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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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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行事,心中亦是不愿害你的。」言罢,盘腿调息,兼顾柒柒动静。柒柒一时悲戚,一时气苦;一时觉得安鸿定是未死,两人即将生死相隔,不由伤心欲绝;一时又觉得莫非真能阴间相聚,从而带了些欢喜。由是,一夜辗转无眠。
  翌日清晨,吴玠备了四辆马车,使四女各自独处,又遣曹武护送。曹武谨尊吴玠之令,无论起居坐卧,皆寸步不离柒柒马车。待到了长江水路,又将四女分处四舟。萌萌不疑有他,只以为吴玠新附,殷勤有加。小意同曹武讲了几句要与柒柒同处的言语,却被冷冰冰地顶了回来。心中暗暗腹诽他给自己添乱,但转念思及柒柒已服毒药,不知何时就死,也便随他去了。
  柒柒在舱中闲坐,见曹武仗剑立于船头。感他相护多日,诚实可靠,又觉己身愈发虚弱,恐是死期将近,若是不能得知安鸿确实消息,定难以瞑目。看看左右并无孟门中人,来在曹武身边,施礼问道:「曹将军,小女子有一事相询,还请将军告我以实。」
  曹武一怔,不知这十几日从不曾与自己交谈的柒柒欲问何事,定定神点头道:「小姐请讲,曹某定据实以告。」
  柒柒抿了抿唇,抬头凝视曹武双眼,问道:「曹将军,你可知道安鸿安公子么?」见曹武愕然间下意识点了点头,喜上眉梢,追问道:「那将军可有他消息?他如今是生是死?」
  曹武不答,反问道:「不知小姐和安公子是何关系?」
  柒柒赧然道:「我与他在阆州私定了终身!」
  曹武闻言,双目圆睁,见柒柒不似作伪,支吾道:「小姐,这这可教我如何说军中有传言,说安公子他他丧在了诸葛砦前。」接着将军中所传安鸿刺杀完颜宗弼,功败身死之事讲了一遍。见柒柒身子巨震,泪如雨下,忙摇手道:「仅是传言而已!不见尸身,怎也做不得准。安公子对我有恩,我我」
  柒柒心如死灰,不发一语,又行了个礼便退回船舱,任曹武在舱外如何劝解,亦是不言不动。舟又行了一日夜,穿过鄱阳湖,来在岳飞驻军的洪州。曹武请柒柒下船,揭帘见桌上饭菜丝毫未动,不由慨叹情深意笃,于路护持更加精心。陆上再行了半日,便到了岳飞军营。曹武见营中军士雄壮,秩序井然,暗暗多加了几分小心,对守门军士说明来意,递上军中腰牌。片刻,守门军士返来,将众人迎入军营,礼数周全,一丝不苟。曹武带同四女进了中军帐,只见帅案后一将按膝端坐,方面阔颐、须髯殊胜,有一道伤疤自眼角划进鬓中,带的那眼略小了些,乍一望去,姿容非美,却是仪态不凡,不怒自威,正是岳飞。
  曹武见礼,对岳飞说明来意。代萌萌转交了张浚书信,又在怀中掏出吴玠手书,按走时吴玠吩咐,压在张浚书信之上。岳飞见曹武动作蹊跷,瞥了他一眼,将吴玠书信先取出,细细观瞧。这一看,不禁气冲牛斗,面上青白。强抑了怒火又看张浚书信,看罢,冷哼了一声,起身对曹武道:「吴经略好意,岳飞心领了!」迈步转出帅案,对四女道:「那张浚自知去职在即,竟以美色相诱,复以恶言相胁,欲使我等领军之将受他驱使,为那什么孟门所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刘韩张三位将军处,你等也不必去了,回去告诉张浚」话未说完,一直垂头默然的萌萌忽然暴起,一掌拍向岳飞胸口。另外二女自袖中取出淬毒匕首,自两侧刺向岳飞。岳飞临变不乱,一面向后急退,一面抽出腰中佩剑向胸前横扫。三女停步,暂避剑锋,再飞身进击,动作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岳飞剑法大开大阖,刚中有柔,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曹武未料到三女动手,被骇的愣在当场,待岳飞拔剑还击,方才醒过神来。转头见柒柒依旧立在原处,面无表情,不动不躲,如同一切并未发生,心悬她安危,忙移在她身前将她护住。伸手去腰间摸剑柄,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剑已解在帐外。
