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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作者:燕赵公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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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些做杂役的下人,因为不在主子身边伺候,一年到头也分不到什么赏银,所以过年这一遭,主子们会多给一些,聊表心意。
  苍年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锦袋,站在西配殿的门口,每出去一个,便递一个红色的锦囊,嘴里说句:“皇上赏。”
  每一个少年接过那红包,也都要回一句:“谢主隆恩。”
  这下半年虽没甚大的年节,只有八月中旬的中秋与十一月太帝君千秋宴,这两次节日虽然不用拜见皇帝,却也放了半天假,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两碎银。沈奚靖已经习惯那套感谢皇恩的话,说起来极为流利。
  因为有钱拿,所以小宫人们走的还算快,不多时就轮到了沈奚靖。
  苍年照例说了那句话,却在抬头看到沈奚靖时愣了愣,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番,手却在红色的袋子里翻找起来。
  “没几个了,不好抓。”他跟沈奚靖说着,好半天才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沈奚靖。
  沈奚靖不明所以,赶紧答:“谢主隆恩。”便出去了。
  宫外少年们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相互看口袋里赏了多少。
  沈奚靖正看他那个,身后平喜也跟着出来,好奇问:“给了多少?”
  “你呢?”沈奚靖拉开袋口系着的丝带,随口回答。
  因为不能回家过年,所以平喜一整天都恹恹的,并不是太开心,但这会儿看了袋子里的那颗金豆子,倒是又开心起来。
  “一个金豆子,皇上就是气派。”他凑在沈奚靖身边小声说。
  一个金豆子……沈奚靖往袋子里瞥了一眼,拿着锦囊的手抖了抖,便不着痕迹地系上丝带揣进怀里。
  “我的也一样,”他说着,抿了抿嘴唇,“皇上到底是个仁慈主子。”
  说话功夫,他们回了屋子。
  初一这一天的整个下午他们都放了假,晚上也能去御花园赏花灯,大多宫人都很高兴。
  沈奚靖和平喜在屋里闲话几句,坐不住的平喜便跑别的屋子串门子,留沈奚靖一个人坐窗边做袜子。
  屋里没有凳子,他就坐在自己的那个木箱上面,磕磕绊绊缝着。
  经过这半年的锻炼,他的绣工依旧没有长进,但好歹能穿。
  因为晚上便能见到云秀山,沈奚靖便想给他做一双袜子,他自己的手工活完全拿不出去,却也知道云秀山绝对不会嫌弃。
  他们是彼此仅剩的亲人。
  沈奚靖歪七扭八地穿着线,突然想到苍年递给他的那个锦囊。
  那锦囊就是用普通的红绉纱所制,漂亮结实,很耐用。沈奚靖看到过很多大宫人,都用这种绉纱做荷包和口袋,方便携带东西。
  可是,就是这个普通的锦囊,却让沈奚靖有些紧张。
  原因无他,他的那个锦囊里的东西,比别人的多。
  刚才他看到,几乎所有人锦囊里都只有一个金豆子,但他的,不仅有一个金豆子,还有一个金南瓜。
  那南瓜虽然做的极为袖珍,但到底比金豆子大一圈,看上去也精致一些,算是宫里比较少拿来赏赐的一类东西。
  给沈奚靖的那个虽然是最小的哪一种,也就五六钱重,但却显得那么不平凡。
  沈奚靖又回想起苍年给他锦囊时那奇怪的表现,作为锦梁宫的大总管,苍年一向都很严肃认真,对宫人们极为严厉,但是就刚才那一瞬间,沈奚靖竟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探究与好奇。
  自己有什么好好奇的?难道是因为这额外给他的南瓜?
  沈奚靖手下动作不停,脑子里也不闲着,一点点回忆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好,值得皇上额外开恩给个赏赐。
  要是他能知道多好,每一年继续照着那个努力,说不定将来出宫的时候能带一兜子金豆子……
  
   13、第十三章 。。。

  他想了想,他这大半年里,跟穆琛也就见过那么五六次,除了第一次在西配殿拜见他,其余时候都是在东书房,每次穆琛去的时候,他都在书房里擦擦洗洗,难道是皇上看他工作用心?
