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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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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大司空以前是支持和亲王继位的,有没有想过请和亲王大人出面说两句话?”
秋水清冷笑起来,摇头道:“得了得了,还去求和亲王呢。”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要我看,事情就坏在和亲王身上。”
“怎么说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告诉卿,还会在卿面前提起?”
璇璐笑了笑,并不回口。
“家父当年确实支持和亲王继位,一来两位皇女都不是嫡出,和亲王到底是长女;二来和亲王已然成人,才华横溢,比尚未成人的皇子更有利于苏台。然而,皇上登基后家父就一心一意侍奉皇帝。此次和亲王回京后曾让少司空给家父送了不少钱,说是感谢当年家父为她出的力,被家父以‘官员不得擅收驻外王爵钱物’婉拒了;还有件事卿也该听说过,那场闹剧”
“琴林家那位嫡出的小姐送外室来拉拢大司空,结果令尊带着卿的两个弟弟去‘接收’那件事?这也算京城里的大笑话。”
“琴林家这位小姐给出嫁的男子送美人,乃是诱人通奸,依律当杖刑一百、戴枷游街示众三日。家母当初真想让琴林家的小姐知道什么是规矩,至少打她一顿,最后琴林家那两位都来道歉,又先后请动兰少司寇和宋王来说情,这才作罢。要我说,管谁来求情,先把人扭到春官门口当场击鼓,看他琴林家有没有脸出来见人。”
“兰司寇对了,女官在宫中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言”
“什么?啊——”她瞬间领悟对方的意思,苦笑道:“可是说皇后乃是和亲王培养出来的这个传言?”
“是不是真的?”
“卿当我是什么人啊?在后宫也不见得事事都知道。不过,少司寇是永州人氏,皇后十五岁那年跟少司寇回乡祭祖,此后留在故乡多年,认识永州领主的和亲王也不奇怪。要说是和亲王一手栽培出来的不敢这么断言。”
“如果此言为真”黎安璇璐大笑起来:“你们家与和亲王还真是有不小的梁子了。记得提兰卿颂的时候大宰是反对的。”
“若论少司寇,有的是比兰大人更合适的。”
“但是,和亲王看重兰大人。”
“不错——所以,家父此事大概是和亲王给我们卫家的一个警告。若真是如此下一个恐怕就是西城家了。”
璇璐皱着眉想了一会,缓缓道:“如果是西城家,会从哪一个下手?我看弄得不好,还是你们卫家的人。”
“方叔叔?”
她微微点头,而秋水清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中篇 第二十五章患难与共下
璇璐觉得两人谈话内容未免太过压抑,喝了口茶想换个话题,忽又想起一事,放下杯子道:“对了,大宰在遣散小妾们?”
“什么?”秋水清瞪大眼睛:“我好些天没回家了,有这种事?”
“昨日我妹子到王府给我送东西提起的,说大宰府送出不少人,或配人或回乡。我便觉得奇怪,司空大人虽在官场上受了挫,可也没到要遣散从人的地步啊——”
秋水清双眉皱得更紧,犹豫再三才道:“谁知道我那娘亲打得什么主意,她的心思就算我这个女儿也捉摸不出三成。难不成”说到这里自己摇了摇头,好像觉得忽然升起的念头太过荒唐。璇璐笑道:“想到什么,说来听听无妨。大宰府遣散小妾这可是会传遍京城的故事,预先作些准备也好面对旁人的好奇。”
“我想我是说,若真有此事,会不会是为了让我爹爹好过些”
黎安璇璐与秋水清在后宫谈天论地的时候,大司空在家中也问妻子:“好象人少了很多,都到哪里去了?”
大宰神色平常,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那些亲侍、亲从?”
“嗯,你的美人们。”
“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送到什么地方去?”
卫简越是认真,卫暗如的神情就越是轻松淡然,用着比拉家常更轻松的口气道:“送出去就是不要了啊,想回家的给一笔安家费,不想回家的让人找合适的人家嫁了,还能送到哪里去?当然,那几个没送走。”抬眼看看丈夫吃惊得无以复加的表情,做妻子的又一次哈哈大笑,好半天才解释道:“我说简啊,你真觉得你这回中圈套丢官我就那么高兴?”
卫简哼了一声,心道“以往我但凡有个倒霉你不是比谁都高兴。尤其是在官场上遇到挫折,你更是高兴得像我八辈子的仇家。不但自己高兴,还说给你的那些美人们当娱乐。”
“这些年来,你我夫妻之情却是淡了,可在朝廷上还是相互扶持。你一日冠着卫这个家名,一日住在这卫府之中,你我二人便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拆也拆不开的。你丢官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卫家能有什么好处?相反的,在步步艰险的官场上少了一个人和我相互守望,我伤心还来不及。不错,当年我是有幸灾乐祸的举动,可那是什么样的事,能和今天来比,这点分寸都没有,我还配做卫家的当家,百官之首的朝廷大宰?”
