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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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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魔一般狂戾残忍,他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加重手指的力量——不能让这个恶棍那么轻易丧命,要他受够濒死的恐惧折磨,再绝望地死去。
  承喜眼见这如炼狱般的骇人场面,早已吓得牙关打战魂不附体,抖抖索索地道:“刘如磬光天化日你胆敢行凶杀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不然报知官府管教管教你桎梏加身刑伤遍体!”
  “官府?”刘珩闻言怒极反笑。
  承喜见他手上的劲力因此稍缓,心中一动,暗自忖度:此刻硬拼定然不是对手,倒不妨借助官府的势力先制住了他,前次少爷殴人致死尚且不了了之,况且今日吃了这么大的明亏,新来的知县纵然未曾交道,想以杜府背后的势力,多少也须留得几分人情,将这难缠的人物先押入牢中,再破费几两银子,还怕摆布不了他么?
  念及至此,承喜遂强自镇定冷笑道:“怎么?只怕你不敢去见官,否则这县衙的大门定教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刘珩森然哂笑道:“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只怕到时候有命进去没命出来的人反倒是你们。”
  “好啊,那咱们就去衙门走一趟,看到底是谁有去无回!”
  承喜那点伎俩如何瞒得过刘珩的双眼?只是,他心头念转:杜家如此嚣盛身后必有撑腰之人,若非本地父母便是在朝为官,今日纵然将那淫贼扼杀当场,又如何能泄心头之恨?倒不如将那庇恶之人查出来一并杀了,才算是出得一口恶气,也好教这些人知道,只要他想动手,谁都难逃一死。
  因此,刘珩森森一笑,甩开手脚抽搐翻着白眼已是死了大半的杜宇琪道:“好!那就去衙门看个明白!”
  承喜见他接过话头,心中一喜,倒又嚣张起来,眉毛一立高声叫道:“弟兄们,仔细押着他,留神这小子半路逃跑!”
  那地上滚着勉强站起来的几个,已是被打得怕了,此刻又见刘珩如此彪悍可怕,哪里敢真的上前?不过虚应着远远围在边上罢了。
  承喜赶忙同着后来赶到的几个手脚尚好的家丁围上前去扶起杜宇琪,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地一阵忙乱,总算是又把这个大少爷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一干人搭前搭后地扶着龇牙咧嘴的杜宇琪向府外而去,承喜仍不忘回头狠声道:“小子,有种不要跑!”
  浑身的肌肉因为强制压抑盛灼的炽焰而紧绷如铁,刘珩怒笑一声,拉起身侧的杨柳风便跟了上去。
  几番欲言又止,杨柳风终于还是微垂螓首默然跟在他身后。
  第18章 第六章 明镜悬来万里天(中)
  正是日渐偏西时分,道路两旁已陆续有些纳凉的人来,见杜府的家丁呼前咋后地搀扶着杜家少爷,围簇着一对布衣璧人向县衙而去,皆是又惊又喜又怜又怕的模样,却并不敢靠近,只悄悄地远远地跟着,看向杜宇琪那狼狈模样自是带着幸灾乐祸,看向刘珩二人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担忧怜悯。
  来至县衙门前,承喜命人扶稳杜宇琪,自去上前拔槌击鼓。
  刘珩至此方才心火稍敛,想到刚才走得急了,竟不曾顾得身畔的人儿,未免有些歉意地垂眸相看,目触玉颊上的红肿手印,心头又是一痛,柔声问道:“还疼吗?”不觉抬手欲抚。
  杨柳风忙偏首让开,微窘促地道:“已经不很疼了。”她咬了咬粉唇,似欲有所言,却终于只是低首垂睫。
  刘珩抬眸目注县衙重重一哼——他虽辞官罢爵,但仍为皇族血脉,那阳夏县若审断公允倒也罢了,否则,就是杀了这几个昏官劣绅又有谁能奈他何?仗势欺人?倒要看看是谁势重?是谁可欺?
