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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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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安顿妥当,诸人散去,冯老五才含笑看向刘珩,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道:“小子,真有你的,走,进屋喝酒去!”
  刘珩被他的粗犷不拘勾动心底的豪情,遂也爽声笑应道:“喝酒不难,怕只是老五叔家的酒不够喝。”
  “哦?”冯老五止步回眸,眼里满是惊喜,扬声道:“孩儿他娘,快做几个好菜,顺子媳妇,挑大坛子搬两坛酒来。”又推了把冯顺道:“去,把二保给我叫回来。”转身笑着对刘珩道:“你放心,老五叔穷了大半辈子,别的没有,酒管够。”
  刘珩提步随他进屋笑道:“老五叔客气了。”
  冯老五家的堂屋宽敞整洁,虽是一村之长,粗简无华的家具却未显得比刘珩的居所好多少,并不十分礼让,冯老五自管在主座上坐了,拍拍上手的凳子,示意刘珩也坐。
  刘珩见他闲适随意,也就不拘于礼让,痛快坐下。
  冯老五赞赏地一笑道:“村子里面也就二保能跟我喝得上,其他人都不行,你小子今天既然撂下话来,咱们就试试深浅,将来也好多个喝酒说话的人。”
  第39章 第十三章 柴门掩映溢珠晖(中)
  正说着,冯顺的媳妇已经扛了一个大酒坛进来放到一旁的地上,退出去,少时,又扛进一坛,刘珩见两个坛子都近及人膝那么高,估摸一坛将近要二十斤,不觉惊讶道:“那么多?”
  冯老五哈哈笑道:“四个爷们喝这两坛算什么多?我跟二保、顺子三个人喝得高兴了都能喝完这两坛。”
  五婶正端着一碟豆干进来,闻言笑道:“可不是?大不了再睡桌子底下呗。”
  “谁睡桌子底下了?”冯老五瞪眼道:“统共就那么一回,你怎么每次都挂在嘴边。”
  五婶也不理他,只笑着转过头来对刘珩道:“你老五叔啊,别的都好,就是爱这么一口,村里的人看他年纪大了,都怕他喝多了伤身,因此才躲着他,这两年也就二保还偶尔陪他喝两口。”
  冯老五不悦地道:“去,去,去,没事尽说些扫兴的话,如磬啊,你别理她,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
  刘珩笑笑道:“酒多自然伤身,偶尔为之倒是无妨,五婶放心,不会让老五叔过量便是。”
  正说着,冯顺已同着冯二保一同进了屋,未及坐定,冯瑞娃一路小跑地进了门。
  “银子送到没?”冯老五满眼宠溺地看着孙子。
  “送到了,”冯瑞娃高声道:“风儿婶子笑了,让我带话给如磬叔,说已经和佟大娘还有春芽、宝儿他们一起吃了饭,叫如磬叔不要记挂,陪爷爷多喝两杯。”他摇头晃脑俨然学着杨柳风的口气,却在最后仍将冯老五改称为爷爷,惹得几个人都忍俊不禁。
  “嗯,”冯老五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拽过冯瑞娃掐着他肥嘟嘟的小脸道:“送个信要跑去那么长时间?”怜爱地揩去他唇角的油渍道:“是不是又贪嘴和宝儿抢吃的了?”
  “没有,我没抢!”冯瑞娃一边略带委屈地大声回答着,一边奋力挣扎出冯老五的怀抱道:“是风儿婶子给我吃的鸡腿,她说辛苦跑腿的人要吃个腿补补腿脚。”一句话又是逗得众人开怀。
  冯瑞娃已趁着冯老五大笑的当儿挣脱了开去,却是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眼看要坐倒在地,刘珩忙伸手扶住,笑觑着臂弯里那惊魂甫定的小人儿,他本不喜欢孩童,嫌得吵闹,但此刻初为人父,看待小孩的心情竟然大相迥异,怜惜地轻笑道:“跟如磬叔坐在一起喝酒好不好?”
