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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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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动身的前几天,马加尔邀我在他家中共进晚餐。他的住房,小巧精致,颇有点西欧 
绅士家庭的派头。他向我多方解说:共产国际的任何人,对我不仅没有误会,而且很是器重; 
希望我回国去放手工作,挽救中共的危机,共产国际将充分支持。这样,我过专被人目为布 
哈林派,右倾调和派和中大分裂派等等的嫌疑,似是一扫无遗了。 

    临别马加尔还问我:你回国工作,还有什么困难和疑虑的地方?我想了一想,向他说: 
关于拥护苏联一点,究应如何进行?他回答说:我想,各兄弟党努力发展他们本国的革命, 
就是拥护苏俄的最好办法;如果将拥护苏俄当作一项单独工作来进行,将使资本主义者诬蔑 
我们是苏俄的第五纵队。我答复他:如果都照你这样解释,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马加尔是一位自命不凡的理论家,放言高论,有时如脱缰之马,任意奔放。也许就因为 
多言惹祸,据说他后来终于被斯大林清算掉了。他被清算的消息,曾引起我许多的回忆,也 
曾因此想起当时共产国际那些风云人物,如柏金斯基等,多数都不知下落了。这些人曾为世 
界革命,捧过斯大林的场,但终于又被视为乱叫的讨厌的乌鸦。 

    我行前的态度相当谨慎,从不流露出将有什么雄图,我以一个士兵自居,表示一切决照 
共产国际的指示去奋斗。也许就因为我这种态度,使我能顺利结束了我在莫斯科两年半的生 
活,重归我的祖国。 

   ①南京政权于一九二八年六月八日进占北京。   

   ②宋庆龄那年赴莫斯科前曾在上海发表声明书(一九二七年八月廿二日),同年九月六日在莫斯科又一 

次发表声明(两声明见宋庆龄著《为新中国奋斗》第八页至第十一页及第十四页至第十六页—北京,人民出 

版社一九五二年版)均曾说明这两点。   

   ③见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十日陈独秀《告全党同志书》。   

                    第十五篇 从立三路线到王明路线  

    第一章 白区党的团结工作 

    一九三一年一月,中共四中全会压抑了立三路线,也严重的打击了一班反立兰路线的老 
干部,并使米夫的党徒陈绍禹等掌握了中央的领导机构。陈绍禹(即王明)等这些留俄学生 
中的布尔什维克,受着莫斯科政治气候的影响,经由米夫的直接领导,在中共内部首先推行 
阴谋诡计的两条战线的斗争,既反对左倾的立三路线,又将反立三路线的何孟雄等老干部视 
为右派,加以排除,结果造成了中共支离破碎的局面。他们由此出发,以莫斯科的教条,统 
治了中共几达五年之久,成为有名的“王明路线”。我于四中全会闭幕后约十天,到达上海, 
为了挽救党的危机,只有忍痛号召党内团结。不久,中共的领导重心,又分散转移到各苏维 
埃区去了。 

    我的太太也早已厌恶中大的斗争,很想早日归国。一九三〇年圣诞节后,我们由鲁克斯 
旅社搬到一个秘密住所,搜购一些适用的衣物,从事改装。我们居然得到两张中华民国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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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的护照,护照上用的是假名字,籍贯是江苏,年龄相仿,注明系由德国留学返国。我们 
依照这种身份,改装得维妙维肖。我们虽未到过柏林巴黎等城市,但学习了那些城市的情况, 
特别注意街道名称、华侨住所和中国领使馆所在地等等,以便应付查询。我们这种做作,经 
过一对招待我们的俄国年轻夫妇的考验,认为合格,于是便踏上归程。 