话说到这个份上,卫简才相信妻子这一日确实没有幸灾乐祸的想法,而是全心全意要和他患难与共。
心结一打开,两人间说起话来就顺得多,彼此交换了对此次丢官的看法,大体上和秋水清、璇璐的看法相似。卫简又说一路想下来,长河关失守应该也是圈套中的一环,当初认为这位新任凛霜都督和几大世家都没有关联,实在是他们这些官长们的失误。大宰皱着眉说这些天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出来那人什么时候和琴林家联系上的,更想不通琴林家怎么又和和亲王相处甚欢。
后一个问题当即被卫简嘲笑,说她想太多了反而糊涂。
“琴林家说到底是顺着陛下的心走的,陛下宠爱和亲王,琴林家难道和皇上对着干?”
暗如“啊”了一声,连连摇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成,哎,果然是年纪大了迟钝了不成?”
两人将此事翻来覆去讨论几次,又想将来的办法,卫简颇有几分心寒,叹息着说:“反正年岁也不小了,二十多年官场起伏已经累得厌烦,既然丢了官,索性回家伺候你算了。”大宰目光微微一转,嫣然一笑:“这话若是十年前说我必心花怒放,不过这一回么”略一顿,正色道:“在别人的圈套中退场,徒让小人得意,这岂是卫家人能做的?”
卫简愣了一下,随即也正色道:“说得对,就是辞官告老也要在我官复原职之后。”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
其后卫简又问她遣散诸侍之事,暗如淡淡地说:“少王傅说过,风流旖旎的事只有年少春衫之时做起来才好看,到儿孙满堂,还要拈花惹草徒让人笑话。那些美貌的青年留在府里也不过是好看,没多大用处,倒不如放他们出去,也算替卫家积德。”
说完了又嘀咕了几句,声音非常轻,卫简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好像是感慨当中确有一两个美丽且有才艺,当初应该直接留给秋水清,现在放出去便宜了别人等等。
卫简也是个聪明人,何尝不知道妻子遣散妾室的本意,她既将府中诸人都送出去,往后也不会纳侧,想想两人十余年不合,反倒是自己的丢官成了转圜契机。正想着,忽听暗如压低声音道:“简,之前你该不会认为丢了官就连卫家女婿的身份都保不住了吧?”
“岂止如此,我还在想,像我这样的年纪被休可不会有白皖那么好的命了。只有找一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度此残生。”
“胡言乱语!”
说了这句话两人都觉得房中已暗,往窗外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居然说了整整半天话,在这两人而言,也是十年来不曾有过的亲密。卫简又想起几日前听说的一件事,望着妻子道:“咱们家皎原的别业在整修么?”
妻子的回答是一脸茫然。
“这就怪了,秋儿告诉人说皎原的房子要翻修,所以她常去看。”
“秋儿常去皎原?”
夫妻两对看一眼,都有了点不祥之感。
“秋儿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新年的那几天回来过,年后么上个旬假来请了个安,没睡在家里,说宫中事务繁忙。”
“我记得年前她也很少回来,就不知不回来的那些旬假是不是真留在宫里,还是”
卫简没有说下去,因为看到妻子已经变了脸色,两人沉默了一会,卫暗如才道:“我找人去拿宫门纪录。”
不幸的事件有时候也会带来幸运的结局,至少对于卫家这对夫妻来说是如此。卫简的丢官反而打破夫妻间长达十余年的坚冰,卫家的当家人以遣散诸侍来表示对丈夫的尊敬和忠诚。其他人怎么看待这一事件很难说,至少卫家的继承人秋水清为此额首相庆。前不久自己才成为话题人物的玉藻前抱着心爱的女儿对来探望她的同僚一本正经的说:“卫简大人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可惜稍微晚了一点,最好的年华已经结束了啊——”由于后半句话有点兴灾乐祸的意味,很快就被人挖苦说:“如此说来您和鹤舞司寇大人也该早点团圆才是,否则最好的年华也会浪费掉的。”玉藻前不但没有生气,还很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倒是还有的是好年华,皖的确不小了,果然应该在一起才对”
从卫简丢官到京城杏花季节结束都没有再发生让人冒冷汗的事,凛霜的边患也顺利解决,凛霜司空带领紧急抽调的军民修复长河关,破寒军重新驻扎,而北辰好像也满足于前一次掠夺成果,新的战争大概要到惯例的夏末才会出现。而这一年三月中旬朝廷更是传出喜讯,正亲王花子夜的王妃在生下儿子三年多之后再度怀孕,一直期待着继承人的花子夜为此欣喜若狂,对自己的王妃也格外疼爱起来。或许正是因为这原因,花子夜和皇太后之间已经长达三年的对立有了轻微缓解,然而正当皇室成员们为此欢欣的时候,皎原冷宫中已经被囚禁数年的嘉幽郡王丹绫却对得到皇帝允许前来看望他们“以彰圣恩”的水影说:“为正亲王殿下着想,在今上生下皇太子之前,还是不要有王府的公主出现比较好。”对着对方疑问的目光嘉幽郡王命人带走凤林后解释道:“一个孩子要在合适的时候生下来才能幸福,在有些不适合的时候出生,不但自己终身不幸也会给家人带来灾难。”
水影望定依然年轻的郡王,缓缓道:“殿下是有感而发么?”