  三通鼓罢,衙内威喝声起,但闻惊堂一响,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自内传来:“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立时有两个衙役应命走出来,见是杜府一干人等,不觉对望一眼,冲着杜宇琪略欠了欠身,恭声道:“我家大人请各位进去回话。”
  承喜得意地瞥了刘珩一眼,遂招呼众人扶杜宇琪进门。
  刘珩唇畔冷笑更甚,却并不与他计较,只携着杨柳风垂首进门。
  待他们进了衙门,远远跟着的百姓才渐渐围拢上前。
  公堂之上,双方甫一站定,便闻惊堂再响,只听座上县令寒声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县缘何不跪!”
  好大的官威!
  刘珩心头哂然,有意要看那昏官沆瀣一气的丑态,倒隐忍着率先扶着杨柳风垂首而跪。
  承喜特为要显杜府的架子,站在堂下赔笑道:“我家少爷有伤在身,恐怕不便行礼”
  那县令冷笑一声打断道:“你家少爷有伤在身,你也有伤在身吗?”惊堂重拍,喝道:“大胆刁奴,衙堂之上岂有你站立之地!”他厉声唤道:“来人,哪个不跪,即刻刑杖伺候!”
  后面的几个家丁听了,骇得急忙膝地,连呼饶命,承喜亦是心头一凛,只得讪讪地跪了。
  待到众人跪定,那县令方才放缓语声道:“下跪何人,缘何击鼓?”
  承喜忙清了清嗓子道:“小人承喜,乃是本县杜府的家仆”
  他话音未落,便听那县令截口道:“杜府?本县姓杜的有十余户之多,你说的是哪个杜府?”
  阳夏县杜家原是本地响当当的大户,承喜故意将“杜府”二字说得响亮,好提醒那县令审时知势,却未料对方竟有此一问,不觉一窒,气焰也自弱了一弱,干笑两声道:“大人接掌本县未久,人地生疏也是有的,小的是杜重山杜老爷的家下”正待接着述说自家的渊源来历,却不料那县令“哦”了一声,点首道:“状告何人?”
  满肚子的明辞暗调硬生生被堵了回去,承喜只得咽了咽口水道:“状告恶奴刘如磬,行凶伤主,殴残家丁。”
  “竟有此事?”那县令不急不缓地道:“却不知事出何因?”
  承喜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刘如磬素来强横跋扈,欺上压下,今日少爷不过训斥了几句,未承想他动手便打,家奴们上前劝解,也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因此才击鼓鸣冤,请大人惩治恶奴为民作主!”
  那县令低低一笑道:“你且安心,惩奸治恶伸冤洗屈乃是本县职责所在,今日公堂之上定然秉公执法,匡扶良善,治罚邪佞,岂有徇私枉纵之理?”言罢,他转眸问道:“下跪可是刘如磬?”
  “正是草民。”刘珩扬声回应,却并不叩首,只跪着略欠了欠身。
  “家丁承喜状告你殴主伤奴,可有此事?”那县令语声平和的缓缓相问。
  刘珩朗声道:“殴主伤奴,确有此事,然事出之因他却举诉不实。”
  “哦?”那县令略作诧异道:“既是如此,你且从实呈禀。”
  “草民动手伤人,并非是为受到斥责,乃是因为杜家主仆觑草民出府之际欲向拙荆强行非礼之事,却恰巧草民折返撞见,因此才出手制止,急怒之下有失轻重,因而致其受伤,承喜见奸行败露,召集家下欲以势相欺,草民逼不得已,奋力相抗致使家众创残。”刘珩侃侃道来,虽只寥寥数句,却已令真相昭然。
  那县令却是并不呵斥,和声道:“受害之人乃是你结发娇妻,情急失控自然在所难免,家众相殴你寡不敌众,为求自保手下有失分寸也是情有可原。”
  刘珩听他句句皆是开脱之辞,并无刁难袒护之意,心头的火气又是一抑,垂首缄口静待下文。
  却是承喜听着话锋不对,忙高声喊道:“大人,他信口雌黄,我家少爷知书达理又家资丰硕,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得?岂会垂涎一个下人之妇!”
  那县令轻哼一声,却不接他的话,只向下问道:“刘如磬之妻何在?”
