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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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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儿,如何才能求得关于你的只言片字?
  年年七夕,他们还有鹊桥可待,而你和我,既不为各自家族所祝福,又能企盼谁来顾惜相助呢?
  星黯黯,月沉沉。
  **
  “阿月最喜欢爹还是最喜欢娘?”一个声音轻笑逗哄着。
  “阿月最喜欢爹,”稚弱的童音停顿了片刻,接着道:“也最喜欢娘。”
  “不可以哦,‘最喜欢’就是只能选一个,不可以两个都选的。”
  “你骗人,”稚嫩的童音不服气地大声反驳着:“娘就是最喜欢爹,也最喜欢恩亚叔叔!”
  “阿月,你胡说什么!”一个女人高声喝道。
  “本来就是嘛”怯怯的童音小声咕哝着:“前天娘还说最喜欢恩亚叔叔,可是刚才又说最喜欢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女人厉声道:“娘从来没说过喜欢恩亚叔叔!”
  童音带着委屈的哭腔道:“我没有胡说娘前天在垛子后面和恩亚叔叔打架,被他按在地上直喊救命,恩亚叔叔问娘最喜欢谁,娘就说最喜欢恩亚叔叔”
  疼痛,哪里来的疼痛?
  “阿月,来,快叫爹。”一个慈和的女声温柔逗哄着。
  “他不是我爹,他是恩亚叔叔。” 童音微微踌躇地低声回答。
  “阿月,叫爹,爹带你去镇里买最大的糖官人。”一个男声也浅笑着道。
  “你不是我爹,你是恩亚叔叔,我爹已经死了。” 倔强的童音里带着一丝戒备。
  “胡说!”怒斥中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
  “我没有胡说!娘才一直胡说,娘总是骗爹,现在爹死了,娘又骗阿月!”那样稚嫩的童音里却带着无限的愤恨。
  疼痛,怎么会如此疼痛!
  姬伐月骤然开启双眸,心头的悲苦却并未随着清醒而消散,胸口疼痛的感觉非但丝毫不曾稍减,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对面柴垛旁斜倚着的人儿——驴车所到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并没有客栈旅舍可供下榻,倒是那个赶车的汉子,好心收留这“夫妻”二人,但他家亦是拮据狭小,终究也只能让他们将就着在柴房里栖身。
  烟眉深蹙,泪光闪闪。
  她又在哭?
  姬伐月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杨柳风的身畔,静静俯视那梦魇中哀伤的伊人。
  每接近一步,都可以感受到心头的凄苦更添了几分,直至站到她身边,内心仿佛压了千钧巨石般沉重痛苦。
  难道他竟然可以感应到她心底的情绪?
  如此的猜测令姬伐月讶异扬眉:玉蛊究竟有些什么作用?宿主又是如何通过它来反制修炼者的?这些疑问秘笈之上只字未提,而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情绪已经为她的内心所左右,譬如现在,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悲戚的事情,但只要她在伤心,他也同样会难过。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反制”,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惧怕担忧的。
  又是一阵痛楚,姬伐月不觉轻抚心口蹙眉垂眸: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梦?竟然一遍遍伤心若此!
  梦魇中的人儿珠泪涟涟,无声恸泣。
  他缓缓蹲下身,深深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素淡容颜:母亲的背叛曾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所以,他很难信任别人,尤其是阿尼叛逃之后,更令他对女人充满了防备和怀疑。
  他不相信女人会忠诚,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儿生生演绎着情比金坚。
  他只相信女人易变心,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儿日日昭示着痴心不渝。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他总以为只在书中才有,为什么却会出现在眼前?为什么却又不为他所得?