  可这也不对啊,他明明就和平喜干的一样多,除了第二次那个偶遇,其他时候平喜都跟他在一起,都在书房里忙忙碌碌,没有谁显得更认真些。
  沈奚靖打小便聪明伶俐,又经历那些事情,比同龄孩子更显成熟稳重,心思也多一些,但此时此刻,他却想不透穆琛的目的。
  想不透,索性就不想了。
  他趁平喜不在,把那个大家都有的金豆子塞衣服袖子里他自己缝的暗兜,又把金南瓜放进一包旧衣服里,压在箱底。
  这个额外多出来的金南瓜,除了云秀山,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这宫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
  沈奚靖忙完这一切,又坐回窗前,认真缝着袜子,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缝的最能看的东西了。
  晚膳时分,平喜带着一肚子八卦回到屋里,见沈奚靖已经端回了晚饭,便站在桌边吃起来,边吃边跟沈奚靖讲。
  因为过年,所以晚膳还算丰盛,他们两人有一份醋溜土豆,一份八宝咸菜,一人一大碗稠稠的八宝粥,还有四个肉包子。
  沈奚靖有好吃的心情愉悦,所以也就时不时听听平喜说的话。
  “我听隔壁屋的李哥说,过了年,太帝君就要给皇上屋里指人了。”
  这消息倒是很令人惊讶,沈奚靖说:“不能吧,就算过了年,皇上也才十二,还未到束发年纪。”
  大梁祖制,但凡子民年龄达到十四,便可分半亩田产,可参加殿试,也可参军,是为束发。
  年龄达到十八,分一亩田产,但也要交人头税,参加科举所取得名次者,可外放做官,是为束冠。
  十二岁对于大梁人而言,还是孩子年龄,并不算做大人,在大梁人看来,只有十四岁束发过后,才算是半个大人,大凡人家都是这时开始选择孩子伴侣,在十五六岁时订婚,十七八成婚,那个时候,孩子便可单分了田产出去过,不用凑在一起,徒生事端。
  当沈奚靖听到平喜这么说,也不由愣住。
  平喜看平素沉稳的沈奚靖都有些惊讶,便得意地说道:“你可不知道,前些天李哥跟赵哥随皇上一起去慈寿宫,回来皇上便发了脾气,砸了那方梅花端砚,不仅骂了赵哥,说他‘养不熟的狗’,还骂苍总管说他‘监管不力’。”
  他声音压的很低,但讲起故事来却相当绘声绘色,沈奚靖听了,却更吃惊。
  他知道平喜说的赵哥赵多宝是穆琛身边得力的大宫人,要不然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去前政所伺候他读书。苍年挨骂就更不可能,他以前跟着圣敬太帝君,太帝君走后也一直跟着照顾皇上,情分是极不一般的,沈奚靖来锦梁宫大半年,也从没听说皇帝跟他红过脸。
  一向涵养极好的穆琛能骂那样难听的话,想必是气急。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沈奚靖也好奇起来。
  平喜见他有兴趣,更来劲,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似地飞快说着:“李哥当时跟皇上去的时候没进里间,只听见里面皇上很大声说了几句话,后来他找机会问一个慈寿宫的宫人,那人也是个多嘴的,直接跟李哥说,太帝君问赵哥皇帝最近如何,赵哥就玩笑一句说皇上最近好得很,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会心疼人,对待小宫人比他们还体恤有加。皇上听这话自然不干,虽然当着太帝君的面不敢说什么,但却极力说自己还小,需要用心读书。”
  平喜讲得来劲,喝了一大口粥,随便嚼了两下,又说:“以前还没看出来,赵哥居然是太帝君的人。”
  他虽然兴奋,但却极有分寸,那声音又轻又小,除了屋里的他们两个,外人绝对听不去。
  沈奚靖认真吃着包子,突然替穆琛感到悲哀。
  他身边这么多管事大宫人小宫人,除了苍年,又有谁是尽心尽力为他办事,就连他一贯信任有佳的赵多宝原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人,这确实很叫人寒心。