    我们伪装由柏林动身回国,路经莫斯科,因我的太太患病停留了几天,现在病愈才又从 
莫斯科上车。一九三一年元旦后的几天,我们坐着撬车到达车站,和普通旅客一样,经过查 
验护照和换取车票等手续,搭上了东行国际列车的头等卧车。一个俄国乞丐在车站上用俄语 
向我们讨乞,我们对他摇摇头,表示完全不懂俄文,只给了他几个“哥别克”了事。我猜想 
这乞丐是奉命来试探我们,是否会在无意中露出形迹。 

    国际列车的头二等卧车内,多是外国旅客,以日本外交官员为最多。曾有一个日本旅客 
对我们这一对从莫斯科上车的夫妇,颇感兴趣,想从攀谈中获取一些甚么消息,但他没有如 
愿以偿。此外,卧车中另一位中国旅客,象北洋的官僚,似乎姓王—我已记不很清楚了。我 
主动的找他攀谈,我们时常在一道。他似是奉着“关外王”张学良的使命,到欧洲去有所活 
动之后归来的,所以他不愿吐露他曾旅行过的地点和目的。他大概以为我是南京政府的新贵, 
对我的旅行目的,也不多所探问。这样,我与王某的接触,对我们夫妇旅行的目的,多少有 
些掩护作用。 

    车行到中俄边境,停在一个俄国车站上听候检查。一个我所认识的高高个子姓金的高丽 
人,是检查员之一,他悄悄的向我说:你沿途发现过甚么可疑人物吗?如果对你们安全有问 
题的话,我可以用扣留你们的名义,将你们接下车去。我告以毫无问题,用不着在这里下车。 
我们的列车经过检查以后,便开到中国境内满洲里车站。 

    我们夫妇和王某一同在满洲里车站下车;转车赴哈尔滨。不少日本人分布在车站各个通 
路上,那些熟读人面照片的日本暗探,穿戴着厚厚的皮衣皮帽,连面孔都遮盖着,瞪着眼睛, 
注视着我们这些旅客,这似乎也引起了王某的反感,他向我说:这里各车站都布满了日本的 
暗探。 

    我则别有感触,不觉向王某冲口而出的说:总算回到自己的国土了!王某并没懂得我这 
话的真正涵意,却接着表示:这是我们的国土呀,南京国民政府老是将东三省当作特别区; 
其实,这和别个省区相较,不都是一样的吗?他继续说了许多不赞成东三省特殊化和希望南 
京与奉天消除成见的话。他也露出了他的要人身份,当地军警当局都来伺候他,为他奔走。 
我这个同行者,也得着他的庇荫,避免了军警的盘问。我想起国内的政治矛盾,居然能为我 
所利用,这不能不说是意外的事。 

    我们夫妇很顺利的到达了哈尔滨。王某曾表示要尽地主之谊招待我们,我婉词谢绝了。 
在哈尔滨下车的时候,王某在一些官吏迎接和军警敬礼声中,步出车站,我们也随着他大摇 
大摆的出来,避免了军警的检查和日本暗探的噜苏,坐上一辆的士,到了一家白俄旅社投宿。 

    我们由哈尔滨经大连,搭上一艘日本轮船直赴上海。一切都出乎意外的顺利。但船开航 
后,一个日本侦探竟麻烦了我们约两个钟头。不知怎样,他似知道了不少我们的旅行经过, 
尤其是对于我们在国际列车上坐头等,而此时竟改坐统舱的事,表示奇怪。他故意向我说起 
官舱内住了一些南京政府的官员,要我去看看他们。这些,都被我一一应付过去了。于是他 
拿着我们的护照,详细检视,似对护照的真实性有些怀疑。最后,他跟我讲:在大连和日本 
船上,你们是安全的,放心好了,可是你们在上海上岸时,得特别留心! 

