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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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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远远不能比。
项成贤的话还没有结束,众人又听他继续说:“圣人又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方老弟看到张年兄犯下大错却有意纵容,有朝一日张年兄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错处时,那方老弟作为同年,没有尽到规劝职责,又该如何自处?”
方应物错愕片刻,什么时候项成贤也学会满口高大上道理了?难道真有近朱者赤?
说罢,项大公子给方应物递了一个眼神,哥哥我这番话字字如金,三十两银子不用还给你了!
方应物立刻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发呆的时候,便很配合的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些话他不方便自己说,但这项大公子不愧是好兄弟,关键时候就是很有默契,帮腔帮的恰到好处,三十两银子债务可以减免一半了!
狗娘养的!张天瑞勃然大怒,在心里对项成贤破口大骂,方应物的诗词都没有如此可恨!方应物的诗词还只限于隐喻暗讽,项成贤的话却是明摆着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如果他张天瑞不靠次辅得到状元,方应物不也一样要凭借宰相岳父,把状元揽入自家怀里么?难道就因为他成功了,方应物没成功,他就成了污点人物,方应物就成了悲情君子?
气恼归气恼,但张状元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尤其有些话不便自己说。他无奈举目四望,却见众人的眼光都是躲躲闪闪,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腔。
此情此景,张天瑞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周围众人明明都是他的榜上同年,但却仿佛全部变成了陌生人;众人明明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却仿佛咫尺天涯,怎么也挨不到。
渡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瞬间,张状元实在无颜留在这里,狠狠地挥了挥衣袖,面有悲戚之色,心死如灰的转身离开了。
方应物稳稳的坐在首席上,目视张天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隐隐对人生有新感悟。
当初自己已经热血沸腾,虽然一直强调自己要冷静理智,但仍然几乎要被唾手可得的状元冲昏了头,毕竟那是大魁天下的荣耀,有几个读书人伪读书人能拒绝这种荣耀?
而刘棉花在大造声势后却断然收手,任由自己被无情的打压到第十一名。。。。。。现在看来,的确是洞悉人情世故的老辣之举。
这个反复,让自己从一个依靠岳父的疑似作弊党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眼里受尽委屈的清白君子。
如果当时自己一定要拼个状元名头回来,那么眼下站在这里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只怕就是自己了。要知道,状元实在太耀眼了,如果没有过硬真功夫,是根本承受不住的。。。。。。人不可过于贪心,总有不能承受之重!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没了张天瑞这个不速之客,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的同年们吃吃喝喝、吟诗作赋,各诉初入官场的经历,一起发着官场菜鸟的牢骚,气氛好不欢快。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傍晚,而后各自尽兴而归。
半醉半醒的方应物回到县衙大门时,却看到有十几个披麻戴孝之人跪在县衙门外,便招来门禁问道:“此乃何人?是鸣冤告状否?”
门禁回禀道:“前些日子,有几个营官犯在大老爷手里并被砍了头。眼前这些人都是亲属,到这里请大老爷发还尸首,已经再次跪半日了。”
方应物冷哼一声,发话道:“此事朝廷尚未有定论,等朝廷有了结果时,再将尸首还给他们!另外叫他们不要堵住县衙大门胡闹,否则按律从严处置!”
到了次日,方应物升堂断案。又到午时,便见有家奴赶到县衙并向他传话:“老爷发了话,叫小老爷你晚上回家去!”
父亲大人找自己作甚?方应物想了想,没相出什么头绪,只得暂且按下,继续断案。日头西斜时,方大知县伸了个懒腰,换上便服从县衙侧门悄悄出去。
方家门子见到方应物回来,主动禀告道:“老爷正在书房等,说小老爷回来后,直接去书房见他,不得有误。”
方应物点了点头,径自往东院书房而去。进了书房并行过礼后问道:“儿子正在县衙兢兢业业劳于县政,忽闻父亲大人召唤儿子回家,不知有何要事?”
方清之放下手里书卷,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你和兵部张少司马之间有何勾当?”
方应物吃了一惊,但在父亲面前不好说谎否认,只得反问道:“如此隐秘之事。。。。。。父亲却又从何得知?”
“隐秘你个。。。。。。”温文尔雅的方清之忽然险些爆出粗口,不过硬生生的遏制住了,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兵部张侍郎之前一直低调。如今却一反常态忽然高张起来,其中必然有缘故。又看到张侍郎是为了你的事情慷慨激昂,人人都觉得必然是张侍郎与你有所图谋了!”
方应物强辩道:“话不能如此说,张侍郎是兵部左侍郎,为了行军法之事发几句话有什么奇怪的?父亲大人是否多虑了?”
“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放在你身上就是非常奇怪了!”方清之冷哼一声道:“你方大知县是什么人?是能整倒尚铭、罢黜西厂、逼走右都御史的堂堂京城父母官!
