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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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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何自己的答案,依旧只能是“值得”二字?
  张石诚,果然是灾难,是剧毒,也是他的命数。
  命中注定的劫数,他只能任他摆布。
  被轻轻的扳过身,触到石诚的目光,那目光一如多年前,坚定、深沉、温柔,就好像蕴含着这些年自己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这目光瞬间就将他空洞而沉重的躯壳填满。
  “你看起来很痛。”那人指尖带着粗糙的茧抚上他的脸,眼中蓄满水光,“可是我也痛,我痛得快死了,无药可救。你叛国投敌,可是这个国家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明天,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过得生不如死;异国、故国,没有你的地方,都是天涯海角;他们、她们,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记住你、纪念你,这样我还可以骗自己说你曾经活过,可是这样绝望的人生,我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清河,我活不下去了……”
  在他不顾一切的将唇齿欺上去打断他的时候,那人眼中的水光终于滴落下来。
  石诚试探着伸出双臂,终于紧紧环抱住他的腰,他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贪婪的吮吸着他的温情,仿佛那就是能医好他的解药,或者,是能够终结他的毒药。
  在那一瞬间他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元清河明白,这一局,他又输了。
  他将石诚拦腰抱起,顺手将桌上的油灯拂到地上,带着他滚倒在大床上。
  这些年,他时常在一望无垠的雪地孑然独立,也时常在空虚孤寂的寒夜泪流满面,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他的爱,一点一点的流失,他的灵魂干渴了很久,干渴到快要枯萎,骤然得到浇灌,立刻抽芽,长成一簇繁枝,开出满树的繁华。
  他抱着石诚缠满绷带的身躯,疯狂的冲击他最柔弱的地方,他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就好似这些年蠢蠢欲动的思念一下子奔涌而出,一次次将身下那人送上痛苦与欢愉的巅峰。
  石诚一直在流泪,他紧紧扣住他耸动的腰身,默默的承受着他疾风骤雨般的撞击,仿佛要让他狠狠撞进自己的最深处,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一一填满。他的身躯依旧结实而劲瘦,唯有胸前那处刀伤留下的肉芽,随着他的动作一次一次的,像烙铁一样烙印在他身上,带来无数次虚幻的灼痛。
  石诚闭上眼,在他的驰骋之中沉沦。这样无望的、绝望的、狂妄的爱。
  平静下来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各自默契的清理干净,沉默的相拥在一起,等待黎明的来临。
  清晨,依旧不需要言语,两人各自穿衣起床,心照不宣的走出院子,院门口停着一辆汽车。石诚拉开车门坐上去,元清河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上去。
  两人并排坐着,车上没有司机,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就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清河,”石诚浅笑着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他震惊,“我爱你。”
  幻觉,从昨晚开始,一切都是幻觉。
  否则要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这中间是不是漏掉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他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想要挖掘这句话中更深层的含义,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却又那么自然,找不到任何缺陷。
  石诚慢慢挪过来,攀着他的脖子,跨坐在他大腿上,重复道:“我爱你。”
  “嗯,我也是。”终于不再怀疑,元清河扣住他的腰,欺上他的唇。
  石诚捉住他的双手,扭到他背后,长久的吻着他。
  一丝冰凉坚硬的触感环住他的手腕,他目光一寒,没来得及抽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上锁的声音。他茫然的放开石诚,垂下头,看到右手已经被手铐铐住,手铐从座椅下方延伸出来,他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
  石诚坐在他大腿上,脸上的笑容轻柔而疼痛,让他不寒而栗。
  元清河目光一沉,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石诚像魔怔了一般抚摸着他的脸,正视了他的眼,喃喃道:“军统不会放过你,只要你还活着。”
  “因为你知道军统不会放过我,所以在你得知我还活着,就不远万里从英国赶回来,你在日租界杀人引起我的注意也引起军统的注意,然后,你一直在暗中与军统抗衡,对不对?”
  “去日本吧,带着你的妻儿,安置一处家业,不要再回来了,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兴许能帮上你们的忙。”石诚狡黠一笑,避开他的目光,望向车窗外。
  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从来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从来都不问问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这个……混蛋!元清河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是我一手毁了你的人生,现在,我将它原原本本的还给你。”石诚俯下/身,捉住他的左手,将那枚翡翠戒指缓缓戴在他的无名指上,轻吻着他的手背,笑道:“这一次,可别再把它弄丢了。”
  一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压低声音对石诚道:“先生,他们来了!”