    这个日本侦探的种种表示,除令我心神不安外,还触发我不少的想像和感慨。那艘轮船 
在平静的海洋上航行,我置身其间,不敢到舱面上散步,也不敢和我旁边的太太谈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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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处舱内,那里说得上舒适愉快,但也不妨碍我发泄幻想的幽情。 

    首先我觉得在大连和日本船上不会有危险的那句话,大致不会是假的。我想起以往瞿秋 
白周恩来等路经大连时,都曾被日本侦探指出他们的真姓名,但结果并未引起麻烦而获释放 
了。我设想那侦探很可能也知道我的真姓名,只是在船舱中,众目睽睽,不便多说罢了。日 
本侵略者的作法,一向是乐于看见中国各派互相残杀。在他们看来,该杀的中共和那不肯就 
范的蒋介石,彼此厮杀得更为热闹点,该是多有趣呀。如果中共能和李闯王一样打到对方的 
首都,国民党内也爆出一个吴三桂,使“满清”得以因利乘便的入关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 
那该多么好。不管时移势易,也许野心家们觉得满清可以这样做,日本皇军当然可以做得更 
胜一筹。可叹那些勇于内争的中国人,对于外侮之来,觉察得未免过于迟钝。 

    日本人不仅在南满线上,而且在中东线上大小车站满布暗探,究竟是何居心?我在思考、 
再思考。他们在这国际通道上的露骨活动,两年半前还不敢公开,现在为何明目张胆,不再 
掩饰日本攫取东北的野心?果然,九个月后,东北的河山突然变色了。我躺在统舱内的铺位 
上想起布哈林果有先见之明。我旅居莫斯科时,加拉罕和鲍罗庭都向我谈论过日本侵占满蒙 
灭亡中国的野心。我又连想到从斯大林到米夫,似都没有重视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我猜测他 
们不会毫无所知,如果不是有意做作,便是不敢触怒日本,或者另有打算,让远东的火山爆 
发后再看风驶舵。 

     “在上海上岸时,得特别留心!”这句话老在脑海中打转转。我那时才确切的认识到,在 
莫斯科住了两年半,对中国近况竟然隔绝得这么厉害,简直成了半聋半瞎,一切都有点惘惘 
然。我有点后悔为甚么要直奔上海,为何不在哈尔滨多住几天,看看风色,再定行止,绕道 
往上海,是有多种方法的。在上海上岸时会遇到甚么风险?总想不出头绪来,只有返回现实 
来设想。我确认南京的断头台是在等候着我,脱离了莫斯科的樊笼,步入危机四伏的“自由 
天地”,万一有一着之差,就是性命交关的事。我得聚精会神的观察四周的一切,要辨别是否 
有人识破我们的行藏,要留心旅客们对上海的谈论,以期增加了解,并注意伪装以掩人耳目。 
我必须竭尽心力,作死里逃生的设想。 

    真是运气,我们夫妇于一月二十日左右,安然到达上海,住在东方旅馆。几天以前何孟 
雄等十七个重要老干部就是在那间旅馆内开会被捕的,而我们又适于此时住进那里,真是无 
巧不成书。幸好我的太太在我们住进这间旅馆以后的一个钟头,就在马路上遇着了沈泽民, 
使我们很快的与中共中央联络上,并获知了何孟雄等被捕的不幸消息。我们立即离开旅馆, 
搬到中央组织部暂住。在那里我会见了新任中央组织部长的赵云(即康生)和秘书陈铁铮(现 
名孔原)等人。 

    那些同志见着我,便向我叙述何孟雄等的被捕经过。何孟雄任过上海区委书记,他与担 
任重要宣传工作的林育南及任少共中央常委的李求实等十七个重要干部,因反对米夫派陈绍 
禹等,假东方旅馆一个房间秘密集会,竟全体被捕,这件事震动一时。他们向我叙述的最初 
谈话中,沈泽民默默寡言,也不敢直说何孟雄等是右派和反党;赵云、陈铁铮等都为这些同 
志的不幸而悲伤,也深恐牵连中共所有机构和同志的安全。尤其令他们担心的,是一般同志 
的不满情绪和有些同志竟树起了反中央的旗帜。主持全国总工会的罗章龙,主持海员工会的 
陈郁和上海区委委员徐锡根、余飞、王克全等,都不满四中全会的决议,反对米夫派的行为, 
已有一些分裂性的活动。这在显示,受尽折磨的中共似乎已频于灭亡的边缘。 