  “就这些,也不能知道太帝君要给皇上送人。”沈奚靖吃完包子,跟平喜说。
  平喜正巧喝完粥,抿着嘴吃咸菜,那御膳房手艺不错,就算是给他们做饭的御厨预名,一道简单的八宝咸菜,做的色香味俱全,薄薄的香油裹着花生、芥菜头、青红辣椒丝,还撒了一些芝麻,口感咸淡适中,无论吃粥还是配饭都很香。
  他一直很喜欢吃这个,每次吃饭都觉得不够吃,后来沈奚靖想了个办法,拉着平喜找平素来派饭的御厨房大宫人要了个小坛子,每次菜端回来,先用干净筷子挑出来一小半放坛子里攒着,平时也能吃。
  平喜一边吃,一边说:“我这不还没说完,皇上虽然在太帝君那里拒绝了,但是回头又把苍总管叫了去,说是明年要给咱们这边拨两个宏成三十五年扩选入宫的宫人,名义上说是关心皇上起居生活,其实还不定是过来干嘛的。”
  沈奚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宫里,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就连太帝君这边发生的一些小事情,都能传到他们这一个级别的小宫人耳朵里,想到这里,沈奚靖不由得又为未来十几年的皇宫生活担忧,也没了胃口。
  他们两个都只吃了一个包子,把剩下的放到八宝咸菜坛子盖上,穿上冬至时新发的厚棉袄,跟着其他大宫人们去御花园。
  虽然发给他们的衣服都一般大小,但沈奚靖长高了些,人也没那么干瘦,穿着倒也还算合身。
  虽然不如裘衣来的暖和,但对于上虞冻了一冬的沈奚靖来讲,已经很好了。
  他们所在的锦梁宫离御花园很近。
  绕过大殿,穿过回廊,即可到达。
  这里是皇上闲暇休闲赏花的地方,尚林局的宫人打扫亭台浇灌花木,倒也不用他们锦梁宫人做什么。
  整个永安宫里,一共有三座园林,一座御花园,一座慈寿宫跟前的芳草园,还有一座其他宫侍经常去的百香园,三个里面以百香园占地最为宽广,以御花园最为精致美丽,以芳草园最为绿意盎然。
  这三个,沈奚靖一个都没去过,今天去御花园,他还是很高兴的,当然也不是为了赏灯,而是单纯为了看一眼云秀山。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叫云秀山这么多年表哥,心里早就当他是自己亲哥哥。
  他不仅仅是沈奚靖在这座偌大宫殿里的唯一亲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以说,他是沈奚靖支撑下去的希望。
  这一晚的御花园极漂亮,沈奚靖不知道它平素是什么样子,但是此刻看去,石子路两旁挂着的薄纱宫灯各个都不是凡品,有锦鸡、狐狸样的动物灯,也有各种水果样的彩灯,有彩翼蝴蝶,有红翅蜻蜓,有憨态可掬小猪,也有玲珑可爱的兔子。
  平日里清爽宜人的御花园,这会儿倒是五光十色,映衬的各色花木美不胜收。
  沈奚靖看了几眼新鲜,便不再盯着花灯看,只是一门心思寻找云秀山,可这日似乎宫人全部过来,诺大的御花园里密密麻麻都是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人山人海里,要找个人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不停在人群里走着,想要找到表哥。
  一直到夜里风寒,人群终于散去,他还是没能找到云秀山。
  沈奚靖紧紧捏着手里的袜子,心里觉得十分难受。
  好不容易又活过一个年头,可身边竟没一个亲人,孤身一人的滋味太难受,他站在变得空荡荡的御花园里茫然无措。
  “小五!”一把熟悉的嗓音似乎击碎了沈奚靖周身的寒冷,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云秀山正站在一盏七彩宫灯下,他带着笑,正冲沈奚靖招手。
  一股浓浓的喜悦涌上沈奚靖心头,他往云秀山跟前跑去,快走到他面前时又放缓了脚步。
  “表哥,我刚才怎么没瞅见你?”沈奚靖埋怨道。
  过了年,云秀山就十三岁了,他比初进宫是高了许多,人看上去也圆润一些,因为性格良善,整个人显得温和有礼。
  他见沈奚靖跑过来,棉袄里露出的内衫领子歪七扭八,突然红了眼眶。他咬紧牙关,微微偏过头去,不想叫沈奚靖看到他难过。