  冯瑞娃水汪汪的大眼转了转,悄觑一眼冯老五,又偷瞥了眼冯顺,稚嫩的小脸上竟现出为难的神色,嗫嚅道:“爷爷说男人们喝酒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满是憧憬地看了一眼桌子,忽然拍了拍刘珩的手臂小大人似的安慰道:“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陪如磬叔喝酒。”
  一番言辞又惹得座上诸人大笑起来,五婶正端着一碗红焖的麂子肉进来,看见冯瑞娃便笑斥着道:“野出去就不知道着家,还不快去厨房?你娘等你半天了。”
  冯瑞娃吐了吐舌头钻出刘珩的臂弯飞跑着向着厨房去了。
  冯顺等人于是张罗着倒酒,粗瓷大碗,浑浊的酒汁,乡村家酿的米酒自然远不及刘珩素昔所饮的琼浆玉液,却也算是绵甜醇厚,所烹制的荤素野味亦甚粗陋,不过是红焖白煮略作调味,不同于生啖罢了,称不得美味,更谈不上精细。
  冯老五几杯酒下肚,沧桑的眸子便渐闪亮,话匣子拉了开去,讲的无非是进山猎物的各种奇遇,有的惊险刺激,有的神秘有趣,大到如何孤身独战巨蟒保命求活,小到如何通过验看动物的粪便来判断猎物的体形大小距离远近,无不如数家珍,虽则偶尔略有夸大之辞,刘珩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才了悟从前所谓的围狩是将满山豢养的动物驱赶到一处再行猎杀,不过系王公贵族之间的嬉戏罢了,真正的进山狩猎竟然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不单惊险艰苦,而且充满了各种学问。
  几个人中,冯顺本是老实寡言的人,在自己的爹跟前多少亦有些顾忌拘谨,因此不过诺诺应着,喝酒却不含糊;冯二保倒是个健谈的人,只是碍着长幼辈分,因而并不多言,只适时接接冯老五的话茬,殷勤着倒酒布菜。
  冯老五见刘珩毫不掩饰的勃勃兴致,更是得趣地高谈阔论起来,杯觥交错之中,不知不觉已是喝得酒酣,而刘珩于这质朴豪情中,依稀似重回了昔年的幽燕北疆,那遥远记忆里的融融温情再度萦绕心头,加之自酿的米酒入口柔和,于是也不待多劝便自频频畅饮。
  自日近黄昏直喝到入夜时分,第二坛酒也是见了底,这自酿的米酒入口不烈,后劲却是不小,刘珩已有些微醺,冯二保和冯顺也是眼饧耳热显见得都到量了,冯老五两颊泛红舌头已然有些大了,却仍拍着桌子大声唤顺子媳妇搬酒进来,冯二保忙起身推说明日要进城换银子,不便多饮,冯顺也跟着唯唯地劝,刘珩见冯老五醉态俨然亦自称不胜酒力不能再饮。
  冯老五却把着刘珩的手臂道:“你别听他们的,我还没醉呢,看得出来,你还能喝,你酒量比二保强多了,老五叔难得今天高兴,就多喝他几斤又怎么样?”说着,又拍桌子叫顺子媳妇。
  刘珩笑着劝道:“老五叔器重,如磬本不当辞,只是,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改日如磬再上门叨扰,定然不醉不归。”
  冯老五摇着他结实的手臂忽然长叹一声,苍老的眼眸中竟然泛起泪光,道:“如磬啊,你是刚来,不知道咱村的光景,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一辈子靠山吃山,只知道埋头猎更多的皮,赔着千万分小心地取皮硝皮,可这日子却是过得一年不如一年,我冯老五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总想着常家世代都在这村里收皮,多少也是顾念着祖辈的情分,所以皮子卖不出价钱也从没多往别处想,只是怨着村里的小子们不争气,猎不到好东西,丫头们粗手笨脚,整治不出好皮料,可是今日”他悲叹一声,忽然用力捶着胸口道:“我这心里愧啊!”
  冯顺见状,忙上前拉住他的拳头,却是想不出话来劝解。
  刘珩看着冯老五满头花白的发和疚心疾首的模样,知道他自觉不能为乡里谋福而难过自责,深为那份赤诚所感,和声劝道:“可恨那奸商狡诈相欺,老五叔宅心淳厚良善无私,何须自谴如此?从今往后,但有如磬所知必然言无不尽,不令牙侩有可趁之机,老五叔只管宽心便是。”
  正说着,五婶听见响动进来查看,见冯老五这般光景,也知是喝得多了,紧着几步走上前来,却不相劝,倒皱起眉头来责怪道:“哎呀我说老头子,你这年纪越大是越不更事了?人家如磬夫妻两个今儿刚刚搬来村里住,里外有多少事情要等着打理?你这兴致起来就拉着说要喝酒,念着辈分人家不好推辞,意思意思喝两口应个场面也就罢了,这倒好,一喝喝到天大黑,我听着如磬家里的身子本就弱,这才托了二保家的照应着,搬到咱们这儿本就为图个清净,你看看外面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折腾?难不成让人家拖着身子等到天亮去?”