丹绫微笑道:“的确,本爵就是一个例子。”
少王傅面无表情:“在下倒是觉得殿下的悲剧并不在此。”
“卿是如此想?”
“如果殿下不生出和臣子身份不符合的野心,现在也还在享受荣华富贵。”
“少王傅真是个机警人。”
“殿下何出此言?”
“本爵的这个地方荒凉无人,你我所坐之处四面轩朗,所说一切出我之口、入卿之耳,绝无第三人听到;即便如此,王傅还是句句小心,不吐半句真言。”
“殿下怎知在下所言非出于真心?或许殿下知道什么机密方有如此感慨,在微臣却是不知道的。”
“聪明如少王傅,先皇最后几年唯一的亲信知己,还会不知道家母当年之死的蹊跷么?”
“长平亲王不是操劳过度病逝的么?”
丹绫放声大笑,笑了一阵后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再没有比母亲对儿女的恩情更重的东西了,当年本爵实在是最不应该出生的人。本爵的出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幸福,也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下。因为有了本爵,家兄失去袭承王爵的机会;而先皇也因为这么个‘前任正亲王之女’的出现而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双方都是恨着本爵的。至于母王如果母王不是那么早就去世而使得本爵变成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本爵大概是没有机会长到成年。”
“殿下是说”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这样的话:“长平亲王是为了不让先皇忌惮,为了保护殿下而自杀的?”
“明明患了重病却不吃药,不是自杀是什么?”
“难道殿下接下来要说当年的反叛乃是为母报仇?”
“少王傅以为呢?”
看一眼对方泰然的神色水影淡淡道:“皇家的人不会做出如此愚蠢无益之事,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报仇’了,长平亲王也不可能活过来。”
“少王傅果然是明白人。”
这次谈话后水影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一直若有所思,日照对她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担心,找准合适的时机问原委,得到的回答是:“日照对冷宫中的人还有印象么?”
青年点点头,满脸疑惑。
“我也有印象,所以作为在这样的地方幽禁多年的人来说,嘉幽郡王的目光实在是太锐利了。”
“嘉幽郡王过去就是极其聪明能干的人物,又是成年之后才被幽禁,或许”
“不——不”她摇头对自己的心腹解释道:“不管多么了不起的人,一旦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总会有所不同的。比如说话的口气、神态等等。嘉幽郡王从幽禁那天起所能见到的只有几个侍从还有原本就在那里的凤林等三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成为郡王的对话对象,而那些守卫的士兵们,照规矩是不能和里面的人说话的。这样七年下来,嘉幽郡王说话时的反应以及遣词造句都应该有所减弱,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锐利。另外郡王好像对朝廷的各种变化乃至世风行情都了如指掌,这一天来我没有在郡王眼中看到过哪怕一次吃惊的表情。”
“主子的意思是难道说看守的人里有人和郡王暗通款曲?可是守卫们一年一换”
“所以,这个暗通款曲之人绝不是普通官兵,他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
中篇 第二十六章国之第一名门上
苏台历两百二十七年的杏花季节昭彤影是在丹霞郡要塞清平关度过的,她原本计划新年假期可以在丹州看花灯,然而出发后没多久各种各样的事件拖住了这位钦命巡查使的脚步。数月之间所见所闻让她不得不感慨短短七八年间吏治败坏的速度到了惊人的地步,爱纹镜雅在位时她以殿下书记身份也曾巡查过一次各地吏治,尽管良莠不齐至少还保持在让人能够忍受的程度上。此次出发,十人九贪,尤其是见习进阶被滥用到了令人发指。见习进阶原本是给贵族人家的特权,让那些有家名的人能够通过比较简单的方法保住自己的家名,而国家得到一大批官府杂务人员,有助于减少官府的用度减轻百姓税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见习进阶成为包括平民在内的有钱无才却想要当官之人的捷径,很多地方富裕人家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见习进阶不惜重金买通官府修改户籍,将自家孩子纳入已经败落的有家名人家,也有一些穷困的贵族就靠卖家名谋生。很多为了得到一个见习进阶的名额,要付出惊人的钱去贿赂各级官员,正因为有见习进阶存在,一般被看作清水衙门的春官每年都有一次炙手可热、财源滚滚的经历。而那些花了大价钱进阶的人家等到通过进阶自然要继续花钱得一官职,官职一旦到手往昔一切付出都要加倍得回,不但为自己还要为自己的子孙留够进阶用的钱。
目睹苏台吏治崩溃的速度昭彤影想起十年前让自己名声鹊起并为皇帝爱纹镜欣赏的万言书,其中历数见习进阶被滥用之后苏台吏治出现的问题,并请求朝廷谨慎运用见习选官,减少见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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