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寻亲记作者:江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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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够还钱了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杜宁沉吟，来之前虽不情愿，到这里之后才发现功德林环境相当好，给他发挥的余地也很大，这个厨房完全由他掌管，助手们也都很配合，使他的厨艺有了可以充分发挥的可能，现在他已经不急着想走了。
　　“小猪，咱们还是按计划先在这里三个月再说吧，好吗？我在这里可以做很多新菜给你吃，都是山里没有的材料，很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
　　小猪不是很情愿，但他从来不反对杜宁的决定，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里不比山中，住的人很多，眼也杂，你不可轻易显露武功，以免惹来麻烦，知道吗？”
　　“哦。”
　　“要练功的话，晚上偷偷出去练吧，一定要找没有人的地方才行。”
　　“哦。”
　　“一定不许跟人家斗气，不许伤人，不许闹事，知道吗？”
　　“哦。”
　　“每天没事的时候要临两篇字帖，我要看。”
　　这是小猪最头疼的事了，自从进了城，杜宁不仅要求他衣着整洁，头发梳好，还要求他好好练字，可小猪最爱的是吃饭，最不爱的就是写字了呀。让他每天写几十个字，比练几十趟拳还要辛苦。
　　“可不可以只写一篇？”
　　“不行！”
　　“哦。”小猪没精打采。杜宁诱惑他：“写得好的话，我多做一顿点心给你吃哦，写得不好的话……哼哼。”
　　小猪觉得真悲惨。

　　夜遇

　　夜深了，远近的灯火渐渐熄灭，小猪按习惯在三更左右醒来，打坐一会，出门飞身上房，向城外奔去。
　　城中的房屋相隔很近，一片片的屋顶接连不断，他提气飞奔，不用落地就穿城而过，翻越城墙，来到城外一处小山丘上。
　　这里附近都没有大山，小猪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处比较僻静的小山丘，好在林子够密，他在里面练功的时候，不会被人看到。
　　今天是月末，繁星满天，小猪练了一会儿拳，开始绕着林子跑，他最喜欢练轻功，时而跳上巨石，时而蹿上高树，起起落落，玩得不亦乐乎。这里的地形与景色跟大山完全不能比，小猪玩了一会儿，很不尽兴，沮丧地坐在地上，揪着小草休息。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小猪一跃而起，警觉地盯着黑暗的林中，那里一道白影闪过，小猪立即追了上去。
　　那人居然也是个轻功高手，奔跑腾跃轻松自如，小猪大奇，他还从没跟外人比过轻功，这时好胜心一起，立即提气直追，快逾奔马。前面那人却也不弱，始终领先一箭之地，两人跑跑追追，半个时辰之后，小猪才把距离缩短到一半，已可清晰看到对方的背影，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居然穿着一身白衣，在黑暗中相当显眼。
　　前面到了一片空地，立着一座土地庙，小猪趁离开林边的时候，在一株大树上借力，整个人凭空飞起，像大鸟般飞越数丈宽的空地，终于抢在白衣人之前扑到了小庙顶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白衣人只差半步，也扑上庙顶，小猪退后一步，等他站稳了脚，挥掌攻上，那人微笑接招，两人打在一处。星光下看得清楚，原来此人正是兰子杭。
　　小猪见过他一次，就是在山中大路上，之后到功德林杜宁跟兰子杭接触，小猪却从没跟去，数日来他白天除了吃就是睡，晚上独自出来练功玩耍，没再跟兰子杭碰面，其实就算见了，他也丝毫不会注意。
　　这时两人打得兴起，小猪倒开始注意兰子杭了，见他居然顶得往自己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不由有点刮目相看。
　　兰子杭也大吃一惊，他师承名门，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没想到小猪居然能跟他打个旗鼓相当，实在出乎意料。
