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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作者:尼罗-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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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鹿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世腾收紧双臂,狠狠的抱了抱他:“别怕,到了正定咱们就换车,人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猜到咱们上了京汉线的火车,半路却拐到山西去了?”
  小鹿闭上眼睛,笑了一下——是啊,你若是不说,谁能猜到呢?可惜,你说了。
  停车之前,包厢房门被保镖从外面敲响了。程世腾带着小鹿下了床,然后独自走过去拉开了门。保镖进来拎了箱子,小鹿跟着程世腾走出去,见李国明孤零零的站在过道里,正是个手足无措的模样。忽然见小鹿露了面,他委委屈屈的一张嘴,声音小得像猫叫:“鹿少爷??”
  小鹿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头问程世腾:“他怎么办?”
  程世腾懒得在李国明身上多花心思,直接大喇喇的答道:“继续带着,免得他跑回天津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他随着惯性向前一晃,是火车正式停稳当了。正定不是个小站,上下车的人很是不少;前后的普通车厢立刻就挤乱了套,但包厢车厢属于高级世界,乘客很少,能让程世腾一行人大步流星的走个痛快。及至下了火车上了月台,程世腾一手插在大衣兜里,一手拉着小鹿环顾四周——月台下方的铁轨上并排停了好几辆火车,全是从山西过来的车皮,来的时候,满载着煤炭;如今煤炭卸干净了,就只剩了空车。这空车自然还得回山西去,而程世腾打的就是它的主意。
  一圈看遍了,程世腾迟疑着没有行动,正当此时,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子从人群中跑了过来,跑得脚下无根,一路几乎像是连滚带爬。及至到了程世腾的面前,这人在路灯下露了真面目,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脑袋上还扣着一顶前朝流行的青缎子小帽。天冷,他喘出了一团白气,摘下小帽对着程世腾一躬身,他开口讲出了一口带着山西味的国语:“程大爷,我从后半夜就开始等您,可算把您等过来了。您快跟我上车去吧,这火车开动也是得按时间的,走得太晚了,人家车站不让。”
  程世腾显然是认识此人,并且还是熟识。对着身后保镖一挥手,他领着小鹿迈了步:“走!”
  一行人跟着中年汉子向前走出了老远,直到四周已经不见乘客的影子了,才到达了目的地。目的地也是一辆运煤的火车——后头车皮装煤,前头车厢干净整洁,却是中年汉子专为了程世腾提前收拾的。把程世腾请进了车厢之中,中年汉子一边招呼小伙计沏茶,一边笑道:“擦了好几遍,连一星点儿煤末子都不带留的,您随便坐随便躺,绝不会脏了您的衣裳!”
  借着车顶吊下来的一只小电灯泡,程世腾审视了车厢内的环境,然后笑道:“老王,看不出来,原来你这破车里还别有洞天啊!”
  老王摆着手笑:“哪里哪里,这儿原来是车上工人休息的地方,让我狠狠的洒扫了一通,要不然脏的哟,您都不能往里进。”
  程世腾又看了看通往前后车厢的小门,末了一点头:“好,老王,弄得真不错,不但宽敞干净,还挺暖和。这回你是帮了我的大忙,等到了山西,我答谢你。”
  老王很憨的发笑:“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举手之劳。”
  然后他搓了搓手,兴许是方才跑急了,如今站在电灯下,就见他摘了小帽,满脑袋是汗:“那个??没有床,就是椅子,程大爷就对付着歇歇吧,我去——”
  话没说完,他像是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了,笑眯眯的抬手向后一指,指的乃是火车头的方向。程世腾知道他是跟着火车来回跑惯了的,现在火车马上要开,他兴许是忙得很,便一团和气的说道:“老王,不用你陪着我,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老王“呵”的笑了一声,笑得有点愣,甚至震得脑袋随之一颤,成股的汗水顺着鬓角淌了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脑袋,他忽然做了个向后转,很突兀的扭头就走。
  及至他真出了车厢,程世腾对着小鹿低声笑道:“这帮老西儿最有钱了,别看他穿成那个样儿,他自己开矿,煤生意也做,土生意也做,前几年我没少和他打交道,人倒是个好人。”
  小鹿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这回,是不是就要直接进山西了?”
