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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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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你够蠢。”石诚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他对眼前这个人连话都懒得多说,周玉树既然能够活着出来,证明元清河又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错,犯了心软的毛病。他只往门缝里瞥了一眼,立时了然于心。他对手下吩咐道:“都在这待命,我进去看看!”
  石诚走进去,随手掩上门,就看见元清河背对着他跪在床上,光裸的后背上几道凌乱的指甲抓痕尤为刺目。
  周玉树冷眼扫视着走廊里的警卫和杀手,知道自己今天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他后背贴着门,反手伸到背后,悄悄的插上插销。
  夏庚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用枪点了一下他的额角,喝道:“干什么?”随即,他的眼神一凛,瞬间变了脸色,周玉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灵活的拉开了一条从车顶延伸下来的毫不起眼的引线。他早已在过道里装满了炸药,就是预备着这样的突发情况能够逃出升天。
  走道里像是起了连环反应,接二连三的轰然爆炸,车头的人已然发现出了事故,开始急刹车,列车立刻在铁轨上扫出一道耀眼的花火。
  走道里,夏庚生和一帮特务连的杀手被炸了个措手不及,连周玉树自己也没能幸免,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软趴趴的滑下去,粘稠浓厚的血从额头流下来,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觉得视线良好,暗自庆幸没有伤到头部。
  爆炸产生的大火很快就从四面包围过来,他冷眼看着血肉横飞的走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踢了踢夏庚生,发现他虽然还有气,但是毫无反应,他不再去浪费精神和体力,踉踉跄跄的攀着墙壁爬出了车窗。
  石诚刚刚走到元清河面前,就听到门外一声巨响,他本能的抱着元清河一个敏捷的翻滚,将他按在墙角,两个人抱成一团,石诚护着他的头,缩在墙角,等待着外面过道里那一连串的爆炸声过去。索性的是炸药距离这节包厢似乎较远,他晓得周玉树又使了手段,守在外面自己的人现在恐怕已经死得七零八落。
  爆炸结束之后,外面的车厢一片嘈杂,烈火烧得车体噼啪作响,他没有心思去管别的,将衣服扔给元清河,去墙角拖他,却没拖得动,愕然发现这人又疯魔了。
  元清河满脸的哀戚,是个痛不欲生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了一年前那场大火之中的表情,只用一双空洞无神的、悲哀的双眼茫然的看着他。
  石诚火冒三丈怒极攻心,走上去甩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指着他骂道:“你小子又在这作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他/妈/的现在要作死还得问问老子我答不答应!站起来!给我走!”
  元清河被那两个大耳刮子打得眼冒金星,他必须承认,石诚要是真发了狠下了死手,那是能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他不得不把他那一腔子悲哀的情绪暂时放下,像转醒过来一样缓缓穿好衣服。
  石诚见他恢复意识,也不多说,扯了他就走,却在这时才发现,一根要命的锁链锁着他的右手,锁链的长度只够元清河从墙角走到床上。
  石诚朝锁链开了两枪,不知道是驳壳枪火力太弱还是这条铁链太结实,除了打起一串火星子之外,纹丝不动。他额上沁满汗水,因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车厢里气温的变化,外面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很快就会烧到这里。
  石诚咬着下唇开始在屋子里各处翻找,这当口,从车窗上方突然翻进来一个人,那人受了伤,脚步不稳,一落地就一个狼狈的翻滚,随后挣扎着站起身,拎起角落里一个黑色皮箱,看了元清河最后一眼,眼中充满尖刻冷厉。
  皮箱里装着他的全部身家,他要活下去,后半辈子就得靠它了。周玉树跌跌撞撞的走到窗前,攀着窗户爬上去,却被石诚一把拉下来,死死按在地上。
  石诚用枪抵着他的下颚,他已经急红了眼,凶相毕露,眼中尽是狠厉的杀气,喝问道:“钥匙在哪里?!”
  周玉树脸上已然挂上癫狂的笑意:“你这下/贱胚子,对你们家少爷倒是尽心尽力!你倒是动手杀了我呀?杀了我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石诚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皮箱,一枪打烂了不牢靠的密码锁,打开箱子,在一堆堆簇新的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之中发了疯似的翻找。
  周玉树不甘心的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腰使劲将他掼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抖抖索索的收拾起他的钞票。
  元清河冷眼瞧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他只是觉得累,觉得疲惫,觉得嘈杂得让他头痛。包厢的铁门轰然被人拉开,夏庚生满脸是血的站在门口,他浑身上下多处受伤,枪也丢了,狼狈不堪,右小腿的裤子燃烧着,他在墙上使劲蹭了几下,将火扑灭,重新将铁门关好,将烈火关在外面,铁门把手已是滚烫,一块皮肉留在了把手上。
  “去把参谋长带走。”元清河简短的下了命令,他看不下去了,张石诚,平时一贯是斯文儒雅的做派,是军中公认的端方君子,此刻却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满脸戾气,揪着周玉树不放,手脚并用,死命的揍。
  那个人失去理智的样子,简直是太难看了……他看着石诚癫狂的样子,蹙着眉头想。
  夏庚生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跛着一条腿走过去,强行将石诚拦腰抱起来,走向窗口。
  石诚双腿撑着窗户,不肯被他丢出去,挣扎着反身甩了夏庚生一个耳光骂道:“你个兔崽子这是要造反了吗!放老子下来!”
