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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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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中天,正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艳阳透过布幔照在花轿里一双绣花鞋上,一对绣工精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在五月明媚的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反光。曾竹心稍微缩回双脚,她觉得脚尖让阳光灼痛了。
她稍微掀起喜帕,透过轿子上窗帘的缝隙向外瞧了瞧,却一眼就瞥见那个一身戎装翩然马上的男子白净端方的侧脸。她觉得脸上有点烧,慌忙垂下喜帕,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那方丝绢,一圈一圈的绞在手上,手绢沾染了她带了胭脂的眼泪,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却又极为清甜的香味,她凑近嗅了嗅,是桂花香。
在她难堪的面目脱离了喜帕的遮掩暴露在众人面前时,那些人都在忙着惊叹她的美貌,只有那个男子优雅的缓步走来,带着淡淡的微笑,轻柔的为她遮上喜帕。在那一瞬间,她心中所有的苦楚不甘与纠结似乎都被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悄然抚平,她带着三分欣喜与七分恍惚,追随着那个男子的脚步,走入花轿。那时她就暗暗的怀了一丝妄想:如果,她要嫁的那个男子是他该有多好!
她忍不住,再一次轻轻掀开窗帘,将那人清俊的侧脸和优雅的身形仔仔细细的看在眼中,映在心底。她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她将要倚仗一生的夫君,她要嫁的人她见过,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眉眼间带着一丝阴狠与戾气。守闺十八载,终于在出阁这一天遇上一个她心仪的男子,偏偏,他并不是她的良人。
她怅怅然的垂下眼睑,早已蓄满清泉的眼再一次决了堤。
似乎是察觉到了花轿中投射出来的炽热目光,石诚微微侧过头,目光正与花轿中的一双泪眼对上。
曾竹心睁大眼睛,看到那个男子对她露出一抹清澈甘冽的微笑,他眼中似乎有迷离的流光在闪烁,如同清泉之中嬉戏的鱼儿,只是一个瞬间,又不见了踪影。她慌忙放下帘子,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
像是被人窥破心中的秘密,她觉得难堪至极,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他会怎么想我?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如果、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他该有多好!
外面的唢呐齐鸣锣鼓喧天,但是再热闹喜庆的氛围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矛盾和悲伤,这一条路似乎很长很长,她感觉颠簸了好久,久到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紧绷的脸皮上依旧是泪的感触。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静止下来,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也跟随着那热闹的敲打吹奏一起熄灭。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她认命的闭上眼,默默的将那刚刚萌芽的爱恋在心中掐灭。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掀开帘子,只听到有人在外面轻声说道:“请夫人下轿。”
她顶着喜帕,摸索着扶着轿门,却因为颠簸太久而脚下发麻,渐渐的就有些站立不稳,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适时的伸过来,稳稳的扶住了她的手腕,她顺势搀着他跨出花轿。
任由那人牵引着慢慢的往前走,她低垂着头,却看到喜帕盖住的范围之内,开始有大朵大朵艳丽明媚的红花盛开在脚下。她诧异的抬头,暖风拂起帕子,她看到自己正身处一处开满红花的荒野,而走在前面牵引着她的人,正是那个带着谦恭微笑的男子。
再也按捺不住,她自己掀开喜帕,却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血红的花海一直蔓延到天边,那个男子被花所簇拥着,一身黄呢子戎装衬托着他颀长匀称的身形,他就那样垂手站着,笑容中带了一丝无奈的凄凉。
“卑职张石诚,是师长座下的参谋,夫人不必拘束,卑职跟着师长打天下,也有段时间了。”石诚朝她微微欠身。
“你……”曾竹心开了口,却不知道怎样往下说,对方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的男子,她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而他偏偏就有那样一种力量,让她仿佛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出来了。她扭头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迎亲队伍,队伍最前面那个年轻英武的军官默然的坐在马上,不时朝这边投过来探寻的目光。
石诚转过身,和她并肩站立,默默环视着那片一直蔓延到山顶天边的罂粟花海,怅然问道:“夫人觉得,这花美丽吗?”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曾竹心很愿意在这样柔和的暖风中,和这样风度优雅的男子,并肩伫立在这处繁花盛开的荒野,短暂的忘记了她是一个披了一身红装的新嫁娘。她淡淡开口道:“美是美,但终究是毒物,沾染不得。”
仿佛是鼓励一般,石诚微微一笑,侧脸漾出一个梨涡。他垂下眼睑,将眼中的笑意遮掩,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跺着脚下那毒物的根茎,悠然道:“是啊,终究是毒物。这样广袤丰沃的土地,却种满了这种毒物,这国家,到底会走向哪里呢?”