  程世腾笑道:“没错,一出河北就安全了。”
  小鹿闭了眼睛,回想了自己所看过的铁路地图,回想到了最后,他扭过脸,对着程世腾一笑,笑得弯了眼睛露了牙齿,几乎称得上是粲然一笑。
  程世腾双手插兜,向后往板壁上一靠,非常的得意——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现在天津的人马,肯定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正定。
  火车缓缓的开动了,同时天边也现出了一点明亮的光。小鹿坐在窗边向外望,感觉这辆火车简直是从黑夜一路开进了黎明。太阳升起,会有朝霞。朝霞将是鲜红,如同泼了漫天的血。
  正当此时,前方车厢门一开,老王伸了个脑袋进来笑道:“程大爷,早餐来了,车上没好东西,就是包子和粥,您凑合着吃两口吧!一会儿有工人从后头往前来,得从您这车厢里过,我让他们小心着,别蹭脏了您的东西,您也记着离他们远点儿——在闷罐车里滚了一宿,他们那都没有人样儿了。”
  程世腾心情愉快的连连点头:“好,让你费心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餐来得很慢,老王没露面,是个大伙计端着托盘来回送了几趟包子和米粥,除此之外,还有几大壶酽酽的热茶。靠着车窗有固定的桌椅,正好能容程世腾与小鹿相对而坐。其余众人则是各找地方吃喝,李国明垂头丧气的吃了个肉包子,然后闹了尿急,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声,也没人搭理,于是他自己走前方小门出了车厢,想要在车厢连接处顺风撒一泡尿。
  包子的滋味并不高明,然而粥熬得很够火候,只是容器太不讲究,是粗瓷大碗。程世腾捧着大碗慢慢的喝,热粥缓缓的向下进了肚,很快温暖了他冰冷的肠胃,让他舒服得直打冷战。小鹿本来也是在端着大碗喝粥,然而在火车驶过一处小站之后,他留意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站牌,便放下大碗,伸手从程世腾的怀中掏出了怀表——他那只白金壳子的手表已经不知所踪了,丢的时候不知道,丢后许久了,才意识到了它的失踪。
  打开表盖看了看时间,他发现此刻正是上午十点多钟,火车早已进了山西地界。而程世腾从大碗边沿射出目光,笑吟吟的盯着小鹿看,看小鹿的脸,也看小鹿的手。小鹿认真辨认时间的模样,在他眼中,也很可爱。
  “还早呢!”他开口笑道:“今天咱们还得在火车上混。”
  话音落下,车厢后门外起了吆喝声音,正是黑鬼子一样的工人从闷罐车厢走过来了。程世腾等人先前受了老王的嘱咐,所以尽管距离车厢后门不近,但是为了保持卫生,还是尽量的都提前靠了边。程世腾怕工人经过,会把煤末子落进碗里,所以抓紧时间又喝了几口粥,然后把大碗一推,他抽出手帕擦了擦嘴。
  小鹿用拇指轻轻摁下了怀表表盖,摁出了轻轻的一声响。不动声色的攥着一手冷汗,他捏着怀表,没有放,一双眼睛盯着怀表,也没有转。
  正当此时,车厢门也开了,一帮黑猴子似的工人灵活的跳跃过车厢连接处,险伶伶的络绎进了来。而在小鹿抬眼望向他们的一瞬间,枪声忽然爆发了!
  黑猴子们从破衣烂衫下面掏出手枪,不由分说的就对保镖们扣了扳机——动作太快了,太没有预兆了,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甚至来不及出声,就被乱枪打成了筛子。而与此同时,小鹿一跃而起,抱着程世腾滚进了车厢角落里。程世腾惊叫一声,随即就听车厢门口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小鹿!我来了!”