    我一到上海就遇着这次重大变故,不禁叫苦连天。我悔恨来迟了。假如我能早到两个星 
期,那些不幸事件也许可以避免。何孟雄等都是我的老战友,而且是公开支持我的,如果我 
在四中全会上能够表达他们的意见,抑制一下米夫、陈绍禹等的胡闹,他们何至冒险,另行 
秘密集会?现在事已至此,只有赶快了解情况,速谋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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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我又会见了周恩来,他熟悉全盘情况,态度也颇持平。他对何孟雄等的被捕极为难 
过,他认为如果我能早到,和他们事先谈谈,可能一切迎刃而解。他指出四中全会的政治决 
议①是不错的,即何孟雄等对之亦无异议;他自己也在会上承认了对立三路线采取调和态度 
的错误,他这一自白为会众所满意,因而继续担任中央工作。他说明何孟雄等所不满意的, 
是陈绍禹等留俄学生毫无历练,就迳行担任中央领导工作,因而反对四中全会关于中央人选 
的决定。现在罗章龙等同志对于何孟雄等的被捕,发生极大误会,竟认为是由于陈绍禹的告 
密而遭暗害。周恩来说话素来是四平八稳的,只说明事态的要点,不轻易表示自己的意见。 
他那次也是这样,对何孟雄、罗章龙、米夫、陈绍禹等人都不加褒贬,对此严重局势,也保 
持平静。但他也忍不住要求我向各方解释误会。 

    周恩来还告诉我,四中全会后,米夫偕陈绍禹即赶回莫斯科去了,现在代理米夫职务的 
是一位波兰同志。他要安排一个时间,约我和那位波兰同志会面。周恩来并未向我说明米夫 
和陈绍禹为甚么匆匆的赶回莫斯科去,我猜想他们是将四中全会的结果,尽先去获致克里姆 
林宫主人的认可。也许米夫这个小官僚所最注意的,是他自己在莫斯科的地位,而不是真想 
对中国革命有所贡献。他在共产国际内,居中国革命指导者的地位,这已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在中共中央内,他的亲信门徒已占据要津,在他身边又有陈绍禹以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 
的资格与他互相唱和。从此他大可为所欲为,青云直上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周恩来同去看那位波兰同志—这个人我就只见过一次,名字也已忘记 
了。他说明他是共产国际的代表后,便开始板着面孔向我说:你是何孟雄那些反党分子所拥 
护的人,你是否拥护四中全会的决议,请明白表示。假若你不赞成,共产国际准备将你撵出 
中央政治局。周恩来在旁听着,似也觉得有点不象话,因此抢着说了几句为我解释的话。我 
抑制住我的愤怒,故意面对着周恩来说:我回国是准备和同志们一道奋斗的,并不是来闹纠 
纷的,共产国际也表示过对我信任。 

    那个冒失的波兰青年不看风色,又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些反右派的话,他竟主张用暗杀手 
段对付罗章龙。他对何孟雄等的被捕,不特毫无同情,反说那些反党分子是自投罗网。他认 
为罗章龙是何孟雄等的智囊,现在又发表反党言论,因而要立即予以制裁,用极机密的手段 
消灭这可恶的反对者。周恩来对此不置可否,但曾说到:现在党内意见纷歧,需要分别疏通, 
不可逼使反对者走到反党方面去,张国燕同志回国了,我们正好在这方面一致努力。那位波 
兰人听了周恩来的话,无词以对,我们的会谈,至此也就不欢而散。 

    我对那波兰人的印象十分恶劣,我叹惜共产国际派到中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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