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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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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老门子想了又想,摇头道:“好叫贵客得知,府中实没有唐松,便是姓唐的也无一个”
女子闻言微一蹙眉,那老门子莫名的就是心中一紧。好在这个看来势头奇大的女子很快就哑然而笑,“既然如此,唤上官黎出来见我”
也不投名刺,也不说请见,女子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其实颇不礼貌,老门子却没跟她计较这些,“敢问尊客名讳,如何通传?”
“你让他出来就是,我自与他说”女子摆摆手,老门子张张嘴后唯唯而去。
没有多长时间,女子就看到张府侧门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外走来。其人容貌俊挺,弱冠的年纪却偏偏在这春深时节穿着一袭上了年纪人才喜好的道衣常服。道衣尚轻适,难免有些袍宽袖博,好在来人身量够高,穿着这样一身不仅没显得牵绊,反倒颇有些飘逸的韵味。
深春时节来人缓步而来,面容清俊,博袖飘飘,当真有几分萧萧肃肃,爽朗轻举的风仪。
很快来人就看到了她,脚下的步子立时顿了顿,随后快步而来。
“你怎么来了?”
太平面对面的迎着唐松,数月不见,他这面容愈发长的开了,眉宇间弱冠年纪残存的最后一丝稚嫩之色已完全褪尽。
似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个少年成名的唐松居然就长成男人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太平说着话,人已转身向张府外青石铺成的长街走去,“人言苏州好风物,且游览一番后再说正事不迟,走吧”
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脚步声,太平双眉一紧回过身来,“怎么?还要我请不成?”
她这话音刚落,随在她身后的那四个目光锐利,身形劲健的护卫齐刷刷向唐松看去,作势欲动。
神都街头曾被强抢,母暴龙就是母暴龙,唐松转身回去向老门子交代了几句后悠悠走到了太平身边,“我来苏州虽已有了些时日,但琐事缠身却也不曾好好逛过,今日能得公主把臂同游,幸甚至哉!”
太平挥挥手,护卫往街中四散,若非刻意留意实难看出什么端倪。
唐代女着男服乃是风尚所在,实在算不得惹眼,这四个护卫一散去之后,两人也就不那么醒目了,唐松浅浅一笑,引着太平走进了一片吴侬软语之中。
苏州乃著名的水城,有东南水都之称。唐松缓释了心情慢步行去,但见沿途河道纵横,密如蛛网,百姓所居多是前门沿街,后门临河。河道两侧遍植垂柳,青青柳色倒影水中,水光柳色如烟如幻,恰与两侧民居的红楼辉映成趣,复有河道上造型各异的玲珑小桥可为远景。
走在河边麻石铺成的斜街上,听着身畔四处传来的温软吴语,看着眼前的水光柳色、红楼小桥,唐松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放松到了极处,苏州,果然是苏州,风吹到这里似乎都轻柔下来,眼前所见,身之所感,皆是如诗如画,熏人欲醉。
太平自幼长于长安,近年长居洛阳,皆是北地名城,习惯了长安洛阳的大气雄浑之后,乍一走进这风轻水软、精致如画的苏州,似乎性子也染上了些江南的气息,“早闻苏州美名,今日一见,却比美名更美,这一趟倒是来的值了”
这时彻底放松了心情的唐松也不去想别的事情,闻言清浅笑道:“是啊,吴中好风景,风景无朝晚。晓色万家烟,春声五月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江南却不来苏州一游确是可惜了”
环境的影响真的很大,此刻的太平如唐松一般没有什么说正事的心思,且是心情极佳,“你说的倒是极好,也走的乏了,可有什么好歇脚去处?”
回头一看,可不是嘛,两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漫步极远。唐松来苏州虽然有一些时日了,但因日日忙碌其实并不曾细游,自然也谈不上熟悉,闻问,好一番思量后抚掌道:“美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在这苏州,乘一叶扁舟坐饮春竹酒便是歇脚的最好去处”
口中说着,唐松已向前方两条河道汇聚的曲桥寻去,如其所料,曲桥下果然停着一艘乌篷小舟,上有船娘含笑揖客。
这船娘已是徐娘半老年纪,但姿色倒是不差,更有肌肤胜雪,让人看着赏心悦目,想来年轻时必是十分颜色的美人无疑。
唐松迈步上船后见船上晃晃悠悠的,遂转身伸出手去,太平看了他一眼,搭着他上了船。
乌篷船内空间并不大,两人也没有入里间闷着,就在船舱空出放着的小几边趺坐下来,身子挨着身子贴的极紧。
太平似是有些不适,但瞥了唐松一眼,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后也就面色如常的安坐下来,船娘解了缆绳,笑问尊客欲往何处,一并报了几处游览的路径。
听到“寒山寺”三字时,唐松当即便道:“就是这里”
那船娘看了看天色,浅笑着软语道:“这辰光若是去了寒山寺,只怕晚上便回不得了,若是夜泊,尊客可无碍?”