  挣扎着从小鹿怀中抬起头,他看到了何若龙!
  何若龙虽然没有破衣烂衫,但是通身煤灰,也是个肮脏样子。程世腾看完了他再看小鹿,就见小鹿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呼了出来。
  “好了??”小鹿轻轻的叹出了一句话:“成功了??”
  程世腾猛然推开了小鹿,随即扶着板壁站起身,低头看着满地的鲜血与残尸,越是看,一双眼睛睁得越大——他的心腹干将们,竟然都被那一阵乱枪打碎了!
  人碎了,列车铁皮也被子弹穿出了无数窟窿眼,他姿态僵硬的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迈出去,他趟了一鞋的血。
  难以置信的回了头,他的白皙额头上浮凸出了一道青筋,青筋一跳一跳,他的眼睛则是泛了红:“小鹿?”
  小鹿并没有走到何若龙身边,而是独自靠墙站立了,神情虚弱的对着程世腾一笑,他轻声开了口:“大哥,我骗你的。”
  程世腾颤抖着抬手指向了何若龙,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死去——不需人来杀,他自己就能这样的死去:“你还是想着他吗?”
  他用带了哭腔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还是想着他吗?”
  小鹿抬了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程世腾面前。伸出双手拥抱了对方,小鹿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哥,不要哭。”
  话音落下,他一掀对方的大衣,利利落落的拔出了对方腰间的配枪。
  程世腾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枪,垂下双手弯着腰,他保持着被小鹿拥抱的姿势。
  他千分的想不通,万分的想不通,他甚至连怕都顾不上了,单是委屈、单是伤心:“你骗我,小鹿,你怎么骗我?咱们都说好了的??说好了的??”
  小鹿把手枪向后一扔,然后握住程世腾的肩膀,轻轻的推开了他。这回仰头望了对方的眼睛,他神情庄严的开了口:“大哥,直到现在,我才是真正的原谅你了。”
  然后他扭头望向车窗外,车窗外是一片茫茫的水,火车即将会通过水上的一架铁桥。
  重新转向程世腾,他发现,程世腾真的哭了,小小的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不擦,只是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小鹿,眼中没有恨意,只有无尽的迷茫,似乎一辈子也想不通小鹿为何会骗他,因为他记得小鹿从来不骗人——小鹿很好,特别好,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小鹿更好。
  这个时候,小鹿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向了车厢门。
  车厢门是一扇简陋的铁门,开在车身一侧,门锁是一根铁杠子,抬起杠子就能开门。小鹿对着何若龙做了个“开门”的手势,何若龙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上前去,费力的抬起杠子推开了门。
  车门一开,呼呼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小鹿带着程世腾站到了车门口,火车已经上了桥,所以他们眼前正是无穷无尽的大水,水面是灰色的,看起来肮脏而又寒冷,远方稀疏点缀着几艘小渔船,船和水都是一样的萧瑟。
  程世腾的思想似乎是在这浩浩的大风中结了冰,眼角的一滴泪瞬间被风干了,他傻了一样,痴痴的只想:“小鹿骗我。”
  与此同时,小鹿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迎着坚硬寒冷的风,小鹿清清楚楚的说了话:“其实我对你的性命毫无兴趣,我只是想让他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然后扭头凝视了程世腾的侧影,他轻声又道:“父债子偿,这是惩罚。”
  探头把嘴唇凑到程世腾耳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大哥,谢谢你的美钞。”
  话音落下,他骤然放手后退一步,对着程世腾的后背便是一脚!
  他是有力气的,此刻心生杀意,这一脚更是踹得尽了全力。程世腾猝不及防的向前仆去,车内的人只听到一声哀鸣,而小鹿稳稳的站在车门内,就见程世腾从铁桥上直坠向下,最终砸出了一朵肮脏苍白的巨大水花!