曾竹心有些诧异,石诚这句话过于没头没脑了,叫她没能抓住中心。
石诚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收敛了全部的笑容,他蹙起了眉头,目光中带着深沉与忧虑,仿佛喃喃自语道:“这些,都是我种的。人为了活下去,有时候必须身不由己的做一些自己其实并不情愿的事情。就像罂粟,它的存在原本只是为人治病,叫人忘记伤痛,却被有心人利用,成了臭名昭著的毒药。就像有时候,我们明明只为在这满目苍夷的世上求得一处安身之地,过一点太平的日子,却无可奈何的被卷入一些阴谋和争斗之中,做出一些助纣为虐的事情,但越是挣扎却越是陷落。”
曾竹心睁大眼睛,她想她是读懂了他眼中的怅然与失落,她上前两步,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样的诗文,她是自小就读惯了的,却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遇上这样一个像诗文中形容的那样遗世独立坦荡皓然的男子。
“在这世上,明哲保身并非易事,随波逐流也并非见不得人。就像这花,背负了一身骂名却能依旧含笑春风,更何况活生生的人,我们又岂能让这毒物比下去?”石诚看着她,眼中重新蕴含了笑意。
曾竹心垂下眼睑,她微微屈膝,欠身行礼,朗声道:“小女子肤浅愚昧,如今得到张先生点拨,仿佛有大彻大悟之感,我想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石诚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能够领悟,这很好。卑职,会一直陪在夫人身边的。”
重新回到花轿之中,她只觉得眼前明朗心中豁然。既然命运无法改变,那就试着去接受,如果接受不了,那就试着去改变。如此简单的道理,她跟着父亲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竟然没能参透。
元清河紧抿了唇,将表情藏在额发下面。参谋长率领着迎亲队伍接回师长夫人,却在中途将师长夫人带下轿子,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这样的事情,如果让个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上报,那定是一顶不小的帽子。只是,他觉得,这样卑鄙的事情,自己定然是做不出来,更何况,那两人交谈的过程他是远远的看在眼里的。
石诚坐回马上,远远的看着元清河。
刚才那番肺腑之言,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身不由己的无奈,人活着,做到俯仰无愧于天地很难,但是对那个人无愧于心,他做到了。
当晚,小小的村庄张灯结彩,连营房都贴上了一排排的大红喜字,人人都知道赵师长今晚在军营里开了几十桌流水席,军民同乐,但是主动去赴宴的村民寥寥无几,几个乡绅保甲是迫于无奈,被逼赴宴的。
石诚自然是军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他蹙眉端着酒盅,一些爱须溜拍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来敬酒,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有意要拒绝,偏偏现下师长最为倚重的团长元清河坐在身边,那些人上来敬酒时,他是来者不拒的,一盅接一盅面不改色的灌了下去,弄得他这个参谋长不得不强颜欢笑硬着头皮跟着他喝——不喝,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
元清河仰着脖子又将一盅烧酒灌下肚,眼角余光却瞥向身边那人。
石诚端着青花瓷酒盅,看着满满一盅几乎要溢出来的酒,为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苦着脸将那盅酒一饮而尽,然后飞快的拈了一颗盐水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表情满是苦楚和无奈。
元清河阴谋得逞,他用手掌盖住嘴,花了不少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依旧勉强维持着他一贯让人看不出表情的一本正经。那个在人前总是谈笑风生高深莫测的参谋长,此时就像被强迫着喝下一碗浓苦药汁的孩子,呆愣愣的苦着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样难得一见的表情,只有他注意到了。
不多时,赵长华挽着他的新娘一起站起身敬酒,他随手掂量起两个酒壶,觉得壶里的酒量还算满意,拎着酒壶走到石诚和元清河身后,把酒壶往两人面前一拍,双手搭上两人的肩膀,豪爽的笑道:“参谋长和元团长,以后两位继续勉力合作,本座绝不亏待你们,这壶本座敬你们,干了它!”
元清河不动声色,却不想石诚突然站起身,端起酒壶,咕嘟咕嘟的就往嘴里灌,他蹙眉看着石诚上下挪动的喉结,一种似曾相识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石诚把那壶酒喝得一滴不剩,末了一抹嘴,大吼一声:“痛快!”这一嗓子吼得清楚洪亮中气十足,一屋子宾客不由得望向这里,吃惊的看着这个素日说话向来温和有礼的参谋长,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赵长华挑了挑眉毛,困惑的看着元清河,他知道参谋长不胜酒力,故意要他难堪,才选了这么满满一壶,不喝,那就是不识抬举,是对他这个师长的大不敬。
元清河镇定的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轻轻勾起唇角,在心中默数:三、二、一……只听咚的一声,石诚直挺挺的向后载倒下去,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邪笑,眼睛紧闭着,已然不省人事。
满场宾客哄堂大笑,笑参谋长这次糗大了。赵长华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抹着眼泪,指着倒地不起的石诚:“我还当他有多大能耐!”