“夜泊最好”唐松轻挥袍袖,“速去,速去”
如此随意的唐松是太平从未见过的,也是她收集的那些资料中所没有的。看着随行的护卫上了另一艘乌篷船后,太平也就没多言什么,任唐松拿了主意。
寒山寺来回路远,再看两位客人的气度,这实是一桩难得的好生意,船娘自然欢喜。向船后招呼了一声后,便有浆声轻响,乌篷船带着圈圈涟漪向前行去。
坐着悠悠的乌篷船上,看着两边柳色红楼、斜街曲桥的美景,间或伸手下去掬一掬河中碧水,其间又有船娘呈来的春竹酒可为助兴,这滋味真是怎一个闲适惬意。
经阊门出苏州城,一路游玩,恰在向晚时分,乌篷船到了寒山寺下,泊在一处停有五六艘客船的小河港中。
船至寒山寺下,唐松却没有要上山访寺的意思,那船娘以为他二人是觉着此时太晚也就没在意,停好船后重整酒菜,且取来琵琶歌唱助兴,唱的恰是出自《珠玉集》的《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美酒美人,琵琶轻歌,一曲听罢唐松整个人都似融进了春日江南的无边美景之中,边侧身向外掬着水边懒洋洋道:“世人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苦短,得享受时就该得意尽欢,又何必要争来斗去,奔走不歇,却将人生弄得个本末倒置”
太平眼神一亮,看去时唐松只是侧身向她,实难判断他这句是别有所指还是真的无心感慨。这时却听那刚收了琵琶的船娘笑着道:“这位小官人说的清爽,人生苦短又何必要争来争去?”
唐松回过身看着太平清淡一笑。
正是这一眼让太平确定下来,唐松刚才那番话分明就是暗指她的。(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只是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好,周围的景色也实在太美,太平心下也不愿坏了这一切,遂只是清冷而笑“不奔不走,不争不斗何得尽欢?譬如这位周大娘子,单是头上戴的这支簪子便不下三十贯钱,能戴的起这样的簪子也算小有身家,能在家享福尽欢了,又何必甘为船娘日日奔走河上。说清爽话谁不会?做到的又有几人?”
“这位尊客好眼力”船娘苦笑了一声后倒是叙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倒也不避讳,直言自己乃是青楼出身,当年也是做过镇楼大娘子的,二十年前与一年轻公子定情赎身,可惜欢聚太短,仅仅数月之后,那公子便要动身北赴长安,行前两人依依不舍,约定至多两年必回,届时依旧在那柳荫下的板桥相会,从此永无分离。
然而那年轻公子这一去就是二十年,至今仍不曾回来,“二十年来城中颇有变动,我住的也不是旧时地方,他若回来必定是寻不到了,但那板桥却依然是旧时模样,只要他回来必定就能见到”
二十年的时间太久,船娘再说起此事时已是语调平淡,但其间的执着深情却让人思之惊心,听完,唐松收了脸上的笑意起身向周大娘子拱手行了一礼。
船娘见状忙不迭的还礼,“当不起,小官人使不得”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情人桥上别,更无消息到今朝!”唐松幽幽一叹,“单凭周大娘子这一份坚守,便是什么礼都尽受得起了”
太平也为船娘的故事与执着而色动,眉宇中神情渺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松问了那情郎的名字后极陌生,断不是他认识的人,遂就没再多说什么引人伤怀的话,只是在心底记住了这个名字。其时天色渐晚,船娘告退了去准备晚饭,一时前舱里变得非常安静。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太平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松,“刚才你向那船娘行礼时一脸与我心有戚戚焉的神情,莫非你也有那远方等待之人?”
唐松从远处青山上收回目光,迎着太平的眼神诚恳声道:“我知道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公主已是富贵之极,何不弃了争斗之心尊享人生之乐?”
这句话含含糊糊的似是刺中了太平心中从不曾对任何人显露过的野望,悠游山水中慵懒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紧紧的盯住了唐松,想要看透他是否真的知道了自己现在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心思。
见她如此,唐松心底自嘲的一笑,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太平那么好劝,她也就不是太平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香艳危机
天色渐晚,船娘送来了精心烹制的鱼羹与鱼肉靡,唐松与太平默契的没有再说什么,品着鱼羹吃着晚饭。
唐时食肉的习俗是北羊南鱼,北方人惯吃羊而南方人惯食鱼,船娘用心之下晚饭其实做的极精致,但从小在北地长大的太平却委实不惯于鱼肉靡的味道,只是啜了小半碗鱼羹也就罢了。倒是唐松吃得极其欢畅,喝了两碗鱼羹又吃了两碗鱼肉糜之后才尽兴而罢。
吃完时天色已黑了下来,远处天际隐见一弯如钩的弦月缓缓升起,船娘燃起河灯,笑问尊客晚上在何处歇宿,唐松指了指船舱,那船娘看了看女作男装的太平抿唇一笑,自往舱中铺叠床被。
船娘收拾罢,收了唐松给的船钱后自上岸寻地方歇宿去了,只留了一个船工在船尾守夜。
随着船娘船工等人相继结伴而去,这个泊有五六艘乌篷船的小港汊变的异常安静下来,唐松小口呷着未经温烫的青竹酒,向太平有一句没一句道:“夜泊佛寺之下,倒让我想起昔日道左偶遇的两位颠僧来”
静夜之中不大的声音在小港汊中居然传得挺远,太平知道这是切入正题前的闲话,也就没接他的话茬,唐松对此不以为意顾自道:“那二僧形容不整,状如疯癫,某行经路过时恰闻一僧向另一僧问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太平双眉一扬,“问得好”
“是啊,某亦觉得问得好,是以收紧马缰,听那另一僧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时间虽已过去年余,这两僧的形容也早已模糊不清,但这一番对答却时时浮上心头,再难忘怀了”
朦胧月色下,太平冷冷一笑,“是真记不得了?那两僧就是你吧,你才多大年纪?经历了几许世事?胡诌得两句闲话后就想来点化我?笑话”
太平正说到这里,旁边的乌篷船中突然响起一声佛号,佛号宣完,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妙哉斯言,还有甚诀可以躲得?”