　　好胜之心一起，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相搏，从庙顶打到平地，从庙外打到庙内，在塑像帷幕间钻来钻去，直打得尘土飞扬，差点把土地爷爷的屋子夷为平地，最后兰子杭挺不住了，从暗沉沉脏兮兮的庙内蹿出来，才发现东方已经泛白，远处的公鸡正在打鸣。
　　“停！”他伸手阻住追上来的小猪，喘着气道：“今天不打了，明天再来。”
　　小猪正在兴头上，好久没有玩得这样开心了，哪能随便放他走，一声不吭又扑上来，兰子杭看他蓬头垢面，身上挂着好些蜘蛛网，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素来爱洁，实在忍受不住，掉头就跑，小猪抖擞精神，奋起直追，两人一直跑回功德林，兰子杭三绕两绕，回到自己的院子，冲进一间大屋。
　　小猪也猛追进去，然后像炮弹一样冲进了一个巨大水池，溅起一片浪花。
　　兰子杭哈哈大笑，他对自己的屋子当然熟悉，虽然像小猪一样猛冲进来，但轻轻巧巧就找准借力点，跳过了水池，落在对面池边，这时看着小猪像落汤鸡一样冒出头来，指着他拍掌大笑。
　　小猪大怒，在池底一借力，箭一样蹿起来，扑向兰子杭，两人在池边猛斗一阵，互相绞住了双手，一个站立不定，双双跌落池中，又接着打。
　　池水被激荡得水花四溢，两人像蛟龙般纠缠扭打，到最后已顾不上招式，完全就是野蛮角力，兰子杭没想到小猪这样有长劲，力气又大得惊人，他虽然武功略高，招式巧妙，但被小猪的蛮劲逼迫，又在这样前所未遇的古怪地方搏斗，渐渐便有些不支，被压到水底，咕嘟嘟直冒泡，咽了好几口脏水，几乎晕厥。
　　小猪见他力气稍懈，便不再紧压，兰子杭猛然发力，挣脱出来，滚上池边，一边喘气，一边吐了个天昏地暗——他瞧见池水被两人身上的泥土弄得一片混沌，想想自己刚才就喝了好几口这样的泥汤，就忍不住作呕。
　　小猪抹抹脸上的水，爬上池边躺着，好累，也好开心，很久没玩得这样痛快了呢，他斜过眼睛看看兰子杭，那家伙还在吐，有什么好吐的嘛！
　　兰子杭吐到没的可吐，唤人进来把池水放净，又注清水进来，他这浴室设计巧妙，可以引活水流入，甚是奢豪。
　　不过小猪向来是在溪水中洗澡，所以对这种自动流泉完全没有感觉，兰子杭本来还想引起他的惊叹，见他居然看也没看，不免失望。
　　“小猪？”
　　小猪奇怪地扭过脸来，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兰子杭，是这功德林的主人。”兰子杭自我介绍。
　　小猪点点头，这跟他没有关系。
　　兰子杭见他依然面无表情，有点沉不住气了，微笑道：“你喜不喜欢这里？”功德林是本城最有名的苏式园林，景致极美，人谓犹如仙境。
　　小猪摇头。
　　兰子杭奇道：“这样美的地方，你不喜欢么？”
　　小猪打了个哈欠，折腾大半夜，他已经很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爬起来准备去找杜宁吃饭。
　　“等一下。”兰子杭追过来：“你衣服都湿了，不如换件衣服再走？”
　　小猪看看身上连泥带水的衣服，嗯，如果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杜宁念的，虽然他自己是没觉得怎样啦，不过那个人一直很讲究整洁的。
　　兰子杭唤仆人送进两套干净衣服，一白一黑，白的是他的，黑的是专门给小猪预备的。
　　小猪大大方方地脱下脏衣，赤条条跳进水池中洗了洗，说是洗，其实就是跳进去，让水没过头，再爬出来，这就算从头到脚洗干净了……
　　兰子杭咽了口口水，小猪的身材还真是好啊，宽肩细腰，长腿长手，肌肉坚实，蜜色的肌肤像上好的缎子一样光滑，仿佛闪着微光，牢牢吸引着他的眼珠，可惜小猪动作太快，一下子就把衣服套上身，草草一束腰带，就往外走。
　　“等一下。”兰子杭又叫，小猪不耐烦地望着他，阻挡人家吃饭可真是不受欢迎的啊！
　　“我这边厨子准备了上好的苏式点心，你要不要吃？”兰子杭这些天把小猪的情况都调查过了，知道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因此准备投其所好。
　　小猪摇头，他最爱吃的就是杜宁做的饭，再说他也不相信别人做的点心会比杜宁好吃。
　　兰子杭还要再说，小猪拔脚就走，眨眼间去得远了，气得兰子杭狠狠跺了一下脚。

　　猜疑

　　杜宁看着正在埋头大吃的小猪，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看了半天，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换了。虽然都是黑色，但原来的是布衣，现在是绸缎。