  石诚点点头,缓缓抬起手,将一个同样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他的脸与面具的脸,就像修罗和佛陀截然不同的两面,他却深爱了很多年。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街角涌出七八个持枪的杀手,目光森冷的盯着这辆车,举枪、上膛、瞄准车中的猎物。千钧一发之际,有更多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的人突然从墙头跳了下来。
  车外,两拨人马发生了枪战,石诚隔着面具对他轻道了一声:“走吧,再见”,便开门下车。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元清河惊慌的伸出唯一自由的左手去试图抓他,无奈受伤的左手并不灵活,被那人逃脱了。
  那个人很快就混进那批面具人当中,参加了枪战。
  车门一关上,汽车夫就发动了车子,元清河愤怒的猛敲着手铐,对汽车夫吼道:“放我下车!”
  汽车飞快的驶出去,元清河红着眼睛从后窗看出去,就看到那人戴着面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仿佛他背后的那场杀戮与他无关。
  再一次,一败涂地,满盘皆输……
  “你要带我去哪里,裘大海?”元清河无力的靠进椅背,冷然盯着后视镜中汽车夫的脸,他记得他跟这个人有过交集。
  裘大海瞥了他一眼,不带丝毫感情的答道:“先生应该跟你说过了,送你们一家去日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尊夫人和公子已经提前送去码头了。”
  “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事你不该问,因为你改变不了什么,这是先生的决定。”裘大海背对着他,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如果我不去,你要如何?”
  裘大海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年前,在你向日本人投降之后,整个军事情报处也受到牵连,加上党政情报处的陷害,我和夏庚生副处长以及手下一干人等被他们分别以通共和叛国的罪名逮捕入狱,整个军事情报网络陷入瘫痪,当时先生接到一个暗杀任务,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洗脱我们的罪名,恢复机构的运转。先生,接下了这个任务。”
  “还有呢?”
  “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后,先生就递上了辞呈,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那之后不久,就传来他因过量注射吗啡而生命垂危的消息,抢救回来之后,他拒绝任何人的探视,几个月都足不出户,然后,他在南京城彻底销声匿迹,我们能够打听到的只是他搬去英国治疗腿伤去了。”
  裘大海看着后座那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直到今年年初,你再度出现在国人的视线里,军统震怒,决定继续对你实施暗杀,以儆效尤。同时,先生也从英国赶了回来,当时的他,已经和军统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召集了旧部,对你进行了周密的保护,这就是你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军统不会放过你,日本人也不会庇护你,先生他不希望你在这条错路上继续走下去,请你不要再辜负他了。”
  长久的沉默,元清河望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情景,凄凉的笑了。
  “那么你们呢?我一走,你们要怎么办?”
  裘大海呵呵笑了:“别忘了我们也是军统的一员,只要我们愿意,一般人想要查出我们的身份还没那么容易。” 
  远远就听到轮船的汽笛声,元清河在人头攒动的码头上一眼就认出了抱着阿信的千鹤,她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手中提着两个行李箱。
  还真像他张石诚最喜欢玩的把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送走,可是,送走就能解决问题么?
  裘大海将车子停在一个僻静处,下车绕到后座替他解开了手铐,说道:“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战争就要开始了。”
  元清河揉着被金属摩擦得发红的手腕,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战争已经开始了。”
  他和张石诚之间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跟这个国家无关。
  这场战争关乎爱情,没有胜负。
  
  眼尖的阿信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千鹤眼睛一亮,抱着孩子远远朝他挥手。
  穿过人潮汹涌的码头,走到她面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突然到家里对我说让我们去日本。”千鹤担忧的问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对吧?”
  元清河抱过阿信,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轻轻抚摸他被海风拂乱的头发。
  阿信似乎敏锐的嗅出了真相,他眼神清亮的望着父亲,充满期待的问道:“父上大人要去找母上大人吗?”
  元清河笑着点头:“对。”
  他转向千鹤,望着她蓄满泪水的双眼,郑重其事道:“对不起,我要留下。”
  千鹤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她握着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请你们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我和阿信也会努力的。”
  元清河抱了她,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笑道:“谢谢你们。”
  阿信扁了扁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哭,小小的手紧紧握住父亲的大手,他幼小的头脑一片混沌,觉得父上大人去找母上大人是好事,可是要跟他们分离却又觉得很悲伤。
  元清河用手揉了揉他略微发黄的头发,阿信终于落了泪,但是他努力扁着嘴,没哭。
  登船了,阿信趴伏在小姨肩膀上,泪眼婆娑的望着父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一直摇着小手,轮船发出一声长鸣,缓缓驶离码头。
  元清河站在岸上送别的人群之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他收敛了笑容,后退了两步,快步朝来时的路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9 章

  
  码头上的异动吸引了汽车夫的注意,裘大海一眼就看到原本应该已经登上轮船驶离码头的那个男人居然再度出现在视线中,他不耐烦的瞅着那个男人干净利落的放倒了两个手下,引起人群的骚动。
  元清河解除两个障碍,快步走回来,却被裘大海拦住去路。
  “让开!”
