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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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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汪直点头,东厂密探消息不可能随便报与方应物知道。更让刘棉花感到怪异的是,据他所知,在东宫之争中,汪直为了保住厂督宝座,已经放弃了原有立场,站在了方家的对立面。那他为何还会支持方应物?
如果方应物与汪直之间关系确实非同一般,那么就必须要重新评估方应物的实力了,方应物应当不至于胡乱说谎扯虎皮。。。。。。刘棉花紧盯着方应物半晌,见方应物没有主动开口解释的样子。便追问道:“你如何能指挥得动东厂?汪太监真会协助你?”
方应物放下茶盅,淡淡的说:“但凡我有什么念头,东厂大抵上会配合。至于其中关窍。。。。。。阁老没必要知道那么详细了,为人该难得糊涂啊。”
这不科学!刘棉花好奇的如同百爪挠心。汪直凭什么冒着风险协助站在对立面的方应物?这绝对是违反了常理的存在,要说汪直与方应物之间具有超越了利益层面的情义存在。他铁定不信!方应物又不搞基!
刘棉花忍不住又问道:“你与汪直之间算是盟友么?”
方应物想了想,很肯定的点点头,床上之盟应该也算是盟友罢。。。。。。
刘棉花忍不住瞠目结舌,险些就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也配?”
其实按照国朝明面法度,文臣与内臣交结乃是犯规,“交通内宦”这项罪名经常被拿来弹劾人。但事实上,朝臣都心知肚明,如果在内监中有强大而可靠的同盟,是非常有利于进步的。
最典型的情况就是,在内书堂教过书的翰林,升迁以至于入阁的概率远比普通翰林要高。再拿阁臣来说,最强势的那个大学士,往往就是与司礼监太监关系最好的那个。
那汪直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几年,三年前平稳软着陆后,政治地位渐渐稳定,目前已经是赫赫的东厂提督,内监中排名前三四的人物。不出意外的话,他熬年头也能熬成司礼监太监。
而方应物在文臣中的地位,与汪直在内监中的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何德何能,敢与汪直密切到这等地步?汪直到底看上方应物哪一点了?
刘棉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原来方应物并不是离了自己就不行,手里还有其他强大底牌。想必是方应物被自己方才高高在上的姿态刺激到了,所以才故意来显摆罢。
若这个政治同盟真的存在,那方应物几乎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他输的再惨,只要不丢掉性命,也有靠着汪直东山再起的机会,作为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方应物有足够的时间去等机会。
真乃少年不可欺,刘棉花暗暗叹口气。不过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忽的想起了什么,登时勃然大怒,拍案大喝一声道:“方应物!你好大胆,竟敢动用密探来监视老夫!是谁给你的胆量?!”
任是谁听到自己被秘密监视的事情后,都会感到不愉快和羞愤,更别说地位尊贵的大学士次辅!不过刘棉花方才下意识的先去考量政治得失,一时间忘了自身荣辱。。。。。。
方应物都不知道该吐槽刘棉花是机敏还是迟钝了,这会儿羞耻心才反应过来?正常人的情感都去了哪里?
又见刘棉花气得满脸通红,方应物连忙挥手叫道:“你我之间大概有些误会,阁老不要沉不住气,但将心气放平了,开诚布公的解开误会为好!”
误会?对这两个字,刘棉花只能在心里“呵呵呵呵”了。那么明显的针对性,一句误会就能抵赖过去?真把他刘吉当两目如盲的老糊涂蛋么?另外方应物的辩解很是耳熟。。。。。。
如此刘次辅连连冷笑,“老夫亲口听到,你通过东厂密探侦测老夫动静,这难道也是误会不成?”
“左顺门伏阙诤谏之后,东厂便依照惯例安排密探,对阁老你这样的重要人物进行监视,有没有晚辈都是这样!”方应物诚恳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刘棉花脸色稍缓,若是那样倒也正常,东厂专业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方应物继续很诚恳的解释道:“所以这并非晚辈意思,绝对不是晚辈利用东厂来监视你老人家,晚辈也没有刻意请汪直加派人手盯梢刘府人员出入往来,更没有连带其他各连带府邸一起监视!老大人不要误会!”
这他娘的是自证清白还是故意威胁?刘棉花用力挥袖道:“滚罢!”
方应物边走边道:“阁老真的不要误会,晚辈志在尹家。之所以隐瞒为的就是等待时机。或许让阁老不快,但勾践尚有卧薪尝胆三年之时,吾辈连几日也忍不得么?”
