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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丹士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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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表前面拍照,瑞喜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但是,当监工和吴贵山以为吴烈只是个毛头小伙子,很容易糊弄的时候,吴烈却在厂房外的小路上,亲自验证那些时间表的执行情况。当他看到工人们依然按照平常时间下班时,他非常气愤,悄悄跟在女工们身后,想要把情况彻底弄清楚。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女工来到她们的宿舍外,吴烈远远地看到那些疲惫不堪的女工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一回来就躺在床上,而是拿着小板凳坐在了路灯下,有人还在吆喝:“快!快!今天是礼拜天,又该读信了。”
吴烈靠在墙角的阴影里,看到瑞喜被女工们围着,帮她们读信。他悄悄走近,想听得更清楚些——
“小红,你好!庄稼已经都收了,今年米比平时少,刚够吃。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希望你能早点儿回来,趁爷爷眼睛还能看到的时候,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爷爷对不起你,背的债都让你来还。你从小就没过上好日子,但愿嫁个身体好、心地好的男人,不愁吃不愁喝,以后过上好日子。家里的女儿红,再穷也不会卖的,等你出嫁那天,大家一起喝个痛快。”
叫小红的女工哭了。吴烈蹲在不远处,心情很沉重。
4
瑞喜在工厂的日子,一如既往。到了吃饭的时候,几个监工在监工办公室里躬着背,聚在一起打牌,身边的收音机里还放着音乐。瑞喜给他们把饭端进来时,收音机里娇滴滴的女主播正在说:“下一首是电影《野草闲花》的主题曲,是王玫瑰小姐点播给他的未婚夫章建英先生,希望他早日出差回来。”
熟悉的旋律,像水一样溢满了瑞喜的周围,霎那间,几个监工粗鲁的打牌声仿佛不存在了,瑞喜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她想起自己跟着云静一起从电影院里走出来,云静走在前面,自己抱着一堆零食跟在后面,两个人都兴高采烈;想起在圣心贵族女子学校的校园里,云静在背台词,自己在一旁给小姐提词;想起自己和云静在一起跳绳,她们一起跳跃着,阳光洒在小姐的发梢,也在随着她的节奏欢快地跃动正遐想着,一个未熄灭的烟头扔到了瑞喜脸上,有个声音厉声呵斥道:“木头!发什么白日梦!赶快干活去!”
瑞喜看看身边的人,回到了现实里,咬咬牙,出了监工办公室,去食堂吃饭。
“红烧肉啊,今天有肉!”女工们在飘着肉香的食堂里高兴地看着彼此饭盒里罕见的肉。瑞喜找到小玲,和她坐在一起,从自己碗里挑了几块肉,放进了小玲碗里。
“瑞喜姐,我知道你对我好,虽然我爱吃肉,可你也缺油水啊,多难得啊!”
看小玲要把肉拨回给自己,瑞喜故意摇头说:“我不吃肉,因为我信佛,今天是十五,应该吃素的!”
“真的?”小玲的脸上乐开了花,“那我都吃了啊!”
瑞喜看她吃得香甜的样子,疼爱地替她捋了一下头发。
这时,吴烈出现了,监工带着他四下里转悠:“少爷,您瞧,伙食里不是有肉吗?她们吃得香着呢!一个个都吃得脸蛋儿红扑扑的!”
吴烈看到了瑞喜和小玲,又过来坐在她俩旁边,说:“你们好!又见面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啊?我只知道你们一个是198号,一个是199号。”
小玲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吃饭。瑞喜看了一眼监工,没说话。吴烈感觉到她们的戒备,跟着监工到别处去了。
看着吴烈的背影,瑞喜若有所思地说:“今天有肉,是做给少爷看的。”
小玲不明白瑞喜的意思,笑着说:“他要是天天来,我们就天天有肉吃了。”
“想得美。”瑞喜一边笑着和小玲说话,一边看着远处的吴烈。吴烈正好也向她们投过来关注的目光,两个人在视线相撞的瞬间,都同时把头转开了。
下午,瑞喜正费力地推着一车衣服,突然感到轻松了好多,转头一看,竟是吴烈在帮她推。
“199号,请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平时都没有肉吃,就是今天才有的?”吴烈悄声说,“我知道,他们在做假。你们工作的时间跟时间表上的不一样,我观察过了,你们12点才下班,6点下班的是另一班工人,对不对?”
瑞喜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他,问:“你调查过了?”
“是的,我是认真调查这件事情的。”
“那我告诉你,肉、时间表都是做给你看的。我们几个月都没吃过肉,每天从上午7点工作到晚上12点。”瑞喜的话才说完,就听到监工在远处喊:“少爷,您到哪儿去了?我给您买水果来了!”瑞喜赶快把车推到拐弯处,匆匆走了。吴烈想了想,没有跟上去,故意等她走远了才答应:“来了!”