  岳飞与三女对战,值守将领在帐外听的清清楚楚,只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违不传不得入中军的军令。正心急如焚间,远远跑来一将,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若是立住不动,便如同一座黑塔也似。那将来在帐前,迈步便要闯帐,值守将领伸手拦截,被他一掌甩开,冲了入内。
  三女已渐渐被岳飞一口剑逼在下风,此时见有人入帐,心神一分,登时被岳飞刺倒两个,只余下萌萌独立苦撑。闯帐那员将在后觑的亲切,挥手中铁锏兜头便砸。萌萌手无寸铁,防之不住,被铁锏砸中额头,倒地身死。那将见一击得手,哈哈大笑,转眼看见曹武与柒柒,嘿然道:「这二人定是同党!」说罢,一锏挥出。
  曹武见那铁锏势大力沉,忙向后退避,怎料柒柒不动,两相一撞,停在了原地。正危急间,岳飞情急出腿,足尖正点在那黑汉子腕间。汉子拿不住铁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岳飞将曹武柒柒救下,对那将怒道:「牛皋!持械擅闯中军,还要放肆伤人,你可是要试试我军棍重否么?」
  牛皋大嘴一咧,也不分辨,转身便跑。出营对值守将领嚷嚷道:「老牛救了大哥一命,却又领得二十军棍。今日你可下手轻些,不然老牛再不请你吃酒。」
  岳飞无奈摇头,看了看曹武,又看了看曹武身后的柒柒,开口道:「烦请回报吴经略,就说岳飞多谢吴经略照拂提点。但岳飞一心忠君报国,决不与佞臣为伍。待剿灭州北据七城、通金贼的李成,便会上书弹劾张浚。你且稍待,将我手书带回。」转回帅案之后,提笔在手,又道:「你身后这女子,一并带回,还与张浚。」
  曹武闻言,噗通跪倒道:「岳将军,末将临行前,吴经略曾言,若是岳将军见信大怒不允,便要末将恳求一句,请将军顾念蜀中百姓!」
  岳飞提笔不动,足有两盏茶工夫,才搁笔长叹一声,道:「你去吧!吴经略苦心,岳某猜知了!」一指地上三具女尸道:「就说岳某以军中平日起居示三女,三女以清苦不适自求回侍吴经略。归途中遇风浪,舟覆溺毙了吧!」
  曹武大喜叩头,携柒柒出了中军帐。只听岳飞在帐中重重一击帅案,又是一声长叹。领众军出了营门,向东进发,登舟原路返回。柒柒上舟后便进了船舱,如旧般无声无息。曹武吩咐厨工弄了些清粥,想劝柒柒吃些东西。来在舱外久唤不应,揭帘发现舱中已是空空如也。
  柒柒适才在岳飞帐中闻听李成之名,心中一动,暗暗打定主意。入舱趁舟未离岸、众人不备,便已从窗户潜出,藏身在湖边的芦苇之中。待数舟去远,认明方向,独自沿湖向北行去。到掌灯时分,望见前方有一座大营,上前通报了名姓,指名寻那李成。片刻,李成及一做文士打扮的老者飞奔而出,见了柒柒,李成不迭行礼,那老者喜道:「三公主,你怎会来在此处?快请进营!」
  柒柒敛衽一礼,道:「三长老、李堂主,请借一步说话。」说完,转身往湖边去了。二人一怔,面面相觑,忙快行了几步,跟在柒柒身后。
  柒柒来在湖边,将张浚背主弃义之事及舟上曹武所述诸葛砦倾覆事缓缓讲了一遍,便注视湖中摇曳月影,再不发一言。李成听罢大怒道:「真是无耻败类!三公主切莫伤怀,去岁秦右使已自北国南返,如今深得大宋官家信任,我与三长老率七城通金亦是他从中联络。待我将此事告他,他定能为我孟门除此大害!」三长老不言不语,皱眉纵鼻嗅了嗅,迟疑道:「这香气」
  柒柒微微一笑,淡然道:「张浚使人诓我服了魍魉涎,如今药性发作,鬼神难救。我只是将所知之事说给你二人听,至于孟门今后如何,就托在长姊身上吧!三长老与李堂主何去何从,一随君便。」说着话,迈步往湖中行去。
  三长老闻言,心中一悲,伏地流泪道:「王佐恭送三公主!」李成却是站在一旁,久久不动。