  晶莹的泪在凝脂般的双颊上划出一道道伤心的痕,终于,姬伐月忍不住抬手捧起杨柳风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拭去泪痕。
  颦蹙的双眉骤然一松,纤长的羽睫微颤,片刻,春水悠悠开启。
  第133章 第四十四章 真情假语俱相瞒(下)
  那一瞬间,漾着泪光的水眸、沾着泪珠的长睫,竟令他险些不能自制地想要拥她入怀。
  但只是一瞬间,脆弱和哀伤就转为柔柔淡淡的浅笑,杨柳风缓缓坐起身来,没有说话,却已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睡着的时候会一直流泪?”姬伐月没有生气,只是轻声问道。
  “搅扰公子安寝,奴家实在是抱歉之至。”
  轻幽的语声虽然平静依旧,但心底的惊诧却再也瞒不过他,姬伐月不觉无声勾唇:原来她的内心远不似表面上那么宁定无波,只是太善于隐藏、太善于自制罢了。
  想着,心里生出一丝恶念,他淡淡一笑道:“无妨,反正天也快亮了,不如坐着一起说说话。”言罢,也不待杨柳风同意便侧身坐到她身旁,接着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天涯海角,不过尽奴家所能罢了。”
  感受到她心头掠过的一丝忧伤,姬伐月轻叹道:“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出手救他,所以总想尽力弥补这一念之差,可是,天意弄人,如今就算他能侥幸脱险,只怕你们也是相见无期了。”
  “公子此话怎讲?” 杨柳风的语声温淡如故。
  姬伐月却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心头一紧,虽窃喜,却是故意垂首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些闷闷地道:“你可知道昨晚消失在你手上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请公子赐教。”
  “是蛊。”姬伐月并不去看她的表情,只垂眸望地,悄悄细辨着心头感应到的复杂情绪。
  “蛊”杨柳风轻声重复道。
  “就是通过炼化可以宿附到人身上为祸作乱的毒虫。”
  螓首微垂缄默无声,然而她心头的震讶却出乎姬伐月的意料。
  虽如此,但素婉的容颜却不着一丝异色,杨柳风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姬伐月低叹道:“这个蛊我修炼多年,却始终不得驾驭自如,所以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昨夜竟然不慎被它宿附人身,我一路跟来就是想将它从你身上驱走,可是都没有成功。”
  “如果驱之不去便会如何?”
  姬伐月微微一怔:她的心头竟然有着淡淡的喜悦。
  “我也不知道,这蛊虫是非常难得的稀罕物,我也仅有这一只,所以才摸索至今,仍未参透,”他迟疑着道:“也许并不会致人于死地,或者只是迷人心性乱人神志也未可知。”——她是想求死么?死对于她是一种解脱吗?那就偏偏不让她如愿。
  “既然无法驱除,又何必徒劳虚耗?生死祸福人各有数,奴家这条性命本是公子所赐,纵然亡于蛊虫又岂敢稍有怨怼?”
  姬伐月转首看向杨柳风,认真地道:“修蛊之人有修蛊之人必须遵循的规则,纵然不为朝廷世俗所解,但我们却不能放松对自己的约束,你是因我之过才会被蛊宿身,我自然是责无旁贷,这与之前的出手相救毫无干系,恩是恩,过是过,岂有相抵之说?我最不喜欢自欺欺人,所以一定要替你驱除蛊虫,哪怕你自觉了无生趣,待驱蛊成功之后即刻求死,我也不会阻拦,只是,蛊虫一日不除,我就会竭尽全力地保你一日,因为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于心不安。”
  仍然是沉默到看不出情绪的温温素容,但姬伐月却感应到她心头的震颤——这么容易感动?——他心底已是轻笑,容色却依旧认真。
  “可公子岂非也是一筹莫展?”
  “现在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但如果能回家翻看典籍,一定会找到有效的手段。”终于切入了正题,姬伐月小心地探究着心头感应到的每一丝情绪。
  杨柳风沉吟不语。
  “我知道你急着找他,只是怕它会忽然发难,所以才一路跟来。”姬伐月停了停,又接着道:“没有看管好蛊虫是我的错,令你们夫妻离散也是我的错,”他黯然一叹道:“一切因我而起,所以,无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找到他再带你们回家解咒。”
  杨柳风略显踌躇地道:“可是即便公子在侧,又有何法可以牵制蛊虫呢?”