淡淡月色中,另一侧的乌篷船上有一老僧双手合十立于船头,一身纳衣,一双寿眉被河风吹的飘飘轻举,唐松却不看他,只是向着太平朗声道:
“身穿素袄,淡饭求饱。补破遮寒,万事随缘。有人来骂,我只说好,有人来打,我自睡倒。唾在面上,随他自干,我省力气,他无烦恼。好个争名利,须把荒郊伴。我看世上人,都是精扯淡,劝君即回头,省却一生忧”
太平脸上的冷笑愈盛,倒是那老僧静静听完后一合十躬身,“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在静夜中传出极远。
宣完佛号,老僧自回舱安坐念佛。太平目注唐松,“自你当日入神都以来,时时争,事事争,现在却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想到历史中太平最终的结局命运,唐松幽幽一声叹息,“我信与不信不重要,倒是希望公主能信上一些”
“且陪我上岸走走”太平说完,当先起身而去。唐松跟在她的身后走上河岸,见河面上已有水气腾起,淡淡的水气在朦胧月色的照射下营造出一片如烟如幻的景象。
上岸沿着河道走了一会儿后便远离开了那小港汊,“我来苏州可不是听你胡诌论佛的,赏玩了景致之后也该说正事了”
声音低沉中带一点沙沙的暗哑,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性,至此,太平已经不再是漫游苏州的那个太平,神都的她又回来了,“关于弘文印社,洛阳锦绣绸缎庄的郑胖子都跟你说了吧?”
唐松收摄住心情,“是,不过他当初的投入只是用在扬州及苏杭二州的弘文印社开办上,公主买了他的,这三州印社自然有你一半。不过当初我与他约定在先,虽说一人一半,但主事之权却在我,这一点还请公主体谅”
“三州,就这三个印社能济什么事?也值得我亲来一趟?”月色水气之中,太平的声音有着一种自然流露的气势,“你将弘文印社开遍江南所费多少我心中也有个底,这都是出自内宫的吧?”
“公主知道?”
太平傲然一笑,“这笔钱我都出了,但将宫中的账目走平,从此与内宫再无瓜葛,这事自然也是我来办。待办好之后,整个弘文印社分你三成,亦交由你来主事经营,你以为如何?”
“公主好气魄”唐松笑了,“只是如此以来,我岂不就成了公主手下的大掌柜?”
不待太平说什么,唐松摇摇头淡淡声道:“多谢公主厚爱,只是我对做什么大掌柜实无兴趣”
太平猛然转身,双眼紧盯住唐松。
朦胧的月色下,唐松迎着太平锐利的眼神轻浅而笑,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闪躲退让。
“一文铜钱不出便能尽分三成,这三成一年就是多少利水你比我清楚,这都不答应,唐松,你未免太贪而不知足了”
“若只是为钱?当初又何必要办这费力不讨好的印社?既在扬州,还有比海商贸易更赚钱的营生?”唐松不再看太平,迈步继续向前,边走边道:“以钱度人,公主未免将天下人都瞧得小了,就是公主自己要买弘文印社,难倒真是为了钱?”
“好”太平的声音愈发暗哑了,“现在给你三成不要,到什么都没有时你可别后悔?”
唐松脚步不曾暂停,连声音都没有半点变化,闲谈般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定当早早卷了铺盖走人,绝不会碍了公主的眼”
唐松如此表现让太平脸色微变,“弘文印社是出自母皇之意?”
这时忽有钟声破空而来,在这静夜里显得份外空灵悠远,唐松向太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停步而听,听得几声后连眼睛也微微闭合起来,纯以心耳感受着让后人醉了千年的寒山寺夜半钟声。
看到他这模样,太平真是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
钟做三十六响,直到最后一声响过之后唐松才睁开眼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一趟到苏州再无憾矣夜色已深,公主便回船安歇吧,我自往枫桥镇投宿就是”
“你好”太平一招手,那四个一直远远跟着的护卫顿时拥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将唐松控制住抬到了河边。
此时唐松真是悔死,早知道这女人有暴力倾向,为什么没把上官谨一起带来。
太平指着河水,“丢下去之后,今天我要不让你上来,你可真就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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