  湖水长天,同色无边。柒柒愈行愈缓,拖碎一片星辰,消失在满月之中。
   (第三部终)


尾  声
  绍兴九年夏末,楚州。
  蝉噪鸟飞,雨后初晴。
  韩世忠一身便装,正坐在厅中饮茶。忽有家仆来在近前,行礼报道:「老爷,府门外有一个带着幼童的妇人求见。」
  韩世忠啜了口茶,手托茶盏问道:「可曾问了姓名与缘由么?」
  家仆答道:「那妇人似乎是个哑的,只是比手画脚,难通其意。那幼童一副伶俐模样,说是从北地来,姓折。也不知是真是假!」
  韩世忠闻听家仆之言,手一抖,将茶水洒了大半在身上。霍地起身,便往厅外冲去。行之未远,又倏地停步,吩咐道:「速速去请佟老爷子!」家仆见一向持重的家主如此激动,骇了一跳,不迭应声,飞奔而去。
  韩世忠三步并做两步,急急来在府门前,只见门廊上站着一妇一童,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妇人见韩世忠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晶莹欲滴,顿了顿,又伸手拉那幼童跪倒。幼童跪在地上、抬着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韩世忠仔细打量,丝毫无惧。韩世忠见妇人不是巧云,怔在当场,转眼又见那小童眉清目秀、神采丰逸,不由脱口赞道:「好俊的童子!」
  那幼童见他夸赞,嘻嘻一笑,将胸一挺,回敬道:「好英武的大汉!」
  韩世忠见幼童有趣,伸手将他扶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清脆道:「折念云。」
  韩世忠闻声心头一颤,又将妇人扶起,问道:「你是何人?」
  妇人起身,敛祍又向韩世忠行了一礼,才转对折念云比划了几个手势。幼童看了,对韩世忠道:「我娘说,她是折念,不是,是折灵巧哦,折灵的折灵的娘,你今天的话好难懂,你说切什么?是切石么?」
  韩世忠浑身一震,一把抓住晓月的手臂,急切道:「折翎兄弟现在何处?他他可是尚在人世?」忽觉不妥,忙松了手,续问道:「巧云妹子现下又是如何?折念云折念云」
  晓月拭泪,继续向折念云比划。折念云道:「我娘说,八年前在山砦,小姐为了帮将军杀金狗,自尽死了。将军后来杀了很多金狗,也死了。」
  韩世忠长叹一声,流下两行英雄热泪。正欲再问,身后忽有一苍老声音悲切道:「小翎战死了?那那我儿佟仲」
  晓月闻声,只饮泣不答。佟继宗嘿然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喃喃中却是老泪纵横。韩世忠恐他年迈体弱,忙上前扶住,将晓月母子让进府内,使人安排沐浴更衣、准备饭食。饭罢,韩世忠和佟继宗又将旧事细细问起。府中只有折念云通手语,却又语句匮乏,词不达意。韩佟二人半听半猜,方才将整个战事及往后故事拼凑清楚。
  原来那日折翎身死、宋军屠砦时,王三违逆军令将晓月救下,带着她逃离远走。王三无处安置晓月,只得将她带在身边,于北方奔走,组织义军抗金,折念云亦在奔走中出生。去岁,义军兵败,大营被金兵攻破,王三与晓月母子离散。晓月走投无路,想起韩世忠曾与折翎相交莫逆,故携子一路乞讨来投。
  韩佟二人得闻折翎在砦中抗金之事,皆感慨不已。折念云亦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此事,又听知了自己身世及父亲亡故之讯,数度扑在母亲怀里痛哭,晓月更是哭成了泪人,厅内一时愁云惨淡。
  佟继宗将折念云搂在怀中,细细端详,见他眉宇之间颇似折翎,老怀安慰。给他拭了拭泪,问道:「念云,你爹爹是爷爷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从今往后,你就和爷爷住在一起,爷爷教你习武识字,好不好?」
  折念云抽泣着问道:「好是好,可我娘也要和我在一起的。」
  佟继宗闻他童稚,展颜道:「那是自然,咱们一同都住在韩叔叔府上,如何?」
