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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今何在]只是爱未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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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十五,江南在自己的办公室召集同事一起凑到窗口躬逢这三百年一次的天文奇观。江南点着数每人发了张胶片凑合着看,然后大家趴到不大的窗口占位置,女孩子优先选择,青壮年男性都靠后。于是一办公室的人个个对着天空拿着胶片做翘首以待状,时不时聊两句天,都是“哎呀好紧张你要不要许愿”或者“百年一遇的老子都遇了两三次了”之类。江南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忽然很想微笑,这些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曾经保证过说我会对他们负责。
十分钟后,太阳一点点被月亮挡住,天地间暗下来,他看着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想起《羽传说》中身负黑翼的年轻人,终其一生期待着不可得到的爱情,而那最后终于带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毁灭。
他愣了愣,眼前浮现起一个身影来,很多年前他站在上海的机场看见那个人,单薄而瘦小的样子,容颜清秀,眼睛明亮,衣领下露出来的锁骨如飞鸟的翅膀。后来他们一起去做新浪的采访,主持人问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还笑着说,好像网恋。
失去的时光在他的肩上,像呼啸而过的风猎猎作响。
江南捏紧胶片,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赶出脑海。他眯起眼睛隔着黑乎乎的薄片盯着残缺的太阳,那个万丈光芒的星体在漆黑的天际渐渐仿佛一个温柔的月牙,然后变成一个冒着火焰的圆环。天地间晦暗一片,仰望的时间太久令他脖子有些发酸,江南拿开胶片低头看看四周,旁边打着电话的老罗和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天空的老白,再过去点是穿着小裙子的云小幽和低头揉眼睛的□□。他忽然觉得仿佛被从世界隔离,这个场景陌生而不能相信,像是穿越小说的主角一睁眼发现世界天翻地覆,而自己突然之间多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过往和从未相识的故人。
一丝慌张爬上心头,他轻轻笑起来,然后努力将之驱散。
十点四十四分,日食结束,天地间恢复光明,刚才的两个小时仿佛一场奇异的梦境,江南琢磨着等会是不是要写篇日志纪念一下,毕竟日全食也不是容易遇到的。凑在一起看热闹的群众心满意足地散去,各归各位,重新开始日常工作,打电话写报告审稿件,即使是这样特殊的日子也总有没完没了的事情要做,职场就是这个样子,从来连轴转没有结束的一天。江南叹口气把文档调出来写报告,要打的电话列在便签上长长一串,他还得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去万榕,以及房子的首期到底什么时候付。
豆瓣冷组依旧吵吵闹闹,双方中二粉快要激起群众的愤怒,一个叫itachi的ID跟今何在的拥护者战成一团,还扯出来好多看不惯的中立党。江南漫不经心地点开一个又一个页面,想我也不是乐意招这些人啊,可人家为我说话我总不好上去抽人耳光。他看见多事的名字混迹在无数ID里,仿佛多年前他们一起出没于清韵的版面上。有人披着马甲爆着乱七八糟的料,悲情牌不是悲情牌指责不是指责,顺利地将他跟今何在一黑俱黑,而今何在正被一群ID围攻,指责他这完全是出于嫉妒,为什么每次江南出书你都要蹦啊?那个人气势汹汹声嘶力竭地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徒劳而无力。从零七年开始,同样的戏码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可说到底这些破事除了你谁在乎呢?