第六百六十六章 后事(上)
在焦点事情里,知情人忙的是纵横捭阖,外行人忙的是看热闹。方应物摆平了刘棉花(或者是被摆平)之后,便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几天,但这不能阻止别人议论。
应该说,都察院审问方应物的结果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按照众人的设想,肯定要上演一出忠良遭贬、直臣见放的人间惨剧了,就像无数“夕贬潮阳路八千”或者“一身去过三千里”的先贤那样,而方应物本人也许还会吟诗一首表明心迹助兴。
这其实很正常,忠臣被奸贼陷害打压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勇敢的面对现实就是。朝臣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提前接受了这个“事实”,更多琢磨的是各种“后事”。
比如怎么恰到好处的上奏疏声援一下方家,怎么拿捏分寸的为方家父子送行,怎么把握调子写诗作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谁能想到,方应物竟然有理有据、有礼有节的金蝉脱壳了,同时还不忘反手一击,把吏部天官拖下了水。
因而现在遇到麻烦的不是方应物,而是尹天官穆部郎之流了。。。。。。这点让本该忧心忡忡的正道人士忍不住恍惚不已,古往今来有方应物这么能打的忠良么?
所以但凡企图在方应物事件里有所表现的朝臣,一切事前准备都白费了,完全派不上用场!仓促之下,朝臣除了议论纷纷居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有以项成贤为代表的御史们摩拳擦掌的码字写奏疏,互相串联着准备掀起狂风暴雨。
却说焦点人物穆文才万般无奈时。顺着方应物的话头将责任推给了尹旻,只能算延缓了自己的危机。却不能完全消除危险处境。
连他的妻子也对他说:“妾身听说方家乃国之忠良,夫君却不顾师门恩情助纣为虐。如今千夫所指,妾身深以为耻!不如休书一封。。。。。。”
遇到如此深明大义的贤内助,顿时将本就郁郁不欢的穆文才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外面尚未怎么样,家里却先起火了。不由得仰天长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而另一个焦点人物就是并没有在本案中直接露面的吏部尚书尹旻了,他之前只觉得方应物与穆文才的纠纷与自己关系不大,故而一直并未过于关注。况且那方应物又不肯向自己低头,自己更犯不上以吏部尚书身份帮着方应物开脱,先等着方应物倒了霉再说。
可是让尹天官错愕的是。传回来的消息表明,方应物和穆文才两个人居然联合起来,齐齐指控自己打压忠良!自己不经意间由看客,变成了主角之一。
尹旻知道穆文才的底细,不会像其他人那般莫名其妙,瞬间便猜出了穆文才的用意,那就是移祸江东!要知道,首辅万安看自己不顺眼已经很多年了,如果见到了自己把柄。不会不来抓。
不过尹尚书并不很慌张,方应物和穆文才两个人的指控最多只能算一面之词,自己只需要站稳跟脚,小心应付可能来自万首辅的攻击即可。
但就在这时候。家里的颜先生又带回来一个更让尹天官愤怒的消息,刘棉花居然厚颜无耻的公开指责尹家逼婚!
“真乃卑鄙小人!”尹天官顿时怒发冲冠,将手里茶盅狠狠掼于地面。言行极其失态。
话说当年尹天官还没有显迹的时候,做过不少违心事情。甚至对十几岁的汪直也低三下四过。不过随着地位日渐稳固,尹天官便走了另一个极端。为人越发强势起来,连首辅万安和佞幸红人李孜省都敢顶撞,哪里又受得了刘棉花给的这种憋气?
颜先生小心翼翼的躲开了茶盅碎渣,他现在感觉的非常不好,自己这几天纯粹就是被刘棉花和方应物这对翁婿当猴耍了,平白挨了骂还被戏耍,简直羞愤非常。
不过颜先生愤恨之余又担心东家会迁怒自己愚蠢无能办事不力,便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思,积极向东家进言道:“东翁息怒,如今生气于事无补,反会乱了方寸。”
尹天官平复了心情,又听颜先生继续道:“当前之事起源于方清之,故而东翁须得快刀斩乱麻,速速将方清之礼送出京,断了别人用方清之来做把柄的念头。
而且东翁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不能将方清之贬至云南广西这样地方,按旧例送至湖广郧阳就好。先消弭祸根、正本清源,才可计议其它。”
尹天官点头道:“可!老夫不与他为难,省得再有人借此嚼舌头!”
颜先生连忙又献策道:“其次,方应物乃是浑水搅局的核心之人,最大意外往往就出自此人。这次看来,此人多半要免去处分了,只怕陛下也抹不开方应物功劳堆起的面子。
一个没了约束的方应物,想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东翁固然要重点防范万首辅等人,但对方应物亦不可不防。所以东翁要设法将此人束缚,免得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尹天官想了想,颜先生这话真是很有道理,方应物的搅局能力简直天下无双,不能不防着点。“言之有理,只是此人惯会叫屈,你说如何才能叫他安分住?”
穆文才解释道:“方应物已经交回了去年的督粮差事,需要重新选官,只是朝廷上下处于多事之秋,所以悬而未决。东翁身为吏部天官,大可为方应物拟出官职,为何不在其中做些文章?”
尹天官叹口气道:“方应物的官职可是烫手山芋,你说选什么官职为好?”穆文才言简意赅的说:“方清之贬谪远方,那么东宫就缺人了。”
“东宫?”尹天官愕然片刻,而后拍案道:“妙!”按说东宫属官并不是尹旻说了算的,但尹天官举荐了上去,别人谁能拦着资历渐深的方应物?
