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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仙侠)天地洪炉梦里说往昔/遍行天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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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管事微微一愣,随后心领神会,将吴邪带至商队中间一辆大车旁,挥退了解家的伙计,拱手道:“请便。”
待他走远,吴邪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车上棺木。
张起灵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当中,一袭他素常惯穿的月白长衫,面色苍白,神态安详。
由于天气炎热,解家的伙计在棺椁外层放置冰块以防止尸身腐化,此时阳光正烈,冰块溶解,丝丝缕缕的水汽自棺内散出,模糊了吴邪的视线。
他就在这一片朦胧中定定地看着张起灵的遗容,从清秀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从紧抿的嘴唇到尖削的下颚,不知不觉已是热泪迎睫。
早在那人无缘无故出现在他房中,他就应该想到,对付万奴王这样的绝世高手,非得用绝世的武功不可。其实那人早就有此打算,所以才会让他主动说出不害万奴王性命的话来。只是他与胖子都忽略了,满以为天下间不会有人在仅看过一遍之后就学会那惊天一掌,但此时想来,张起灵与左判之武功本就源出一脉,又是他的亲传弟子,自他有意与万奴王为敌之后,恐怕此招在他胸中业已演练了不知几遍。这一个月来,那人每每于合练之后便躲出窑洞,想来便是在练习此招了。
滴滴热泪滚落脸颊,落在棺木中张起灵脸上。慌乱中吴邪用手去抹,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不由得更是肝肠寸断。
“先前你不让我们跟来,是不愿让我见你死么?”吴邪低声说道,“你以为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便不会伤心了么?张起灵,今生欠我的承诺,你已一命偿还,但愿来生……”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那枚白玉蝉,反复抚摩之后塞入张起灵手中:“但愿来生,你我依然有缘。”
最后再看一眼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容颜,吴邪拭去泪水,合上棺木,淡然与解家管事道别,目送着商队渐渐走远。
回到泾川县城,刚刚跨进他们租住的小院,吴邪尚来不及整理情绪,那几名在外做接应的武林侠士便迎了上来。
其中一名叫陶七的泰山派弟子开口便道:“吴大侠,如今事了,敌酋束手,我等几人也准备各自回去了。只是那贼寇尚未授首,不知大侠您何时手刃此人?我们一路上也好向江湖同道宣扬您的功绩。”
吴邪此时正自悲伤,甫一听这话心中便是一怒,可转念又一想,这几人都与万奴王有血海深仇,此来也是不畏生死助他们一臂之力,有此一问也是自然。便压下怒气温言道:“我与命丧此役的张大侠与解前辈有约在先,不让这魔头为祸人间,却也不能害他性命。”
那陶七面色一变,又道:“此人性属枭獍,武功超世,若不除去,将来为祸之时,又有谁能阻得了他?”
吴邪道:“我自有区处,几位侠士若信不过,不如跟我前去一看,再作打算。”
那几人闻言虽有些不情愿,但吴邪毕竟是武林前辈,此次擒杀万奴王又全仗他们,吴邪在江湖之上又素有侠名,几人半信半疑间商量一番,决定暂且听他处置。
这几人尚未走远,那番僧便上前一礼道:“吴大人,方才你与那班人所言我也听得清楚。那万奴王若是不死,我终究犹如芒刺在背,我也想问吴大人讨个方便,且容我也前去一观如何?”
吴邪点头道:“上师也是出了力的,本当给上师一个交代,吴某敢不从命。”
那番僧笑了两声,向他一礼,又回到自己坐前继续吃喝不提。
吴邪也顾不得吃饭,先去院中探望胖子。此战他内伤颇重,挣扎三日方能起身,此时也不知精神是否好一些。
进得屋来,却见胖子正坐在床边捧着个大碗喝粥,一面喝得呼呼有声一面不停抱怨:“都三天了,也不给口肉吃、给口酒喝,这是要活活憋屈死胖爷。”
这声音虽不能说中气十足,却也恢复了八九分昔日风采,吴邪原本沉痛压抑的心情不由一宽,微微一笑道:“胖爷这是大好了?”