  姬伐月心思电闪,忽然想起怀里陈大夫的那张益气补血的药方,遂笑道:“不妨事,我配些药物你喝了,让那蛊虫权且蛰伏安睡就是。”
  杨柳风笑了笑道:“既如此,何必羁累公子奔波受苦,只需将药方下赐于奴家即可,待我夫妻重聚,再去府上拜会岂非两妙?”
  姬伐月一怔,随即笑道:“这药对付寻常蛊虫虽然有效,只是,此虫非同一般,若竟不能令其蛰伏,或无意中激怒于它,无论如何我也是炼蛊之人,总能想出权宜补救之法。”
  见她沉吟不语,心头满是踌躇,姬伐月忽地哂然一笑道:“我虽不爱拘世俗之礼,但也从不强人所难,若果有非分之心,也不必等到今日才来耗费纠缠。”
  杨柳风忙抬首道:“公子多心了,奴家深受眷顾屡蒙恩泽,岂会作此唐突之想,只是那夜雪庙之中,公子想必也略窥端倪,玉司上下已视奴家为肉中钉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夫妻二人走到今日这一步,乃是命数所致,奴家实在不愿再将公子牵扯其中。”说着,起身款款一礼,道:“救命之恩奴家愧无可谢,只愿天佑良善,公子能够步步平安早归故里。”
  自心而口,句句是肺腑赤诚,姬伐月心头震颤:原来她处处冷落疏离竟是为了不要让他卷入这是非恩怨,那么多的凄苦哀伤她都要独自承担?那么多的危难艰险她都要独自面对?
  有一种烫烫的软软的东西灼痛心灵,他缓缓一笑,道:“我从来不信什么天佑命定,只知道我要保的人谁都别想动得了,我要做的事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杨柳风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无声。
  那错综纠结的不知道是惊讶、震撼、感动,还是心痛、悲伤的复杂情绪令姬伐月半晌难辨。
  第134章 第四十五章 温然一笑误长生(上)
  “敢问小哥,可曾看见一个穿红衣长得有些像西域人的男子,带着一个女人路经此地么?”刘珩欠身揖道——这个清和镇是距离石人垛最近的大镇,应该也是最有希望打探到他们下落的,所以刘珩分毫不肯放松,无论大小旅店一家家细细地问下来。
  泰和客栈,虽然规模不大,但却精致舒适格调不俗,清爽机灵的伙计听刘珩如此相问居然没有露出一脸迷茫,反倒点首道:“有啊,这不是刚走了两天。”
  惊喜之下刘珩只觉得一阵窒息,勉强稳住声音问道:“他们是何时住下的?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伙计想了想道:“腊月底来的了,那女人好像是被山匪劫了,满身是伤,养了很久才见好,名字倒是没听见。”
  刘珩听着对景,不觉已是狂喜,一把抓住那伙计急切问道:“快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那伙计如何禁得起他的千钧之力,直疼得龇牙咧嘴拼命挣扎,刘珩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忙放开手歉然道:“在下一时心切,还请小哥恕罪。”
  那伙计只管抚着被抓疼的手臂警觉地上下打量他,却不回话。
  刘珩探手入怀摸出一个银锞双手递上道:“那女子乃是在下的发妻,因为遭遇山匪,混乱之中夫妻失散,还请小哥赐告下落,在下感激不尽。”
  那伙计闻言神色古怪地看向他,但终究是禁不起诱惑,觑着他手里的银锞道:“他们没说去哪里,但我看着是朝东门去了。”
  刘珩喜不自胜,忙将银锞塞入他手中,又深揖以谢,便匆匆向东而去。
  出了东门,堪堪走了四里多路,便见一条大道贯穿南北,刘珩骤然止步,满心喜悦蓦地消散无踪:之前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查找杨柳风的消息,此刻,置身岔路,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知道她走到这里又如何?如今南北殊途,她究竟选择了哪个方向根本不得而知。况且,伙计说的是“他们”,可见那红衣男子也同行在侧,风儿究竟是何处境自己毫无把握,或者,她根本就受制于人身不由己,自己又凭什么去猜测他们的去向?