  他一蹬腿,后背撞上夏庚生前胸,夏庚生自己也是身受重伤,猝不及防吃了他这一记,疼痛难忍的松了手捂着胸口趴伏下去。
  石诚箭一般弹射出去,一个饿虎扑食栽倒在地,他爬起身,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周玉树,把屋里的铁架子床给拆了,拿了一截床腿折返过来,一下又一下的使劲砸着铁链。
  火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厢里的温度高得吓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烤箱,炙烤着每一个人,元清河不理会发了疯一般的石诚,捡起地上的枪,在周玉树身侧跪了下来。
  周玉树已经再也无力动弹,他躺在钞票堆里,缓慢的睁开眼,侧着脸看着元清河。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张和璧笙一模一样的脸,他怎么忍心一枪打碎。他将枪口缓缓下移,抵在他胸膛那处跳动之上。
  周玉树缓缓咧开嘴,似乎是要笑,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他看到元清河闭上眼,看到他手指勾动扳机,听到子弹射入胸腔发出一声闷响,他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那些争斗,那些背叛,那些温柔,似乎都在瞬间破碎。
  他只是不明白,他的胸腔里怎么会有血呢?因为那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能剩下,长久以来,在心脏的位置跳动着的,不过是一颗石子罢了。
  “我……早就给你了,一切、一切……都给你了……”他无力的笑了笑,伸出苍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前那片漾开的血花:“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只是、你不相信……你却不相信我……”他反反复复的说着那一句:“都给你了、一切都……给你了……你不相信,不相信我……”直到声音渐渐衰弱下去,直到最后的苍凉在他眼中慢慢凝结。
  元清河扔下枪,听到身后铁门摇摇欲坠的声音。他侧过脸,看着还在跟那条铁链较劲的石诚,蹙了蹙眉。
  虽说有百般恨千般怨,但是铁门倒下的那一瞬,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飞身扑过去,将那人远远拉开。被烧得焦黑泛红的铁门压在铁链上,那种热度立刻顺着链子传导过来,右腕处一片火烧火燎的滚烫刺痛。
  到最后居然还是这个冤家陪在身边,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欠了他什么,这人还阴魂不散了。元清河苦笑了一下,突然萌生了恶作剧的想法,他抱紧了石诚,贴在他耳边说道:“你不是说不让我作死么?那你就陪着我一块儿死吧!”
  让他诧异的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挣扎着的石诚听到这句话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身体慢慢瘫软下去,任他抱着搂着,整个人以一种极为乖巧的姿态伏在他怀里,下颌搁在他肩上,良久,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轻轻的吐出一句:“嗯,这样也好……”
  烈火蔓延上来,右腕处传来皮肉的焦臭,元清河抱着石诚温软的身体,用脸在他头发上蹭了蹭,几乎微不可闻的叫了一声:“璧笙……”
  “嗯,我在这里。”石诚轻轻的笑了,事到如今,还是没能保住他的命。璧笙少爷,再怎么无颜面,我也得下去见你了。
  元清河将那个陈旧的香囊送到眼前轻轻嗅着,目光却望向屋子里的那具睁着眼的尸体。
  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却不相信……
  一切都给你了……
  元清河困惑的看着香囊,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其打开。
  黄褐色的干桂花扑簌簌的落下来,香囊里躺着一把钥匙。他将钥匙j□j右腕上的锁孔里,只听到锁里的机括发出一声灵活的“嘀嗒”声,镣铐应声打开。
  元清河不再迟疑,一手拦腰抱起石诚,另一手捞起动弹不得的夏庚生,从车窗跳了出去。
  周玉树,我们扯平了,我不恨你,也不欠你,当然更不会再记得你。
  他在心里最后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回到南京后,夏庚生伤势最为严重,直接就被送到维多利亚综合病院住了院。元清河身上多处烧伤,尤其是右手腕,那一圈皮肉几乎都被烧焦,皮肤肿胀鼓凸,里面透亮的,上了褐色药水之后,那伤疤像一条巨大而丑陋的蜒蚰,显眼的盘曲在他手腕上。
  石诚倒是最为轻松的一个,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和烫伤,几乎毫发未损。他盘腿坐在床上,细细的为元清河的伤口上药。元清河裸着背,垂着头,头发上湿漉漉的滴着水,石诚放下药瓶和棉球,扯过一块干毛巾,捂在他头上就是一顿乱揉,这人倒也乖巧,不声不响任他蹂躏。
  石诚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下,看着他光/裸的后背,原本白皙细致的皮肤上多了好几片面积颇大的烧伤,再加上凌乱的抓痕,看着倒有那么点惨不忍睹的意思。
  “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有点伤才好。”这话说得不由自主,像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
  元清河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将毛巾拿开,将一头乱蓬蓬半干不湿的头发甩了两下,咄咄逼人的凑上来问道:“那时候,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那样急着送死?”