吴烈没有去吃监工买来的水果,而是去了父亲的办公室。
“爸爸!您糊弄我是没有用的!您糊弄得了自己的良心吗?!您这样弄虚作假,是为了平息我的怒气吗?我告诉您,我更加愤怒,因为您不仅不人道,而且还虚伪!爸爸,如果经济发展了,良心却萎缩了,那是见利忘义。您如果还不改善,我就,我就”
吴贵山没有想到儿子这么固执,也非常生气:“烈儿,我是你父亲,你这样说话,我不打算再糊弄你了!因为,你不值得我浪费感情和耐心!你去看看,上海哪个厂不这样?不这样,经济能发展吗?你想说登报纸,是吧?不会有人管的,现在工会都不管。我做的都是大家认可的呀!谁不想干我也不勉强,现在难民有的是,我给她们工作,就是最大的慈善!你光说空话,能给难民解决什么?我不给她们肉吃,可至少还有青菜和粮食吃。如果经济不发展,都像你那样说空话、靠良心,大家都得饿死!”
吴烈想了想,说:“经济的道理我说不过您,但是,如果这个月工人的伙食还不改善,下班的时间还不提前,我就自焚!在您的厂区里自焚!用我的生命来照亮黑暗!”
吴贵山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自焚?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受之父母,你有什么权利这样?”
“工人也是人,她们的命也是受之父母,我们也没有权利这样虐待她们!”
面对儿子的幼稚,吴贵山一时语结。
“我说到做到。下礼拜还不改善,我就自焚。”吴烈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吴贵山烦恼地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摔到了地上。他坐在椅子上,良久,拿起了电话,无奈地说:“老汪,我那儿子又给我将军了,明天让他到厂里去,按他说的办吧。”
5
瑞喜和小玲下班回到宿舍,正遇到监工老汪带着两个男人抬着一个担架从她们身边走过。担架上是一个女工,她忽然从担架上滚到地上,跑了几步,然后体力不支,跌倒在瑞喜旁边,抱着瑞喜的腿,边咳嗽边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我不去,我不要死!”
老汪用手帕把她的嘴堵住,把她架走了。看到女工们都过来看,老汪朝她们喊道:“看什么看?!都不想活了吗?滚!”
瑞喜、小玲和几个女工悄悄跟着老汪来到了苏州河边一个废弃的仓库旁,在远处墙角的掩护下偷看。老汪和两个男人把担架抬进去以后,走出来,锁上了门。“放我出去,我不想死啊。”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喊声,瑞喜不禁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身边的女工悄声说:“得了肺痨的人,就关在里面等死,从来就没有人出来过。”
瑞喜忽然醒悟过来,问:“那,小玲要找的翠花,也是”
女工点了点头,说:“你们那时刚来,我们都不敢说。”
“原来,翠花姐她已经”小玲一把拉住瑞喜,哭了。
第二天,老汪给女工们训话说:“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们都看到了,我希望你们都忘掉!告诉你们,谁敢走漏消息,说工厂里有病人,就送谁进去,跟那些快死的关在一起!肺痨这东西,一传染上,十有八九是要死的!再说一遍,这可不是件小事儿!谁说谁死!”
老汪感觉到了瑞喜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走过来,说:“尤其是你,不要再犯以前的错误,再犯就不是夜班的事儿了,是去见阎罗王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以后没几天,小玲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咳嗽!
一天晚上,女工们又围在瑞喜身边,瑞喜在帮她们写信。小玲搓着粗糙的手,边想词边说:“大柱,上海天气很好,比咱们那儿暖和。我买了新衣服,大家都说穿着可俊了,还有,老能有肉吃,工作也不累,睡觉管够。嗯对了,我现在又胖了些,脸蛋儿红红的,你就别担心了,照顾好我奶奶。我正在帮你织围巾,上海的毛线好,可暖和了”
瑞喜看了看小玲蜡黄的脸,还有破烂的衣服,难过地低头继续写。
小玲慢慢地抽泣起来,说:“我啥时候才能熬到头,攒钱回家啊?别说办嫁妆了,我现在寄完给奶奶买棉袄的钱,剩下的钱连路费都不够。奶奶,上海可好了,有大世界,有城隍庙、百货公司,都老热闹了,我有了钱,就把您接来玩”
小玲正说着,忽然冲到一边,扶着墙剧烈咳嗽,她用白毛巾捂住了嘴。瑞喜过去扶她,发现小玲的毛巾上有鲜红的血迹,赶紧把小玲扶上床,用清水给她擦脸。
“瑞喜姐,我不会是得了肺痨吧?”小玲担心地问。
瑞喜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你大概是感冒,会好的。”
小玲听了瑞喜的话,叹口气,从枕头边拿出一条没有织完的围巾,看着瑞喜说:“毛线,毛线不够了,瑞喜,你帮我买回来,好吗?”