　　“咦，你这衣服哪来的？”
　　小猪低头看看，没觉出有什么不一样，随口答道：“兰子杭给的。”
　　杜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谁，惊道：“兰大公子？”
　　小猪点头，用力把最后一个水晶虾饺吞落肚，美味啊，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打个哈欠，想去睡觉。
　　杜宁一把拎住他：“等等，先说说这衣服怎么回事？”
　　小猪奇怪地望着他，杜宁耐心问：“你怎么会碰到兰大公子？他又怎么会给你衣服？你惹事了吗？”
　　小猪摇头：“没有啊。”自从来到这里，杜宁每天要叮嘱他两三遍不许惹事，小猪一直乖乖的，连话都不跟别人说，整天睡觉，能有什么事啊。
　　“那你怎么穿他的衣服？”
　　小猪把昨晚的事报备一遍，又打个哈欠，真的好困了。
　　杜宁听得奇怪，原来兰大公子也是会武的，照小猪说武功还不错，可他怎么会半夜跑去跟小猪比武呢？他看看小猪身上的新衣，有些不高兴。
　　小猪没理会，爬到桌下草堆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准备睡觉。本来杜宁在桌下给他铺了干净的棉垫，但小猪喜欢干草的气味，所以仍然把干草铺在棉垫上面，做成一个舒适的窝。
　　“小猪？先别睡，你说，兰大公子为什么……”杜宁还在想这件事的蹊跷，小猪已经睡着了。
　　“唉，真是的，吃饱就睡，还真是一头小猪啊。”杜宁怜惜地俯身看他，小猪睡着的时候面色平静，偶尔还露出微笑，仿佛在做好梦，让看着他的杜宁心情都会跟着舒畅起来，所以他喜欢看小猪睡觉，不管在忙什么，都会经常转头去看他。
　　兰大公子为什么给他衣服？杜宁还在想这件事，而且为什么小猪随便就穿上了？杜宁心里不舒服，小猪的一切都是他给包办的，小猪是他养的小猪，别人来插什么手？他猛然省悟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他怎么能这样想？
　　小猪是一个人，又不是真的一头猪，他喜欢谁，跟谁来往，他有权利管吗？凭什么呢？
　　小猪他……只是因为喜欢他做的饭，所以才留在他身边的吧？如果有别的人做更好吃的饭菜给他，是不是小猪就会离开他呢？杜宁一阵心慌，他不想让小猪离开！
　　然而他们毕竟什么关系也没有啊……谁也不能束缚谁，是吧？
　　小猪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他完全不知道，只是因为一碗顺水飘走的松仁玉露，把小猪引到了他的身边，从此吃他的住他的……当然，小猪带给他的温暖和安心，远超过他付出的那点东西，可是……小猪真会像他希望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他是很想照顾小猪，可小猪愿意让他照顾吗？如果他喜欢上了别人——别人做的饭菜，会不会……
　　杜宁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可笑，但他笑不出来，一叶知秋，他一直把小猪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现在突然发现，也许并不只有他才发现了小猪的优点。
　　小猪很英俊，虽然他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但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的容貌吸引。小猪性格很好，虽然懒了点，但温和沉稳，从不跟人争执。小猪是一个最好的陪伴者，不管杜宁心里有多难过，只要一看到小猪，很快就会平稳下来，忘掉忧伤。
　　他喜欢小猪，现在才发现也许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喜欢。
　　喜欢到了开始患得患失。
　　他这是怎么了？小猪和他，本来不应该是这种关系的呀。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跟杜宁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杜宁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忧伤，也许他真的不应该再产生这样的感情，因为他已经知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会加倍地大，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是永恒的，人，尤其是这样。
