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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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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有乱兵嚷着要小的们开门,说是几十万闯贼杀到,要进来协助守城。小的没答应他们,说城内有令,天黑不得开门。”
“做得好!”县令大吼着夸奖了一声,接着又从鼻孔中喷出一口冷气:“什么闯贼杀来,还几十万?本官怎么一点风声没有听到呢?分明是有乱兵哗变,想诈开城门进来洗劫。传令,再有敢来诈门的,一律乱箭射回去。”
那个县丁头目顿时也是恍然大悟,想到城里的家人、亲友,更是为自己方才的犹豫而阵阵后怕。他恶狠狠地叫道:“小的知道了,大老爷尽管放心。”
城头上守卫的县丁们接到命令后更不手软,马上将准备好的弓矢和木石向着门前的乱军打去。明军没有被打伤几个,剩下的人赶紧退到安全距离以外,朝着城门破口大骂。此时夏侯宽甫正好赶到,他仗着自己的总兵身份冲到城前,向守军大呼着报出姓名:“本将乃保定总兵夏侯宽甫,快快开门,否则以私通闯贼论处。”
站在城楼上的县令借着火光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不由得戟指大骂:“你这贼好愚蠢,以为本官不识得朝廷命官的官服么?一个小兵骑了匹劣马,就自称总兵,当真可笑。”
夏侯宽甫勃然大怒,摇曳的火把隐隐映出他的一张面皮顿时涨得紫黑,他把宝剑抽出,遥指着城上喝道:“这狗官私通闯贼,儿郎们,把城门给本将撞开。”
一个家丁挥舞着手臂,鼓动周围的溃兵们道:“百万闯贼就在我们身后,攻破此城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见大多数士兵还在犹豫,又有一个家丁大喊道:“这城上不过是些县丁,你们连他们都怕,还是爷们么?”
士兵听到后都觉得颇有道理,县丁手里恐怕连刀枪都不齐,盔甲、火器更是罕见之物,胆气一来,恶气顿起。士兵们浑浑噩噩地跑了半夜,还有人刚才被城上的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正不知找谁出这口恶气,当即就有不少人叫喊着响应,开始四下寻找木头准备攻城。
有人立刻动手拆了城边的民房,卸下大梁抬着赶来,夏侯宽甫的家丁们纵马来回驱驰,鼓舞着明军的士气:“攻破此城,就让弟兄们大掠三日。”
明军在城外进行着攻城准备,城内的县令也没有闲着,在他的严令下,所有的更夫都把锣鼓敲得震天响,满城大喊着:“乡亲们快醒醒吧,官兵来洗城啦!”
等城外的明军喊着号子、扛着大梁朝城门撞过来的时候,县城内的青壮也已经操起家伙涌出家门。他们在县丁的指挥下跑上城墙,匆匆组织起队伍保卫城市。全城的人都已经被惊醒,年轻的妇女抱着孩子,和妯娌、小姑一起躲在床下,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哭声和女人们的惊叫。而城内的老头、老太太们则拄着拐杖跑到墙边,朝墙上的壮丁大声喊叫着给他们打气。城内的道路被火把映得通明,白须飘飘的老者们大声责骂着那些搬运木石的后生晚辈:“手脚利索点,命都要没了还偷什么懒?也不替你的爹娘想想!”
