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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簿 末卷 彼岸花妖的重身(出书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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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是,我一跑起来,红轿也飞速跟过来,我慢下来它也慢下来。我心里骂,这不是存心折腾我吗?!
但是,这不是一个游戏,那顶红轿已经离我越来越近。
石阶好像是一个迷宫,明明路只有一条,却永远也走不出去。
我心里升腾起一股绝望,感觉自己就像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只能在精疲力竭后慢慢死去。
而石阶依然不断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往上跑比走平地吃力多了,我一下就气喘吁吁,可是眼角总能瞄到那顶火红色轿子。
我想,要嘛我就跑石阶跑到死,因为这个石阶根本已经不是枫山的石阶了;要嘛我只能停下来束手就擒。
在危机面前,我总是缺乏面对的勇气,所以我只能尽力往上跑,但是那红轿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能看到轿帘掀动。
后来我不小心被旁边一棵老树横生的根给绊倒,倒在石阶上,虽然没有往下滚,不过已经没办法站起来,我没有受伤,却是全身虚脱,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肺部像被火烧灼着一样,我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
那红轿稳稳当当地按照它的节奏来到我面前。
我已经没力气再跑,而眼前的情景看起来就像一个游戏,一只猫在追老鼠,等到老鼠精疲力竭,它再出现。
那红轿就是这样,我刚匀了气,想破口大骂,这时轿帘轻轻掀起。
那是一只格外干净的手,没有茧和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没有戴上任何配饰,骨节分明,在血红色的月光下显得柔软而修长。
我瞪大眼睛,那只手的腕部就是袖子,花纹繁复的袖口,底色是黑的,绣着一圈银色花纹,然后我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深月,好久不见了。」
来人口气轻松愉快,充满亲切,我听了却冷汗直流。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害怕,因为我清楚自己的死期将至,他时隔一年再出现是做好完全的准备,算准时间了吧!
相较于我的仓皇失措,沧流坐在轿里,从容不迫的对我笑着。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儒雅,黑色长发被他简单地束起,额上落下几缕,衬着他苍白的肤色,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我,温柔却没有一丝热度。
他看起来很单薄,就像一个古代的教书先生。
但在我眼里,他比面目狰狞的夜叉还恐怖万分,他是冲着我来的,一旦谢以安的眼睛被他拿走,我也别想再见到谢以安了。
「路这么长,你要想上去,坐我的轿子就是。」沧流轻轻地说。
他看起来无辜又诚挚,好像拒绝他是件失礼的事一样。
月光如血。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样。
他对我伸出手,仿佛充满善意。
忽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一记响亮的钟声,回荡响彻整座枫山,让周围原本停滞和模糊的一切事物都清晰起来。
我好像也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被那清晰又沉重的钟声一下子震醒。
山上夜间的空气吸入肺腔,很冷却很真实。
我看着轿里的沧流,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满。
他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先走了,深月,我还会来见你的。」
「我不想见到你。」我小声地说。
说到底,我还是最怕沧流。
因为他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我听到沧流的叹息声,就像一缕青烟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等我回过神来时,我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石阶蜿蜒直上。
四下没有黑影,也没有雾,草木郁郁葱葱,还没有开始枯萎。
我抬头往上一看,空中挂着一轮新月,还不到满月的时候。
我又往旁一看,我竟然坐在一座山寺的门口,高大的门楼上有一块厚重的牌匾,用草书写着三个字「枫山寺」。
巍峨的门前有石碑,记载着它的历史,门柱上挂着两盏红灯笼,我看到里面是灯泡。
忽然寺门一开,一个人站在门后看着我道:「宝贝,为什么坐在地上?」
我眨眨眼睛,看着那个人。
他大概一百八十几公分,黑色短发很俐落,穿着一件像和服一样的白袍。他笑看着我,状似亲切,但是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宝贝……」那个人拖长尾音,跨过门槛,走到我身边,一下子把我横抱起来。「千里寻夫,我真是感动……」