  冯老五心知她的话句句在理,借着酒劲却偏要辩上一句:“就不兴人家先睡了?都跟你似的听不见呼噜睡不着觉咋地?”
  第40章 第十三章 柴门掩映溢珠晖(下)
  一句话说得刘珩忍俊不禁,冯二保和冯顺也嘿嘿地讪笑,五婶不禁也有些臊了,狠推了把冯老五笑嗔道:“老没正经的死鬼,多灌几口猫尿说话就没个好歹。”又抬头道:“二保明日还要进城换银子,顺子也才从山里回来,都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转向刘珩笑了笑道:“咱们乡下人没那么多客套,五婶就不虚留你了,早些回去也免得你媳妇等着。”
  于是,刘珩与冯二保喏喏告辞出来,果见月色清明,村落幽寂。回程要先经过冯二保的家,二人同路而行,又絮絮相谈了几句,刘珩强捺着归心似箭看冯二保进院掩门,才提气纵身没入黑暗。
  柴门静谧,萤窗孤暖,看到小院幽灯,刘珩心头一甜:知道她在等,而这样的等待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切盼,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粹真情。
  不叩门,他直接掠入月下的柴篱来到内室半开的窗下:灯如豆,一只蕉扇跌落在地,倦极的人儿倚坐在帐边,唇畔噙着微微笑意,却已是半入梦乡。
  疼惜怜爱,无限柔情涌上心田,刘珩不及推门,灯影一黯已自窗中掠入屋内,拾起地上的蕉扇轻轻放落床头矮几,拢过香肩欲抱杨柳风上床。
  她却已悠然启眸道:“回来了。”语声里带着一丝慵懒,春水中亦漾着掩饰不去的倦怠。
  刘珩歉意地一笑道:“以后再不让风儿如此苦等。”——从前,杨柳风也常等他到深夜而不支睡去,每一次他都心疼地责备她不知爱惜自身,然而,世事几变,今夜他才终于明白:哪里会有妻子不等丈夫的?原来,那么久之前她便以妻子之心相待,只是自己不知、自己不懂罢了,这漫漫四年多的岁月中,他究竟错过了多少、忽略了多少?越来越没把握,惟有此刻却深深省悟:她吝于自顾是因为已将全部的心意倾注在他的身上,还能再责备吗?该责怪的人是自己吧?
  杨柳风含笑正欲答话,却忽然烟眉一蹙挣脱他的怀抱跑到窗畔去一阵干呕,刘珩微微愣怔中才忽然想起自己一晚上又是酒又是肉,这满口的酒气油荤自然是熏得她不自在,看着窗前的娇躯微颤,他心疼得想要上前去扶,却又怕再扰得她难过,一时进退无措。
  杨柳风平息了翻涌抬眸歉然一笑,小声道:“风儿去倒杯茶来。”言罢,已是略窘地垂首走向外间,刘珩微一踌躇仍是举步跟了出去。
  堂屋里灯影幽幽,桌上灯畔摆着粗简的茶具,另一侧整齐地叠放着两匹粗布。
  “这个是下午买的?”刘珩微微意外地问着,走近前去摸了摸,虽是寻常的布匹,但却也紧实柔软。
  “是傍晚的时候安姐姐送过来的,说是村里的人都用她纺的布,这两匹是为贺咱们乔迁的,还说现如今正理了最好的纱来用心细纺,过两天再送两匹精细的布料给孩子做衣服穿。”杨柳风边说着,边盈盈奉了茶来。
  依旧是那个熟稔恭谨的动作,粗瓷茶盏温热在手的时候,刘珩忽然忘记了所有的言辞,只怔怔地凝睇掌中微酽的茶汤:第几次深夜晚归这样地接过她呈奉的茶水?不记得了,只知道这入手的温热每每柔暖了他的心,而今夜的这一次犹胜往昔。
  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夜的军营中,他最落魄最伤痛的时候,她唯一的一次奉上一杯冷茶:“茶已经凉了,王爷好歹先润润唇,风儿马上去沏热的来。”
  刘珩垂眸在手中的茶盏,或者她每一次所奉的并非是茶,而是一颗颗温柔挚爱的心,也只有这样的茶才不会因世事的莫测而减淡,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变冷,他失神一笑:一生能得这样的一盏痴浓,夫复何求?