　　小猪睡得很香，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他是多么幸福啊，找到了做饭给他吃的人，找到了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可杜宁呢？
　　他的心，要怎么才能安定。
　　……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杜宁尽力安慰自己，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
　　小猪最近心情好了起来，这是杜宁观察的结果。自从来到城里，小猪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虽然他不说，但杜宁感觉得出来。这里没有大山，没有可供他任意驰骋的宽广天地，住在别人的地方，为别人做事，连杜宁都得小心翼翼，小猪的郁闷可想而知。
　　但他什么也没说，杜宁要求他怎样，他就怎样，为了尽可能地不“惹事”，白天小猪除了吃饭，基本上都在睡觉。
　　可杜宁又开始怀念在山里的时候，那时小猪虽然也经常睡觉，但还有很多时间会陪着他，找食材给他，看他做饭，跟他一起吃，主动洗碗，陪他喝茶……那时他们是很亲近的。
　　而现在，大厨房里随时都有五六个以上的人，小猪虽然还喜欢呆在这里，但他们不再有多少机会说话，要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晚上，杜宁忙了一天，需要休息，而小猪按习惯会出去练功，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因此也就更没有机会交流。
　　似乎疏远了呢，杜宁很无奈地想，小猪还是很依赖他，一天四顿准时醒来吃饭，雷打不动，不过自从那穿新衣那天以后，杜宁发现他好像快活一点了。
　　是因为兰大公子吗？他们……还在一起习武吗？杜宁不懂武功，小猪也从不跟他说起，但杜宁觉得，如果能遇到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那就像下棋的人遇到水平相当的对手一样，会很高兴的吧？
　　他每天更精心地为小猪准备美味的食物，有时一道菜要做一个多时辰，比给客人做菜都要细心。小猪吃得很开心，每顿饭都露出幸福的笑脸，让杜宁看得也露出微笑。
　　希望他能一直喜欢，这样……他就会一直留下来了吧？
　　这天杜宁被告知需要外出三日，上次在这里做七十大寿的那位按察使，要给岳父做寿，请杜宁上门主厨。兰大公子很客气地跟杜宁商量，杜宁没理由拒绝，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小猪，他想把小猪带去，但兰大公子不同意，毕竟是去客人家里，哪能像在功德林一样随便？
　　在这里小猪可以任意在厨房睡觉，是因为兰大公子特别同意了的，当然，这是杜宁当初同意来这里的条件之一。
　　杜宁没有办法，去跟小猪商量，小猪很不高兴，但没说什么，杜宁摸摸他的头，小猪扭开头，又躺下睡了。杜宁呆在那里，他生气了，小猪第一次跟他生气了，因为……他不能做饭给他吃了……
　　杜宁惶惶不安，欲言又止，默默地看着小猪，过了一会儿，小猪转过身来，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我会让老姚给你做饭，他做的也很好吃……”杜宁急忙说，小猪轻轻打断他：“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吃什么都行。”他察觉了杜宁的不安，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安，不就是几顿饭不能给他做么，他又没那么娇气，白饭咸菜都可以吃一年的人，有什么不能克服呢？
　　“对不起。”杜宁歉然，小猪微微一笑：“真的没事啊。”他不高兴，其实是因为要有几天看不到杜宁了，他不喜欢跟他分开。
　　杜宁是个温柔的人，总是对他很好，他喜欢杜宁。不过这话他没想到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