“这就是杨文岳的营帐么?”许平走进标营的中军帐,身旁的卫兵举着火把为他照明。许平四下打量一番,他本以为杨文岳一个文官没有这种胆量,发出由衷的称赞道:“这官还有点胆色嘛,居然记得把印信全都带走。”
此刻杨文岳的标营在十万明军联营中就像是大海中的孤岛,两千闯军刚刚肃清了营内的抵抗,控制了所有的营门、库房和每一段营墙。一切安排妥当后,闯军就把营门关闭,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沸腾厮杀声。自认为暂时无事可做的许平在杨文岳的太师椅上坐下,舒服地说道:“真是不错,啊,居然还有茶。”
那茶壶摸上去还是温的,许平掀开壶盖深吸一口气,赞道:“西湖龙井,难得的好茶啊。”
迟树得闻言哈哈大笑道:“大将军很懂茶啊,佩服,佩服,比末将可是强多了,我就连草根、树皮都分不清。”
“是的,不但懂茶,还懂这个。”许平微笑着接受了迟树德的恭维,的目光往帐内的另一张案几上看过去,那上面正摆着一张木琴。他走过去把那张琴小心地捧起,仔细打量一番,又轻轻地放在案上。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许平先把一只手轻轻搭上琴弦,沿着它缓缓滑行,然后手指动了动,拨响几个音符,许平叹道:“啊,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摸过琴了,想不到在杨文岳这里竟然碰上它。”
“原来大将军还会弹琴。”迟树得的脸上充满了惊讶、敬佩之色。
“是啊,我曾经在茶馆卖艺为生。”
“原来大将军也是穷人啊,还在茶馆卖艺啊。”迟树得哈哈笑起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许平微笑着问道:“以为我是听琴、品茶的人么?”
许平说着就把另一只手也按到琴上,流畅地弹了一段。
“果然是有些生疏了。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天天都要弹上一会儿。”许平喜悦地搓搓手,抬头问道:“迟兄弟以为如何?”
“甚是悦耳,不过——我是粗人,不懂这些,咿咿呀呀地太柔和了,没有显出大将军胸中的百万雄兵。”
“今夜外面的杀伐之声还不够重么?”许平心情非常好,对卫士们大声吩咐道:“留下值班的军官,其余的军官都招到这里来,我给大家好好弹上几曲。”
迟树得搬了把凳子靠近坐下:“难得大将军今天有兴致,可是末将身上却没有琴仪啊。”
许平笑道:“便宜你了。”
杨文岳的帐篷中很快就来了不少闯军军官,听说大将军要给众人弹琴,都笑着喊好。许平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然后低头下头慢慢地弹了起来。军官们出于对大将军的尊敬,都缄口不语,默默地听着。
周洞天也来了。蜡烛的火苗闪烁着,许多忽明忽暗的人影在帐篷的壁上摇曳,杀伐果断的许平似乎变了个人,从他手指间流出的音乐柔情脉脉,甚至——甚至带有深深的忧伤。周洞天心头浮上白居易的诗句:“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好!”一个军官带头喝彩,另外几个人跟着拍手。
许平收拢手臂抬起头来,嘴角渐渐向上翘起,露出笑容。给他伴奏的,正是那营外传来的、无穷无尽的砍杀之声。
第七节 善后
营帐外的杀喊声始终未曾停止,许平忙碌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便命令部下保持戒备,下午睡过觉的官兵轮班值勤,其余的分批休息,他自己就在杨文岳的大帐里安歇:“若是有什么坏消息,便把我叫醒好了。”
部下们领命而去,许平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等他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许平从床上一跃而起,信步走出帐篷。门口的卫士行礼道:“大将军,一夜无事。”
刘纮是昨夜负责戒备的最高指挥官,见许平起床后便立刻向他汇报道:“大将军,今天凌晨杨文岳试图收拢散兵,便在不到这里五里外重新竖起了他的旗号。”
“这便是昨夜未能夺取他的旗号、印信的坏处。”许平随口问道:“你出兵将他驱逐了么?”