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方大知县手段不知道有多么高妙!这次忽然与张侍郎联系在一起,其中没有手段就见鬼了!
而且别忘了,你方大知县是阁老刘博野的乘龙快婿,张侍郎是刘阁老的同乡故旧,你们之间如果串联到了一起。怎么可能没有阴谋!”
你老人家什么时候如此英明神武了?方应物咳嗽一声,“阴阳怪气非君子之言,父亲大人作为儿子我的表率,自当慎言!”
不等父亲有所反应,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话是父亲想到的,还是别人议论出来的?”
方清之冷笑着答道:“既是我想到的,也是听到的。一两日间耳边不知听到多少议论!你莫非还自觉隐秘?”
我靠!情况怎么变成这样,与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方应物苦着脸再次发问:“诸公还议论什么了?”
方清之脸色黑了下来,显然对扮演了阴谋家他爹这个角色很不满,感到很不够光彩。“许多人认定了你在其中耍了手段,便似猜谜般纷纷揣测起来,甚至还有找到为父当面询问的!
有人说,你定然已经掌握了那五个营官的罪证,是以引而不发,专等着关键时候抛出来;还有人说,你当初斩首是虚张声势、以假乱真。只等着不长眼的入彀;亦有人说。。。。。。”
他娘的自己这点小心思全被人猜出来了?方应物愕然,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赤身裸体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供别人指指点点。不由得再次自言自语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清之很乐意看到儿子在这方面被打击。补充道:“用你的话说,这就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方应物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不知不觉之间,原来自己现在已经失去当奇兵的资格了。
兵法讲究出奇制胜,就是因为是奇,所以别人才会不防备。就像自己与尚铭、戴缙打交道的时候,只怕他们心底根本就没将自己当成同等级、够分量的人物,也不认为自己能要他们的命,那么在这个心态下,自己就是奇兵。
一支意料不到的奇兵偷袭敌营,很可能对战局起到扭转性的作用。尚铭就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没用出便轰然垮台。
现如今经过尚铭、戴缙这些事情,自己诚然出了风头并声威大震,但有利就有弊,只怕在有心人眼里,要成为近期内重点关注对象了。
如果“奇”不再是“奇”时。。。。。。就像这次,自己与张侍郎稍有联系,便立刻招致别人的注意,全都认定自己肯定有阴谋,挖空心思的围绕自己一举一动去猜测,那还有什么能出奇的?
世界上聪明人多得是,无非就是上心不上心的区别,那么多人一旦对自己高度关注的上心,并先入为主的认定自己有计策,自己的谋划当然就无所遁形、漏洞百出。还是那句话,只要用起心来,太阳底下还真没有新鲜事。
想到这里,方应物不禁苦恼万分,抱着头蹲在墙角。自己只不过是小小知县,一旦失去了奇兵色彩,不能以奇胜,只能以正合时,还怎么可能从朝廷占到便宜?一干朝廷大佬要是重视起来,对待自己就像狮子搏兔全力以赴,自己哪里又吃得消?
做人做事学问的确很深,自己感觉没做错什么,却还是一不留神出现这种情况。凡事全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利就有弊,以后真的需要注意收敛了!
ps:先把昨晚写的这章发上来,后面剧情没构思好,这章就不敢发啊。另外,昨天一直琢磨节奏问题,发现现在节奏实在太慢,经常导致有写无可写的感觉。下面要加快节奏了,重点时间多写点,不是重点的时间就跳过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看不见的手
确实如同有些人所猜测的那样,方应物当初没有真的砍掉五名营官。他奉命督工疏浚河道的时候,担心自己太年轻镇不住场面,便从狱中提了几个秋后待斩的死囚备用。
随后果然遇到了军士闹事,便叫张贵等人依计行事,在胡同里砍了几个死囚,然后冒充是闹事营官首级,远远的亮出示众,以震慑征发来服役的军民。
至于再后来,只是方应物恶趣味发作,引而不发想借此钓鱼,修理一些潜在的政敌而已,恰好又为张侍郎争夺兵部尚书所用。
但到了现在,因为自己持续性的高光状态,人人都穷尽阴谋的看待自己,所以没法把钓鱼进行下去了。如果都知道这是饵,谁还会上钩?