  火车急速行驶,让水花只在小鹿的视野中盛开了一瞬间。他没回头,但是察觉到了何若龙的目光——对方正在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他不回头,只对着前方冷笑了一下。省主席的儿子死了,在场之人,全脱不了干系。你不是骨头软吗?你不是爱倒戈吗?我绝了你的后路,看你怎么软!看你怎么倒!
  寒风吹僵了他的脸。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小鹿正了正神情,然后终于转过了身。
  对着何若龙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咱们这一趟,真是顺利。”
  何若龙起初几乎是被小鹿吓到了,可小鹿如今一笑,他看小鹿还是先前那个模样,一颗心便又落回了肚子里:“看来你的罪真是遭到头了,老天爷都帮着咱们呢!”
  这话说完,车厢前头的小门开了,有人用枪押进了李国明和老王。李国明吓得哭哭啼啼,裤裆湿了一片;而老王一见何若龙就抱了拳头乱拜一气,同时语无伦次的哀求道:“何团长啊何团长,您看咱原来都是说好了的,我帮您的忙,您留我的命,这咋还用枪指着我呢?您这么大的人物,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何若龙笑了:“算数,你这车厢我也会给你收拾干净。放心,姓程的本来就是偷着出来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他是死在你这儿。就算将来有人查出来了,你尽管往我身上推,没问题!”
  李国明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忽然“呜”的嚎啕了一声:“鹿少爷,救命啊??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也是个可怜人,我对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救命啊??”
  小鹿没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走到角落处,将程世腾留下的三只皮箱归做了一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鹿并没有让人毙了李国明。不但不毙,他甚至还把李国明叫到了车窗前,让他坐到了自己坐过的位子上。隔着一张小餐桌,他也坐下了,桌上摆着小半碗粥和一碟子包子,粥是程世腾喝剩下的,小鹿端起来喝了一口,发现粥还温着,先前喝粥那人,真是刚死了没多久。
  这是他最理想的杀戮方式,早在小白楼里研究那本铁路地图时,他就沿着路线想象过了——手指随着铁路线走,他一寸一寸的想象,铁路地图上也有这座江桥的记号,当时他就想这里好,这里白水茫茫,是个一了百了的好地方。杀人的方法当然有很多,尤其手里有了枪,要人性命不过是一扣扳机的事情;但程世腾总像是与众不同,他一死,小鹿幼年曾经有过的那些好时候,也将跟着他一起死,仿佛他是一尸两命,体内怀着另一个人的年华与灵魂。
  所以小鹿不想看到他的尸首,只希望他能够瞬间消失,像光阴一样,像流水一样,一闪而逝,什么都不留。多留一点都会乱,小鹿爱整洁,不喜欢乱。
  何若龙还在和老王说话,语气轻快,是个大功告成了的喜悦模样。小鹿静静听着,渐渐听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这老王是在正定火车站着了何若龙的道,当然,先前他们也认识,不过算不得熟,只是打过交道而已。老王提前收到了程世腾的电报,留在火车站想要等这位大爷上车,结果大爷还没到,何若龙先来了。
  何若龙是有备而来,上车之后便拔枪制住了他。老王毕竟是个生意人,而且又离了山西大本营,听闻何若龙往自己这列火车里安放了炸弹,他立时就吓瘫了;而何若龙趁热打铁的提了要求,只说自己要抢人,没说自己会杀人,老王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不肯和丘八们硬碰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车皮,只好配合何若龙,演了一场戏。哪知一场戏演到收尾,他还是被人用枪指了脑袋,并且发现何若龙已经杀出了一节血车厢,更要命的是,程世腾没了!
  老王感觉自己也没法活了,真死又害怕,恨不能对着何若龙嚎啕一场。何若龙一边敷衍着老王,一边指挥手下往外扔尸首,正是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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