「感动你个死人!」我手巴在他的头上。「老谢!你他妈的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谢以安抱着我,一点也不觉得重,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用脚一勾,把寺门关上,抱着我往里走,一边说:「反正你来陪我了,我很高兴。」
我瞪着他没有说话,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却没开口。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微微发抖,那不是夜晚冷的关系,我只是害怕。
我怕看见沧流,他对我而言就跟死神没两样。
我怕死亡,那意谓着分离,尤其我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怎么样……
「对了,陆判呢?」我想起那个一路护送我过来的银发男人。
「他走了。」谢以安边走边回答,「他看到你被我抱进来时就走了,阴间还有很多事要他去处理的。」
我头靠在谢以安的胸膛上,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心跳声落在我的耳朵里让我安心。
寺里十分安静,没有人的声息,仿佛除了我和谢以安,一个人也没有。
陆判说过,这里的白天人比鬼多,到了晚上鬼却比人多。
但在这座安静的寺庙里,我连一个鬼影都没有见到。
谢以安抱着我走到一个院子,用脚踢开一间房间,房里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谢以安用脚把门关上,然后走了几步,把我放到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他平稳的呼吸响在我耳边,床单干净的味道扑进我鼻腔,我感到一阵安心。
外面有风吹过,在安静的房里听来格外清晰。
谢以安也坐上床,把我揽抱进怀里,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听着他的心跳,充满活力和生命力。
我过段时间就会死去,但他还能活很久,不是人类的寿命,而是更久更久,即使人类毁灭了,他仍会存在,在另一个黑色的幽冥世界中。
不知道孟婆汤对他有没有效,如果有,我希望他多喝几碗,忘了我,就像他忘了彼岸花妖一样,我一点也不想要他像沧流或小蕾那样,千年的执着其实是种折磨,如果不能陪在他身边,我情愿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似乎发现我不对劲,他轻轻抚摸我的背脊。「抱歉,我不该把你留在云来客栈……可是我被他们困在这里出不去。」
听到他这么说,我倏地抬起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惊颤不已。
「沧流制造了点小麻烦,把我引到这里,恐怕黑鹫也被引开了……」谢以安的声音很低沉,在黑暗中听起来却又格外的令人安心。
「黑鹫……」我有些担心起来,「他怎么了?」
「应该也被引开了,还是沧流亲自出马,」谢以安低头亲吻我的头发,「因为黑鹫不会轻易上当。」
「你就上当了。」我嘲笑他。
大概被我说得没面子,谢以安轻轻咳嗽几声,不过好在房里很黑,他也不怕尴尬被我看到。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是小蕾到云来客栈找我,她把小桃给弄伤了。」
「小桃没事吧?」
「她没事,玄珠也没事,只是受了点伤,好在陆判及时赶到,」我叹了口气,「然后他带我走阴路,差点就被沧流抓住,刚才也是……」
「沧流已经追到这里了吗?」谢以安的声音有些为难。
「那个……陆判回去了吗?」我有些遗憾,陆判留在这里,还能帮我们些忙,毕竟谢以安一个对付沧流恐怕太勉强。
「陆判不能在人间停留很久,」谢以安说,「他和我们不同,我和黑鹫可以穿梭阴阳两界,他却是完全属于阴间的。」
「……他以前是不是喜欢彼岸花妖?」我忽然问。
黑暗中我看不到谢以安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里我倒是能听出来……「干么打听人家的私事啊。」有点像丈夫埋怨妻子八卦。
「我只是好奇嘛……」我小声说。
谢以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那小桃现在呢?」
「玄珠把云来客栈关了,说是要等小桃恢复,」我蓦地想起一件事,「小蕾原本好像是雨娘……」
「雨娘?」谢以安的声音有些惊讶,然后我耳边便传来刷刷的翻书声,虽然他没动,但我知道他似乎正在查阅什么。
陆判也是这样,手上忽然平空出现一本簿子,似乎上头有记载这事。谢以安可能不太相信,也去翻阅查证。
「果然……雨娘啊。」谢以安没来由地笑起来。
「疯了?」我没好气的问。
「我疯了,你怎么办?」他凑过来咬了一口我的耳朵,「有没有这么咒自己老公的。」
说真的,不疼,不过我还是忍不住皱皱鼻,把他的脸推开一些。
「是雨娘又怎么了?」不理他那些不正经的话,我问。
「有神仙为了沧流放弃仙籍,难道沧流还不明白吗?」谢以安的声音有些冷,他在说沧流时总是这样,他记得沧流比彼岸花妖深多了。「如果那个桃花仙子那么爱他的话,为什么不放弃仙籍和他厮守?既然那女人觉得仙界更重要,他又为什么非得去见她呢?」
我楞住了,的确,在知道小蕾原本是神仙时,我只想到她对沧流的感情,却没想到,只要放弃仙籍就能离开仙界。这样的话,那个桃语为什么不为了沧流而离开仙界,就像小蕾那样?
沧流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点,况且小蕾的存在不就是在提醒他,那个女人其实没有那么爱他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忍受着千年的寂寞呢?
这该说沧流傻还是说他痴?
