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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未了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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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到顾明轩,凌珊就揪起眉头,嘟哝道:“没呢,往常一提吃饭比谁都来劲,今天不在屋里。找也找不到人。”
  “大概在后院。”凌初道。
  “后院?那不是练武的地方吗,他大半个月都不去后院。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初叹了口气,将毛巾递给凌珊道:“你先去吧。我去叫他来就是。”
  
  此时离方才交代顾明轩练剑已有近两个时辰,但凌初心中却没有一丝歉疚,他晓得顾明轩虽然不敢不从,却大概也不会多么专心致志的在练。
  果不其然,一入后院,凌初便见到顾明轩有气无力的拿着剑在空中划拉,虽然没有偷懒,却也早已没有在练十七式鹤迂回了。若要评价……只能说一招一式都非常随性,毫无章法。
  
  不过一会儿,划拉着剑的顾明轩一式转身,无意间突然看到了远远而来的凌初,立刻端正了态度,一脸严谨的站直了身子。
  
  凌初在他十丈外站定:“可练的差不多了?我要来验收了。”
  “差。差不多了。吧。”顾明轩说的没底气,一句话眼珠子转了三四转。在他自己的标准看来,自己那一套鹤迂回已是有模有样了,应该够蒙混过关吧。
  
  “好。”凌初说罢,忽然将腰上的佩剑丢在地上。
  本在摆姿势正要耍模样的顾明轩不知他此举何意,刚在发愣,便感到凌初身形一动,一下子出离了他的视线,同时左边破风之音似有猛禽袭来,遮得他眼前一暗,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被压制得朝右边倾去,失去平衡,一声闷响被压倒在地,扬起一地的尘。
  
  “咳!咳咳!”待烟尘渐渐散开,顾明轩才渐渐看清那背光的脸,凌初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倒没有丝毫杀气搭配方才这番举动,有的只是失望。
  
  “我说过,鹤迂回这一招,就是用来闪避有人在侧袭来。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下,要你命的人可以一下子扼断你的喉咙。”
  像要验证他说的话一般,攥着喉咙的五指开始收紧,被掐的顾明轩自然立刻察觉到了,他呼吸困难,慌忙伸手想挣开,凌初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稳稳的,慢慢的,越收越紧。
  
  看着顾明轩的脸渐渐涨红,难受的伸出舌头来,身下的身躯也不停的垂死挣扎,凌初终于缓慢的回了神,他也明白自己多少有些是为他上花街的事实而发泄怒火。
  
  扼着顾明轩脖子那手上的力道立刻收了,凌初没有维持这姿势多久,便站起了身,回头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佩剑,拍了拍尘,朝后院的出口直去。
  
  顾明轩咳的半晌说不出话,一边晃悠悠爬起来一边猛拍一身的尘,只能在心里腹诽:他才不是打不过!凌初这样突然袭过来才真是小人!!小人!!
  
  但尽管心里骂骂咧咧一句接着一句,顾明轩咳嗽了半天,恢复神态后的第一句话却是追问凌初远离的背影:“我可以吃晚饭吗?”
  “不可以。”
  
  过分!!!
  
  顾明轩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吃和画,如果只能选一件,那他会选吃。一顿没吃教他傍晚还能忍忍,入夜便开始在屋里翻来覆去饿的苦不堪言,想了一想,想到自己人生中还有风月楼这个美丽的驿馆,于是便一骨碌爬起来,收拾收拾画具,蹑手蹑脚的出了门。他自以为做的隐秘,但他屋和凌初当当的面对面,哪里能瞒得过凌初,这不,顾明轩前脚才刚出院子,凌初的窗便无声息的推了开。
  
  他半夜喜欢乱跑乱溜凌初是知道的,年少时凌初还跟去过几次,可发现他只是逛灯会,买小食,买画册,于是后来便不管不问了。可今日既已识破他的去向,对这等寻花问柳的苟且之事,凌初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今日识破之时没有动手,不代表这一顿打逃掉了。凌初只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下次胆敢再犯,必是往死里打。挨一顿打,就多少能长点记性了吧。
  