  裘大海冷笑一声:“你去了又能怎样?军统内部的事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
  同样,我的人生也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张石诚。
  元清河并不答话,冷然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岸边。
  “来不及了,先生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裘大海在背后追着他,不依不饶。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军统会不依不饶的追杀你,而日租界的宪兵队已经掌握了你谋杀野田部长的线索,过不了多久就会定你的罪全城通缉你,在中国,你已经无路可走……”
  “他会怎样?”在枪战中身亡还是被军统活捉?或者,那个人另有退路?
  裘大海一愣,缄口不言。公然与军统对着干的下场,他比谁都清楚,纵然张石诚算是军统元老,也逃不过组织无情的制裁。
  “你回去,叫他活着,等着我。”元清河最后看了他一眼,径直离去。
  
  于大木叼着一根烟卷,漫不经心的在新京的街道上巡逻。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冷不丁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一辆崭新的汽车上,小叫花子惊恐的爬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凶神恶煞一般追上来的人,拔腿就要溜,没走出两步就脚下脚下一崴,扑倒在地,一直藏在衣襟里的一截长面包也摔了出来。
  面包的主人带着人追了上来,围住那孩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于大木远远的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嘶嘶的倒抽凉气,无能为力。
  在新京,中国人是没什么地位的,更何况是一个小叫花子,而却是一个偷了面包的小叫花子。就连他这个师长,光天化日之下看到日本人施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绕道。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戴着鸭舌帽身材魁伟的年轻人跨出一步,一把捏住那日本人的手腕,对那人说了一句日本语,于大木觉得有趣,这里竟然也有打抱不平的人。
  他双手抱臂,叼着烟饶有趣味的看着那场纠纷。
  那年轻人背对着他的方向,看不清面目,他掏出几张钞票给气势汹汹的日本人,日本人拿了钱,不屑的朝躺在地上的小叫花子啐了一口唾沫,带着人闹哄哄的离去了。
  年轻人也不去看叫花子,而是转身径直朝于大木走来。
  于大木先前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到那年轻人走到马前,用手抓着鸭舌帽的帽檐,从帽檐下探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他霎时变了脸色,香烟从嘴里掉了下来。
  “军、军、军座!”于大木嚎了一嗓子,翻身下马,膝盖一软就要跪倒下去。
  元清河扶住他,朝躺在一边的小叫花子努嘴说:“先送他去医院。”
  
  新京的靖安警备军军营,元清河压低帽檐走进去,沿路换来无数质疑的目光。
  于大木神情激动,一边跑一边唤道:“老王!老彭!都出来!”
  王守信和彭琼两位师长正在牌桌上玩得兴起,头也不回道:“老于,你这是终于睡到东街的那个鬼子的寡妇了?”
  于大木将元清河让进屋,反手关上门,一屋子人这才注意到他,王守信不经意瞥了他一眼,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
  “我/操!”王守信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骂了一句。
  背对着元清河的彭师长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咋了,难不成老于把那寡妇带回营里来了?”
  眼见着王守信扔了牌,笔直的站成一杆标枪,热泪盈眶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彭琼不由转过身,目光死死钉在元清河脸上。
  元清河自跨进营里开始就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状况,三年前在淞沪一役中骁勇善战威名远播的十九路军此刻就龟缩在新京城郊一处破烂的军营里,上至师长,下至士兵,全都军心涣散萎靡不振,他几乎立刻就猜到这三年里他遗留下来的军队发生了什么。
  屋子门窗紧闭,院中有几个士兵提着枪紧张的来回巡逻。
  在三位师长的叙述中,元清河更详细的知道了他离开之后的状况。
  当年,元清河突然从新京销声匿迹,他们还以为军座忍受不了顶着一顶叛国的帽子被万民唾骂的压力私自潜逃了。日本人那边一直没有什么说法,将这支军队晾在这处破烂的军营里,美名其曰是维持新京治安的靖安警备军,实质上他们每年只能领得到一点仅够维持全军生计的军饷,武器装备缺少维护都变得破烂而且生锈,他们就像日本人豢养的狗,高兴了溜出来吠两声,不高兴了就扔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并且随时都有被日本人拉上战场的危险。
  他们三人曾经商议过叛逃,但无奈全军意见无法统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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