  何况,便是这一次侥幸猜中,前路漫漫,还有多少这样的岔口?他又如何能够一一猜对?
  刘珩怅然长叹,心头的希冀倏忽黯灭——再往深处想,那男子固然是常穿红衣,但衣衫终究是随时可换的,就算他再怎么出众惹眼,茫茫人世,终究是沧海一粟,这样盲目地找下去,恐怕真的要找上一辈子
  正暗自神伤,忽听蹄声遥响,刘珩抬眸看去,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片刻,已经掠过他的眼前绝尘而去,原来只是一个朝廷的急脚递。
  朝廷?
  尘灰弥漫中,刘珩双眸骤然一亮:在这片国土之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大海捞针找出风儿的下落,那就一定只有他!
  可是最终还是要向他低头么?
  如果他知道自己竟然没能保护好风儿会有怎样的反应?
  奚落?指责?还是收回原本的承诺?
  刘珩痛苦阖眸,半晌,忽然睁开双眼坚定地向北而行:无论将会面对什么,他都一定要找到风儿!
  **
  阳夏县,悦福客栈并不是当地最豪华的,却也清幽雅致别有风格。
  “再不喝,药该凉了。”姬伐月低声轻叹着端过桌上的药碗递到杨柳风面前—— 一路上都没有大的镇甸,总算是到了阳夏县城才将方子上的药配齐了。
  杨柳风沉默地看向他手中的药碗,很久,才低低道谢接过。
  姬伐月感应到的那种说不清是空、是冷、还是痛的情绪在心里沉淀出“万念俱灰”这四个字——小小的院落中虽然整洁依旧,但屋里却已积了一层尘灰,显见得并没有人回去过。
  “他也许只是没想到再回那里,你又何必自忧自扰?”虽然一直希望她死心放弃,但此刻,姬伐月却口不由心地轻轻劝慰着。
  杨柳风并没有回应,只是仰头喝下碗中的汤药。
  仿佛有一种异样的情绪闪电般掠过她的心头,姬伐月想要细辨,却已经杳不可察。
  “天色不早了,连累公子奔波数日,奴家深感不安,未若早些休息,待明日再作计较。”曼声轻语中,杨柳风已然放下药碗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已经习惯了如此恭谨的疏离,姬伐月竟然没有再生气,只是点头道:“好,你也早点歇着,等解了那蛊我再陪你去找他。”
  杨柳风无声欠身。
  她那一闪而逝的奇异情绪令姬伐月心头莫名地浮起许多不安,但却又不能直言相问,只得隐忍着疑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难道这药中的秘密竟然会被她窥破?
  这样的猜测令姬伐月整晚都坐立不安,想要再去试探,又怕欲盖弥彰,和衣倚榻,辗转难眠。
  夜色深浓,客舍凄寂,黯淡的月光将窗格的阴影模糊地投落在地。
  杨柳风便就着这微弱的光提起收拾齐整的简单行囊,云鬓一丝不乱,步态轻缓从容。
  房门无声开启,一个阴沉的身影遮住了霾霾月色。
  “这么晚要去哪里?”森森的语声伴着夜寒迎面袭来,琥珀色的幽瞳中炽灼着慑人的怒意——她竟然想不辞而别。
  “这么晚公子还没有安寝?”羽睫微垂,杨柳风的语声温然依旧。
  “怎么,你失望了?”姬伐月冷笑勾唇。
  “哪里,奴家正恐夤夜离去有失礼数,公子既然在此,刚好可以当面辞行。”
  “想走?可以,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施恩不图报的君子,我付出的,一定要别人加倍报偿。”沉沉语声中,姬伐月缓缓迫向纤弱的人儿——她既然敢走,想必已经确认那蛊并不能对她造成威胁,以自己的武功想要强行禁锢虽不是什么难事,但回程的路途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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