敢再提了。那个智者是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但凡有什么事你就给我尽情地，使劲地使唤他。物尽其用，不能让他闲着。

　　至于国家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们国家小方便管。还有，为了给国家生死未卜的王储祈福，我要去神殿清修，直到你回来为止！我决定了！祭祀大人教给了我很多修行的独特方法。”

　　“我亲爱的叔叔，

　　有些事我现在不能明说，我只能透露智者在让我渐渐掌握对抗黑魔法的方法。还有，上次我没说清楚，智者他是个可靠的人。他忍受了近百年的诅咒的折磨才等到我。你见过他就会明白，他和祭祀长不同，他是个真正值得尊敬的人。而且他也不是老人。他曾经是服务于王室的皇家医师，那时他还年轻，而他的时间一直被封印着。

　　再次，请不要轻信于祭祀长。您热衷于神学没有什么不好，但祭司长的修行方法是旁门左道。否则等我回去登上王位我就立刻罢免他，无论您说什么也没用！”


　第四章　


　　公主的王国比王子的国家大很多。仅仅是王宫便相当于王子国家的半个城市大小。

　　这是一个比自己的家乡强大、富饶得多的国度。

　　他真的能拯救这样的一个国家吗？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类似于“被选中的勇者”的存在，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可笑。

　　而现在，疲惫的王子躺在床上，他的身边躺着智者年迈的身体。

　　刚开始还会因身边躺着一个不知是否还算活着的人感到怪异，而现在他躺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好累，也好……好……

　　王子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比一切的满足感更让人痴迷。那种魔力在身体里被唤醒与流转的极度的兴奋与狂喜，几乎淹没了他。

　　白天直到听到智者的声音他才从那不可思议的喜悦感中回过神来，身体因兴奋而抑制不住颤抖。

　　智者的脸上似乎闪过阴霾，可王子定睛去看时，只看到智者抿紧了嘴的担心而紧张的神情。

　　王子摇摇头，错觉吗？他魔力的觉醒无疑对解开诅咒有极大的帮助，智者怎么会流露出仇恨呢。

　　智者比他想象中更博学。他本身就是ROYAL　DOCTOR，而这一百年间又为了破解诅咒而不停地研究魔法药剂。

　　“懂魔法的人可以效忠王室吗？”王子疑惑地问。有魔法的人，虽然并不一定是邪恶的，但行事诡异的巫师形象深入人心。一般来说，有魔法的人被憎恨的可能性比被敬仰的可能性大的多。虽然的确有过受人追随的贤者，但魔法有时更像是一种让人有防备之心的邪恶能力。尤其是那些会魔法的女性，人们传言她们天生不详。

　　“……我的魔法并不强大。”智者答道：“每个巫师的魔法都不近相同。而我的能力并不能用于攻击和诅咒，也无法预知与净化。最突出的，也只是梦境的操纵而已。”

　　“巫师们收到魔法的引诱，行事无所顾忌，他们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被欢迎。唯一的通行证就是效忠于某个家族，或者某个人。以契约束缚其魔力之源。”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契约……”王子不得不有所顾虑。他的国家会因为他的魔法而排斥他吗？

　　“当然。崇尚自由，不喜拘束的巫师极少缔结这样的契约。历史上缔结这种契约的巫师，几乎都被封做贤者。守护着王室和王国。”看到王子疑问的眼神智者继续说道：“我说过，我的魔力很不同。它也不够强大。如果不是这场变故，我基本上可以作为普通人活着……除了巫师更长的寿命。”

　　王子直觉智者隐瞒了什么，却又无从问起。他也不愿意去质问智者。

　　那样的人，想梦般美好的人，他不愿意去触犯。

　　如果可以选择，王子并不愿意醒觉自己的魔力。可智者说，他无法逃避。

　　能力的发挥有时与意愿无关。

　　是的，这是他逃避不了的。王子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投入魔法的怀抱。

　　那种植根于生命本源的吸引与涌动，是如此让人喜悦。

　　哪怕明知其更像一个污点，也毫不犹豫地接受它。

　　那些巫师们也是一样吗？

　　为了这种喜悦而放纵。

　　这种喜悦……也许真的能让人愿意抛弃一切的身外之物，叛道离经。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王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双手抱在胸前，蜷缩起身体。

　　前途竟是一片渺茫……

　　放在枕边的，临行前叔叔给他的怀表，此刻那滴滴答答的响声在漆黑寂静的夜里是如此的清晰诡谲。可王子听着这样的声音渐渐放松下来。

　　他和其他放纵自我的巫师不同。

　　他有魔法，可他是一个王子。

　　“你比我想象中勤奋。”

　　“是么？”王子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该好好练习魔法，而不是在这里看书……我只是，很好奇。”

　　“我并没有谴责你的意思。”智者难得露出了笑容，“哪里让你好奇了？你可以直接问我。”

　　“嗯……没有。我只是在看这个国家的地理和历史。”王子这次却没有留意到那笑容，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我的国家，只是个小国。并不富裕，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特别值得一提的历史。”

　　他的神情黯淡下去，“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历史和风土……我真是鼠目寸光。”