“正是,”清晨刘纮发现杨文岳的这个举动后,认为距离本军太近是个威胁,便派出一百名士兵向他们进攻:“当时杨文岳手下尽是乌合之众,他们自己闹腾了一夜,人人都精疲力竭,才几个排枪就把他们打散了。”
“很好。”许平知道这些明军必定是惊弓之鸟,也不知道闯军到底来了多少人,所以很容易打散,既然刘纮没有喊醒自己,那肯定进展非常顺利:“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还有一些官兵将领也各自做了类似的事,末将分兵攻打,已经把他们都打散了。”刘纮和其他的闯营将领把这些麻烦都已经解决干净了,并没有为它们而去惊动许平的睡眠,
许平带着卫士走出营门视察,昨天这里还是十万明军联营之处,来的时候他见到旌旗遮天蔽日,现在已经是人去营空。周围的几个最大的明军大营上空还腾着青烟,这些营地从昨晚开始燃起熊熊大火,今天上午才刚刚熄灭。这一整夜的火光和仍未散去的浓烟,向四面八方的州县宣告着明军的惨败。
就在许平醒来的前后,他后队的三千人马还在陆续抵达,由于不再需要隐蔽行踪,这些闯军以一日数十里的速度赶来。现在此地已经是许平的天下,他的部下们正忙着收容明军的伤兵、俘虏,把他们带入那些没有彻底焚毁的大营中集合起来以便监视,这些营寨成为了现成的战地监狱,省了许平不少事。
身边到处是丢弃的兵器,上面还染着血迹;树木和草地上到处是激烈厮杀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暗红色的斑斑血迹;还有大批阵亡明军将士的尸体,闯军一时间来不及把它们收藏掩埋起来,所以此刻仍充斥在周围方圆十数里内。还有不少民夫打扮的死人,这种尸体更多,他们大部分是被明军征发而来,结果在混战中也是死伤枕籍。
几位卫士都面有得意之色,更像许平称贺道:“大将军,十万官兵,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大将军此战威震直隶,想那河北兵再不敢直目黄河了。”
还有一个卫士笑道:“河北兵熊甲天下,岂是我们的对手?”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许平叹了口气,摇头反对道:“新军难道不是直隶兵么?他们难道不能打么?”
几个河南籍的卫士猛然醒悟,面前的许平也是直隶人,这一地的死人说起来还都是许平的老乡,他们躲在许平身后互相使了几个颜色,唯唯诺诺地不再多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许平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诗,他并没有看到背后卫士们的神色,这一仗比起艰苦卓绝的冬季防御战,赢得实在太过轻松,也是更辉煌的胜利,不过此时展示在许平眼前的尸体,也远远多于那一仗。许平不禁想到:如今闯军不过据有河南一省数府之地,而明廷仍能从两京十二省调来一波又一波的军队来围剿闯军:“若不拼死作战,所有我的部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在河南辛苦建立的新政会化为泡影,而百姓也会惨遭屠戮。可这杀人的征途,到底要打到哪一天才能结束?还要杀多少人才能结束乱世?”
“大将军,”就在许平心中纷乱的时候,身后一个卫士满是好奇地问道:“大将军真是黄侯唯一的真传弟子么?为什么大将军您从来没有和我们讲过这件事?”
“是啊,大将军。”另外一个卫士也忍不住跟着问道:“给我们讲讲黄侯吧。”
最近关于许平和镇东侯的故事越来越盛传,卫士们觉得许平叛出师门未必肯明说,一开始还不愿意问,但好奇之心却是与日俱增。
“侯爷,悲天悯人,”许平长长地叹息一声:“侯爷虽然以武功闻名天下,但他功成名就之后,却以救人为己任,活命无数,嗯,其实在辽东,侯爷也是活命无数的。”
说完这句后许平又一次陷入沉思,他想起自己当年毅然从军,虽然也是指望能像镇东侯一样名扬天下,心里也盼望着能博取功名、封妻萌子,不过最根本的理由还是因为自己幼年曾为镇东侯所救,而且还不是一次,此刻自己身上还种着镇东侯的痘,让自己能够躲避瘟疫。