师长夫人踮起脚尖,看了石诚一眼,眼中满是担忧,心中却是对这位参谋长越发喜爱了。
宴席还在继续,元清河却是早早的回了家,肩膀上还扛了个人事不知的参谋长。他走去东屋,将人扔在床上,那人抓了抓脸,翻了个身,含糊的说了句什么,就侧身骑着被子,开始轻轻打呼。
元清河见他睡得乖巧,不像个要闹酒疯的样子,便不再多作停留,返身回了自己屋。借了酒劲,他觉得体内血气翻涌,一把将自己床上的人掀翻,董卿没去凑热闹参加喜宴,早早的就睡下,此刻他只觉得元清河带着一身酒气压上身,早已滚烫壮硕得可怕的器具准确的找到他娇羞的入口,一路长驱直入,如同乘风破浪疾风骤雨。董卿喜欢他这样急不可耐需索无度的疯狂,这个在他身上耕耘的男人对他的肉体有一种急切的渴求,让他幸福得找不到北。一场酣畅淋漓的抒发之后,元清河觉得体内躁动叫嚣的野兽安静下来,他胡乱擦了擦身子,搂着怀中的人安然入梦。
及至睡到后半夜,他被怀里的人摇醒,董卿一脸惊恐的轻声说道:“清河,你听,是不是有贼?”
元清河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立刻就断定,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屋顶上传来的。他对董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毯子裹好他的身体,自己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走出门去。
元清河摸黑踱到院墙边,借着清亮如水的月光,抬眼往屋顶上一瞧,差点没被气死。只见石诚背对着他,竟然蹲在屋顶徒手掀瓦!屋顶这么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他找来一架梯子,爬上屋顶,想要把那人拽下来,却见石诚一脸的天真无邪,双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清亮有神蕴含着懵懂的笑意,手上一刻也不停着,掀起一片瓦片,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一遍,嘴里念念有词,随即把瓦片放回原位,又去掀另一片。
元清河见这人发酒疯发得有趣,存着想看笑话的心理,没忍心去打扰他,便蹲坐在他身边,袖手旁观。
石诚转过脸看着他,随即咧开嘴,朝他做了个大得夸张的笑脸,伸出沾满泥巴的脏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俊?”
元清河侧过头,拂开他的手,他觉得石诚似乎对他起了兴趣,那人放弃了瓦片,直奔他而来,锲而不舍,继续将脏兮兮的手伸出来,立刻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嘿,这可不就是张石匠家的儿子,乖儿子,叫声爹!”石诚捏不到他的脸,就撕扯着他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喃喃:“儿子,快叫爹!”
元清河的脸霎时就黑了,他扬手啪啪的左右赏了他两个耳光。石诚挨了着突如其来的打,捂着脸委屈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越发小声的申诉道:“你打我做什么……”
元清河打完又觉得有些不忍,觉着自己下手重了,此刻眼前这人,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一壶酒,怎么就让他返老还童了。他拦腰抱起那人扛在肩上,顺着梯子就下去了。
石诚虽然头朝下,肚子挂在他肩膀上,但似乎是见他又愿意搭理自己了,突然又开心起来,蹬着两条腿,嘴里直嚷嚷:“儿子,儿子,放爹下来!”
元清河觉得额角青筋又开始隐隐作痛,猛的把人放下,反手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董卿听见外面的动静,便披上衣服起床想看个究竟,他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元清河对参谋长丝毫不手下留情,吃了一惊,急道:“清河,你打他做什么!”
看着那个人扁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是个要哭不哭的样子,元清河心中挺解气,但面上阴沉了脸,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二天,董卿端了一盆热水送进参谋长屋里,他现在已经是元团长身边的副官,他心思细腻挺懂得照顾人,是个小媳妇的脾气,人又勤快肯干,就索性连参谋长屋里的杂事也一并包揽下来,石诚平时睡烟土作坊里,三五天才回一趟家,见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甚是满意,便默许了他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间兼办公室。
他进屋的时候就见参谋长一脸茫然的盘腿坐在床上,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正拿着一面方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右照看,看到董卿进来了,忙叫住他,困惑的问道:“小董,你看我这脸,是不是肿了?”
董卿心里一咯噔,面上不动声色的走近一瞧,故作吃惊道:“哎呀,是肿起来了,怕是昨晚喝酒出了风疹了,您等着,我去找个膏药来!”
石诚满意的看着董卿离去,心想这小子虽然性子怯懦,但胜在够伶俐,挺会关心人,将家里里里外外侍弄得井井有条的,是个勤快的好媳妇,连他都跟着沾了光,想到这里他不由摸摸脸,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温馨,话说参谋长对女人的吸引力可真是……
☆、第 32 章
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炎热,入秋之后,秋老虎更是横行霸道,余热横扫整个江淮流域,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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