  顾明轩却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今日师弟的表现是对他这事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做。
  
  凌初大大方方放轻脚步在后头跟,只见顾明轩拎着个灯笼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在前头走,背着一包分量不重的东西,着实可疑。近日没有节日又已是夜深,寻常的市集早收了摊,路上静谧非常,凌初跟着他左拐右拐,果然到了一处华灯初上歌舞升平的所在。
  
  每年年初都要随父亲游历的凌初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心中五味陈杂,眼看着顾明轩与门口的姑娘老鸨打招呼,非常熟络的进了一家名叫风月楼的地方,视线差点没在顾明轩的后脑勺刺两个窟窿。
  
  好哇,白天被自己识破了还不够,晚上居然还敢再来。
  
  凌初站在风月楼的门口,脑子里已是十八般酷刑跑了个遍,拿哪种对付这混账都不够解气,他还在那气的半死,这张烟花巷中少见的俊脸和一身名贵出身的打扮早引来了一群姑娘们的注目。
  
  张妈妈也觉着这是个贵客,使一个眼色,一群姑娘们一哄而上叫着大爷拉扯着凌初的袖子。
  
  感到被人拉扯,凌初这才将视线从风月楼中收回,他本想摆脱纠缠,却被七手八脚的揪着无法脱身,只能冷冷的扫了一圈,蹦出两个字来:“松手。”
  他声音本身就清冷,此时窝火着又有些大声,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楼姑娘们都有些犯怵,悻悻的收了手。凌初低头掸了掸袖子上的水粉胭脂味,却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凌初随手拉了个姑娘,便朝着顾明轩消失的方向大步去了。
  
  凌初的运气不错,刚绕过阻隔内院外院的屏风,视线便追到了顾明轩的背影轻车熟路的迈入了一间房内,凌初指了指边上的房间,揪了揪手中女子的细臂,脸也不偏地问道:“那间房可空着?”
  
  那烟花女子年纪尚小,想到方才那俊朗公子是如此强硬直接的从许多姑娘中拉了她,早就有些心猿意马,听凌初这一问,娇羞地点了点头:“爷真是开门见山,一会儿进了屋可稍安勿躁,让云儿先陪爷喝杯酒也好?”
  
  凌初却是不等她说完,便松了她直直的推开那门迈了进去。云儿被撇在原地,一时还有些发愣,终于是回过神来,一脸莫名其妙的跟了去。
  
  谁料她刚进去一只脚,便看到坐在里面的青年皱起眉来,冲她一摆手示意她出去。云儿不解其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凌初见她愣在当场,才惜字如金地开口道:“酒。”
  云儿这才恢复了灵动,虽然仍觉得有些蹊跷,却还是急忙闭了门小跑着去取酒了。
  
  说是要酒,凌初却是聚精会神在用耳力听着隔壁的动静,不愿女子在旁叽叽喳喳干扰而已。
  隔壁先是一声重物摆放的声音,随后夹杂着水声与衣料摩挲声,传来一个女子妩媚又娇嗔的声线。
  “上次一别,我还道顾公子怕是不会再来了。”
  
  果然是□已久,凌初脸一沉,却不做声,等着听顾明轩如何回复。
  
  “这……这个,其实……”从墙壁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尴尬,有些支支吾吾,却再熟悉不过,正是顾明轩的,“秋月姑娘,你我不过是……这个这个……工作上的关系。多纠葛于在下没有益处,于你也没有益处……哎呀!先不说这些了……不不不,您也先别急着躺那儿。我今日还未用晚膳,实在提不起气力。”
  
  听这口气是要大吃一顿好磨刀上阵了,凌初听得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指甲都几近掐进掌心。
  