“我曾经认为,只要投入侯爷军中,就可以救人,跟着他救人,而且还能功成名就,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许平在心里发出一声轻轻的自嘲:“果然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啊,要想飞黄腾达,就得杀人,杀无数的良善百姓,如果我不想杀,朝廷还不肯放过我;我想退出了,新军却还要追杀我,悬赏捉拿我。我一怒投身闯贼,以为这样局可以报仇,兼保护河南黎民,伸张正义,我还是以为天下会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可结果还是要杀人,杀更多的人。”
卫士们似乎还在问各种各样关于镇东侯和许平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关于镇东侯是如何器重于他,如何传授他兵法的事。而许平已经没有心情去回答解释了,他突然觉得镇东侯或许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问题,以武功成就大名的人,到底要如何摆脱这种永无休止的杀戮之路。
被卫士们问得有些不耐烦的许平,答道:“我以为镇东侯的兵法终归是末途,因为这是杀人之学,真正被镇东侯器重的人,我猜镇东侯会教给他救人之学,我不是镇东侯的得意弟子。”
卫士们都哑然失声,许平又感慨道:“我打过的胜仗,恐怕已经不比镇东侯少了。”如果只是比次数和消灭敌军多少的话,恐怕许平已经在镇东侯之上:“以后可能会更多,但是日后青史之上,对我的评价是无论如何不能与镇东侯相提并论的。”
这时许平忍不住又想到,前路上自己必然要与明军战斗到底,而明军中最有战斗力的莫过于新军,一天自己不被新军毁灭、或是一天自己不毁灭新军的话,这战争就不会终止:“若是自己被杀倒好,一了百了。”许平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他感觉这个想法太不负责了,这意味着无数信任、依赖自己的同伴会死亡:“若是我击败新军,把许许多多如蒲将军这样我钦佩的长辈都杀得干干净净,以致攻入京师,灭亡明廷,那我又该如何面对侯爷?异日我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张大人?便是曹兄弟、江兄弟他们,虽然是被新军中某些人陷害而死,但他们会愿意看到我把他们的为之效力的军队杀得干干净净么?”
经过两天的忙碌,闯军把几万俘虏全部关押起来,他们很快就要开始在这些俘虏中进行鉴别,好把混在其中的明军军官挑出来。
许平把几个闯军军官叫到身边,向他们部署处理俘虏的任务。许平刚开头说了几句话,帐外就报告有人要见大将军。刘纮部下的一个传令兵进账后大声报告:“启禀大将军,刘将军在官兵各营中发现许多金银财宝。”
“是官兵的军饷么?”许平有些奇怪。如何处置官兵的军饷辎重他早有明令,刘紘一定是遇到不同寻常的情况了。
果然
“不是,是官兵各将的家财。”传令兵说因为数量大,所以刘紘要许平过去一趟。
“很多么?”许平有些吃惊,既然刘紘不敢自行处置而一定要禀告他,说明是多到了需要他去看一眼的地步。
“不计其数,刘将军已经下令专门腾出一个营帐安放,让两个帐房先生去盘点了。”
“好吧,告诉刘将军我一会儿就过去。”
“遵命,大将军,卑职告退。”
传令兵走后许平继续交代工作,闯军军官们对许平的安排有很多不解之处,许平把自己的道理仔细地讲述给他们听,等大家都心悦诚服地领命而去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走进刘纮用来安置明军将领私人钱财的那个营帐后,许平正看见一个闯军士兵把成箱的银子往地面上倒,几个士兵蹲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大声数着数,几个帐房先生忙得满头大汗,把这些数字记录在大厚本上。
“大将军来了。”刘纮迎上来向许平问好。
许平在帐内慢慢转了一圈,一些玉器平摊在地上,点过数字后闯军士兵懒得弯腰,就用脚把它们踢到帐边已经清点过的财宝堆中。一个大布包被打开,里面全是金银首饰:小儿的长命锁、妇女的头簪、饰物哗哗地流出来,珍珠在地面上乱滚,被踩到泥土里却没有人弯腰把它们拾起。清点过之后,闯军士兵就抱起这些首饰,胡乱地扔到边上的大筐里,十几个本来用来装米的筐现在盛着冒尖的财宝。
“直隶果然是富庶无比!官兵在河南、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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