而且回想起来,昨日有“死掉”营官家属到衙门索要尸首,大概也是有人起了疑心,指使这些家属到衙门来进行试探。
方应物再次去拜访了兵部张侍郎,如实告知道:“情况如此,你我的策划不能进行下去了,只能就此罢手。”
已经被挑起心气的张侍郎略有不甘,但也唉声叹气的无可奈何。
本来计划是大有希望的,当自己与反方争论到了"gao chao"时候,方应物搬出几个营官,拿出几份屈打成招的供状,言明这几人受某人指使破坏疏浚工事,那么反方谁也扛不住,否则就成了几名营官的嫌疑从犯。
没想到才进行到一半就要偃旗息鼓。。。。。。原因却是由于方应物自己太高光,从而导致出现意外状况,实在是有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和“非战之罪”的意思。
张侍郎也明白,强行继续下去没什么意思了。如果刑部或这都察院来询问方应物,那几个营官到底是死是活。方应物就不可能遮掩的住。然后部院衙门再将几个营官提走,方应物和自己就完全没了底牌。
见完张侍郎回到衙门后,方知县将总班头张贵叫来,下令放了那五个被秘密关押在县狱大牢最深处的小营官。
方应物此举自然有人关注,消息传了出去后。朝野上下议论道,似乎智计百出的方知县这回终于主动服软了!
对这种议论,方应物也没辙,亦没有本事堵住悠悠众口,只能听之任之,反正无伤大雅。不过就在方应物和其他看客以为这个事情已经过去时。却事与愿违的不得消停。
那五个小营官出了县衙大狱并恢复自由身后,第三天就跑到都察院,呈上八千多字的状子,声泪俱下的控告方应物滥捕无辜非法拘禁,口口声声一定要讨回公道。
好罢,要说方应物滥捕无辜非法拘禁什么的。这勉强也算是有事实、有证据。虽然没人相信几个小营官有本事去扳倒声威赫赫的方应物,但如果那几个小营官豁出去闹,总该能叫方应物头疼一阵子。
朝野上下便又把目光转向方知县,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这几个小营官死缠烂打。
方应物却不慌不忙的上了一封奏疏,不过内容与近期风波完全无关,仍然扯的是给太后幼弟修寺庙的事情:
“本县奉诏于钟鼓楼西北修建慈仁寺,至今先期勘察完毕。地契已然划分齐备,熟手工匠已召集五十余人。但开工尚需差役一千五百人,本县民役不堪重负,乞请陛下于京营划拨军士承应差役。
另陛下先前发内帑三万两,足使前期支用,后续若由县库支出,再乞请陛下准予在宣武门外报国寺旧址设集市税关,税银比照崇文门减半,号为特区,招徕四方商旅入市。
征收银钱可用于慈仁寺修建之用。如此一不劳陛下费心,二不必加征民赋,三不必动支太仓国库也,如此社稷幸甚,黎民幸甚。”
这封奏疏送入大内后。没多久便有诏书下发,控告宛平县知县方应物的五名营官全部免为军士,举家发宁夏卫充军效力。
后来都察院又查出,这五名营官在工地上闹事和控告方应物,背后皆有安平伯的指使。大内便传出诏书,将无事生非的世袭安平伯贬为世袭指挥使。
有些人一时不明白天子反应为何如此迅捷,快刀斩乱麻般就把那五个营官处置了。但有明眼人却很快分析出来了——
方应物身负督工敕建慈仁寺的职责,上疏时大谈特谈需要一千五百名军役,显然不是无的放矢。而那几个小营官因为上次疏浚工事问题,没完没了的给方应物上眼药,这不是损害方应物督用军役的威信么?
天子为了维护方应物威信,保证慈仁寺这项重点工程的进度,那必须要杀鸡骇猴!五个小蚂蚁无足轻重,惹了天子烦心就只有倒霉。
总而言之一句话,方应物还是那个方应物。。。。。。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还是算了。
但很快,又有另一道诏书出现在朝廷诸公面前,立刻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道诏书来的很突然,任命尹直为南京礼部尚书。
按照规矩,一般部院高官都要经过廷推这道程序,但唯有吏部尚书例外,是可以直接由天子下诏任命的,这不算违规发中旨。因为吏部掌握铨政大权,这项权力名义上是属于天子的,吏部只是代管,所以吏部尚书的任命与内阁大学士一样,可以由天子一言决之。
尹直被任命为南京吏部尚书本来不值得奇怪,但是在这个背景下就很奇怪了。。。。。。
众所周知,尹直一直在南京为官,这次他在万首辅的支持下瞄上了兵部尚书职位,而且是最大热门人选。
在这个节点上,天子突然任命尹直做南京吏部尚书,很是意味深长,其实就是表示把这个兵部尚书最大热门候选排斥了出去。换句话说,莫非天子有了属意人选?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吏部拟出的廷推兵部尚书候选名单上,只有兵部左侍郎张鹏一个人。
满朝得知消息后震撼不已,难道方应物有鬼神莫测之能么?而方应物更震撼。。。。。。不知怎么,他想起了远在二百里外博野县守制的老泰山刘棉花。
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大手,从博野县伸到京城操纵着兵部尚书争夺这件事,但以方应物的精明也看不懂。
忽然感到冷汗从背后流了下来,方应物苦笑着对刘大公子说:“看起来,本官离了老泰山真不行。”
ps:长考之后,决定掀过去这一页已经写腻歪的,让历史车轮赶紧滚滚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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