  杨柳风闻言俯身叩首道:“民妇刘杨氏叩见大人。”
  “刘杨氏,你夫刘如磬控杜家少爷见色起意欲施强##暴,是否属实?”那县令似怕惊吓于她,声音倒更为柔缓了些。
  杨柳风垂首而跪恭声道:“句句属实。”
  “你不必惊慌,且将当时情形细细讲来,自有本县为你作主。”
  杨柳风俯首再叩道:“启禀大人,外子受雇于杜家豢养马匹,每日申初离府放马,酉初方回,今日亦是依时而去,却不料甫一离开,承喜便携杜家少爷前来,说是看马,一则,那厩内马匹已尽数被外子牵出府去,二则,民妇虽然粗鄙,亦知应避忌瓜田李下之嫌,因此,并未开启院门,只请他二人酉时再来,谁知,他们竟强行破门而入,民妇见其意不善,欲逃遁入房中,却被承喜把住房门迫入屋内,那位杜少爷”她语声一顿,方才缓缓地接下去道:“他紧逼入室,不顾民妇反抗强行非分,幸而外子折返,方令民妇免于不堪。”
  她语声平静和缓,却早已令刘珩再度双拳狠握转眸怒瞪向承喜——杜家少爷昨日刚刚回府,如何能将他离开的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必然是这个承喜调唆筹策方才致此,而杨柳风虽刻意将那杜少爷的丑恶暴行寥寥带过,但只看她身上的累累伤痕,便可知当时是如何惨烈地挣扎和反抗,一想到这点,他全身血液沸然,额角的青筋已不觉暴突跳动。
  承喜被他这炼狱之焰骇得不自觉地向边上缩了缩,只觉牙关打颤冷汗涔涔,到了嘴边的逞辩之词一时忘了个干净。
  反是哼哼唧唧倚在一旁堂柱上的杜宇琪忍痛开口道:“你这贱人,竟敢满口胡言,分明是你们两个人合谋串通色##诱小爷,意图讹取钱财,还敢反咬一口!”
  刘珩听得“贱人”二字,已是再度勃然,欲待起身,却早被杨柳风一把用力抱住胳膊,她低声道:“且听堂上如何审断。”
  刘珩想要挣脱,却终是念着她身上有伤,恐怕再碰疼了,只得重重一哼,强自按捺怒火。
  第19章 第六章 明镜悬来万里天(下)
  “是么?”那县令好整以暇,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踱到杜宇琪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地道:“这位想必就是杜府的杜宇琪公子了?”
  杜宇琪听他竟知自己名讳,不觉又面露得色地道:“不错,正是。”
  那县令盯着他点首道:“刘杨氏,你既说这杜公子强行侵犯于你可有凭证。”
  杨柳风抬睫悄觑了一眼极力隐忍着怒气的刘珩,复又垂首幽幽地道:“他撕扯衣衫之际,在民妇身上留有甲痕,欲行非礼之时被民妇咬伤下唇,恼羞成怒之下掌击民妇左颊。”
  那县令轻哼一声,转身走回案后扬声道:“来人,带刘杨氏后堂验伤!”
  刘珩的身躯蓦地一僵,心中仿佛陡然被钢针刺穿了一般,熊熊怒焰顿时化作疼惜愧悔:从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一直为怒火所烧灼,满心所想皆是要如何报复惩治这淫恶之徒,却竟未及顾念身畔的人儿是否愿意如此兴师动众,更不曾想,对簿公堂会给她带来何等难堪,直到此刻,“后堂验伤”四个字重重刺痛了心底的旧伤: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站在检视营的门外,听着里面每一声哀呼,无措地等待她出来。
  “是。”杨柳风平静地叩首,正准备起身,却被刘珩一把揽在怀中。
  “别去。”他的语声低哑,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臂弯——忽然意识到,这里的每一道目光,每一句问答,都是在重复着对她的伤害,而自己竟然那么自私地从未在意她的感受——痛然垂眸,这一刻,他只想带她离开,无论到哪里,只要别再一次次提醒她那么深重的屈辱。
  杨柳风抬睫浅淡一笑,低声道:“不妨事的。”
  说着,官衙的稳婆已经应声走上堂前,俯身对她道:“刘杨氏随我到后堂。”
  轻应一声,杨柳风挣开刘珩的怀抱起身垂首跟随而去。
  那温若春风的一笑,却凌乱了刘珩的心绪,脑海中骤然一片浑噩,仿佛是纷乱繁杂,又仿佛是空然若失,千般滋味在心头百转。
  公堂上一片肃静,各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默默等待,堂外围观的百姓亦是屏息凝神,鸦雀无声。
  过不多时,稳婆领着杨柳风依旧回来跪好,方才上前回禀道:“刘杨氏肩、臂、背及腰身之上有多处抓痕,肘、膝、小腿之上亦有多处淤青,左颊有掌痕一处,但未见行房的痕迹。”
  县令冷笑一声道:“杜宇琪,你还有何话讲?”