  “是不是这茶粗劣难咽?”杨柳风不知何时已去端了盆热水进来,见刘珩依旧捧着茶盏站在原地,微带歉意地低声相询。
  “没有的事。”刘珩忙抬腕饮尽,放下茶盏道:“好喝,一点也不涩口。”
  杨柳风已然绞干一块细葛巾递到他面前柔声道:“擦把脸。”待刘珩接过才接着说:“风儿下午托了佟大娘请人去箍一个浴桶,明日才得到,今天晚上珩只能将就着擦一擦身子了。”
  湿热的葛巾抹过脸颊,刘珩顿觉酒意一散,神气清爽,笑着递回葛巾道:“难为风儿想得周全。”
  杨柳风只是接过葛巾浸入水中,携着刘珩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垂首为他宽解衣带。
  刘珩含笑垂望:或者是因为日日耳鬓厮磨的关系,一到宽衣就面带娇窘的人儿如今也渐坦然自若了起来,衣衫褪却,看到精实硕结的身躯也并没有羞涩不安地目光躲闪,只是,眸色中更多了温存和悉心,这样的转变令他多了一份安稳和舒松,却同时又有了一丝疑惑和担忧:是否这样的转变也意味着他对她的吸引力亦在渐渐消退?
  猜测与权衡中,温热的葛巾轻柔地驱走他身上的汗腻和酒气,凝眸,只见伊人温婉浅笑垂睫专注于为他拭身,因着微微的低俯而不经意呈现在他眼前的圆润锁骨与晶莹的肌肤,伴着熟稔的幽馨和偶然拂过他肩颈的若有似无的气息,骤然令刘珩的心炽热悸动起来,而她宁静安闲的神色却竟也成了无可救药的撩拨。
  终于,深吸一口气,刘珩舒臂将那乱人心神的罪魁祸首揽入怀中,下一刻,已欺唇吻上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的樱瓣。
  似有一瞬的讶异无措,但杨柳风没有推拒,却是很快给了他淡淡的甜美的回应,只是那样的回应中安抚远多于情欲。
  不满于那样的寡淡顺从,刘珩微微拧了拧眉,低吟一声抱着她走向内室。
  身体的悬空以及愈渐深灼的索取似是令杨柳风明白了他的心意,眸中骤然现出羞涩和惊惶,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双唇和怀抱,然而,那样的抗拒却只是令刘珩的呼吸更加急促。
  第41章 第十四章 孤灯慢怠解人危(上)
  青纱幔,温软的娇躯在床,刘珩的吻变得更具侵略性,一只手也不安分地探向杨柳风的衣带纤素的柔荑努力地想要挡开他满是欲望的大手,身体的挣扎更加激烈了一些,这样无力的抵抗终于换来刘珩不满的一声低呜,放过柔软的粉唇转而去攫取她玲珑的耳垂:那是她不可抵抗的死穴,只有他知道。
  “孩子,珩,孩子”终于获得自由的檀唇来不及喘息就轻颤着低呼出声,杨柳风的语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哀求,更多的是不能自已的情欲。
  如火般悸动的身躯陡然一僵:没错,大夫临走的时候曾经嘱咐过,为保胎儿无虞要尽量避免行房,因此,这十日来刘珩恪尽隐忍,只是,今夜,说不清是否因了酒意还是别的什么而动情到难以自抑。
  深深地埋首在羸弱的肩颈,半晌,刘珩才闷闷地道:“风儿是好娘亲,刘珩却是个不称职的爹,总是只想着自己”
  杨柳风腾出一只手臂轻柔地缓缓抚着他的背脊,语声悠悠温软如梦道:“珩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爹,将来孩子懂事了,知道爹爹为他放弃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甜和痛纠缠在心头,刘珩缓缓抬首凝望着咫尺春水:发丝凌乱容色安恬,一种无以言表的母性光辉由内而外散发着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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