  折念云扭脸去看韩世忠,韩世忠嘿然一叹,对他点了点头,转对晓月道:「弟妹,我老韩是个厮杀汉,不会说那些文邹邹的客套言语,这心内的话就直说了。」起身整了整衣襟,正色道:「我想认念云做义子,不知弟妹意下如何啊?」
  晓月闻言,喜出望外,忙命折念云跪倒叩头,自己亦盈盈下拜。折念云扣过头,不待晓月吩咐,仰头甜甜喊了声义父。韩世忠喜他机灵懂事,将腰间玉佩解下,送了做见面礼,又将他扶起,搂在怀中。想起尸骨已寒的折翎,心中一阵悲痛,转念觉折翎有后,又是一阵欣慰。模糊泪眼间,扫到依旧拜着的晓月,见她更换常服之后有些眼熟,细细思索,恍然大悟,问道:「弟妹快快请起!你可是昔年先得月中巧云妹子的贴身侍婢么?」见晓月起身颔首,依稀仍是旧日模样,重重一叹道:「昔日我等五人在先得月中相见,不想今时只剩了你我!」迎上晓月询问目光,又道:「红玉她年初丧在金兵阵中了!」
  晓月听闻梁红玉身死,又是一串珠泪成雨。韩世忠嘿然搓手道:「今日得见弟妹和念云,乃是大大的喜事,老韩不该说起伤心事的!天色不早,弟妹一路奔波,想是疲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其他言语,明日再叙。」
  晓月颔首,领了折念云行礼告辞。佟继宗在旁欲言又止,终将晓月母子唤住,问道:「老夫见了念云,心中实在喜欢。不知今晚能否让他睡在老夫房中」抬眼见晓月若有所思,忙道:「是老夫唐突了,唐突了!」
  晓月见韩世忠和佟继宗对己子无比疼爱,勾起了一直压在心中的那件大事,竟欢喜的有些恍惚了。此刻醒神,见佟继宗自责,忙摇手示意,又向折念云比划一番。折念云看罢,点点头奔到佟继宗身前,抱住他手臂道:「爷爷,我娘说,以后让我天天伴在你身边,就如同你的亲生孙儿一般!她想先对我说几句话,然后再让我去找你。」佟继宗闻言欣喜,险些落泪,不迭答应,起身一直将晓月母子送回房间,又给折念云指明了自己居处所在,方才离去。
  晓月进房,如常般与折念云对坐,静默良久,才比划了一番手势。折念云看罢,拼命点头道:「喜欢,可喜欢了!吃的东西好吃,住的屋子又大又宽敞。爷爷和义父也都是好人!娘,咱们不要再给那些兵士洗衣服了,也不要再乞讨了,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晓月颔首,又比划一番。折念云再点头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听爷爷和义父的话,不惹他们生气。」见晓月又在比划,遂停言注视,看罢又道:「娘,我不会和你分开的!我要一辈子和娘在一起!」
  晓月将折念云紧紧搂住,泣下沾襟。折念云以袖为晓月拭泪,道:「娘,你别哭啊!今晚,我不去和爷爷住就是了!」晓月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将他放开,又将他搂回,在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放开,再搂回,忽然将头一扭,背身挥手,遣他离去。折念云觉得母亲似与平日不同,打开房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母亲将一直珍而重之、从不离身的那个小布包放在桌上,正托腮凝视。好奇心起,却又怕惹母亲不快,踟蹰再三,掩门离去。
  晓月痴痴地望着布包,面上笑中带泪,心中满是喜乐。半响,将布包打开,取出一件缺了截袖子的衣物,仔仔细细摊开展平,认认真真穿在身上,瞑目一叹。
  是夜,螓首投缳,芳魂杳杳。
  (全文完)


风烧文字工作室荣誉出品


谢谢观赏
  出品人   流域风 深圳铁板烧
  发行   色城传媒机构(第一会所旗下)
  全球同步   水景页 小脸猫 月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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