  杜宇琪支吾着尚未开口,那承喜倒是缓过神先行大叫起来道:“大人明断,分明是她夫妻二人用苦肉计想要讹取钱财,若不然,刘如磬日日依时出入府邸,缘何独于今日去而复返?”
  “哦?”县令讥讽地一笑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少爷唇上之伤从何而来?”
  “这”承喜贼眼一转,高声道:“是被刘如磬那厮掀翻在地磕伤的!”
  语音未落,惊堂重响,直震得承喜吓了一跳,但闻那县令厉声喝道:“那伤唇之上分明齿痕历历,你却硬说成是磕伤,诳言谎供藐视公堂,该当何罪!”
  杜宇琪见势不妙,急忙开口道:“这伤是我前两天吃东西不小心咬的”
  “哦?当真?”县令蔑笑着追问。
  承喜已是慌了神思,不及细想便满口应承道:“是是是,小的记岔了,是前两天吃东西咬的”
  话音未落,只听惊堂震耳一响,那知县勃然大喝道:“大胆刁奴!杜宇琪昨日刚刚回府你怎知晓他前几日之事?况那齿伤明明血迹犹新,岂会是几天前的旧伤!”
  承喜被他一顿怒斥吓得牙关打颤,磕磕巴巴地还想改口道:“小小的说错了,其实是”
  那知县早已不容他置辩厉声道:“公堂之上句句皆是呈堂证供,岂容尔等信口翻覆?来人!将这刁奴拉下去掌嘴四十,以儆效尤!”
  左右两班的衙役听闻,立时面面相觑:盖因这杜家虽然无官无品,但其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却是深不可测,在这阳夏一县更是说一不二作威作福,众衙差亦是常住于此的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胆量相与抗衡,虽说承喜只不过一个下人,但打狗尚须窥主,今日在这堂上得罪了杜家,来日只怕不光是要罢职走人,连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恐难周全,因此倒嗫嚅着只管拿眼瞄着站在一侧的县丞。
  那县丞亦是满脸惶急频频咳嗽着向座上的县令打眼色,一时之间,公堂上的气氛怪异非常。
  杜宇琪见两班衙役的骇惧模样,立时来了脾气,料想这新到的县令尚不知道自家的渊源厉害,于是提高嗓门道:“慢着!大人可知我是何人?”
  那县令高声冷笑道:“杜宇琪!三个月前,你于城西的成衣铺中,趁店主章鸣不在奸淫其新婚发妻,后,章鸣追赶而至与你理论,你竟唆使家下将其殴打致死,章鸣之妻陈氏忍辱含屈前来县衙击鼓鸣冤,你非但不生羞惭之心,反而伙同本县前任枉法徇私,硬生生将那陈氏逼得碰死在这堂下柱前,似尔这等衣冠禽兽人寰败类,本县正愁拿你不到,未想你不思悔改,今日仍要故技重施,既然送上门来,本县正好两案归一。”他霍然站起身形,辞色凛然道:“依本朝律,蓄意杀人者死,奸##淫##良##家女子者,杖三十,徒一年半,勾结官吏枉法致伤人命者,杖四十,流千里,奸##淫##女##子未遂者,杖二十。”他抬手拔出令牌掷落在地,喝道:“来人!先拖下去打了这九十大板再行计较!”
  “大人”那县丞听闻他一通怒喝,不由骇得干瘦的双颊泛白,顾不上礼数,忙三步两步走上前来拉那县令的衣袖。
  堂外百姓闻听这大快人心之辞,倒是纷纷面露喜色,几个胆大的已不由低声叫起好来。
  杜宇琪闻言竟忽然张狂大笑起来,道:“我爹是杜重山,我堂叔是寿州刺史杜隐峰,小爷今日倒要看看,谁敢碰我!”他抬手指向堂上的县令冷笑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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