  石诚愣怔了片刻,垂下眼睑,目光闪烁了两下,终于又充满勇气的和他对上,眼中满是笑意:“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我的损失不是大发了?”石诚跳下床,一边收拾床头柜上的药物,一边背对着他说道:“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元家庄给弄出来,你要是死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吧,明天还有一笔军火交易。”
  熄了灯,石诚缩进自己的被窝,背对着元清河躺下。元清河躺在另一张单人床上,黑暗中眸光紧紧的锁定在石诚身上,这个混蛋,叫他越来越看不透,狡黠聪明,诡计多端,只有他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份,却决不允许别人侵犯他分毫。可是那时候,在被熊熊烈火炙烤得热气逼人的列车厢之中,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中,那个突然撕碎自己道貌岸然的君子伪装,丑态毕露歇斯底里的人,那个乖巧的任他搂着,坦然无畏与他共赴黄泉的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混蛋吗?
  元清河有点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个旧香囊,凑在鼻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细细品味着旧日时光中的香气,将那些纷杂的思绪从头脑之中驱逐出去。他不知道,在他翻身的同时,石诚也翻了过来,默默的凝视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在黑暗之中熠熠闪光。
  第二天一早,石诚就接到了军营那边发来的急电,他坐在床上读了译好的电报,将电报往桌上一拍,移到元清河面前,眯了双眼笑得毫不掩饰:“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的机会来了!”
  元清河瞥了一眼电报,上面说的是赵长华亲自挂帅追击山匪,结果中了陆青山的瓮中捉鳖之计,被困在了陆家沟,留守的几个团长和参谋束手无策,只得发电报请示参谋长。
  石诚匆匆赶赴和歌山与李今朝顺顺当当的做成了那笔军火交易,爽快的开出支票,等人验好支票,就准备起身告辞。
  李今朝手里抱着他的猫,笑着挽留道:“不在我这儿吃了午餐再走?我这儿可是有很好的西餐厨子,保证不会再煎出上次那样半生不熟让人难以下咽的牛排。”
  石诚晓得李今朝在挖苦自己,经过这一遭,他和李今朝似乎抛掉了生分,熟稔得像老朋友一样。石诚不得不承认,李今朝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真诚的,敢跟一个野路子军阀在自己宅邸里做军火交易,这不是凭着情分二字就能做到的。
  院子里的乔木都开了花,落英铺了一地。临上汽车前,石诚和李今朝事务性的握了握手,什么都没有说,他总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李今朝,对于那些莫须有的过去,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李今朝是当了真,而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看着石诚跳上汽车,车夫发动汽车,渐行渐远,李今朝依旧抱着他的猫,好整以暇的抽着水烟,眯起眼睛看着远去的汽车。
  真是个野性难驯的小家伙,在他风光无限的前半生之中,还未曾遇到过这样一个难缠的人,所谓棋逢对手,遇强则更强,这点燃了他无穷无尽的征服欲,只想将他拆吃入腹。他用手指在小猫脖子下画着圈,小猫舒服得狠了,张开刚刚开始长牙的嘴,在他指尖亲昵的用力咬了一口,李今朝将淘气的小兽托到面前,把脸埋进它蓬松柔软的毛里蹭着,深深的嗅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自言自语道:“你迟早是我的……”
  
  将住院的夏庚生和一批受伤的手下交由英国商人照看,又让几个勤务兵留守医院,石诚才放心的带着他的两大车军火以及李今朝安排的护送小队声势浩荡的启程回家。
  在迫近夜渡桥村的时候,石诚遣走了李今朝的人,只剩下十个不到的手下,驾着两辆军用卡车,颠簸在灰尘飞扬的尘土路上。
  天色开始阴沉,起风了,四野里空旷凄凉的,除了枯树和野草之外,只余呼啸的风声。
  元清河不爱坐汽车,他老晕车,迷迷糊糊睡了半路,及至行到这处旷野的时候,他猛然睁开打盹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微光,他听到了那些野树枯草之中的异动,那显然是一个正在缓慢收紧的埋伏圈,有什么人踩断枯树枝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长步枪在地面拖曳的摩擦声,他听到了。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后腰的手枪——那是把崭新的勃朗宁,石诚随手从新买的进口武器中挑出来送给他的,比原本那把驳壳枪要好用得多。
  石诚叼着烟卷坐在他身边,半眯着眼睛神游太虚,他顶顶喜欢坐着汽车这样颠簸的感觉,颠得他浑身骨头都轻了,整个身子酥麻得舒服。察觉到了元清河的戒备,他漫不经心的睁开一只眼睛,缓缓伸过手去,将他按在枪上紧张的手移开,朝空气中吐了一口白烟,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你知道有埋伏?”元清河诧异的望着他懒洋洋的侧脸。
  石诚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泪,转过脸笑着对他说道:“是我叫他们来的,陆青山这次干得不错,送他一份大礼。”
  石诚一向觉得对元清河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揉了揉眼睛,重重的吸了口烟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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