看到吴邪胖子便放下碗,招呼他在床边坐了,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才道:“解家的商队走了?”
“嗯,走了。”
“哎!”胖子长叹一声,垂下头来,沉吟片刻又道,“小哥他……罢了,你这么大个人,也不用我再开解,咱们只说眼前的吧。此间事了,我也该向你告辞,再过几日待我能走了,便要动身去找老胡,想拿万奴王如今已是个废人,你送他上长白山当是安全无虞。”
吴邪闻言只失声惊呼了一声“胖爷”,顿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胖子却笑着摇摇头,对他说道:“胖爷当年辞官不做浪迹江湖,不过就是图个名利与义气。如今说钱自是有万贯家财,三代吃喝不尽;若论名气,日前一战得胜万奴王,天下间往前一百年往后一百年恐怕再无更能出风头之事;又有你和……张道长两个生死兄弟。本来胖爷在武功一道上也还有些许盼头,可日前一战伤了根本,今生恐怕再无进益,若还在江湖道上挡后来人的路,不是胖爷的作风,如今也是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胖子看吴邪心绪低落,对他挤了挤眼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在杜家山小村里过得那个年?日前我去打探过,那小姑娘如今是个小寡妇,心里一直记挂着胖爷,还带着个四岁的男娃。胖爷这一退,老婆孩子就都有了,将来我让那孩子喊你一声干爹,你可不能小气。”
吴邪虽是满腔愁绪,也被这话逗得微微一乐,摇头道:“见面礼自是少不了的,只是现下还有一事离不得你。这一路往长白山总还有和万奴王有仇的人恨不得杀他,而且黑瞎子和万奴王是有夺国之仇的,这人武功难测,但至少不会比我差。万一他有所异动,我怕辜负了小哥的请托,少不得还要你帮衬我这一场。等到了云顶天宫,天涯海角随你折腾吧。”
胖子闻言也不推脱,只是点头道:“好,不过总还要三五日我才能恢复七八成功力。”
大星入怀生世间,举身入云逐飞仙。画鸢揽月终是梦,一线断时坠九渊。万奴王伏诛,张起灵身死,吴邪的江湖路已走到了尽头,他这一腔真情是否真的只能付诸流水?今后的人生是否真的再也不会有任何波折?且看下回。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45
四十五、惟将终夜长开眼
且说吴邪送走了解家商队,探望过重伤休养的王胖子,与他定下之后几日的行程,便转身进了由番僧桑吉把守的西厢房,囚禁在此的正是落败被困的万奴王。
那魔头自被囚禁日起,吴邪每隔三个时辰便按张起灵所述之法重新封住他身上七十几处经络,使其真气不得施展,又用一副鲲刺所制的镣铐和几副精铁枷锁将他牢牢制住。据传此人辟谷已久,但吴邪担心他气血被封之后不饮不食终究会有隐患,故而前几日还着人给他送过饮食。后来却发现,虽是真气不能贯通,这极道枭雄脏腑间一口先天真气凝而不散,仍是大异常人。最初几日过去,万奴王有所恢复之后,吴邪每日要截断他的经络,纵有桑吉出手相助,二人走完一遍,也要累得几近脱力。
吴邪进了厢房,却见万奴王盘膝而坐似老僧入定一般,也不曾朝自己看上一眼。他对此人终究还心存几分敬意,此来也非是紧急之事,便也不打搅他,只是倚门而立。
静待了盏茶光景之后,那万奴王双眼未开,口中作声道:“小子,尔等将孤禁在此处已然六日,接下来有何打算?尽管说吧。”
既然他先开了口,吴邪便也顺水推舟,将心中盘桓了几日的想法对他说道:“万奴王本是前辈高人,于理晚辈当心存尊敬,然则前辈扰动中原,生灵涂炭,中原武林之中欲啖前辈之肉而后快者甚众,在下亲友因前辈受害者亦不在少数,前辈何以教我?”