瑞喜哽咽着说:“好的,你放心吧。小玲,别着急,我明天就去医院找大夫,等你好了,我们接着织。”
第二天,瑞喜冒着被赶出工厂的危险,没有去上班,去了医院。可任她怎么向大夫求情,大夫都不愿意出诊,只是说:“小姐,听你讲的症状,我觉得她患的是肺痨,你把她送到医院里来吧。我们本来就是慈善医院,人手不够,没办法出诊。把你的朋友尽快送来吧,而且要注意,不要被传染上。”
“我们也想让她住院啊,可是,大夫,我们的钱不够住院啊!”瑞喜哭着求大夫。
大夫同情却又无奈地看着她说:“那你再想想办法吧,我们医院已经是全上海最便宜的了。要不我先给你开点儿便宜的药试试吧,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瑞喜听到大夫这样说,知道只能如此,失望地靠在墙上,等着大夫开药。一转头,却看到吴烈在走廊的那边,正拦着一个才从病房出来的护士说话。
“我想请问一下,病人如果病情实在危急,而又付不出医药费,你们会怎么办?”
“这个,我们医院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护士的话没有说完,吴烈就已经远远看到了瑞喜,他赶快对护士说:“对不起,我马上回来。”
吴烈追上来时,瑞喜已经拿了药,往医院外面走了。吴烈跟着瑞喜来到街上,一路不停地问瑞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不是可以帮她。见瑞喜只顾埋头走路,吴烈急了,一个箭步冲到瑞喜前面,拦住她说:“给你,这是我的名片。不错,我是吴贵山的儿子,但我更重要的身份是报社记者,我们的报纸是专为劳工服务的,你可以看一看。”
瑞喜认真地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名片,但没有接。
吴烈又说:“如果你信不过我,那你有问题的话,可以找厂里的工会;厂里工会解决不了的,还有全上海的总工会。你要地址吗?我写给你。我知道你识字!”
瑞喜听到这话,愣住了,转头问吴烈:“你怎么知道?”
“我为了看工厂是不是准时下班,在工厂宿舍蹲点,你经常给女工们写信、读信,所以,我知道你识字。”
瑞喜点了一下头,正想和吴烈说话,却看到监工老汪正拎着酒瓶哼着歌走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在大声喊叫:“少爷,你在这里呀?老爷在到处找你呢!”瑞喜的脸色一下子又回复到漠然的表情,低下头,快步走了。吴烈看着瑞喜的背影,跺跺脚,也不理睬老汪,转身就走。
吴烈回到家时,父亲吴贵山正抽着雪茄在露台上看报纸。看到儿子进门,吴贵山笑咪咪地挥舞着报纸说:“儿子,快来看看这个。你们的报纸,不要整天报道一些社会的阴暗面,还是要多看看光明的一面。你这回该放心了吧?我们贵山制衣厂不是什么地狱,你爸爸也不是吸血鬼。”
“爸爸,我,我没这么说。”
“你没那么说,可是三番五次地调查,好像我们不是父子,倒是竞争对手。说实话,我的老对手,永胜制衣厂也没这样过啊。”
吴烈把报纸接过来,看见上面登着吴贵山的照片,照片旁写着“国货英雄”四个字。他边看报纸边说:“爸爸,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需要公平。我不是针对您,其他所有有问题的工厂我们报社都有人。爸爸,我已经是很幸福的人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幸的人,我想,应该让他们过得好一些,这样才会世界大同。”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已经被洗脑了,说不清楚。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别的事情。”吴贵山说着,拿出一张照片,“娜娜下个月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她来信说,她要跟查理订婚。查理你还记得吗?就是大新百货公司老总的二儿子,在美国跟你妹妹同学。”
吴烈问:“是吗?那不是很好吗?他俩一定志同道合。”
“听说你对制衣厂没有兴趣,娜娜说,希望由查理来管理制衣厂。查理说,他很看好这个制衣厂。”吴贵山饶有兴趣地盯着吴烈,期待儿子会很激烈地反对。
但出乎他的预料,吴烈随手扔下报纸,笑着说:“爸爸,那太好了!您可以安心退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很可能会失去财产掌控权?我们姓吴的产业,到头来落到一个外姓人手里,就算他是女婿,可也不姓吴啊。”
“爸爸,我本来就没打算要那些钱,我有手,有头脑,可以自食其力,这样很好,您不用为我操心。就算是我继承,我也把钱全部用来盖学校,还有养老院和孤儿院,为社会造福。”
“这是你的真心话?”
“嗯。”
听到儿子如此肯定的答复,吴贵山再也不能忍受,他伸手举起拐杖砸到了儿子的肩膀上,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一分一厘挣出来的家业,竟然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宁可把它送给别人!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是不收回刚才的话,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吴烈看了父亲一眼,捂着被打的肩膀,扭头就出了门。
6
工厂里,又有几个女工被抬走了。大家都知道她们被抬去了哪里,可都缄默着。瑞喜也尽量不在小玲面前说起这些。
小玲看着枕边没有织完的围巾,担心地看着瑞喜问:“瑞喜姐,你真的不会被我传染吗?”
“不会,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个老中医说了,我喝了他那副药,就没有问题,就是铁打的了。”瑞喜心里也忐忑不安,但还是尽量安慰小玲。
“瑞喜姐,如果我死了我没有别的心愿,瑞喜姐,你就帮我给大柱写封信,让他重新娶媳妇,别等了。他傻着呢,要是不告诉他,他就会一直等,死心眼儿啊。”小玲边说边笑,却流着泪。
瑞喜帮她擦干泪,哽咽着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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