  “便说你往日用了晚膳,张妈妈又何时少过款待你。”女子的声音开始转向无奈,鼻音甚至带些嘲讽,一声布帘拉开的哗啦声后,女子道,“吃吧。”
  “好秋月。便知道你们疼我。”顾明轩声音有些发颤,竟是感动的,“放心,待我吃完,定把你画的比月宫的仙子还美。”
  
  听到这一句,凌初顿时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差些闪了腰。
  他还当顾明轩背着一包的行囊半夜偷偷摸摸下山跑到这烟花之地,是色胆包了天,却原来只是在这里画些美人图赚些小钱。虽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但较之凌初方才所想,倒已经好了很多。凌初心中松了口气,又有些复杂,似乎有些高兴,有些生气,却道不出所以然。只想着既然已到了这里,便不如再继续听听也好。
  
  可随后便是椅子拖动声,偶有几声碗筷轻碰的动静,顾明轩这厢再无一句话,显然是埋头苦吃了起来,还是女子打破沉默,问道:“怎的今日没有用膳,难不成是捅了什么篓子,被家中那只母老虎罚的。”
  凌初闻言顿时脸上青白了一阵子,暗想罚倒是被罚的,但不是什么母老虎,是自己。顾明轩却好似开不起玩笑一般,急的有些跳脚:“都说我还没有妻室!”
  
  “是是是,顾大才子还没有妻室。”女子前一句尚还算正经,下一句却多了调笑意味,“来这儿的客人又如何会有妻室?便是家中有,心里也早没有了。”
  “我确没有!”
  “秋月不信。”
  
  “胡说八道……我确没有!”顾明轩像是被挑逗的羞愤起来,口拙地说来说去便是这一句。
  
  “秋月却说,顾公子你不但家中有,心中也有。罚归罚着,心里怕还是高兴得很,殷勤的很。倘若不然……秋月如此的容貌身姿,但凡是男人见了,便要丢了三魂六魄,顾公子却为何一直不愿一亲芳泽,与秋月我共赴巫山?”
  
  ……在这幽香四溢的百花园,竟只对着一碗饭,一张破纸,一支破笔埋头苦干。呆子果然是呆子。
  
  凌初听得认真,正在暗想着,房门却被推了开,云儿端着一壶酒迈入房门,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前的凌初,竟发现他不同于方才的冷峻,此时目光微微流转不知思及何处,嘴角还扬起带着一抹淡笑。
  云儿看得好奇,问道:“公子怎么笑了,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完全没有自知,凌初下意识的收了表情,这一收,才真切的感觉到方才自己真是在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凌初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云儿没有多问,拿着酒款步过来,正斟酒,便突然听到客人问道:“隔壁的画师,常来此处么?”
  
  “啊,那位呀。”云儿虽未留意隔壁,但也晓得此地的画师有且仅有一位,那便是风月楼中无人不知的轻叹朱红,于是便奉上酒杯问,“公子所问的可是我们风月楼的轻叹朱红顾公子?”
  “轻叹朱红?”接过酒杯,凌初皱了皱眉。
  云儿腼腆的笑了笑,表情有些神往:“那是顾公子留在画上的朱印。至于本名,只知姓顾,不知其他。”
  凌初半垂下眼睑,又一次不易察觉的笑了,而后一仰头,便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第七章
  虽然跟了一路也未能查出什么,凌初心里却不是十分的懊丧,甚至对心里还残留的蛊毒也不那么在意,早早回到剑派便睡了。第二日起床洗漱时果然又听到凌珊扯着嗓子喊他对屋的师兄起来,知晓原因的凌初拧着毛巾只摇了摇头,仰头擦了把脸。
  
  不过一会儿凌珊便气呼呼的跑到大表哥的窗前告诉:“大表哥,以前师父师娘都让我们要早起早睡,勤修不缀,你看这厮!又在赖床!”
  凌初挂好毛巾才微微偏过身,对屋便传来顾明轩的嘶声:“我起!我起就是了!”伴着一声“啥事至于搬出你的大表哥。”的嘟哝。
  