万奴王冷然一哼:“小子何必故弄玄虚?若是有心报仇,又何必待到今日?”
“前辈所说极是,”吴邪道,“日前贵介勋重节深感主仆之义师徒之情难以两全,故而引发绝命一掌,以命为谏不欲父子相残,将我等困在张家楼。令郎深感丧师之痛,似有所觉悟,离开张家楼前曾对在下说,战国帛书内中记载颇多可商榷之处,前辈正因修习其中武学以致性情乖戾,早晚将遭不测,身为人子自是不能坐视,而前辈性格孤傲,人言难以动摇,故欲与我等联手,请前辈暂居云顶天宫,待寻出破解之道再将前辈迎回。当日之誓时至今日虽阴阳两隔,在下犹愿全朋友之义,欲在前辈口中讨得一诺,请前辈成全。”
万奴王沉默半晌,问道:“吾……张起灵真是这般交代?”
“不敢欺瞒前辈。”
得到回复之后,万奴王又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既落入尔等手中,孤亦无话可说,只有一事相请。勋重节乃幽州渔阳人士,其家中百余口尽葬于县东刘氏祭田左近,如今犹有颜记仆从每年洒扫,小子你若有心,便将他的骨骸送回。”
吴邪暗想,这魔头倒也非全无人性,口中应道:“此事在下自会尽力。”
万奴王睁开双眼,盯着吴邪看了片刻,忽地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小子,你去过云顶天宫吗?”
吴邪略一颔首:“正要请问前辈鬼玺下落。”
万奴王面色一凝,片刻后又恢复如常:“鬼玺就在白骨马车的扶轼之中,你自行去取吧。”
说完他又重新闭上眼睛,一副要逐客的样子。吴邪知晓此人性情倨傲,便是到了这步田地也不会假人颜色,自也不与他计较,缓步退出门外。
那日佛爷寺一场大战之后,万奴王的座驾也被他们一并牵了回来,此时正与其他人的马匹一同栓在马厩里。当日桑吉与陶七等人也曾里里外外仔细搜查过,发现车厢内陈设极其简朴,不过一个蒲团、一张小桌并一副文房四宝,那几人使尽浑身解数,只差将整辆马车都拆了,也只找出了一个卷轴,里面是一副装裱过的字卷,上书“会当凌绝顶”五字,虽无落款,但看上面的墨色与车内发现的墨挺一致,应是万奴王亲笔所书,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为此那番僧桑吉还颇为抱怨了一番,说是万奴王称雄世间近百载,没想到座驾之内竟是如此寒酸。事后吴邪也去看过,发觉车厢内陈设虽然简朴,所用木材却是百载沉香古木,而两匹驾车龙驹乃是西域天马血统,神骏异常,身上形似骷髅的护甲则是由银丝连缀而成的象牙雕甲,马车的扶、轼、辕、轴各处更是镶金嵌玉,富贵不彰。
万奴王既已告知所在,吴邪在马车扶轼处一番搜索之后,便从扶手顶端拆下了涂抹金粉伪装成饰物的鬼玺。
又过了五六日,待胖子内伤初愈,吴邪等人便带着万奴王从泾川县出发,马不停蹄赶往长白山。
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颇为辛苦,但好在平安无事,本来心忧的几家势力却是一个也不曾出手。不过吴邪总能感觉到有一些身影远远坠在队伍之后,看来不能在确定万奴王不再现身尘寰之前,这些人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长白山下有三个县镇,二道白河镇与长白县均是女真族人聚居的地方,带着万奴王一同前往太过冒险,剩下的松江河镇尚在辽国掌控之中。中原与辽国常年互市,只需寻得一支获准进入辽国的商队,再带上一个向导混迹其中,自可一路无虞。
吴邪曾任大名府通判,对那些握有两国互市商队的大家族自是了若指掌,与其中几家还颇有些来往。此时时值临冬,正是商队前往北方收购皮货的季节,因此并未费多大功夫,他们便被安排进一家即将出发的商队之中。也不过一两日光景,众人便出了松江河镇,一路往西走到了天池边。
深秋的长白山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天池风光更是美不胜收。池畔的青松、白杨、桦树、皂角远近高低,五彩斑斓,端的是一派明艳辉煌。
番僧桑吉与陶七等人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口中不住啧啧称奇,更在池畔流连忘返。便是胖子这等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一时也看得有些痴迷。只有吴邪无心观赏景色,唯恐夜长梦多,连声催促他们快走,然而众人虽是嘴上应着,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只是不走。
吴邪面色一沉正要发作,却听身后马车中万奴王冷笑道:“尔等这是要在此结庐与孤为伴吗?”那万奴王战败至今,身上穴道与镣铐不曾有片刻松懈,一口先天真气自然无法贯通,于是便不良于行,故而脾气在狂傲之外更添几分尖刻,只听他又道,“如此也好,孤进了云顶天宫正缺几个仆役,不如就留下你们几个为孤日常洒扫,如何?”