我们好一会没有说话,房里安静极了。我的身体贴着谢以安所以不觉得冷,想着沧流度过无数个孤寂的夜晚,足足一千年,我叹了一口气。
但谢以安却深深不以为然。「那是他自己找的,小蕾的存在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件事实。」
他把手伸过来,摸摸我的头发。「别想那么多,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没应声,我很好奇,谢以安是不是会为了我而放弃仙籍?成妖或者普通人?千年道行毁于一旦那样。
我忽然发现,原来最值得尊敬的不是对爱执迷不悔的沧流,也不是处处小心算计、温柔对我的谢以安,而是小蕾……那个总是站在沧流身后,影子似的女孩。
「晚餐吃了没有?」谢以安忽然问我,站起来去开灯。
开关声刚响,房里就亮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呼,这个房间竟然和五星级饭店的房间一样。
「我不知道枫山寺还经营饭店。」我不由得赞叹这舒适又华丽的布置。
谢以安耸耸肩膀,「横竖被困在这里,总要挑个舒服点的地方。」
「你还真享受,」我下了床,问:「有浴室吗?」
「有。」谢以安往另一个方向侧侧头。
我欢呼一声,跑进去洗澡。
我从云来客栈出来,衣服都没有换过,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闻得出来,我总觉得有股怪味。
我连忙脱下衣服,让热水冲遍全身。当温暖的水流接触到皮肤时,我不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做鬼魂一点也不好,很冷,阴路走过一遍就不会忘记,模糊的景物、模糊的人影,红色的月亮和静得可怕的世界。
温热的水流冲在身上,我才真真实实感觉到,原来我还活着,原来我是那么爱这个世界……
眼眶有些发热,我不确定是不是有眼泪流下来,如果有,它们也会顺着水流一起离开我的脸,我不想让谢以安看到这样子的我。
我不想离开谢以安,也不想离开父母,我没办法为他们做点什么。爷爷为了我向阴司借了三年的命,他是要看我的结局,他知道有些事总得解决,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必须知道。
如果爷爷知道他等来的是悲剧,一定会很难过吧。
我正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谢以安拿着浴袍走了进来。「洗好了没有?我给你煮了碗面……」
「好的。」我飞快地应了声,就继续洗。隔了一会都没有听到谢以安离开的声音,我转头去看,他还没有走。
「你……」我刚说了一个字,他就把阻挡我们的玻璃门拉了开来。
他的眼睛因为氤氲的热气而显得有些湿润,甚至有些妩媚,他穿着白袍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侧过头,继续让水冲在身上,一边拨弄头发。「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我又说:「我冷,把门拉上……」
我看他不动,就自己去拉玻璃门,但谢以安的手抓着门把,不让我把门关上,他定定的看着我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直视他,我忽然觉得很累,我想我是太在乎他,以至于觉得时间太少,不知道如何像平常的相处。
我们对峙着,谁也没放手,直到我打了一个喷嚏。
谢以安这才慢慢松开手,我一拉就把门关上了。氤氲的雾气罩在玻璃上,让我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一会,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我记得之前也发生类似的情况,那时候……谢以安似乎走了。
我转回身慢慢地洗澡。我总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变得别扭。陆判没有告诉谢以安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他是希望我自己告诉他吗?
我也清楚,下次遇上沧流,我恐怕就没办法再逃走了,那么沧流是不是故意给我时间来见谢以安最后一面,毕竟,他的力量应该是在谢以安之上,假使他真的要动手,我怎么可能逃得过?
还有小蕾呢?如果沧流去天界了,她一个人留在人界又会怎么样?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超过负荷。谢以安说的对,什么都别去想,问题是这些问题就是盘据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对自己说,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肚子真有些饿了。
我把身体擦干,套上谢以安拿来的浴袍。
当我走出浴室时,谢以安没说什么,只是把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我看到面上还有颗蛋。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动手煮东西给我吃。」我忽然说,「一直以来都是我煮给你吃。」
谢以安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已经换上灰格子睡衣,看上去居家极了。听到我的话,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因为你是我老婆啊。」
我不跟他继续说下去,低头吃面,我是真的饿了,而且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所以洗完澡,整个人放松下来,吃着面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早上睁开眼睛时,甚至有些丢脸的想,是不是嘴边挂着面条就睡着了?
我揉揉眼睛,看到谢以安就睡在旁边。
他的睡容很安详,很英俊的脸,谢以安曾经说过,这就是他原本的容貌。
我坐起身,虽然房里厚厚的窗帘放了下来,但是灿烂的阳光依然从缝隙里透射进来,让我微微眯起眼。
白天看这个房间更加觉得奢侈,我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外面是个铺着青石板、环境清幽的院子,用青石砖堆砌的花坛里种有一些植物。我听到鸟叫,以及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我正在窗边张望有没有人的时候,有两个和尚穿着灰布长衫,拿着扫帚出来扫地。
昨晚的风有些大,加上现在的季节,掉落不少枯叶,他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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