其实你真挺傻。
他挑起眉笑了笑,然后跟疑惑的朋友解释说,说反正我也无法阻止,不如干脆避其锋芒。
总有折腾不动的一天吧。他想。
看样子也快了。
窗外的大太阳恢复了能量便恶狠狠洒下仿佛暴雨梨花针般的光线,街市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打折促销和开业酬宾的横幅悬挂在商场门口。躲在茂盛枝叶间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发出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十七年的蛰伏换来一个月的狂欢,然后步入死亡的永眠。
耳机王菲不厌其烦地唱着歌。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
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
我把眼泪给了你责任给了他
我把烟花给了你我把节日给了他……”
宁愿什么也不留下。
34
34、第 34 章 。。。
They're dangcing in the shadow like whispers of love
Just dreaming of place where they're free as dove
They're never been allowed to love in this cursed cage
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believe
——《It's Only A Fairy Tale》
已经两个星期,江南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示,除了二十一号那句似是而非的声明。今何在坐在办公室点着鼠标心中平静,冷组里吵吵嚷嚷混乱不堪,可他却忽然心内空明,所有的愤怒不甘都烟消云散,他觉得这十年恍惚如一场大梦。
不会为《缥缈录》引发的争吵有任何回应。
原来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个角色。
他有些好笑地想起当年自己为这个人在论坛上掐得天翻地覆,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兄弟一场歃血为盟决不背弃,那时候是真觉得一生一世一知己,那时候所有认真得发傻的心情,都透明仿佛水晶。
我是真的看重你。
我是真的……曾经以为可以一直走下去。
即使是在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觉得他们毕竟与旁人不同,不管周围人如何阴阳怪气,到底他们才是从清韵一路走出来的朋友,他们才是一起说着设定写着稿子,梦想要创造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讨论着九州的MV,争论着故事的路线和走向,细化历史年表和星辰魔法,那么多日日夜夜所凝聚而成的维系连在彼此之间,他以为那可以天长日久。
然后飘皇后,云小幽,玖河络,渡鸦,那些人一个个插了进来,那个人越来越远,可当时他依然相信,我们是不同的。
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是说好并肩而行的朋友啊。
所以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兄弟,细数着那些温暖的曾经,说你不该就这么离开如果你不离开我们会有多好,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已经不屑回应。
可他当初写下那些句子的时候满怀伤感,说过的话和许过的诺言依然如悠远的钟声响在耳边。
然后那个人干脆利落地断了他的妄念。
一切都成笑料。
真美好。
大角曾说,我就等着他有天能突然想开了,一个跟斗再上天宫,整个世界都在眼底,视恩仇如草芥。
他扯了扯唇角,把目光投向窗外,依旧陌生的城市繁华而热闹,像他呆过的北京和上海,人们匆匆忙忙穿梭在大街小巷,重逢和别离相隔不过寸许,茂盛的植物点缀在街角,有人许下诺言有人背弃当初。
天空蔚蓝而阳光明媚,窗外高大的梧桐绿成一片海。
他支着下巴有些发呆,恍惚想起很久前夏笳曾经问他,你最满意的作品是哪篇?
答案是,一篇不曾出版的未完稿。
潮湿的风抚过他的眼角眉梢。
之后的时光日复一日如水流过,他慢慢熟悉了新的工作,同事们都很友好,策划的游戏投入市场反响还不算太差,生命忽然间波澜不惊,像已经耗尽了所有命定的波折。他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打算稳定下来就结婚。那个女孩笑起来的时候温柔而明朗,眼睛温润像一只优雅的鹿,偶尔会爆发出彪悍的女王气质,指着他说你再给我犯懒老娘把你打出去跪搓板!