  凌珊扑哧一笑,对着转过身的凌初俏皮的一扬眉毛,却抬高声音答顾明轩的话:“大表哥果然治的大师兄没脾气。手还没抬,大师兄这骨子发酸的病就治好了。”
  
  这一句倒让凌初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年前有一回顾明轩天蒙蒙亮才回来,被一向勤快早起的凌珊堵在了门口,还拎到自己的房前告状。虽然凌初一直对他半夜外出睁只眼闭只眼,但闹到天亮才回来确实过了,便随手拿他活动了一下筋骨。
  
  凌初觉得自己并没有太用劲,连家法都没用,光是徒手打了几下不甚要紧的手脚罢了,却已揍得他屁滚尿流的哭爷爷告奶奶,看这反应,至今怕还是心有余悸。
  
  难怪现在顾明轩见了他老实成那般,而凌珊一逮到什么便跑到自己窗前告状。凌初眯起眼,忽然反省起自己待顾明轩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一直以来,他的大师兄显然既不喜欢习武,也不是习武的经络骨骼,如果他偏是喜欢着舞文弄墨的事,能自得其乐也能自给自足,又何尝不是一种出路呢。
  
  看着对面房里挣扎着爬起来的顾明轩,凌初一向锐利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顾明轩这头却完全不知昨天被师弟跟踪的事儿,凌初这头疑心也罢怒气也罢都毫无感知,抵着困意一边穿衣裳一边想着昨夜张妈妈又给了十两银子,今天可以下山去买点颜料……顺带再去丹青雅阁……一想到那玉也似的人儿顾明轩便又出了神,一脸的心驰神往。
  
  正巧师弟与师父早早吃完早饭便一同走了好像有事相商,于是顾明轩也几口扒了白粥,交代凌珊一句我去买画具,便一溜烟的没了影儿。
  
  清文斋便是顾明轩下山去的最多的地方,他在风月楼前前后后赚到的几百两银子,也全都花销在了此处。画具画笔他用的虽并非名品,但已一应俱全,只是有些颜色是极其名贵的,用完便总要来续。几年前的顾明轩实在负担不起这笔花销,这才找到了风月楼这一去处,第一次去时还有些惴惴不安,但后来便习惯了,一来那里总也有极佳的菜色备着,总好似座上宾般的伺候着他。二来张妈妈待他极好,每次去都给大把的银子作为酬劳。
  
  画上署名他自是不敢用真名的,每幅图画角只有一方纹着“轻叹朱红”的泥印,倒也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往常一揣着银两,就禁不住在清文斋中逛上许久,但今日他却在下山前就清点了画具,在清文斋买了断缺的颜色,便兴冲冲的朝蓝天巷跑跳蹦着去了,也不知怎地,想到那画阁主人的脸,顾明轩心中便有种心急火燎的莽撞。
  
  顾明轩在雅阁外探了探头未有找到想见的身影,便直接绕道,仆人侍女都已认得他,便不拦他从后院进了去。
  
  问了端木家的下人得知他在书房,顾明轩认得道轻车熟路走到书房前,临到要敲门,却扭捏忐忑了起来。
  
  昨日是有约而来,这一次贸贸然就来拜访又作何说。端木公子若是个事务繁忙的人,一直应付着自己岂不是要误了事。顾明轩自个儿站在门前瞎想了半天,忽然屋子里传来几声轻咳,心里一慌便也不及多想便推门进了去。
  
  端木雅的脸有些发白,暗沉沉的没有亮色,此时正坐在桌前一手抚着胸,一手端着一盏茶水润喉。顾明轩嗅了嗅房里又甜又涩的味儿,心想闻这气味,好似是冰糖炖雪梨。
  
  “顾兄。”端木雅虽然面色不佳,一见顾明轩,便非常欣喜一般的站起了身,手中的茶水也给放了下。
  顾明轩则是真担心的紧,急忙上前阻拦他起来,搀着他坐下,着急道:“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他这一问本无什么不对,端木雅却好似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一问,无语地摇了摇头,苦涩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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