妙就妙在,一是此时天子为了东宫太子事情正不待见方家,把方应物送到天子眼皮底下去,说不定有点借刀杀人的效果。
二是将游手好闲、时间富裕的方应物送进了宫中侍班,那方应物哪还有时间搅风搅雨?
三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怀恩去后,东宫即将被废,几乎无人再可阻拦。等到了东宫被废之日,那么身为东宫侍班的方应物的前途也就毁了,几乎再无翻身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 后事(下)
有上面这几个因素在,尹天官便发现,简直没有比将方应物选为东宫官员更好的主意了。而且这还是明面上的提拔重用,避免落下打击报复方应物的口实,让科道言官挑不出任何问题。
所以就把方应物送进东宫死地,由他“自生自灭”,跟着太子一起完蛋去罢!尹天官心里采纳了颜先生这个提议,只等着吩咐吏部正式选官奏报。
但解决了方家父子的问题,只能算是稳定形势,解除了后顾之忧,并不是尘埃落定。尹旻知道,他面临的真正威胁是不怀好意的万安、刘棉花等人,如何应付这一波打击才是重中之重。
这两人将会如何?尹旻至少目前可以看出一点,这两人肯定会以方家父子遭遇为切入点,攻击自己选官不公;而且可以肯定,他们还会找出一批曾经在选官时“遭遇不公”的人同气连声,制造出声势来逼迫自己下台。
在朝堂中,吏部尚书的任命与阁老人选是同等级别的问题,决定权在天子手中。故而若天子对自己产生不满了,那自己九成九要丢官去职。
故而尹天官肯在明面上优待方家,也有堵住悠悠众口的意思,避免因小失大的在这上头过于纠缠。虽然免不了被人说见风使舵、为了自保故意如此,但总比被死抓着不放好。
在天子那边,只要方清之不在眼前惹人嫌,流放到哪里都无所谓,而方应物入不入东宫死地更无所谓。尹旻觉得自己如此安排,应当不会引起天子不快。
至于其它可能遇到的招数。尹天官一时间也猜不到。刘棉花和万安都不是易与之辈,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猜到他们的心思,那现在就是尹旻当首辅次辅而不是他们两位了。
所以尹旻只能自我警醒要加倍谨慎小心,扎进自己的篱笆等待后发制人。或者能拖就拖,拖得时间长了。动静自然也就淡下去了。
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人亲友。想至此处,尹旻想起最近比较活跃的儿子尹龙,便立即派人去吩咐,叫尹龙速速请假,近期称病不出。
此后事态的发展果然如同尹旻所料。其实也是如同大多数人所料。朝中突然掀起了对尹天官狂风暴雨般的弹劾,短短两日便有上百封奏疏送入宫中,不少官员站出来指责吏部不公。
但尹天官的应对也很干脆,直接将方清之选为郧阳府同知,比起云南广西等处。距离中原不远、战乱已经平息的郧阳府当然算是优待了。
同时吏部因方应物差事考察卓异,又有翰林资历,便举荐方应物补为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侍班东宫。
关于方清之的任命,早有圣旨在前,贬谪也是依照圣旨办事,所以不需要另行奏请便可生效;但方应物的任职,还需要奏报内阁与天子,东宫属官不可能由吏部一言而决。
朝臣见到这两道消息。虽然很多大骂尹旻首鼠两端的,但也不能不承认,尹旻如此唾面自干。确实堵住了许多人的嘴。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两位阁老不可能只低水平热闹一下,然后就偃旗息鼓了,方家的事只是引子。
方清之很风轻云淡,自从挨了廷杖之后,整个人仿佛得到了升华。立在云中俯视芸芸众生,早将官职置之身外了。而方应物只能是心中窃喜了。。。。。。入东宫侍班。这不是给他烧冷灶的机会么?
闲话不提,却说前学士现同知方清之接到任命。就不能留恋京师,必须要尽快上路了。如果拖延时间太长,难免会引起非议,所以只能收拾行李出发。所幸从那日廷杖之后,方清之便开始为离京做准备,此时走人倒也不算仓促。
方应物的后母王氏也跟随方清之一同上任,这让方应物稍稍放了心。王家仆役众多,父亲大人在外多带点人手不是坏事。而且郧阳距离陕西也不远,说不定能联系到三原王家。
这日方应物将父亲大人送到了宣武门外南郊,在此依依惜别。
方清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淡的对方应物道:“为父一身去国三。。。。。。一千里,而你却要入东宫侍班,为父且赠送你一句话。”
方应物摆足聆听教诲的姿态:“儿子洗耳恭听,父亲有话但讲。”方清之便沉声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方应物闻言无语,父亲大人还有没有点版权意识?这句话是当初您老人家意气风发的进东宫时候,我送给你的罢?
方清之仿佛明白方应物的心思,瞪眼道:“当初你送给为父这句话不假,但如今为父离京,而你却又要进东宫,难道为父就不能原样回赠给你?”
“是,是。”方应物低眉顺眼的应声道,不和沉浸在忠良见放、去国怀乡、孤臣孽子情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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