然后他会佯装畏缩,然后乖乖把该做的事都做掉。
做完后看着整洁不少的屋子,他会觉得大概年少轻狂的日子终于要过去。
终于……这十年来的张皇失措,到今天终于要过去。
就像那首歌唱的,Think of everthing you've got;for you will still be here tomorrow;but your dreams may not。。。
Same old story。
《九州幻想》和《九州志》依然僵持着,掐架和争论从来不少,无数人指着他说江郎才尽,他发现内心居然激不起一丝波折,那些曾经让他咬牙切齿的言论现在看起来都无聊而且无力,映在视网膜上的时候还没旁边网页上的新游戏介绍来得醒目。
果然无爱亦无怖。
就像昭武公的理想留在了火雷原,他的九州留在了零六年秋天的上海车站。
一去不回头。
他再也没有写过小说,丢弃的坑贴在BLOG上像一个个废墟,他想也许有天他会回去把那些故事续完,曾经在一个个深夜里构思过的故事,再写的时候大概将会是不一样的心境,不知那时候会不会笔锋早已钝掉。
但不是现在。
至少不是现在。
他终于决定去看一看生活本来的样子,而不再相信那些所谓辉煌的传说。
一年后他结婚,旧时的朋友和新认识的同事凑在一起灌他酒,那天多事专门从大洋彼岸打电话来祝福他百年好合,漂亮的新娘子挽着他的手笑意盈盈,白色的婚纱映着大红的喜字,颜色亮得像是要烧。专门请假过来参加婚礼的大角感慨地拍着他的肩说你千万别再折腾了跟弟妹好好过,他笑着给对方一拳,说那不是废话。
他渐渐不再想起那段曾经。
时光慢慢变得安静而温柔。
某一日,他代表公司去北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经过漫长的协商和唇枪舌剑,双方终于达成了最终的协议。他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喘口气,心中有小小的雀跃。对方看着他摇着头说想不到你如今变成这样,他也只是低下眼睛笑笑,散会后拎起包往外走,穿过精致装修的走廊,看着手表想等下要给老婆带什么东西。
站在电梯里回过身的时候,意外看见很久不曾想起的那个人,穿过大厅走过来,看见他愣了愣,本来匆忙的脚步硬生生缓了一下。
他看看对方,伸手按下开门键。
阳光穿过玻璃窗好像一格一格的金纱,他站在电梯里,暖色调的灯光落在身上,在地上投下浅淡的影子。明亮的镜子照出他的身影,质地干净影像明丽仿佛高清的DVD。一瞬间时光在身边如夏日的台风肆虐而过,纷纷扬扬的片断落满视野,往事一片狼藉。目光另一头的人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看着他几乎手足无措。
秒针咔哒咔哒地走过,仿佛倒数计时。
江南终于走了进来。
他松开手。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还是一如昨日,他靠着墙有些恍惚。
时光仿佛凝滞。
良久,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打破了一室异样的沉寂。他站直身体率先走出电梯,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江南忽然开口叫住他,他略有些诧异地回头,江南在他身后一脸局促不安,抿了抿唇终于说:
“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他笑了笑,眼神明朗,“工作顺利,家庭美满。”
“你还写小说么?”江南看着他,目光中有丝急切,像是要确认什么,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文件包。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发白的关节上,顿了顿,说:“……不了。”
“……为什么?”
“不想。”
江南沉默了很久,周围人群来来往往,带着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不知又将会有怎样的流言。他有些尴尬,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他开始不耐烦,这个男人才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卡在喉咙像是用尽全力。
“……难道你就不在乎他们说——”
“说什么?今何在被人说江郎才尽么。”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人,这么久的时光从手指间溜走,他终于愿意承认,其实当年,也许不止所谓兄弟情谊。
“无所谓了。”
他夹着包看着门外宽阔的马路和华丽的广告牌撇撇嘴,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味地偏过头打量江南一眼,说:“我不用今何在这个名字很久了。”
江南有些错愕,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走出几步站定,转过身,看着江南慢慢笑起来,细碎的光芒落在他的眼睛里,眉清目秀。
“以前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然后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再见。
那一天呼啸而过的风碾过中国的首都,新的幻想世界在网络的深处孕育,九州面临着更多挑战和挫折,但是依然有人在努力坚持,他们恪守着最初的承诺,相信所有的梦终有一天都会有所回报。
中关村的某条街上,曾雨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看天空,白色的云朵一团一团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移动,而在那之上是更淡薄的云层,细细地伸展开,应该是比对流层更高的天空,如果坐在飞机上的话应该就能看到湛蓝晴空和雪白云岛,巍峨像真正的山岳,仿佛传说中小飞侠的乌有乡。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涿鹿》里的一句话,江南说,那只毛发倒竖的猴子沿着没有尽头的不周山跑进了白云间。
曾雨收回巡视的目光,他稍微觉得有些凉,但是天气晴好。
昨天做一恶梦,觉得一辈子都毁了。醒来发现还好,阳光还静静照在身上。
——2004…05…22 13:35:35 今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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