万奴王此言一出,桑吉与陶七等人顿时兴致全失,各自讪笑一番,便上马继续赶路。
越往上走山路越是陡峭,快到营山村时,众人已不得不下马步行。但那万奴王气血受制不良于行,后面的路却是一步也走不得了。吴邪本想砍些树木搭一个滑竿抬他上去,可其余几人皆不愿做这种下人的活计。虽是已行到此处,吴邪与胖子二人却深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理,更要提防各路居心叵测之辈的异动,实是不敢分神去抬他。一番商议之后,也只得由胖子先行赶到营山村,雇几个村民用步撵抬他上去。想来在这深山之中消息闭塞,万奴王素日里又深居简出,即便是在东夏国时也极少露面,山野村夫应不会认得这位名满天下的魔头。
如此一往一返又耗费了数日时光,吴邪掐指一算,距离本月望日也不过就剩下三日了。
在吴邪的重金相酬之下,那几个走惯了此地山路的村民只将步撵抬得犹如飞檐走壁一般,众人须得施展轻功方才能跟得上。紧赶慢赶地到了营山村,正好是十四,只消过了今夜便可见到那处如梦似幻的天宫奇景。
吴邪依着十年前的记忆找到了村民顺子,仍旧安排众人住在他家里。顺子竟也还记得吴邪,先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又问他先前的那位小哥是否真的进入了云顶天宫,问得吴邪只有苦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众人一想到明日只要送那魔头进了云顶天宫就能各自打道回府,心中都颇感轻快。那番僧桑吉还拿出自带的青稞酒分与众人,拍着胸脯说日后到了吐蕃只需报出他的名号便可畅行无阻。
吴邪无心与他们说笑,只是独自望着远处的雪山出神,一时间不禁百感交集。
十年前他追着张起灵走到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进入云顶天宫却无力阻止,那份悔恨交织的心情至今依然铭刻心底。如今他再次来到这里,却是要亲手将张起灵的义父送进去……
十年,不仅是吴邪、吴家和九门,甚至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都被这魔头搅了个天翻地覆,而只要明日将他送入云顶天宫,这一切就将至此终结。九门的心腹大患没有了,朝廷的藓芥之患解除了,可是天下之大,谁能还他一个活生生的张起灵?
这一刻吴邪只觉得身心俱疲,竟生出些许“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叹。罢了罢了,待此间事了便回转临安,承欢父母膝下克尽为人子的孝道去吧。况且江南有小桥流水,有荇藻游鱼,以此为伴也未尝不能了此残生。
一夜无话,第二天吴邪还未睡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惊呼。他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就见到层层叠叠的雪山群峰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壮丽宫殿正随着朝阳冉冉升起。
尽管十年前已看过一次,吴邪仍是被这彷如不属人间的奇景震得呆了一呆,随后他飞快地起身下床,穿戴好御寒的衣物就往外走。
胖子正与桑吉等人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远处的雪山看得入神,就连吴邪走近了也没有发觉。
吴邪上前拍了拍胖子,急道:“快走,这云顶天宫只现身三日,三日后便会消失。”
闻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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