　　看到了这样的国家，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才想到如果能够让自己的国家也……

　　如果是哥哥，如果是那个从小就立志要让国家在大陆上闻名的人……

　　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而那个天生的王者般的人在看到他看到的一切前就有那样的野心与想法了。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智者挑高了眉毛，“如果你要怀疑你自己，就先得怀疑我。”

　　王子意外地看着银发的青年。那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竟然会有这样，这样……的时候。王子难以形容智者此时的态度。那姿态傲慢、不容置疑而又不是强势。

　　王子笑了，他不会怀疑智者。

　　无论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都莫名地信任着这个人。

　　也许只是因为每个勇者的冒险故事里做出指引的智者都是勇者最坚实最强大的后盾。

　　即使出于离魂状态的银发青年除了指示与引导什么也不能做，他甚至并没有强大的魔力。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安心。

　　也许王子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冒险故事里的智者的强大并不在于他们自身力量，而在于他们总是能指引勇者的心，并让勇者更加坚定强大。

　　但一切真的如此吗？前方真的会像故事一样顺利吗？王子和故事里热血无畏，如阳光般能吸引人目光的勇者不一样。而智者也不是真正隐居的年迈老人。

　　而此刻我们的王子却选择了信任与依靠。

　　“我还有很多要学呢。”王子微笑着合上书，“你却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我吗？”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谢。”足够了。王子背过身。

　　智者并没有说信任他。可王子感到了被肯定，那肯定并不是敷衍和安慰。

　　即使是叔叔也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肯定。

　　在哥哥之后，他知道让人们肯定他是多么困难。

　　他的银冠、他的王储身份、他身边簇拥的仆人，还有，还有叔叔的爱。

　　这一切都像从那个人身上偷来的一般。

　　他知道这些本不该属于自己。

　　他在最初就想过，连同这次冒险，也许也本该是属于那个人的。

　　“那我可以再稍微松懈一下。给我们都泡一杯茶吗？”王子眨眨眼睛，手里拿着他那天修好的木桶，把水倒进烧水壶。


　第五章　


　　男孩坐在高高的蔬菜架上，他黑乎乎的手抱着比他的个头小不了多少的圆白菜无聊地滚着玩。包着厚厚的头巾的妈妈在架子下指挥着厨房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艾许莉！快点！把那个递给我！……鲍勃！你手里的是什么？给我立即去！洗！菜！”妈妈一手生生地掐断了烟斗。酒糟鼻的高大男人在妈妈的眼刀下化身小绵羊，立刻哆哆嗦嗦地提起菜筐奔向小池子。

　　烤炉蒸腾的气浪熏得男孩有些难受。可他乖巧地闭着嘴。他知道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

　　今天是国王的生日，全国的贵族和富人都会出席晚宴。在7点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得准备好。

　　男孩脸上被蒸汽熏出的汗水让他额头上的煤灰落到了眼睛了，他用手去抹，却越发疼得难受。

　　“噢，我亲爱的。”妈妈急忙拨开他捂着眼睛的手，用手帕轻轻擦他的眼睛。他咧开嘴笑，眨着眯起的眼睛看着妈妈。

　　妈妈的脸比她的实际年龄老太多。密布的皱纹让人无法想到她是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的母亲。

　　可在他的眼里，妈妈就是妈妈啊。

　　擦去了男孩眼皮上的黑黑的汗水，女人把他的头压低，四下无人注意时从口袋里摸一把煤灰，给男孩的脸重新细细抹上。

　　“这儿太热了，你先到外面去。但千万别靠近池子，也别出这个院子。”妈妈压低声音嘱咐他。男孩点点头，被抱到地上，套上鞋子小跑到屋子外。

　　周围的仆人和侍从匆忙地进进出出，时不时响起被撞掉盘子后的怒骂声。

　　男孩想了想，搔搔自己灰灰的头发。转身灵活地在人影间拐来拐去，跑到墙边的大树下，三两下爬到树顶。

　　他坐在树顶上晃着腿，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群，不知道如何打发树上的时间。他伸长他的小脖子，深蓝的眼睛往墙外看去。那座高高的房子里今天还未到天黑便点起了所有的灯。那里所有的仆人今天都穿上了有发光的带饰的衣服。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那边。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漂亮。

　　国王的生日会很热闹吧。可他从没进过那所高高的房子。尽管它离得并不远。

　　也许他再央求一下，妈妈会答应让他在那所大门外往里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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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你还在睡吗？”

　　“……”眼前的迷雾散去，低头的银发的男子映入眼帘。他看着那美丽的侧脸发呆，一时没能彻底从梦里清醒。

　　啊，对了。他是王子，他在这里要拯救这个被诅咒的国家。

　　王子坐起身来，揉揉眼睛，投在周围的阳光让他彻底回过神来。他刚才好像，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王子？”智者白皙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啊，”王子像受了惊吓般推开智者的手，“没、没有。只是做了个梦。”

　　其实他是受宠若惊。

　　智者的脸在晨光中像笼上了一层光晕，一时间就像画上的天使。可是……偏偏他还露出担忧的神情。

　　让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