  他长大了,知道自己作为哥哥,要照顾好沈奚靖,不能每次都沈奚靖照顾他。
 
  14、第十四章 。。。

  沈奚靖往他跟前凑凑,见他伤感,也跟着红了眼睛。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着面了。
  云秀山细细把他打量一番,见他比上虞时高了胖了,人看上去精神也还好,便放下心来,把他拉到凉亭里坐下,认真问他半年来生活琐事,沈奚靖一一答了,又问他过得如何。
  “我跟你也差不多,”云秀山笑笑说,“周太淑人是圣敬太帝君的好友,以前做宫侍时就对太帝君多有照顾,所以现在他虽然因为身份问题只是个太淑人,但皇上却时时感念他以前的扶照,隔三差五便回去探望,我们这些小宫人待遇自然也就跟着好起来。”
  沈奚靖赶忙问:“那太淑人为人如何,你有没有挨过打骂。”
  云秀山听他这么一问,笑出声来,回道:“太淑人性格极为温柔,你看皇上,因跟他亲近,性格上也有些像,你们在锦梁宫里没有挨过打骂,我们那边是更不会有了。”
  他这么一说,沈奚靖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不好意思笑笑,又跟他说现在每天都能吃饱饭很开心,才依依不舍走了。
  云秀山起身把他送到御花园边上,摸了摸他的头:“小五,表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只要我还在这宫里,就一定尽自己所能来照顾你,你好好干活,多吃点饭,等万寿宴时,表哥再来看你。”他说完,把一个包袱放到沈奚靖手上。
  “就知道你不会做衣服,表哥给你缝了两件内衫,估摸着你长高了些,做的有点大,你穿的时候仔细些,把边免起来,将就着能穿好几年。”
  云秀山和沈奚靖同样是刚进宫的宫人,想必做的活都差不多,每天从早忙到晚,也不得什么空闲,沈奚靖知道云秀山一番心意,也没拒绝,只把那双做得寒碜的袜子塞进云秀山手里,跟他说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走了。
  等回到屋里,他打开那个包袱,才发现云秀山给他做的内衫并不是宫里发的白棉布,而是掺杂一些锦线的杂锦,这种布并不名贵,但却柔软细腻,一尺比棉布要贵几十个铜子,穿起来自然比棉布要舒服得多。
  云秀山能给他做出两身内衫,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自己那双袜子真是太寒碜了,沈奚靖沮丧地想,转而又惦记起明年万寿宴给云秀山拿些什么。
  他们人少位卑,能得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却想把最好的留给仅剩的亲人。
  在天启二年的这个年节之后,沈奚靖和平喜依旧在东书房打扫,赵多宝被调离锦梁宫,又有一位慈寿宫的大宫人孙多吉被调来接替赵多宝的工作。
  从他们的名字上看,应该是同一批入宫,年岁也相当。
  沈奚靖见过他几次,人长得倒是比锦梁宫里最漂亮的张祥荣还要好看,但是性子偏冷,轻易不跟他们这些小宫人说话,脾气也很不好,小宫人都很怕他,沈奚靖倒是没觉得什么,平喜却在晚上偷偷跟沈奚靖念叨:“长那么好看,谁知道那位有什么意思。”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忙碌的工作之间,两年时光匆匆而过。
  大梁天启四年,沈奚靖已经十二岁了。
  这两年里,大梁发生了许多事情,这座空寂的永安宫,同样风云变幻。
  这两年,沈奚靖依旧同平喜一起打理书房,他们两个极有分寸,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都分得很清楚,杜多福升上东配殿管事,连带沈奚靖和平喜也高升一级。
  大梁宫人一共只有三个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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